「看到什麼?」古月綾以為他在說摔車時的事。
「……顏如玉。」他懷疑,她一直是長這個臉嗎?
「這麼幸運?不過你摔車當時不幸我親眼目睹,我可以確定你那雙醉眼茫茫看見的只是『明月光』。」
「什麼意思?」他張開的眼楮又溜轉到她身上……她撐著一只手在書桌上,半倚著慵懶的身子,半眯著迷蒙眼神,挑起他心跳加速。
「酒鬼詩人不是說過嗎?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滑一跤。」
……他的心跳也跟著滑一跤,差點笑出來。
這只狐狸竟然指桑罵槐,暗罵他是「酒鬼」,醉到把月光看成霜,滑在他自以為的地上霜,摔了一跤……
真奇怪,剛才也沒看到她喝酒,怎麼她白皙的臉仍然透紅著?他又往日光燈瞥一眼,回到她皮笑肉不笑紅通通的臉色……
一直被她取笑摔車的丟臉事,換成平常他早就翻臉罵人了,這會兒卻升不起火氣來,他開始感覺到自己不對勁了。
「哼……我才喝兩杯,根本就沒醉!」他佯裝惱火,想起當時的情況才稍稍分掉心思,忍不住狐疑說︰「我是看見有人影跑過來才趕緊煞車,哪知道一晃眼就不見了,不小心分神才摔車。」
「長發飄逸,穿白衣?」她閉起眼,唇畔勾起一抹優美的淺笑。
他盯著她勾在唇畔彎彎的迷人笑容,怔忡了……
「不……一頭亂發,一身舊衣。」他吞了一下口水,喉嚨莫名干渴,凝視她「可口」的臉蛋和「誘人」的神態,越看越懷疑他會不會還跌在剛才那一跤里沒醒過來?
「你的『顏如玉』標準不太高嘛。」
「所以我說我一定是眼花了,把石頭看成玉。」不對,是把「抹布」看成玉。他深深攢眉,全身痛得要命提醒他,他已經從田里爬起來了。
「哎,床讓給你了,我們可不可以道晚安,別再聊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全身痛得咬牙切齒,很想昏死過去,腦袋卻莫名清醒,听著她干淨的聲音,明明一再被她調侃,他的心情卻莫名亢奮,活像被虐狂一樣很想再听她多說些話,接著她的話一直說下去——
「好主意,別再讓我听到你的聲音了。」他盯著她一張美顏如玉恍惚看著,看她粉女敕的唇抿起迷人的線條……他等了一會兒,沒听到她「道晚安」,他扯眉吼道︰「喂,干嘛不說話?」
古月綾一只手撐著半張臉,一半意識已經跑去和周公攀談了,突然被大聲公一吼,手滑了一下,清醒過來。
「什麼事?」
「……你也太好睡了吧?」他卻莫名的失落,沒看過哪一個女孩子跟他說話說到一半就睡著了,令人火大!
「哦……所以沒事嗎?那晚安。」她轉過身去就趴倒在書桌上,睡了。
喬民揚躺在她的床上,眼楮盯著房間里那把電風扇轉來轉去,總有一回轉到她的身上去,吹起她那件又松又舊的藍色T恤飄呀飄,飄起她縴細的腰身,白女敕的肌膚「活色生香」,他覺得這把電風扇也太「清涼」了,吹得他更「熱」了。
「……真是混帳!」
喝酒騎車的確是混帳。
……連她的聲音都佔據他的腦海回蕩。
這下慘了。
到白天,日頭赤炎炎,曬在鐵皮屋頂上,房間內的高溫直逼烤箱的溫度,一把電風扇直吹著企圖睡死在她床上的男生。
古月綾听他「呼呼大睡」的聲音,只好安慰自己算了,往好的方向想,他沒「掛」在她床上,她不用搬家就好了。
話說回來,她已經「伺候」他一個早上,他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才肯「醒過來」離開她的床?
一早她清醒,看見他半邊身體的淤青紅腫整個浮上來,怵目驚心的模樣驚嚇到她,他又不肯讓救護車送進醫院。
她只好跑去便利商店買了幾包冰塊,拿著塑膠袋分裝,墊著毛巾鋪平在他半邊身體的淤傷上。
這一個早上她來來回回從樓下廚房的冰箱拿冰塊上來換,才慢慢發現原來「熱心助人」才是她的本性。
「哎……」她搬了椅子坐在床旁邊,幫他翻翻冰塊,邊啃著從超商買來吃起來有滋有味的飯團,拿他那張「漂亮的臉蛋」當配菜直盯著看,偶爾還把海苔屑「不小心」掉在他的厚臉皮上。
「我家以前隔壁鄰居是開釣蝦場的,小時候都讓我免費進去玩,他們一家人都對我很好,所以我覺得釣蝦場是一個很溫暖的地方,我愛釣蝦的興趣就從那時候培養出來。」她啃飯團,說起小學時候的往事來。
「去年我看到學校附近有一家釣蝦場,就和一個愛吃蝦的同學相約一起去,恰巧我同學認識那里的小老板喬民毅,我因此知道『小喬活蝦之家』雙胞胎小老板的故事。」她把嘴邊的海苔屑和白芝麻拍一拍,低頭看著他的臉和長長的眼睫毛。
她在他的耳邊繼續說︰「我听說喬民毅是哥哥,喬民揚是弟弟,兩個人是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只因為落地時間不同,一個可憐生在年尾最後一天,一個撿了大便宜落在來年元旦凌晨出來,『年次』之差,就差了一歲。所以,喬民毅現在二十一歲,喬民揚四處宣稱他才二十歲。」
眼下看這張臉和「那張臉」的確分不出來誰是誰,一模一樣都是濃濃的眉,紅潤的嘴唇,白玉般的臉蛋,烏黑閃亮的短發,年輕俊俏的長相,修長的四肢……
她把他大腿邊掉落的冰塊扶起來,他腰間的冰塊也掉了,她咬一口魴魚飯團,別開目光,幫他把冰塊擺好。
她的兩只手始終是冰冰涼涼的,但這股清涼卻解不了她臉上的熱度。
她沒告訴他,這整層樓住的都是女生,她國中、高中念的都是女校,他在她面前晃,對她來說真的是「很刺激」。
還好她這個人見怪不怪,不然昨晚就驚聲尖叫引來警察抓他這個酒駕騎士去酒測了。
砰……
他本來是側睡,她剛好把冰塊像砌磚一樣平鋪在他半邊身體上。
現在他又換了睡姿,一翻身躺平就像推倒城牆把冰塊都推落了。
「哎……你這樣動來動去,是不準備讓我好好吃飯嗎?」她放下吃一半的飯團,用她被冰塊鎮得冰涼的手推起他淤青的半邊身體,從他肩膀一路到大腿處的床板上都鋪好冰塊,才放開他的身體,讓他壓著冰塊睡……
臉,好熱,熱到滾燙燙,她忍不住用兩只手掌貼在臉頰上降溫,突然想起她的手才剛踫過他,趕緊放下來,改用手扇。
但來不及了,她還是想到他和她臉頰的「間接接觸」,這下臉更熱了。
古月綾從地上拿起一瓶飲料吸了一口,一不小心目光又觸到床上的「肉身」,趕緊移開去。
不幸……眼底,依然留了痕跡,一副精瘦結實的胸膛在眼前晃得暈茫茫,她用力眨了眨眼,拿起飯團繼續啃,努力把焦距走在他的臉上,僅僅用眼角余光掃他臉部以下的「動靜」。
「哎……」她應該可以去選「好人好事」的代表了。「十二點了,我一點要打工,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啊?」
她總不能把一個大男生獨留在她「單身女子」的房間睡。
何況他這身傷不是她害的,他都敢死皮賴臉要她「收留他」,萬一他的傷被鐵皮屋頂的熱度「燙」到破皮,他更有理由賴走不走了。
「喂……喬民揚,再給你二十分鐘,你要準備起床了。」她把一個飯團吃完,看著他的臉說︰「我可不想下班回來還得繼續照顧你,現在金價這麼貴,你又不可能打一塊金牌感謝我。」
「那有什麼問題,不過我還是學生,頂多給你一張純金三寸六。」他拍拍臉上的海苔屑和白芝麻,感覺結實平坦的月復部往下凹陷,餓得肚皮都快貼到後背去了。
「原來『小喬活蝦之家』小老板喬民揚是凱子。」終于看見他肯動了。
「純金三寸六的黃金金箔,國際金價市場一張台幣四十七點一八元我還買得起,怎麼說你也幫我換了一個早上的冰塊。」他嘴角扯了一抹得意的賊笑,眼楮很慵懶地閉著。
古月綾對金價一點概念也沒有,說到數字她就頭痛,只知道喬民揚原來是這麼會「計算」的人,她一個早上的照顧竟然只值四十七元台幣,比外勞還不如,她對他的「認識」加深一層了。
「那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不如你給我你們家自己印的不用錢的釣蝦券,少少兩本就好了。」她只對釣蝦有興趣,也只對釣蝦券的計算方式有經驗,兩小時釣蝦加活蝦炒飯的釣蝦券一張三百五十元,一本三十張,抵他一晚上的住宿費和她一早上的看護費應該就差不多。
「你當我家是印鈔票的嗎?兩本釣蝦券舍去零頭兩萬塊,你這只狐狸臉皮還真不是普通厚。」他張開眼楮,剛好看到她的臉湊近在眼前,就伸手掐她的臉皮。
她張著一雙黑靈的眼瞳看他,心髒猛烈撞了一下,揮開他的手,別開臉去。
「哪有你『小喬活蝦之家』的小老板喬民揚的臉皮厚。」兩個人也不太熟,說住就住下來,到現在還趕不走……她望著門口猛烈的陽光,心跳像擂鼓,一只手猛往臉上扇。「好熱。你快點打電話找人幫你送衣服過來,順便把你抬走吧。」
她從床邊站起來,把椅子拖回書桌旁。
喬民揚半邊身體是冰的,她一離開,他就從床上坐起來,瞥一眼整齊鋪排在床板上的冰塊有一半融了。
「上禮拜借你的衣服呢?」
他問起,古月綾才想起那套洗好放在塑膠袋還沒還的黑色運動服。
「你不早說。」她臉頰滾燙,忍不住怨怪起他來,趕緊把吊在衣櫥旁的塑膠袋拿給他。
「我在等你自己開口啊,看你什麼時候才肯還給我,哪知道你存什麼心,想看免錢的猛男秀,還是喜歡收藏我的衣服,都沒打算還給我。真可憐我臉皮薄,忍了這麼久才敢跟你要。」他從塑膠袋里拿出那套借她的運動服,看見她折疊得整整齊齊,像從店里買回來似的,跟她亂糟糟的形象很沖突,他忍不住笑了。
她對別人的東西,反倒不隨便……這古月綾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
「喬民揚,我打工快遲到了,我必須要鎖門,請你趕快把衣服穿好離開我的房間。」她燙著一張臉,當作沒听到他的話,走出門口等他,還听到他在房間里碎念。
「你這破屋子里面家徒四壁,又熱得要死,打開門小偷都還不肯進來!喂,我說狐狸,真巧不是嗎?真沒想到我給自己留了一套衣服在你這里。這就是日行一善,好人有好報。你要知道……」
听他得意洋洋的笑聲,還在里頭碎碎念,古月綾眯眼看著頂頭刺眼的烈陽,真希望現在來一記打雷閃電,直接劈在鐵皮屋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