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親眼目睹愛妃與侍衛通奸之後,哲康帝便氣得一病不起,整日躺在干清宮用上好的藥材用著命。
皇上龍體欠安的消息幾乎傳遍整個宮廷,大臣們對于這樣的變故,都隱隱察覺到幾分不對勁。
最近朝堂上形勢緊張,一直在議政殿听政的蘇靳軒,也意識到父皇似乎命不久矣,自己肩上的擔子,將越來越沉重。
而蘇墨柔除了上次在干清宮門前和傅東離見過之久面,最近幾日都沒再看到他的身影。
她不知道將發生什麼事,只是隱隱猜到,南凌的局勢將要發生一次大洗牌。
沒過多久,就傳來柳貴妃在冷宮自盡的消息。
當蘇墨柔听到這個消息時,震撼之余,也不免生出一股淡淡的悲傷。
這就是後宮女人的命運,得寵時,呼風喚雨;失寵時,無人聞問。
從寧兒口中得知,太子最近的情緒有些不太穩定,蘇墨柔決定去看看他。她知道那個孩子心里肯定很不安,按理,一旦哲康帝駕崩,太子就要登基。可是,太子能否順利的登基,如今還是個未知數。
她來到東宮,看到太子正心緒恍惚的坐在書房里,手中提著毛筆,毛尖上的墨汁滴到紙上,可他卻渾然未覺。
蘇墨柔不由得擔憂道︰「軒弟,你在發什麼呆?」
他回神,看清來人,急忙放下毛筆,輕喚了聲,「皇姊,你怎麼來了?」
「這個時間,你怎麼沒在上課?」
蘇靳軒起身,乖巧的迎了上來。「太傅近日公事繁忙,己經有四、五日沒來東宮給我上課了。」
想到傅東離,她心頭又是一跳。
慢慢蹲在皇弟面前,她揉了揉小家伙的頭發。「我听寧兒說,你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
他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的。」
「軒弟,你在撒謊。」
蘇靳軒臉色一紅,不安的絞著手指,慢慢垂下頭,低聲道︰「好吧我承認,其實我最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
說不上來,也許是即將面臨的事情太沉重,我很害怕,怕自己沒有能力去承擔那些…」
蘇墨柔抬起他的下巴,柔聲的說︰「如果你真覺得那是一種負擔,可以不必去面對。」
「可是…」蘇靳軒認真道︰「我想變得強大,想要頂天立地,我要讓皇姊你能夠安安穩穩的活下去,哪怕將來你嫁了人,也有娘家給你靠。」
被他認真的口吻嚇了一跳,她臉色復雜的看著他。這麼小的孩子,居然一本正經的對她說,他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保護她。
心頭泛起一股難喻的酸意,她伸臂將他攬進懷里。「皇姊不想讓自己成為你生命中的負擔。」
蘇靳軒卻堅定回她說︰「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在這充滿勾心斗角的宮中,他一直只想著如何能夠活下去。
但皇姊的出現,改變了他的想法。
人活一世,總有個努力的目標。
有的人想要財富,有的人想要地位,對他來說,他不再只想活著,更想活得有尊嚴,他知道只有自己夠強大才能夠保護得了自己和身邊的人。
蘇墨柔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他的不安,目前宮里形勢過于緊張,就算他們是哲康帝的子女,仿佛也沒有資格去干清宮觀見皇帝。
唯一能幫助她的,就只剩下傅東離。
這日,她喬裝打扮之後,直奔丞相府而去,當莫謙听小廝說,有人出示一塊羊脂白玉要求見大人,他立刻急急忙忙將人迎進府里。
「大人在大廳招待幾位大臣,公主若是不著急,請在大人書房稍候片刻。」
蘇墨柔笑著說︰「你不必如此客氣,我知道他最近一直都很忙,我就在這里等著,他忙完了,知會我一聲就行。」
莫謙微微點頭,「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說著,行了個禮,轉身退了出去。
沒多久,兩個丫鬃端著茶點進來,說是莫謙交代的,若她有什麼吩咐便請盡管說。
蘇墨柔連聲道謝,打賞了兩人後,對方便掩門而去。
她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喝了兩口茶,又吃了幾塊糕點。
房里很安靜,空氣中飄著淡淡的墨香,牆壁上掛著傅東離親手所寫的字畫,字跡蒼勁有力,難掩霸氣。
她有些奇怪,此番來到丞相府,居然沒看到那個一向與她不對盤的洛梅。
不過沒看到也好,免得兩人見面就像仇人。
洛梅不喜歡她,甚至還因為她而挨過傅東離的責罰,想必對方的心里,一定非常痛恨她。
蘇墨柔又喝了幾口茶,坐了將近半個時辰,傅東離仍舊沒有出現。
她開始有些坐不住,便起身,在房里四處走動。
這是傅東離書房的偏房,平日里用來會客的地方。
空{可很寬敞,布置得也很雅致,除了一些字畫之外,還有一道雕鎮著花鳥的屏風擺在正中。
她走過去想仔細瞧瞧,不意瞄見屏風底端,躺著一封信件。
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她將信件拾了起來,只見信封上寫著「皇弟親啟」四個大字。
皇弟?那是誰?
信封口用蠟密封過,不過看樣子己被人打開,封口處形成一道白痕,蠟斷裂成兩半。
強忍著內心深處的恐懼,她•麼TA將信抽出。
內容令她驚怔當場。
赫弟,北岳四十萬大軍已經整軍待發,南凌皇帝駕崩之時,便是我北岳奪取南凌大權之日,朕並派心月復大臣去南凌助你一臂之力,盼大業早成,速底下蓋了一枚大印,鮮紅字體寫著一「受命于天德禎大帝?」
北岳的那位鐵血皇帝東方?!
蘇墨柔拿著信紙的手不住顫抖。本來她只是懷疑,
當初沒特別放在心上,一來證據不足;二來她想,
既壽永昌」,落款處還有個印章,刻著「德禎大帝」四個大字。
現在她幾乎可以肯定,傅東離就是北岳國那位消失的二皇子一東方赫
就算傅東離真的是東方赫,那也不會改變什麼,畢竟北岳對他而言,應該沒有值得留戀的。
豈料,她大錯特錯!說不定,他和北岳皇帝一直有書信往來,密謀侵佔南凌國土,她自以為了解他,根本不是
終究是血濃于水,終究是骨肉至親,終究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哪怕他早就在南凌呼風喚雨,始終不忘北岳才是他的故鄉
他到底計劃了多久?
蘇墨柔又驚又怒,听到外面傳來腳步聲,她急忙將信放回原位,做了幾次深呼吸,還沒完全平復心情,房門就被人打開了。
出現在眼前的男人,難掩倦容,她看得出來,他因為國事的確忙得沒有好好休息。
「墨柔,你怎麼來了?」
她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握拳,看著他一步步向她走近。
這個人,讓她愛入骨髓;這個人,多次救她于危難;這個人,是她來到這個時代之後,賴以生存的精神支柱。
他說,會護她一世周全,會娶她為妻,用一生的時間來給她幸福。
可是,這個人騙了她
似乎看出她的不對勁,傅東離伸手,模了模她蒼白的面頰。「墨柔,你臉色不太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強作鎮定的和他對視,我想見我父皇一面。」
他挑了挑眉,「皇上現在情況不太穩定,恐怕不便見人。」
「我知道你有辦法,只要你肯點頭,他就一定會見我。」
傅東離沒吭聲,目光深沉的打量她半晌,隨即露出一抹淺淡笑容。
「如果你執意如此,以我們之間的關系,我自然不會讓你失望。好吧,明日上午,我安排你到干清宮見皇上。」
蘇墨柔心底五味雜陳,口內吶道︰「謝謝你。」
他一把將她擁入懷里,「只要是你的要求,在我能力範圍之內,都會一一滿足你。」說著,眼角余光不經意的標到屏風底端,剛剛被蘇墨柔心急之塞進去的信件一角。
從蘇墨柔看不到的角度,他無聲的笑了。
並未揭穿她偽裝出來的冷靜,他無比溫柔的在她耳邊說︰「今晚別走,最近一直忙于國事,我好想你,留在這里陪我。」
心里一陣掙扎,她輕輕閉上眼,點頭,「好」
這是不想教他看出她的異樣,更是不敵內心無法自欺的渴望。
隔日上午,傅東離果然如約讓人帶她去見駕。
干清宮中,到處彌漫著嗆人的藥味,伺候的太監和宮女並不多,都是哲康帝身邊最信任的貼侍。
此時,哲康帝仰面躺在床上,一個太監剛給他喂完藥,不一會,從紗帳里傳出幾道重重的咳嗽。
「是誰在外面候著?」
哲康帝比從前更加蒼老的聲音傳出,蘇墨柔上前道︰「父皇,是兒巨。」
「是柔兒啊。」他又咳了幾聲,「過來吧。」
兩旁的太監退到後面,她趨前走了幾步,隔著紗帳,哲康帝的面容,她看得清清楚楚。
又比上一次見面更糟了。
眼窩深陷,臉色呈灰敗紫,只剩一口氣在那里吊著,眼下的哲康帝,幾乎己經和死人沒什麼區別了。
她心底一酸,雖然和他之間沒有血緣關系,可在這個時代里,這個人畢竟是她的父親。
即使他並非是個稱職的好父親,他仍舊給了他眾多子女生存在這世上的機會。
眼眶一陣濕潤,淚水就這麼涌了出來。
見她神情哀拗,哲康帝試探的伸出了手。
眼看那只蒼老而又枯瘦的手向自己伸過來,蘇墨柔淚水流得更凶,她一頭撲了過去,緊緊抓住哲康帝的手,低泣道︰「父皇。」
「傻孩子,你哭什麼?父皇還沒斷氣呢。」
听到「斷氣」兩個字,她更加難過了。
「我和軒弟都很掛念父皇的病情,還望父皇能早日康復,再過不久,新年就要到了,到時候我們三家人,還要聚在一起吃一頓年夜飯呢。」
听到年夜飯,哲康帝的臉上似乎露出了幾分向往的神情。
他喃喃道︰「朕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不會的,父皇洪福齊天,萬壽無疆。」
他輕笑一聲,「什麼洪福齊天,什麼萬壽無疆?那些都是說給小孩子听的,皇帝也是個人,也要經歷生老病死,只是,他輕嘆道︰「一旦朕死了,這南凌恐怕也要易主了。」
「父皇,您這話是何意?」她心底一陣驚慌。
哲康帝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緊緊捏著她的手。「柔兒,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希望你能懂。」
蘇墨柔皺起眉,試探的問︰「父皇話中所指的,是傅東離傅大人嗎?」
听到傅東離這名字,哲康帝的臉色微微變了變。「我南凌能有今日的榮景,是傅東離一手開創。只是,他想要的太多了,多到朕己經無法控制,那人的野心,滿朝皆知,但南凌若沒有他,必定沒有今日的輝煌。」
所以才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吧。
蘇墨柔心底感慨。其實哲康帝表面糊涂,心底明白,只是以他今日的情況,己經無法改變什麼。
對于一個皇帝來說,這恐怕是最悲哀的一件事了吧。
手掌被緊握了下,哲康帝滿眼期盼的看著她。
「柔兒,朕在死前,不求別的,只求先祖一手創下的大業,在朕百年之後,能夠繼續姓蘇。」
蘇墨柔回到明月宮之後,心情仍舊久久不能平復。
不知不覺,天色己經暗了下來,今夜陰天,似有要下雨的跡象。
她站在窗前,靜靜望著黑沉沉的夜空,一顆心,仿佛也陷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身後突然伸來一雙手臂,沒等她回頭,熟悉的氣味便傳了過來。
「怎麼一個人站在這里發呆?在想什麼?」
她閉了閉眼,回頭時,望進傅東離略帶笑意的眼里。「你怎麼來了?」
「想你,所以就來了。」他貼心的將身上的披風披到她的身上。「夜里天涼,你穿得太少,萬一受寒,我可是要心疼的。」
「你若真的心疼我,就不會讓我承受你撒的那個漫天大謊了。」
他笑著挑眉,「此話何意?」
「東離,明眼人前不說暗話。」她目光灼灼,盯著他的眼。「告訴我,你是不是北岳國當年失蹤的那個二皇子東方赫?」
傅東離面色鎮定的看著她,好半天後才輕笑間︰「為何你會這麼猜想?」
「你身上有布爾曼族後裔才有的蔓夕花胎記,另外,有關布爾曼那個受到詛咒的公主的故事也有被載入史書中。書上記載,北岳二皇子東方赫,當天被親生父親判處死刑天降奇跡,他平空失蹤,直到現在,他的下落仍無人知曉。」
說到這里,她輕咬著下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本來我只是懷疑,不過,昨天我去你府里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一封信,那信里表明,你就是北岳國失蹤良久的二皇子一東方赫門
傅東離沉吟良久,隨即笑道︰「就算我是東方赫,那又如何?」
盡管心里有數,听到他親口承認,蘇墨柔還是有些意外,「你真的是東方赫?那麼當年你究竟是如何逃生的?真的是天降奇跡,電閃雷鳴,一陣邪風過後,你就消失不見了?
他被她的形容逗笑了,「你相信會有那種事情發生嗎?」
她認真點頭,「奇跡無處不在,否則,我怎麼可能附到南凌公主的身上?」
「或許有些奇跡是真的,不過當年,差點被斬首示眾的我並沒有遇到奇跡。」
「那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是些迷惑世人的障眼法,其實當日我是被人所救,恰巧那日陰天下雨,圍觀的老百姓便將過程傳得越來越玄奇。」
「是什麼人救了你?」
傅東離搖頭,「我不知道,那人救下我之後,只對我說,我命不該絕,一旦死了,將改變很多人的命數,接著他便離開。為了活下去,我逃到南凌並遇到當今皇上。」
「哲康帝?」
「沒錯,是他將我帶入南凌的朝堂,賦予我今日的權勢,讓我擺月兌流亡者的命運,擁有今日的一切的。」
蘇墨柔皺緊眉頭,「既然哲康帝待你如此恩重如山,那你為何…」她欲言又止,最後橫下心責問︰「為何要朕合北岳,侵佔南凌?」
似乎早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傅東離不疾不徐道︰「既然你在書上看過關于布爾曼族公主的記載,那麼就一定知道,她為何而慘死?」
「書上說,那位公主是巫師的化身,嫁到北岳之後,為北岳百姓帶去無窮無盡的川的災難。
「任何一個國家都會有天災人禍,為何偏偏要將這罪,怪到我母後的頭上?」
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有些傳說的確被人們夸大變得離奇荒誕。
「我不知道今日上午,你見了皇上之後,他究竟和你說了什麼,不過我相信有件事,他一定沒有和你說過。」
負手于後,傅東離的臉上,倨傲而冷漠,「當年我母後之所以遭逢厄運,慘死在她丈夫的手上,完全是你父皇,也就是哲康帝一手主導的。」
「我…我不明白。」
他冷冷一笑,「布爾曼族的公主,美名傳遍天下,世間男子想將她佔為己有。除了北岳皇帝之外,其他人也都覬覦她的美色。可惜,北岳是中原霸,北岳皇帝想要的女人不可能得不到,那麼…」
說到這里,他望進蘇墨柔的眼底。
「你認為得不到美人的那些人,會怎麼樣?」
她搖了搖頭,「你別告訴我,我父皇因為嫉恨,散播布爾曼族公主是災星的謠言,導致她婚姻破裂,還因此遭逢自己丈夫的毒手」
「墨柔,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
「可是…」她拚命搖著頭,怎麼也無法把哲康帝與因為愛情而失去理智的小人朕想在一起。
「事實的真相往往讓人難以接受,當年他之所以會提攜我踏進南凌的朝堂,也是替自己在贖罪。
「哲康帝有恩于我的同時,我們之間也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或許在你眼里,會認為我傅東離是個無惡不作的小人,不過我所做的一切,既無愧于天,也無愧于地。
「當年我答應過你父皇,在他有生之年,幫他壯大南凌,讓他做南凌歷史上,在位時間最久、功跡最多的皇帝。可一旦他死了,那麼南凌將被我收囊中之物,從此改朝換代。」
「墨柔,恩我會報,仇我也必須報,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立場,這不僅是我一個人與哲康帝之間的仇恨,我的背後還有整個北岳,想要向南凌來討當的公道。」
她沉默著,為自己親耳所听到事實而震撼。
她怎麼也沒想到,哲康帝竟然就是造成東離流離失所,並險些慘遭他父皇殺害的罪魁禍首。
世間的是是非非,又有誰能真正的說清楚呢?
記得她去干清宮時,哲康帝臉上所流露的神情,復雜而糾結。
以前,她不明白哲康帝為什麼放著自己的江山不管,甘心雙手將它送到東離的面前,任他予取予求。
現在她懂了。
原來有些債欠了,就一定要還。
「東離,這南凌,你是否誓在必得?」
他凝重的點頭,「我說過,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債,我的身上,背負著整個北岳的仇恨。」
「那麼太子呢?你又將置他于何地?你曾經說過會讓他坐上皇位的」
「我本來是打算讓他坐個幾年傀儡皇帝,但是因為你的關系,我發現他可是一只小老虎,我不想養虎為患,不想念在他做過我幾日徒弟的分上,我給他留一條活路。」
蘇墨柔突然冷笑。「既是這樣,你我之間,從今以後,勢不兩立。」
聞言,傅東離終于撒下沉穩的面其,一把抓住她的雙肩,「為什麼?」
「你有你的責任,我有我的立場,在堅持各自原則的時候,我們再見面時,就只能是仇人。」
「白菲菲,別忘了你並不屬于這個時代,哲康帝不是你的父皇,蘇靳軒也不是你的弟弟,你何必為他們與我反目成仇。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這個名字,提醒她真正的身分。
「但軒弟是真的把我當成她的皇姊,我答應過他要讓他活得有尊嚴,我一定要做到我的承諾。」
他惡狠狠的揪住她的下巴,湊近自己的俊臉,一字一句道︰「我、不、準月
蘇墨柔被迫仰頭看著他,「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要讓南凌消失。」
「我愛你,但我不會為了你,放棄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的目標。」
「既然這樣,我只能與西良大皇子朕姻,共同抵御北岳對南凌的侵犯。」
听到這里,傅東離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你說什麼?與西良朕姻?」
「是的,西良大皇于宇文哲,在不久之前,己經正式向我父皇提親,希望迎娶我做他的皇子妃。」
他突然冷笑,「所以你就天真的以為,只要嫁給宇文哲,就能讓西良出兵,幫助南凌對抗我北岳?」
是的。
「可笑,別說西良的軍隊沒有與北岳對抗的實力,就算有,你覺得西良會為了你一個南凌公主,而來得罪我北岳嗎?」
「不試試,又怎麼會知道結果呢?」
「白菲菲,你這是鐵了心要與我為敵了?」
「如果你執意並吞南凌,那就是親手將我推給別的男人,成為他人的妻子。」
傅東離聞言,陰狠一笑,「這就是你的決定?」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幾不可見的點頭,「如果你堅持初衷的話,那麼這的確是我的決定。」
「好,很好,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就別怪我心狠。」
「既然這樣」蘇墨柔端起桌上的茶杯,「為我們最後一次以戀人的身分在這里共處,千杯。」
看著她遞過來的茶杯,他眯起眼,死死的瞪著她。
然後,一把接過茶杯,仰頭將杯中的液體飲盡。
匡當一聲,他摔碎杯子,頭也不回的離去。
看著他傲然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表面堅強的蘇墨柔,終于卸下所有的偽裝,蹲在地上,痛哭失聲。
沒過幾日,南凌七公主與西良大皇子要朕姻的消息,便傳到傅東離的耳里。
當下,他整個人都瘋狂了。
毫無顧忌的將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書房砸了個稀巴爛,整個丞相府里的下人都被他嚇得不敢近身。
可是有人退避得才,有人卻退避不才。
比如,倒媚的莫謙。
「皇上己經連發了十六道聖諭,他希望大人盡快做出決定,只要大人這邊沒問題,皇上便馬上派軍……」
莫謙的話還沒說完,一只杯子就直朝他砸來。
他險險的躲過,無奈的看向發怒中的主子
嘆道︰「雖然有些話屬下知道不該說,可是大人,您身為北岳二皇子,身負皇上賦予的使命,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而誤了大計。
之前二皇子己經因為七公主,而將多年的心月復洛梅驅逐出門。如今眼看哲康帝就要駕崩,二皇子又為了那個女人,而遲遲不肯下令出兵。
身為北岳皇帝培養多年的心月復,自從七年前被指派到二皇子身邊協助他開始,這還是第一次他從二皇子臉上看到猶豫與糾結。
曾經那麼果斷明快的一個人,到頭來卻為了個女人變得如此優柔寡斷,這不是他所認識的二皇子。
在他看來,就算當年哲康帝對二皇子有知遇之恩,那也是因為他心生愧疚,想要彌補自己犯下的罪過。
這麼多年來,二皇子為南凌彈精竭慮,付出很多。
二皇子能有今日的地位,是他一點一點,用自己的本事換來的。
之所以留哲康帝老命到現在,也是二皇子念及舊情。
二皇于肯等到哲康帝壽終正寢才發兵侵佔南凌,已經是仁至義盡。
南凌,遲早要被北岳規劃為版圖之內,這是毋庸置疑的結果。
他不懂,為何七公主卻如此頑固,為了保住南凌,不惜與二皇子作對。
砸東西砸得正上癮的傅東離聞言,臉色微微一變。
沒再刁難莫謙,他坐到椅子里,看著滿室狼藉,一聲不吭。
莫謙小步向前走了幾步,「皇上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趁哲康帝彌留時發兵,一舉將南凌並吞,如今正是最佳時機…」
閉上雙眼,傅東離抬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可是…」
他還想再勸,主子己經恢復往日的冷酷,狠狠瞪他一眼,他不敢再吭聲,猶豫一陣,輕聲離去。
傅東離一閉上眼楮,蘇墨柔的面孔便闖進他的腦海。
她就是他的魔,揮之不去,日夜佔據著他的思緒,騷動著他的心。
他氣惱的將桌上的東西揮落到地上,乒乒乓乓的聲音,並沒有讓他恢復理智。
走出書房,不理守在門外莫謙焦急的詢問,他躍上了房頂,幾步便消失在夜色中。
飛檐走壁,憑借著絕妙的輕功,他輕松躍上皇宮的城牆。
循著熟悉的路,片刻工夫,便來到明月宮。
他靜靜站在房頂,透過窗口,看著房里坐在桌邊的女人。
幾日不見,她憔悴很多。
燭光映照,將她原就白宮的臉龐襯得更加蒼白。
她手里把弄著兩只碧綠色的玉杯,那玉杯樣式雖然簡單,卻做得非常精巧。
傅東離認出,那對玉杯,就是上次她猜出他出的謎題,得到的戰利品。
往日的一幕幕,在眼前不斷閃過。
為了替太子爭取上朝听政的機會,她不顧一切的跳進寒潭中時,他的心曾經一度停止跳動。她那脆弱可憐的模樣,直到今天他都忘不才。
當親眼看見洛梅故意燙傷她手臂時,他恨不得自己代替她痛,更恨不得將傷害她的人都趕下地獄。
她被綁架失蹤,他的世界仿佛也在瞬間崩塌。
但如今,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他所深愛的女人,為了所謂的立場和原則,寧願傷了他的心,也要嫁給別人為妻。
她明明那麼愛他,為什麼可以狠心做出這樣的決定?
朕姻?
想到那個詞,他不由得冷笑。
深深望了那抹縴細的身影一眼,他頭也不回的飛身離去。
而此刻,在他離開之後,蘇墨柔終于有勇氣轉過頭,無比留戀的望著他消失的方向。
右手輕輕撫向自己平坦的小月復。這里面,孕育著那人的骨肉…
傅東離,從現在開始,我們就來打個賭吧。
是年,十一月三十日,七公主蘇墨柔與西良大皇子宇文哲正式結親。
南凌百姓都知道,哲康帝目前正處于彌留之際,駕崩不過就是眼前的事。
七公主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嫁人,按她的話來說,就是要利用這個喜事,來為哲康帝沖喜。
不管外界評斷她的這個決定,在十一月三十日這夭,她風風光光的,被西良國派來的使臣,接進八人抬的大轎里。
接下來,等待著這位公主的命運是什麼,就不在眾人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當她在寧兒的攙扶下坐進轎子的那一剎那,雙眼仍舊在人群中,期盼的梭巡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以為奇跡會出現。
可她終究失望了。
喜婆掀開轎簾,蘇墨柔坐進轎子的時候,淚水不受控制的滑了下來。
原來,在這場賭局中,她竟輸得這麼慘!
她手撫著小月復,臉上綻出自嘲的淺笑。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愛情對于男人來說,從來就不是生命的全部。
無論是古是今,它都是女人的奢侈品,男人的附屬品。
她太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以為用朕姻來成脅傅東離,就可以逼他回心轉意,成全她所有的願望…
她錯了!
轎子被抬起的瞬間,她硬生生咽下所有的苦楚。既然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又有什麼資格來責怪別人。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
或許,她該想想,如何當一個合格的皇子妃,如何向宇文哲交代,她肚子里己經懷上別的男人孩子的事實,如何讓他為了她,發兵抵抗北岳對南凌的進攻。
看來她要面臨的難題好多啊…
如果孩子死了,她也不會獨活吧。
她的孩子,身體里流著她最愛的那個男人的血,孩子沒了,也就意謂著她和東離之間的情緣,徹底斷了。
塵歸塵,土歸土,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不知走了多遠,轎子停下。
蘇墨柔無動于衷的坐在轎子里,頭上頂著紅蓋頭,看不到路的盡頭,只能任人宰割的,等待即將到來的命運。
腳步聲由遠而近,轎簾被人掀開。
眼前,出現一雙雲紋黑靴,大紅的袍擺直晃蕩。
這個人是宇文哲嗎?
如果她沒記錯,轎子好像只走了不到半個時辰。
按照安排,她要被送到碼頭,西良有宮船來接人,到了西良,兩人才能正式拜親。
可是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尋思間,只覺眼前一亮,紅蓋頭被一把掀去。
本能的抬頭,直直望向那人的眼里。
她嚇了一跳,忍不住叫道︰「傅東離?」
眼前的男人高大而俊美,身著一襲大紅袍,頭戴新郎帽,眼底還閃著戲謔的笑意。
他漫慢遞出手臂,伸到她面前。
「既然公主想找一座強大的靠山來朕姻,那麼,我便以北岳二皇子的身分,迎娶公主為妻。」
看著他遞過來的那只手,蘇墨柔久久不能言語。
「怎麼?莫非公主不想嫁給我?」
好半晌,她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轎子里的她,最後嘆了一口氣,「你贏了,我輸了!不知道這個答案,你滿不滿意?」
聞言,蘇墨柔心底一酸,想也不想的,起身,撲進他的懷里。
「東離,我就知道,你不會輕易放棄我的」
他緊緊將她圈抱在懷里,咬牙切齒道︰「我一生瀟灑咨意、風流狂妄,沒想到最後竟敗在你這個女人的手里。白菲菲,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報應,那麼無疑的,你就是上天指派給我的克星,誰教我無可自拔的,愛慘了你。」
她喜極而泣,與他緊緊相擁。
「有失必有得,東離,你送了份這麼大的禮物給我,我自然也會回贈厚禮。」
她抓起他的手,模向自己的小月復,宣布道︰「我己經有了你的孩子,到今天,正好是一個半月。」
傅東離大驚,雙手扳住她的肩膀將她拉開一些,無比認真的看著她,又看著她的小月復,再次看著她,表情豐富。
他不敢相信的指著她的肚皮,「你是說,你懷了我的骨肉?」
蘇墨柔抽噎兩聲,抹了把眼淚,「是的。」
他由喜轉怒,咬牙切齒道︰「那麼,如果我今日不來搶親,你是不是要帶著我的兒子,嫁給宇文哲那個混蛋?」
她搖了搖頭,「不,因為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我嫁給別的男人的。」
「萬一出了意外呢?」
「不會有意外的。」
傅東離氣到不行,一把將她拉進懷里,重重咬了她一口。「你這該死的女人,看在你懷孕的分上,這筆帳咱們先記著,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再來算總帳。」
她甜蜜的笑道︰「到了那時,還請夫君手下留情哦。」
他恨得直瞪眼,嘴里大罵,「我會留情才有鬼」
無奈他罵得再凶,懷里的小女人根本不怕。
看來在未來的日子里,他該在她面前大振夫綱,讓她知道,她今日所犯下的錯誤,究竟有多麼的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