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箏死了!這件事發生得十分突然。
用過午飯後,慕容禎拉著她出門去藥鋪選藥,剛出門沒多久,就出現一群來歷不明的黑衣人,將他們所乘的車轎團團包圍。
他們的動作非常迅速,幾乎在眨眼間就將轎夫和護衛砍得遍體鱗傷。
當黑衣人手中的長劍直逼慕容禎的咽喉時,于箏替他擋下那一劍,正中胸口,直到暗中保護他安全的影衛出現時,她已經斷了氣。
在影衛的掩護下,慕容禎抱著她的尸體急匆匆回到慕容府。
在這場廝殺中,受了輕傷的喜多嚇得不輕,可慕容禎此時已經顧不了太多。他雖有起死回生之能,但斷了氣的人,如果不在兩個時辰內及時搶救,他也無能為力。
親眼看著于箏死在自己面前,他被大大的震撼到,不是怕死,而是在他面臨危險時,她居然不顧性命的挺身而出,替他擋下那一劍!
人世間有太多情感,但能讓另一個人為了保護他人而賠上性命的,那真是少之又少。
必府後的慕容禎急忙如今家里的僕人準備救人。
也幸好上天賜予他起死回生之能,他急匆匆將于箏的尸體抱回房醫治。
當他在房里救人的時候,受輕傷的喜多則寸步不離的等在外面等候差遣。
雖然主子有起死回生之能,但救活人和救死人所耗費的體力自然不同。
以前來找主子救命的,多半還保留最後一口氣息。就是當年的榮康帝,也是在彌留之際由主子出手救活的。
可眼前的于箏,因失血過多,傷到要害,當著主子的面閉上雙眼的,想要將她救活,絕對不是幾味神藥就能搞得定的。
他以前曾親眼目睹全部過程,那是一種非常古老的神奇醫術,主子要從自己的身體里取出整整一碗鮮血,並按照醫書上所指示的各項步驟,一一完成。
若途中稍有差池,不但被救者永不還陽,就連主子也很有可能受其連累,命喪黃泉。喜多擔心出差錯,所以自個兒強忍著痛楚,片刻不離的守在外頭。
直到房里終于傳出于箏微弱的氣息聲,吊在喉嚨處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房間里,被慕容禎從閻羅王手中搶回來的于箏,醒來後,表情有些呆怔。
她明明記得自己身中利劍,慘死在慕容禎的懷中。呼吸停止的瞬間,殘留在她腦海中的,是無盡的痛楚和茫然。
她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出現好多身分不明的黑衣人想對慕容禎不利,她挺身相救是出于本能。
可她不是死了,現在是?
臉色仍舊有些蒼白的慕容禎看到她睜開雙眼,繃緊多時的心終于舒緩。
他將她撈進自己的懷里,重重嘆了口氣,笑道︰「怎麼,才去閻羅王那轉了一圈,回來就不認識我了?」
于箏不由得瞪大雙眼,想說什麼,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原來,慕容禎有起死回生之術是真的。
之前她一直以為這不過是神化了慕容家的醫術,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能將死人醫活。她張著嘴想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慕容禎卻伸出食指,輕輕抵住她的唇瓣,笑道︰「不用感激我,你為我而死,我救你還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于箏卻一臉焦急,因為他此時的臉色不太好,像是失血過多,想到之前的那場暗殺,她急忙從他的懷中掙扎出來,上上下下打量他是否受了傷。
他明白她的想法,不禁笑了,安撫道︰「我沒事。」
輕輕抓起她柔女敕的手指,放到自己的胸口處,他眼神不由自主的變得越發幽深起來,連嗓音也柔了幾分。
「為何那麼傻?居然拿自己當肉盾,你知不知道,若非我有起死回生之術,現在的你,就真的和這個世間說再見了。」
于箏無辜的眨著眼,仿佛在說,救他也是出于本能,而且,她真的不想他受到任何傷害。
兩人相處多日,對彼此的神情、眼神都十分熟悉。就算她現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慕容禎仍舊能從她的眼神中讀出她的心。
沒再多說什麼,他沉默的將她納進懷中,擁住、抱緊,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她的感激與喜愛。
慕容禎被刺殺一事很快就傳到了宮里。
這件事不但令皇太後十分震怒,就連皇上也氣得不輕。若慕容禎死了,就等于失去了保命符,他當然不允許。
在出事的第二天,皇上便下旨大肆徹查此呈,不出三天,就把罪魁禍首給揪出來,居然是不久前曾上門求慕容禎救人的吏部侍郎汪昊天。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既然慕容禎不肯上門去救彌留的老爹,汪昊天震怒之下,便派人暗殺他,也要他不好過。
雖然當初出事時慕容禎已隱約料到幕後凶手是誰,但當調查結果傳到他耳朵,他還是被氣得不輕,直接跑到天牢里,對著被收押等候處斬的汪昊天破口大罵。
「本侯雖擁有天賜之術,但不是想救誰就救誰。你爹汪德遠,曾是刑部之首,可他在位期間,連判多宗冤獄,害得不少清官家破人亡。這種人早就該死,如今老天要收他,也是他命數盡了,可你居然想要逆逃邙行,讓本侯救他,你也不想想,你爹究竟能不能承受得起那麼多的壽祿!」
可憐那汪昊天之前被用刑不輕,幾乎被打得奄奄一息,如今面對他的叫罵,一句話也辯解不出口,只能氣若游絲的任他罵得狗血淋頭。
慕容禎也真是被氣壞了。
于箏為救他而死,幸好他天賦異稟,能將死人醫活,否則現在,他與于箏就陰陽兩相隔。每次想到這,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要不是親眼看到汪昊天已被打得只剩一口氣,他真想抄起鞭子,再狠狠抽他一頓。
苞他一同前來的喜多見主子大氣不喘的狠罵了對方半個時辰,急忙拿著帕子上前給主子擦擦汗。
「主子,您也氣了,皇上已經下旨,判他三日後處斬,他已經是個將死之人,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他一馬吧。」
他擔心的是主子氣過頭,若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慕容禎冷哼一聲,仍不甘心的又狠罵了一頓,直到汪昊天體力不支暈死過去,他心底的氣才消了幾分。
人昏了,再罵對方也听不到,他只得帶著喜多回府。
于箏雖然被他從閻羅王手里搶了回來,但身上的傷還需要多加調養。
幸好他別的本事沒有,醫治病人是他的拿手好戲。
半個月的工夫,身中劍傷的于箏已經被他煉制出來的各種藥材滋補得已能行動自如。
而在她養傷期間,兩人整日膩在一起,無形中,感情又增添幾分。
沒過多久,就傳來汪德遠病重去世的消息。
慕容禎听了,只冷嗤一句,「早死早超生。」之前的那場刺殺案,也就這麼不了了之。
最近朝中變得十分緊張。
筆上依舊死性不改,不但將每天的早朝往後推遲兩個時辰,還讓自己的心月復大臣為他四處尋找貌美如花的姑娘以充後宮。
可憐那些忍凍挨餓的老百姓連肚子都填不飽了,還要承受被各地官差強搶自家閨女的痛楚。
如果皇上是一位仁君,閨女嫁進去或許還能吃香喝辣,將來能光耀門楣。但當今皇上暴虐不仁,不把人命當回事,據說許多漂亮姑娘被選入宮中後都莫名慘死,百姓得知這件事後,自然沒有人再願意讓女兒進宮送死。
而朱成晉見朝廷既失仁義又無能,早已帶兵起義,廣納人馬。
老百姓因受夠了暴政,有為人士紛紛投靠四皇子麾下,漸漸的,朱成晉的人馬越來越多。
一舉殺進宮城壓下皇位的日子近在眼前。
但奪位並非易事,朝中仍有一票愚忠的老臣認為,朱成晉此舉乃逆天之行。而這些老臣多半都是皇上的心月復,其中不乏統領千軍的將士,而另一派支持帶兵起義的朱成晉。
筆太後面對這樣的局面,不知如何是好。不管是當今皇帝,還是起義的朱成晉,都是她的骨肉。
如今兄弟反目,為了一個皇位爭得你死我活,做娘的,她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最後干脆帶著幾個心月復,以吃齋禮佛為名,直接上了五台山修身養性去。
如今整個天啟王朝陷于戰亂之中,老百姓民不聊生,就連身處慕容府養尊處優的慕容禎,最近也十分郁悶。
因為上個月他帶著于箏入宮給當時還沒離開後宮的皇太後看病時,恰逢皇上也來探望。
色欲燻心的皇上看到貌美如花的于箏,居然動了邪念,並趁自己不備時調戲了于箏。
偏偏于箏有口不能言,沒法呼救也沒法叫人,被色皇上模了小手又差點親了小嘴,慕容禎得知後氣得火冒三丈,差點就和皇上動起手來。
最後還是皇太後做了和事佬,才平息了這件事。
必府後,慕容禎心里始終不痛快,他以前就討厭朱成霄,雖然對方是他的親表哥,可這個人從小就不學無術,仗著自己是皇後嫡長子的身分,經常欺凌弱小。
當初榮康帝病重,有內幕消息傳出,是朱成霄將先帝害死,私立遺囑,才登上今天這個位置的。
原本以為只要井水不犯河水,不管誰當皇帝他都無所謂。沒想到朱成霄竟連他慕容禎的女人也敢調戲!這口氣他吞不下去。
這天吃過晚飯後,于箏端著泡好的參茶來到他房間,就見他緊銷著眉頭,手中還捏著一封信。
見她進來,他將信塞回信封,即使坐在椅子上,仍舊沒有舒展眉頭。
于箏走過去,將茶遞給他,並沖著他做了個詢問的手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如此愁眉苦臉?
慕容禎也沒瞞她,接過茶喝了一口,便輕聲道︰「李嘯將軍受了重傷,如今命在旦夕,如果再不救治,恐怕凶多吉少。」
他口中的李嘯,于箏多少也略有耳聞,他是四皇子朱成晉麾下最得力的主將之一。
可惜幾天前在戰場上廝殺時,不幸被人打傷,雖然被救了回去,可戰場上的醫藥有限,而且李嘯將軍傷到要害,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性命不保。
在如此危急時刻,朱成晉只得親筆寫信,派人送進京城給慕容禎,希望他能前往軍營挽救李嘯將軍。
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于箏掏出紙筆,當即寫下一個大字︰去!
慕容禎不由得多瞧了她一眼。
她又寫道︰「李將軍乃忠臣,國家棟梁,一定要救。」
想了想,又寫下幾個字︰我會與你一起去。
雖然她只是個女人家,可當今局勢卻看得明白。皇上昏庸無道,整日只知貪圖享樂,不顧百姓死活,無視天下安危。
最讓她反感的是,那狗皇帝居然連她都想染指,上次如果不是慕容禎出現得及時,她不敢想像後果。
但最重要的是,她希望天下能夠太平,戰爭遠離,老百姓都能安居樂業。
如果四皇子能成功上位,相信他做皇帝,一定比現在皇上要好上百倍。
四皇子的信中還提到,希望慕容禎能去他陣營當軍醫。
「箏兒,戰場並非慕容府,沒有舒適的軟床,沒有人參燕窩,不能彈琴唱歌,也不能出門逛街,你一個姑娘家,如何受得了戰場上的艱苦環境?」
于箏聞言,不由得笑開。輕輕拉住他的手,她搖了搖頭,仿佛在說她不怕。
「好,既然你不怕吃苦,待我讓喜多好生安排,多帶上幾個隨從,咱們即日出發。」
歷經三日行程,慕容禎一行人終于抵達四皇子目前的軍營,位于京城東北方的安陽一帶。
大軍多半駐扎在此,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樞紐地帶。
慕容禎這次是秘密出行,所以人馬帶得不多,除了于箏和喜多外,只帶了幾個平日比較貼身的小僕。
畢竟他不能空手前來,既然被授任為軍醫,各種藥材自然要配備齊全。
他的到來,令朱成晉如虎添翼。
朱成晉只比慕容禎年長三歲,于箏第一次看到他,就覺得此人必非池中之物。
他和朱成霄雖然是同父同母的兄弟,長相上也有六、七分相似,但朱成霄眉宇之間盡現輕浮風流,反觀朱成晉,不但生得龍姿鳳目,剛毅挺拔,從里到外散發著令人不敢小覷的霸氣和正義。
前來安陽的路上,慕容禎曾提起他和朱成晉的關系。
他們是表兄弟,幼年時也有幾分交情,只不過出生于醫學世家的他只對醫治病人感興趣,所以長大後,和這位表兄便慢慢疏遠。
當他們抵達安陽時,朱成晉萬分激動的親自前來迎接。
一番敘舊後,慕容禎不再多作耽擱,便道︰「有什麼話待我救人後再說,李將軍目前人在哪里?」
朱成晉忙命人帶他去見李嘯。
如今戰事緊張,別說李將軍,就是四皇子本身也多處是傷。
慕容禎在前去李嘯營帳前,瞅了朱成晉一眼,對他道︰「雖然打仗要緊,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說著,轉身對要尾隨他的于箏道︰「我帶著喜多去救人就行,你留在這里幫四皇子包扎一下傷口,把我帶來的那些好藥盡避用上,這里不比京城,環境惡劣,若傷口再得不到及時治療,萬一感染發炎了,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于箏急忙點頭。人人都說慕容禎脾氣不好,沒有醫德,那只是針對他看不上眼的人。從這些字句中,她听得出來,他是敬佩朱成晉這個兄長的。
待慕容禎和喜多離去後,她轉身,向四皇子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先坐下,自己則拎著小藥箱子,有條不紊的將各種藥材一一取出。
朱成晉剛剛只顧著和慕容禎講話敘舊,倒沒怎麼注意到于箏。
如今營帳只剩下他們二人,他不由得多瞧了她幾眼。
十七、八歲的年紀,是個漂亮姑娘,穿著打扮雖然樸實,卻掩不住她天生的秀麗豐姿。
朱成晉坐在椅上,他身上的確受了不少傷,即使是身分高貴的四皇子,在戰場上奮力殺敵時,他也是盡全力的。
于箏輕柔的褪去他的衣袖,就見手臂上多處傷痕,雖然被處理過,但處理得很草率馬虎。
她拿出慕容禎親自煉制的藥水,小心涂沫在他的傷口上,再用干淨且消過毒的布幫他將傷口一一包好。
自始至終,于箏一個字也沒說,整個軍帳中,流淌著一股安靜且溫馨的氣息。
朱成晉在外行軍打仗多年,要說漂亮姑娘也見過不少。但于箏身上有一股非常特別的氣息,尤其她臉上的笑容,總能令人舒心。
尤其她給他上藥的時候力道輕柔,比起軍營那些粗手粗腳的丈夫,真是舒服多了。
他忍不住問︰「看你包扎傷口的手法十分老練,莫非你也是個丈夫?」
于箏再次笑了,點頭,沒說話。
他挑了挑眉,輕問︰「你……不會講話嗎?」
她咬了咬下唇,點了下頭。
說起來,她跟在慕容禎身邊也有些日子,早見慣了他的高明醫術,他能將死人醫活,卻沒能將她的啞疾醫好,這讓她心底多少有些失落。
朱成晉卻很驚訝,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漂亮的姑娘居然是個啞巴,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
不過,雖然她不會說話,但臉上的笑容卻十分親切,幫他包扎傷口時,又是那麼溫柔。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他記得表弟是個很挑剔的家伙,脾氣不好、性格極差,沒想到身邊卻跟了她,而且從表弟待她的態度來看,兩人之間的關系匪淺……還沒等朱成晉想明白,軍帳的門被推開了。
滿臉疲憊的慕容禎走了進來,逕自走到于箏面前,抬起手,將自己的重量全壓在她身上,帶著幾分孩子氣的說︰「快伺候我洗臉更衣,我要找個地方睡一會兒,真是累死了。」
朱成晉連忙起身,吩咐下人帶他去其他軍帳中休息。
直到于箏扶著疲憊不堪的慕容禎離開,朱成晉仍怔怔的看著那兩道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語。
打從慕容禎帶于箏來做軍醫後,對眾將士來說,真是解決了不少難題。
最讓眾人開心的就是終于保住李將軍的命,雖然還要再臥床休息幾日,但相信不久的將來很快又能親赴戰場帶兵打仗了。
慕容禎自幼生長在大富之家,在軍營中住了幾日,便覺得無趣至極。
而且上戰場打仗的將士,不是胳膊腿受傷就是身中利箭,這對于喜歡研究各種疑難雜癥的他來說實在太過單調,便交由于箏去處理。
也多虧了心地善良的于箏,在她認為,國家能夠安定,老百姓能過上好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很羨慕那些能在戰場上殺敵的勇士,雖然她沒那個能耐,但她至少能治病救人。
帶著這份信念,她盡心盡力幫受傷的將士們治病,盡可能的讓那些傷患少吃些苦、少受點罪。
慢慢的,她在軍營中的名氣越來越響亮,因為眾人都知道慕容禎不愛看診,反倒是他這個貼身丫頭十分親切溫柔,而且醫術高明。
與她相處的過程中,朱成晉也慢慢發現于箏的善良和仁慈。
不過,最近戰事越來越緊張,那些擁護朱成霄的元老級武將,一個個都使盡全力來保護他的帝王之位。
自己雖手中握有四十萬大軍,但朝中擁護朱成霄的武將手里,則擁有七十萬大軍,單就士兵人數,他想要入京奪位,是一場艱苦的大戰。
于箏整天忙得不亦樂乎,除了要救治時不時被送回來的傷患,還要伺候把自己當大爺的慕容禎。
這天她剛洗完衣裳,一陣眩暈突然襲來,自胃里向外涌出一股酸水,干嘔了一陣,卻什麼東西也沒吐出來。
她想了想,自己沒吃了什麼不好的食物啊。
為自己把了脈,片刻後,她俏臉染上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她有孩子了!
早在京城的時候,她就和慕容禎發生了情事,算算日子,她的月事的確晚來了好些天。
明知道現在並不是懷孕的好時機,可是對于這個意外的小生命,她還是又驚喜又激動,恨不能快些把這個消息告訴慕容禎。
這段日子生活在軍營中,自然艱苦。
她怕動了胎氣或有什麼差池,便急忙開了一帖方子,招來喜多,遞給他,讓他幫自己煎藥安胎。
喜多看到方子上寫的藥名,不由得念道︰「黃苓,白術,這些不都是保胎的藥嗎?」
苞在慕容禎身邊多年,雖然沒學到醫術,但什麼藥治什麼病,喜多一看便能明白。
他抬頭看了于箏一眼,就見她笑著伸手輕放在自己的月復上。
喜多當下傻了,又驚又喜的叫,「于姑娘,你該不會懷上了主子的孩子吧?」
于箏被他說得有些臉紅,低下頭,算是默認。
他雀躍的急忙道︰「你在這等著,我這就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主子。」
見他要跑,她把他拉回來,指了指自己開的藥方,仿佛在說,先抓藥要緊。
喜多急忙點頭,自言自語道︰「對,這種事不該由我來說,該由你親自去告訴主子才是,你等著,我這就找人幫你煎藥去。」說完,他忽匆匆的跑了。
于箏心里雖然有事緊張,但也挺開心的。
就在她準備把這個消息告訴慕容禎時,突然听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熟悉的談話聲。她原本沒怎麼在意,但那兩個人所議論的人,正是她自己。
于箏雖口不能言,不代表她听不到。
其中一人道︰「主子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帶著于姑娘在身邊都這麼久了,可是你瞧,她現在還是個不能講話的啞巴,上次我無意中在府里听過她唱歌,那嗓音真是好听,只能唱不能說,真是太可惜了。」
另一個人笑道︰「這你就不明白了吧,其實主子能治好于姑娘的啞疾,只是他不想治而已。」
「噢,為何?」
「那于姑娘歌唱得的確好听,但這麼多年主子的脾氣,你也該知道一二,于姑娘再好,仍是個青樓出來的女子,早晚有一天,主子會娶妻生子,至于于姑娘,命好的話,就留在府里當個妾侍,命不好,直接逐出府都是有可能的。」
那人又笑了笑,「主子原本就討厭沒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要是于姑娘能講話了,哪天找主子大哭大鬧,豈不是惹主子生氣?」
另一個人听了這話,也不由得點點頭。「你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
「而且你知道嗎?當初主子帶于姑娘進府時,曾私下說過,留個啞巴在身邊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會吵到自己,你想,主子醫術那麼高明,想治好個啞巴不過就是舉手之勞,可如今大半年過去了,于姑娘還是口不能言,這說明什麼,已經顯而易見。」
對方聞言也笑了。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再也听不到。可是留給于箏的,卻是層層傷口,痛得她心如刀割。
她怎麼也不敢相信,慕容禎居然以這樣的心思來看待她。
她被帶進慕容府的確過了大半年了,可他從來都沒提出要給她治病。之前她一直以為他不給自己看病,也許是因為沒找到合適的藥材,可如今……
她輕撫著自己的月復部,內心深處突然泛起一層苦澀。
連他的孩兒都有了,可她卻只被他當成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婢女。
當婢女她並不覺得委屈,只要慕容禎真心待她好比什麼都重要。
但現在她想知道,他當初帶她入府,是真心想給她治病,還是如那兩人所說,不過就是和她玩玩而已?
想到這里,于箏心頭百感交集,忍不住便走到慕容禎所住的軍帳,剛踏進門,就見他正坐在椅子上邊看醫書邊喝茶。
听到她的腳步聲,他只是掀掀眼皮,臉色不太好的對她命令道︰「我渾身上下癢死了,一會兒給我煮些熱水,我要泡澡。」
自從來了安陽後,從前舒坦的日子便遠離了他。
雖然朱成晉已經極盡所能的讓他過得舒服,但對生活品質一向要求極高的他來說,在這種地方生活真是艱苦。
人就是這樣,養尊處優慣了,冷不防到了惡劣環境,總是有些地方難以接受。
像以前一天泡兩遍澡,現在他連兩天泡一次都困難,這讓他的心情變得十分抑郁。
而且三不五時就有要死不活的人抬到他面前,治傷時難免踫到血漬,看得多了,食欲自然下降不少。
所以此刻,他的心情壞到了極點,連帶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十分刻薄。
見于箏站在那里沒動,慕容禎動了氣。「你還傻站著做什麼,去煮熱水,我要洗澡!」
讓他意外的是,她不但沒去煮熱水,反而逕自走到他面前,提起桌案上的筆,洋洋灑灑寫了幾個字︰當初你帶我入府,是不是從來都沒想過要治好我的啞疾?
慕容禎原本心情就不好,偏偏向來溫馴的于箏此刻不但沒听從他的吩咐,還質問他,宛如火上加油,令他更火。
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怒道︰「你問這個做什麼?我現在要洗澡,而你該做的是馬上去給我煮洗澡水。」
他心煩著呢,滿身的臭味是他容忍不了的。
于箏皺著眉瞅他一眼,隨即又抬筆寫道︰「你從來都沒想過要醫好我的病,對你來說,如果我啞上一輩子,應該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吧。」
看到這段話,慕容禎的火氣當場往上飆。
他,原本就討厭向人解釋,就算是以前拒絕去救哪個病奔,雖然心中有無數的理由,可他從來不說。
他認為,沒什麼好說的,不想治就是不想治。
他只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心意。他對她如何,相信整個慕容府有長眼楮的人都看得到,他對她是特別的。
他以為自己表現得已經夠明顯了,沒想到她居然跑到他面前,用這麼惡劣的態度來質問他。
最讓他生氣的是,她竟然不信任他!鎊種懊惱煩燥頓時全涌上他的心頭。
他不客氣的開口吼道︰「沒錯,我的確不想醫好你的病,不想讓你開口講話,你能啞上一輩子,對我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事。」
他冷笑一聲,又說︰「另外別忘了自己的身分,你于箏,不過就是我慕容禎花銀子從妓院買回來的奴才,如果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現在就給我滾!」
這番話不是他的本意,但他脾氣本就不好,此刻又在氣頭上,什麼難听的話都說得出口。
于箏聞言,俏臉瞬間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幾乎是想也沒想,轉身就向帳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