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跟儷人姑娘說吧,我們北慎國山多缺良土,又夏多旱、冬多雪,平日種的谷種只能一獲,難以讓百姓維生。而廣朝地大物博,所以我此趟親來廣朝,也想找找其它適合的谷種,看能不能帶回去試著耕種。」
原來……他真有此愛民之心?
華皇難掩驚訝,一開始的心防也被他這看不出來的仁心所震撼。「果真如此……殿下便不該如此費力,你大可以告訴公主,讓公主想方設法,畢竟宮里有專設谷糧監,天下百納的谷種,肯定比你知道的還多。」
原來他並非她認為的那種養尊處優的王儲,反而親民懂民,能設身處地為百姓著想……此時的她居然有些欣慰自己听進了儷人的勸。
當然,她也想過這是不是他營造的假象,但又認為不太可能,畢竟他不知道今日她要上錦亨園,兩人是偶遇,怎麼想都沒那可能。
他笑問︰「公主怎麼可能幫我呢?」
「為何不可能?」
「我得罪儷人姑娘在先,我想……你肯定在公主面前說我壞話了。」
「我才不是那般讒言的人。」華皇慨然否認。雖然他這麼想是沒錯,可她也是知錯能改,並非小心眼的人。
「我雖然是女官,可也知道本分道理,殿下既是公主的駙馬人選,便只有公主能評,怎容得我隨意貶抑?」
「沒想到儷人姑娘雖是女子,卻胸秉大義,還有如此好心腸,願意為我替百姓謀福,是我小看了儷人姑娘,請儷人姑娘恕罪。」北宮澈對她揖禮。
華皇听到他這麼贊美,芳心也柔了,想來他並非如她一開始以為的無禮而已。
于是她低斂目光,盛氣嬌容也軟化柔和。「其實……我也覺得之前是我過于小家子氣,把殿下的好心送藥視為冒犯,也請殿下原諒儷人,接受我的謝意吧。」
北宮澈本想鬧鬧她,可見她主動低聲道歉,在自己面前放段,一時間,他也忘了壞心眼,笑開了。「既然我們都有錯,不如就別提前事了。老實說,儷人姑娘用不到那些藥,我反而開心,代表儷人姑娘天生麗質,又有一副好心腸,正是姑娘的福氣。」
「殿下這會兒也會褒人了?」華皇的心湖雖被說得漣漪徐生,可玉容依然自持。「就不怕我告訴公主,說殿下贊美我漂殼心善,怕是花言巧語之徒?」
「儷人姑娘不是說過不進讒言?我又何懼之有?」
華皇反身看他,終于忍不住對他露出輕柔嬌笑。「好吧,看在我誤會殿下一次的分上,這事我會找機會跟公主提,看她願不願意幫你。」
或許,她大可平心與北宮澈相處,也好好了解他的為人,反正對她也並無損失。
「多謝儷人姑娘——」
「殿下也別謝得太早,我只說要幫你提,至于公主幫不幫,得全看她的意思。」
北宮澈的黑眸直視她,目光緊鎖著她,凜聲認真表示。「只要儷人姑娘真心肯幫我,我便感激不盡了。」
一接觸到他正直凜然的目光,華皇只覺自己彷佛又回到那日朝上;那日他看她的目光也是這般強烈、不可撼動,讓她怔愣得連蕭重熙都忘了……
如今他看她,讓她再次有了同樣悸動,心湖被他的目光震動,一股麻意甚至直上心頭……
她立即別開目光,卻說不清這心慌又羞窘的情緒是為了什麼。
「既然我回答了儷人姑娘一個問題,那也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如何?」北宮澈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向她道。
華皇不敢迎視他了,怕又亂了心拍,于是故意稍微轉開頭。「殿下有問題,就請問吧!」
他見她轉開,只好把俊臉湊近她,當他的微熱氣息吹拂在她細女敕敏感的耳畔,華皇忍不住轉回頭,這一回頭,她的雙眸再度與他的視線對個正著,她冷不防抽了口氣,胸中立即再度震動如擂鼓。
「儷人姑娘……」他曖昧地喊她的名字,黑眸微微眯起,好看的唇開啟了又合上,既像是有什麼秘密要跟她說,也像在作法蠱惑她的心志……
他想說什麼?怎麼這般吞吞吐吐、不干不脆,讓她這麼不自在?
然而再不自在,她也凜息不敢別眼,就怕被他看出自己的慌張,有損形象。「怎麼了?」
「你——」他再靠近她一些,終于斂眼表示。「是不是喜歡雕龍太子?」
她驚聲。「什麼?!」
「噓。」北宮澈立即舉起食指,示意她不要激動,這話給人听見不好。「我問你是不是喜歡雕龍太子?如果喜,或者我可以幫你——」
「誰告訴你我喜歡他了?」她瞠大眼,收起驚訝,可嬌容也流露慍色,對他的胡亂猜測感到不悅。
「我那日分明看見,你在朝堂上一直注意著雕龍太子,況且你看雕龍太子的眼神很不一般,很是溫柔。」北宮澈解釋,但如今見她的反應,莫非是他誤會了?
華皇別開臉,被誤會的不悅讓她負氣以對。「殿下多慮了,我那只是好奇多瞧幾眼,不是什麼喜不喜歡的,別再亂說,萬一被公主知道了,那可難辦了。」
居然問她這種無聊的事,害她心拍亂律,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好听話……沒想到竟是別的男人的事?
「可是幾次見面,儷人姑娘你都對雕龍太子特別溫柔有禮,跟對我的態度完全不一樣,難道真是我誤會了?」
「當然是誤會了,要不是殿下先對我無禮,我也不會那樣。」她什麼時候對別的男人特別溫柔了?他果然還是有些自以為是的毛病,對吧?
不對……都該怪她自作多情!她為何期待他會說什麼好听話,就算再好听的話,她也不該稀罕……
擰著手,華皇的心思又窘又惱,惱得臉都紅了,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氣他還是氣自己,到底是在氣些什麼。
北宮澈立即揖手。「原來如此,是我誤會了,儷人姑娘,我再跟你道歉吧?」說完,他還認真地鞠躬。
「不必了。」她的好心情都因為他那句話飛光了,于是整整長袖告辭。「儷人還有事要辦,先告辭了。」
然後她轉身疾步,像是想遮掩困窘的模樣,暗自撫著一張紅燙的小臉,邊走邊暗斥自己剛剛慌了心拍的無聊心思。
「儷人姑娘……小心慢走啊!」好聲好氣對她喚道,直到看見她背影匆匆遠離了,北宮澈才直起腰桿,好笑地眯了眯黑眸。
說她喜怒立見于色,果然禁不起惱,他不過想試試她對雕龍太子的想法,是否已為他所用,她又何必氣成這樣?
只是瞧她那義正詞嚴的模樣,就跟她否認有進讒言時一樣,以她的直性子看來,倒不像有假,她應對雕龍太子無意,也沒有為他所用,他該可以放心了。
再度想起她剛剛惱怒的模樣,他唇角也有趣地扯出笑容。
本不打算惹惱她,沒想到最後還是惹惱了她,而且這事……她肯定也說不出去,這麼說來,他的目的還是達成了。
只是下回見到她,他可得好生收斂,否則再惱著了她,以她的脾氣恐怕真會氣得不與他交談了——
與北宮澈分別後,直接返回長晏宮的華皇直到進了東宮,還是悶悶不樂。
才發現他與諸位太子不同的一面,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沒想到他那狂妄的個性卻再度惹惱她。
她怎麼可能會喜歡雕龍太子?
她站在他面前不會心慌,一點芳心顫動的感覺都沒有,怎麼可能喜歡他?
而北宮澈的一記眼神卻能把她惹得心拍失速、難以呼吸、胡思亂想……可他卻誤會她喜歡雕龍太子,教她怎麼能不窘不惱?
下次見到他,她肯定不上他的當,也不教自己的心因他而亂了。
突然,她想起自己懷中的錦囊,想起自己連答應儷人要問他的正事都忘了,再度咬咬唇,作罷地走進東宮。
殿里,儷人一見到她,便立即迎上來稟報。「公主,您可回來了!皇上來了,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父皇來了?」
「是,您還是快進去吧。」
華皇一听到李厚親自來了,一斂不開心的心思,調勻了氣息,走進自己的寢室。「華皇見過父皇。」
「華兒,快起來。」李厚扶起她,帶著她走向一旁榻上。「最近,你時常去錦亨園,對于三位太子,可有什麼看法?」
華皇听父皇問起三位太子的事,卻只能想到北宮澈一人,一時又心思紊亂,只得勉強一笑。「女兒尚未有看法,倒是父皇特地來問,是不是有什麼看法了?」
李厚笑著解釋。「前日雕龍太子來求見朕,眹與他相談甚歡,對他的有禮謙順很有好感,不知你是否有同樣看法?」
「雕龍太子穩重內斂,任誰見他皆有好感,父皇何須此問?」
「朕覺得……他正是你的良木啊!」
她愣了下,怎又是雕龍太子?「父皇為何如此想?」
「朕已召過崔丞相,找人為你倆看命擺盤,你們的命盤奇合,而且朕那日召見他,便覺得他的面容與你有天生龍鳳之貌,實乃姻緣天定……」
「父皇如此中意雕龍太子,撇開命盤之數,是不是有其它理由?」華皇了解李厚,他既然當初答應讓她決定,可如今又來為別人說項,其中定有其重要理由。
「好聰明啊!華兒。」李厚笑得合不攏嘴。「雕龍太子來見朕,給朕提了一個錦囊妙計,只要廣朝與東巽國聯姻,便可佔盡南海好處。」
佔盡南海好處,運是什麼意思?
「這……雕龍太子的意思是?」
「華兒,記得嗎?先時廣武帝分封三國,刻意以遠江為線,劃分三國的連結勢力,東巽國雖居中地,卻上不達北慎國,南亦隔著南海與南襄國對望,跟廣朝更是隔著遠江來往行舟……」
他這麼一提點,華皇也立即想透。「所以佔盡南海好處……指的是天下攻略?」
「沒錯,只要廣朝與東巽國共擁一主,便可以上阻北慎,下則共威南襄,將南海之利一佔已有。」
原來是為了軍事上的利基?
那麼父皇之所以想要立雕龍太子為駙馬,他心中盤算的恐怕就不只是維護廣朝存亡,而是想要趁此收復三國土地,成為天下唯一之帝……
華皇驚愕,沒想到父皇竟有如此野心。
然而三國分封,是廣武帝與三王留下的盟約,如今要收討封國,談何容易?
「父皇,此事關系至大,不可以貿然行動。」如今廣朝怕的就是三國反心,若有心一統,不更是給了對方理由起而反之嗎?
「朕知道,此舉自然得長期計議,不可能急于一時,重要的是能與東巽國聯姻的機會,就只有這一次了。」
華皇怔愣無語。父皇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謀定而後動,是他認為對三國局勢最好的處理,與其防著他們反,不如主動出奇制勝。
但就算不論成敗機會,難道她就該這樣嫁給蕭重熙嗎?
撇開利益,撇開父皇的野心,她清楚自己明明不喜歡蕭重熙,難道真能連心也蒙住,就這麼牲自己嗎?
這樣,跟她當初害怕的有什麼不一樣?
沒有愛的婚姻啊……
華皇心緒復雜,既沒辦法不听父皇的話,也沒辦法忽視自己的心,因此整夜苦思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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