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秋夜依然十分悶熱,九月里吹得風有一股濕潤的氣息。
季離離從咖啡座離開後,去了趟經常去的造型店,那里熟悉的造型師早就等候著她,以最快的速度打造最完美的她,可是她今夜狀態不佳,心不在焉地掃了兩眼自己的造型,就直接去了宴會現場。
憊好,她沒遲到,卻成了晚宴中最後一個到場的人。
季離離推開大門,宴會廳里所有的目光一齊向她投射而來,她那個角落里的光芒,似乎要掩蓋過整個宴會廳里的燈光;那一剎,季離離听見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紛紛投來的目光里,夾雜著嫉妒、羨慕和獵奇,而她一抬頭,卻只捉住彼慕白的眼神。
看他神色平常,應該還沒見過喬微……他的手機在自己這里,要還給顧慕白,只希望喬微最後一回能听自己的話,不要讓他知道真相。
季離離在心里以最快的速度反覆斟酌了一下,她還是決定替喬微隱瞞,不想讓顧慕白知道事情的真相,哪怕最後受傷的還是自己,也要把對顧慕白的傷害降到最低,而不是趁機對喬微落井下石,她不屑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什麼!
季離離可以對所有人心狠,唯獨對顧慕白,無能為力。
季離離今夜穿了一襲奢華典雅的露肩晚禮裙,修身的絲緞將她的腰身勾勒出完美的線條。
她黑亮的長卷發全盤了起來,在後面做了邊垂的花形,點綴了一些花朵似的水晶在發間,外露的鎖骨多了份嫵媚的味道,修長縴細的身材配上過臀的裙擺顯得雙腿無比性感。
在眾人的目光中,季離離始終掛著淺笑,端莊而優雅地走到顧慕白面前,笑著說道︰「我來得不算遲吧?」
彼慕白淡淡地搖頭,從侍者手中端了杯紅酒遞給她,「我一直欣賞你這點,從不遲到。」
此時,宴會廳里響起第一首華爾滋,周圍已經有不少男女滑向舞池,季離離忽然牽起裙角,沖著顧慕白一福禮,「顧總,我能否請您跳一支舞。」
她的聲音清脆而有力,本已伸出手準備邀請她跳舞的男士僵硬在原地,顧慕白也是一愣,放下杯子,一彎腰牽起她的手,「這是我的榮幸。」
在男人羨慕、女人嫉妒的目光中,兩個人淡定自若地邁開了舞步。
雖然以前自己也和顧慕白一起近距離地跳過舞,可是今夜一切都不一樣了,季離離的身子微微前傾,聞著顧慕白身上好聞的香水味,她的心都隨著舞步飄了起來。
一直以來,季離離對顧慕白的感情隱藏地很好,今夜她要放縱,她要把話都講出來!
「季秘書,在想什麼?」顧慕白清冷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季離離一閃神,腳下一慌亂,踩了顧慕白的腳背上,她慌亂地想跳開,卻被顧慕白的胳膊桎梏著掙月兌不了。
「離離,你今晚有心事?」顧慕白從來沒見過如此慌亂的季離離,在他眼里的季離離,永遠是嚴謹、一絲不苟的,遇事情也從未慌亂,哪怕是再困難的商業談判,她都做得很好。
今天晚上她怎麼了?
季離離忙收起慌亂的思緒,搖搖頭,想了想,又點下頭,「是有些話……想對你講。」忽然間,季離離想喝酒,她主動把手從顧慕白身上放開,雖然她很想多眷戀一下他的懷抱。
她拉著顧慕白的手,一路拐進偏僻的角落里,她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在確定這個位置不至于讓旁人看到後,她暗暗吁了口氣。
彼慕白只是靜靜地跟著季離離,今天她有些奇怪,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季離離則是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倒進肚子里,仿佛那不是火辣的酒,而是白開水。
直到季離離一口氣喝完六杯酒,顧慕白冷峻的臉上終于出現一絲波瀾,他皺起眉,一把扣住季離離的手腕,聲音冰冷︰「離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心情不好嗎?」
季離離掙開他的手,還是一仰飲盡第七杯紅酒,酒液繞過她的舌尖,香醇而甘甜,一口氣七杯下肚,她白晰的臉頰上浮上幾朵紅雲;不是說醉了,會有酒後吐真言的勇氣?季離離揚起性感的脖頸,歪過頭,傻傻痴痴地笑了,「我喜歡你。」
「……」顧慕白忽然一愣,來不及說些什麼,身子被用力一推,眼前一花,懷里撞進一個柔軟的身體,下一秒,嘴邊被人捉住,一個調皮的舌尖趁著他愣神的空擋,鑽了進來。
「唔,離……離!」顧慕白冷著臉,毫不留情地推開季離離,「你瘋了!」
「我是瘋了!」季離離踉蹌兩步退到牆邊,她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狼狽,面頰潮紅,眼神渙散,「早在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瘋了,狗屁的一見鐘情,為什麼非要讓我愛上你!」
季離離說話的時候是低著頭,她其實不敢看顧慕白、不敢對上他探究的眼神,她喝了酒,聲音有些低啞,越來越快的語速讓她看起來有些歇斯底里。
「可是,你愛上了我最好的朋友,當然喬微也愛你,我能說什麼?我只能咬著牙,暗地里啜泣地祝福你們,這就是命!可是,該死的,我的愛沒有因為你們在一起而消失,反而為了自己能配得上你,進了顧氏集團,默默地從最底層的文員一路爬到了現在的位置,就是為了讓你多看我一眼,努力成為你不可缺少的左右手,你才會注意到我!」
「為什麼選擇在今天說?你不說,我就不會知道。」自始至終,顧慕白都是冷眼看著她,像是季離離只不過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而且這件事和他毫無關系。
季離離即使不去看,她都能猜透顧慕白是個什麼表情,看了只會更心寒,听著他冰冷的聲音,她的心更加刺痛,「因為……我告訴了喬微……你把電話落在了會議室,我接了喬微的電話,約她見面後,看她那副幸福的小女人樣,我終于忍不住說了……」
「你對喬微說了什麼?」顧慕白的聲音突然拔高。
季離離猛地抬頭,沖著顧慕白扯起一抹蒼白的笑,只有說到喬微的時候,他才會如此激動。
她迎著顧慕白冷冽的眼神,慢慢回答︰「我只是說了我的心底話,說我這些年默默地愛你,看她那副幸福的樣子,我每逃詡在妒火中煎熬!現在你們已經訂婚,我不想再隱忍……」季離離停頓了下,還是堅定地說下去,「我要說出來,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
彼慕白冷冷地看著季離離,怪不得今晚上她有些不同,可是說了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你說了也沒有機會,把手機還給我,今晚的事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我會向微微解釋。」
「別徒勞了。」季離離雖是這麼說著,她還是從隨身的手拿包里拿出他的手機,「我比你了解微微,她最好的朋友愛上她的男朋友,她一定很難過,進退兩難……說不定,現在她已經躲在某個地方,讓我們誰也找不到她!她就是如此懦弱,喜歡逃避……」
「夠了!」顧慕白低吼了一聲。
四周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紛紛向他們看來,有的人已經竊竊私語。
彼慕白手里握著手機,按下喬微的快捷鍵撥打過去,果然是關機。
他有片刻地失神,季離離說得不錯,喬微確實是個一遇到事情就會做縮頭烏龜的女人,她肯定會想不開,然後丟下一大堆爛攤子躲起來,真是個笨蛋!
彼慕白不想再多看季離離一眼,轉身就走。
季離離緊跟上來,在他身邊小聲說道︰「即使你找到了喬微,她也會和你分手的。」
他一愣,腳下頓住,嘴角也是似笑非笑的,「季秘書,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公私分明的女人。」
季離離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顧慕白說得沒錯,如果不是喬微主動提出分手,她會把這個秘密放在心里一輩子,可是她實在知道顧慕白對喬微的愛,如果他知道喬微愛上了別人,甚至和別人上了床,他該有多傷心?
她寧願顧慕白來恨自己,也不想這個男人為愛受傷,他是那麼優秀那麼好強,從不允許自己失敗的男人,真的不太適合為愛黯然神傷。
彼慕白看著眼前的季離離,她的眼神里包含著太多太多復雜的情緒,那種暗潮洶涌不似一個痴戀的眼神,而是一種痛徹心扉,他的心尖被這個眼神震住,顫了顫。
「那我讓你失望了,從這刻開始,我是不會放棄的。」
那心底的顫抖因季離離這句話徹底打散,顧慕白的眉頭深皺,沒想到女人可以為了愛居然這麼執著嗎?也許當初是他的錯,並不應該把一顆定時炸彈放在自己身邊。
「你死了這條心吧。」說完,顧慕白丟下季離離,在宴會廳種種目光中大步跨出大門。
「砰」的一聲,大門震得把地都震得一下,季離離一個恍惚,差點跌倒,幸虧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季小姐,小心。」
那聲音透著關切,听起來也軟軟的,似一股熱流緩緩流進季離離的心,她抬起頭,愣了愣,回了神,她才記起眼前的人是誰。
陳新良,陳昌杰的小兒子,在陳氏集團掛職一個理事的職位,接下來合作案的細節,陳昌杰已經全部交給了他,以後免不了要打交道。
「謝謝你,陳理事,我沒事。」
陳新良淺笑著,「我有榮幸能請季小姐跳一支舞嗎?」
宴會的音樂還在繼續,季離離緩緩吸了口氣,顧慕白走了,還有那麼多人等著她招呼呢!她可是個盡職的秘書,即使不是因為顧慕白,她也熱愛這份工作,在其位、謀其職,她並非公私不分,只是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彼慕白去找喬微,即使找到了,她也不會說出實話,剩下的事,就是她來做這個惡人了,既然已經踏出了這一步,她就必須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惡人嘛,不用學都會,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看來她注定是個悲劇女配角的命啊。
季離離穩了心神,臉上的蒼白也褪去不少,她微笑著點下了頭。
而且除了要演好一個惡人,更要當好一個稱職的秘書!
彼慕白不告而辭,留下一大攤子的人面面相覷,還好季離離是個交際高手,面帶微笑地和陳氏集團的小開連跳了幾支舞蹈後,她跟在陳新良身邊,與陳氏集團的高層挨個打了招呼,隨便扯了個顧慕白身體不舒服的理由替他瞞過去,大家也並不在意。
反正這並不算是真正的慶功宴,對于顧、陳氏兩大集團來說,這次的合作案才剛剛拉開序幕,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而對于季離離來說,合作案是件大事,而目前更大的事是明天如何面對顧慕白。
真是讓人歡喜讓人憂的夜晚。
季離離不記得和多少人干杯,一直在人群中游走,臉都快笑到抽筋了,似乎陳新良一直陪在她身邊,甚至最後是陳新良親自把她送回家的。
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穩,夢見了許多過去的事情,都是一些她與喬微在大學的時光。
時光很美好,可惜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早上起來的時候,季離離對于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卻記得不大清楚了,只記得她和顧慕白那個冰冷的吻……顧慕白的冷唇、冷眼、冷語,都讓她的心冰封了似的。
季離離躺在床上又默默嘆了口氣,這兩天她唉聲嘆氣的樣子,連自己都覺得陌生;心里有點悶,只能自己給自己加油,一鼓作氣地從床上爬起來。
她往臥室的落地鏡前一站,宿酒的後遺癥,她一臉憔悴,這可真不像那個叱吒商海的季秘書!季離離拉開衣櫃,衣架上一排,全部都是職業套裝,顏色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死氣沉沉,再配上她這張有點衰的臉,別說顧慕白不會喜歡自己,連旁人看了都會嚇到吧!
既然決定踏出追顧慕白的這一步,怎麼說也得改改造型什麼的,不管最終結局會如何,至少自己也曾經努力過了。
季離離是個急性子,說辦就辦,隨便找了件衣服往身上一套,穿了高跟鞋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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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沒睡好的還有顧慕白,他離開晚宴一直給喬微打電話,去了她在台北的公寓,甚至給喬微的父母打了電話,卻音信全無;以往在這種情況下,顧慕白會第一個找季離離,可現在就算季離離知道,恐怕也不會告訴自己。
彼慕白找了大半夜,身心疲憊不堪,他並沒有回家,而是開著車回到公司,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休息了一會。
天已經快亮了,朦朧的光從雲縫中穿透,瀉進落地的玻璃窗,淡淡地籠罩在顧慕白身上,他看起來臉色並不比季離離好到哪里去。
彼慕白冷著臉在靠椅上閉目養神,季離離的表白很特別,沒有痴情、沒有溫情,就像是一把賭博,她拿自己來賭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確切地說,這更像一封挑戰書,可是接還是不接,總會有人受傷。
對于季離離,他必須有個抉擇,拿出一種態度……想著想著,顧慕白疲憊的神經慢慢放松下來,他在半夢半醒之間,听到外面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彼慕白睜開眼看了眼桌上的台表,已經到了上班時間了,習慣性地,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拿右手邊的咖啡;往常這個時候,季離離會來到公司先給他沖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這些年這個習慣一直伴隨著他的每一個清晨,幾乎是他來到公司後的第一件事。
只是顧慕白伸手後,發現目光定下的位置,是空的。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它能在不知不覺中融入一個人的生活里,水滴石穿,待有一日,這種平衡的習慣被打破,就會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那一瞬間,顧慕白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他只是看了眼自己手邊的位置,然後淡定地按下外呼器,清冷地聲音在對方接起後,吩咐道︰「季秘書,給我泡杯咖啡。」
他有些累,暫時不想再去想女人的問題,除了女人,還有一大堆的事情等著他來處理,至少他現在確實需要一杯季離離沖泡的咖啡。
大門很快就有人敲開,顧慕白低頭看著昨天的合作案,頭也不抬地說︰「請進。」
門外的人輕手輕腳地走進來,顫抖著雙手把咖啡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
「謝謝。」顧慕白端起咖啡仰頭喝了一口,差點吐出來,「怎麼放了那麼多糖?季秘書,你難道……怎麼是你?」
站在顧慕白對面的人是季離離的小助理,小助理嚇得大氣也不敢喘,小臉通紅地回答︰「季姊還沒來上班。」
「沒來上班!」顧慕白的聲音有著他所不熟悉地震怒,「她請假了嗎?」
「沒、沒有……吧!」
誰人不知道季離離上班從來不遲到,甚至有時候會是第一個進公司的員工,幾年如一日的工作,都把公司當成自己半個家了,她已經連續好幾年被評為顧氏集團的模範員工。
彼慕白黑著臉揮揮手,示意小助理把咖啡端走,「重新給我泡一杯不放糖的黑咖啡。」
小秘書如蒙大赦般灰溜溜地退出總裁辦公室,暗想大總裁的臉色著實嚇人,黑得像是要吃人似的,也不知道季姊這幾年怎麼受得了這麼一個冷酷王子?
「哎。」小助理多少有些同情季離離這幾年的秘書生涯。
一道甜美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嘆氣什麼?」
小助理端著杯子,搖著頭說道︰「我是覺得季姊好可憐,每逃詡要面對那個黑臉王子,她都不害怕嗎?」
那人似乎想了想,笑咪咪地回答︰「我不害怕啊,那是你沒發現他的魅力。」
「……」小助理一抬頭,驚訝地長大了嘴巴,嗷嗷大叫起來︰「嗷嗷……季姊,你的頭發!衣服!你、你……」
那小助理的嘴巴掙得大大的,恨不得塞下一個隻果,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個普通的早上,為什麼會發生那麼多驚人的事情,太陽從西邊升起了?
是季離離耶!那個不苟言笑的冷酷秘書!
不、不,這不是重點,季離離的及腰長發居然剪短了,柔順的貼耳短發下燙了梨花卷,既俏皮又可愛;從來只穿黑、白、灰色的職業裝的她,今天穿了雙肩吊帶的粉色長裙,裙擺在她的笑容中搖曳,那雙眼楮大得閃閃發亮。
「怎麼不認識我了!」季離離刮了下小助理的鼻子,接過她手中的杯子,「還是我去給你嘴中的黑臉王子去泡咖啡吧。」
見季離離走遠,小助理方才回過神來,嘴里依舊喃喃地說著︰「也就只有季姊才知道大BOSS喜歡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