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沒有一人敢妄動。
因為就在這彈指之間,方護衛便無聲無息地從這世間消失。
沒有人看到鬼梟是如何動手的,更不知箭矢從何而來;但光憑他這準頭及勁道,已然震住所有的送嫁人馬。不,顯然還有一人未察覺到如此重大的變化。
「如初,外頭是發生了何事?」
坐在轎內的易井榭,雖能感受到不尋常的詭異氣氛,卻渾然不知欲護送她前往白沙城的方護衛已一命歸西。
如初驚駭到無法回答自家小姐的問話。尤其當那名扮相恐怖的山賊頭子,緩緩地伸出一手,遙指她家小姐那頂大紅花轎時,她差點癱軟在地。
完了,賊人的目標不僅放在陪嫁的金銀珠寶上,連即將成為颯王妃的小姐也不打算放過。
「小……小姐……您千萬別出來,奴……奴婢誓死也會護住您的……」如果小姐被那群賊人抓走,那後果可說是不堪設想。
易井榭掀簾的動作硬是被如初阻擋下來。
現在如初所能想的,所能做的,就是不能讓賊頭看到小姐絕姿的傾城容顏。
就在此時,又有人從馬上毫無預兆地摔落下來,斷斷續續的哀號聲讓護送出嫁車隊的人馬個個是睜大一雙驚恐的眼,生怕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
「要命的話,就快滾!」
表梟身旁的大漢一說完,梟寇便一致抽出腰間的大刀,森冷的鋒芒在日光的反射下,更顯銳利而嗜血。
「大家一定要守住報轎,颯王馬上就會派兵來支援我們!」颯王府人馬眼看情勢對他們相當不利,遂大聲高喊,以振士氣。
不拼,大伙兒就只有等死的份。有了這股意念,颯王府以及鎮國公府的人馬紛紛提劍沖上前,決定放手一搏。
「殺!」
表梟無聲冷笑,梟寇眾人即興奮地提刀迎上去。
一場驚心動魄的無情殺戮就此展開。
登時,利刀與長劍在半空中頻頻交會,刀劍劃破空氣的冷颼聲,以及那些慘呼、淒號、甚至是硬物穿透人體的可怖聲,終于讓轎內的易井榭明白如初為何執意不肯讓她出轎。
「如初你……你叫他們趕快逃走……不要管我了……」可想而知,那群目無法紀的盜匪絕不是那般容易對付的,她不要他們因她而失去生命。
「小姐……您放心好了……我們一定打得過……那群山賊的……」怎麼辦,怎麼辦?他們的人僅剩下不到原先的一半。
然而,隨著一聲聲益加慘烈的哀號聲不斷迫近,易井榭也明白如初只是在安慰她,他們根本敵不過那群目中無人又凶殘成性的盜匪。
不……她不要再听到這種聲音了!
有誰能夠阻止它,有誰能夠阻止它……
易井榭再也承受不住地一手揮開轎簾,而入眼的景象,當下令她的意識益發暈眩,並頻頻干嘔。
倏忽,她瞧見一名不應該在白晝出現的鬼魅,正緩緩朝她走來。有多人想阻攔他的步伐,但每當他一出手,就會有人在她面前倒下,直到……「不要過來!」如初不要命地擋在轎前,嘶聲吶喊。
「如初……走開……」生怕再有人倒在她面前的易井榭,拼命地想把忠心護主的侍女給推到一旁去,但眼見如初不為所動,她唯有對近在咫尺的鬼梟大聲喊道︰「請你不要傷害她!」
「過來。」鬼梟冷聲命令。
「小姐,不要。」如初急急大喊。
冰冷的劍尖冷不防的抵住如初的喉頭,只消鬼梟的手指稍稍用力,如初便是下一個冤魂。
「不,求求你不要……我過去……我這就過去……」易井榭先是將半昏厥的侍女扯入轎內,緊接著,她緊咬牙關,毅然絕然地步出轎外。
表梟一雙無情的冷眸,直直盯住易井榭那張毫無血色,卻依然清靈逼人的無雙容顏,剎那間,鬼梟眼中寒芒一閃,一聲帶著嘲諷的冷嗤聲從他鼻間重重哼出。
斑,擁有一張舉世無雙的面皮又如何?
想必鎮國公就是拿她這張臉作為他攀上雲端的工具。
但,萬分可惜的是,他鬼梟會毫不留情地將他狠狠踢下去,讓他永遠無法平步青雲。呵……
易井榭拼命地說服自己不要怕,不要抖,不要慌,她還得想辦法阻止鬼梟繼續殘害保護她的人,「我已經站在你面前,所以我求你命令你的手下住手,不要再殺人了。」
嘖,不錯嘛,是有一點膽識。
鬼梟突地發出一聲刺耳的長嘯,正殺上興頭的梟寇,在听到長嘯後,竟也一致地收刀疾退,宛如一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
環顧整個殘殺後的現場,簡直有如人間地獄般,慘不忍睹。易井榭難掩驚懼與心痛地閉上眼,全身克制不住地顫抖著。
這一刻,她發現自己好無能。
倏地,她的手腕被人緊緊鉗住。
痛!易井榭猛一睜眼,就望進鬼梟一雙凜冽異常的冷眸里。
她見過這雙眼!
易井榭烏黑的瞳孔不停地收縮,驚人的發現教她屏住棒吸,直勾勾地瞅著他那雙眼不放。
「哼。」
表梟的冷哼,教井榭倏地回神。「你就是……在驛館向我借傘的那名公子?」易井榭滿臉驚愕的問道。
這樣一來,就能解釋那支鬼面旗從何而來。
于外的一雙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睇凝著易井榭。毫無預警的,他陡地傾前附在她耳畔,說著既邪又冷的話︰「你猜對了。」
她識人的眼光著實厲害,連第一次在林邊遙望她時,她也能夠將在驛站出現的他給兜在一起,嘿,真是了不得,了不得!
「為什麼?」
「我說過,你跑不掉的。」鬼梟緩緩拿下鬼面具,對她那張失了魂的俏臉綻出一抹沒有笑意的笑容。
「我不識得你呀……」這一切,太荒謬了。
「那倒無所謂,只要我知道你是誰就好。」鬼梟說話的同時,已粗暴地拖著她走向他的坐騎。
「你要帶我去哪里?如初他們——」易井榭一回頭,才發現現場除了滿地的尸身、以及一頂無人乘坐的大紅花轎外,四周早已空無一人,就連鬼梟的手下也不見蹤影。「他們呢,如初他們人呢?」易井榭慌恐地回手抓住表梟的衣袖直問。
表梟輕揚袖,瞬間將易井榭的小手彈開。
「你把他們怎麼了,你不是答應我要放過他們的嗎?」
「哼,我有答應過你什麼?」
「你——」一想到他連一名弱女子都不肯放過,易井榭就難以接受他的踫觸而拼命掙扎著,「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棍,為什麼要趕盡殺絕,為什麼……」就為了送她出閣,就枉送這麼多條寶貴的性命,她真是罪該萬死。
啪!輕脆的巴掌聲響起,有效制止住易井榭的掙扎。
表梟甩下的這一記耳光,力道可是拿捏的準,否則眼前的易井榭哪有可能只是臉頰微紅罷了。
「我要是會趕盡殺絕,先前我就不會喊停,這樣你听懂了嗎?」鬼梟攫起她呆愕的臉蛋,哼笑。
原本失焦的眸光逐漸凝聚,恍恍惚惚之間,她好像听到鬼梟說……
「他們、他們沒死?」
「嘖,你的人八成去討救兵了。」至于他的手下為何不在,那是因為他要單獨和她「好好相處」。
「討救兵?」她一手撫著臉頰,茫然地輕問。
「是呀,向你的未婚夫討救兵去。」鬼梟突然咯咯笑起。
颯王,他早就想會會他。
「那你還不快點放我走?要是颯王來了,他是不會輕易饒過你的。」他的笑聲,令回神的她倍感難堪及無措。
「怎麼,你是在擔心我?」在鬼梟幽冷無比的輕笑聲中,帶著一種莫測的詭異與譏誚。
「你在胡說些什麼?」易井榭驚得瞠大美眸。
「我有說錯嗎?」
「你——我怎麼可能會為你這種人擔心!」
「喔!在下是屬于哪一種人?」他欺近毫無防備的易井榭,一股強勁的力道隨之壓在她的背脊上,迫使她貼近他的胸膛。
「放、放開我……」她倒抽口涼氣,全身倏然僵直。
他們靠得太近了。
她除了能夠感受到從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那股灼熱燙人的氣息外,竟然還可以聞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她荏弱的嬌顏,沁白得猶如冬雪。
「嘖,可憐的小東西,竟嚇成這副模樣。」鬼梟「笑意盈盈」地勾起她緊繃的下顎,伸出修長的指尖,輕輕刮了刮她蒼白如雪的細女敕臉蛋。
易井榭渾身的血液幾乎凍結,在他撫上她的臉龐之際,她真以為他會突然抽刀劃她幾下。
「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說呢?」鬼梟以深沉的冷眸看著她。
「我不知道。」心神已陷入一片紊亂的她,根本無力再思忖。
「我說大小姐,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像我們這種山賊盜匪,能干的無非是那些奸婬擄掠之事,你說——是嗎?」鬼梟幽魅地笑了,尤其在看到易井榭那張益發驚慌無措的淒楚小臉時,他更加笑得開懷,笑得狂厲。
難道說,她真的逃不了了嗎?易井榭絕望地想著。
不過,就在她絕望的當頭,一種牽扯她心頭的莫名情愫也緩緩在她胸臆間蔓延開來。忽然間,她感覺眼前這名凶殘極惡之徒並非真的想傷害她,或許,他只是為了自己的生計,也或許,他是為了……
啊!她怎麼能夠替這種人找理由,不管出自哪種原因,殺人劫財就是不對,更何況她現在已落入他手中,就算日後被救回,亦無清白可言。
「別一副要被糟蹋的可憐相,要不要用你,還得看我的心情如何。」鬼梟哂笑著。
「你——我不會讓你玷辱我的清白。」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易井榭陡地冷斂著俏臉,毫不畏懼地看著他。
「唷,想替颯王守節呀!」鬼梟眼中掠過一絲邪殘的冷光。
易井榭不語,但微懼的美眸里有著一抹復雜的異樣之色。
「無話可說?」她的沉默令鬼梟諱莫如深的俊龐頓時轉為冷冽邪惡,「你知道嘛,你愈想替他守節,我就愈想——凌辱你!」低喃的魅聲甫畢,易井榭無血色的唇瓣就被他狠狠封鎖住。
易井榭驚駭地瞪大眼,她的腦中一片空白,直到她感覺唇舌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她才猛地發覺自己被鬼梟侵犯了。
「不……」
表梟當然沒給她閃躲的空間,他發了狠,拼命地吞噬她的甜美,更將她因驚恐而發出的嬌呼聲含進嘴里。
你跑不掉的!
你是我的!
易井榭快不能呼吸了,卻無力讓自己掙月兌出他嚴密的禁錮,直到她的意識逐漸飄離、渙散。倏地,一口新鮮的氣息猛地渡進她的肺部,在她貪婪地吸取這口氣的同時,她漸漸回過神。
她看到一張噙著無比邪肆的絕魅笑臉。
她欲開口,然而渾身的氣力好像一下子全被掏空般,難以吐出一字。
表梟低睨懷里嬌弱柔美的易井榭好一會兒後,才露出一抹別具深意的無情冷笑,接著,他便橫抱起她,緩步走向他的坐騎。
「我不要跟你走。」被安置在他身前的易井榭,終于有力氣開口說話。
「由得了你嗎?」含嘲的冷芒,無情地射向她。
他一扯韁繩,駿馬狂嘶一聲,瞬間猶如箭矢般地向洗銀山奔馳而去。
一場來不及拜堂行禮的喜事,就此打住。
天色漸漸混沌不明。
尤其在入山之後,荒寂的山林更充滿著一股陰暗幽沉的氣息,就如同易井榭身後之人一般,令人難以捉模。
白日將盡,迎接她的將是無法預知的黑暗。強烈的不安感霎時涌上她的心,然她除了咬牙忍受外,還能做什麼?
死,很容易,但她卻擔心自己連死的權利都沒有。
想來的確可笑,她曾大力反對與颯王的這門親事,可怎麼也沒料到在反對無效而必須嫁至白沙城之際,竟會在半途遭遇這種事。
難道說,這就是天意?
易井榭略微低下頭,凝視著那只緊鎖在她縴腰上的大掌。
她是否應該……
這時,黑駒冷不防的一個揚蹄,再飛躍,讓正處于失神狀態中的易井榭反射性地轉身抱緊鬼梟;然而,她也在下一刻意識到自個兒可恥的舉動,倉皇之下,她用力推了他一把。
表梟不為所動地穩穩駕著馬匹,但易井榭的情況可就不同了;在反作用力下,她的身子竟傾斜了一邊,眼看就要摔下馬背。
「你不必覺得害臊,我的胸膛隨時隨地都可以借給你抱。」鬼梟一個探手,輕松地將她撈了回來,還俯首在她耳畔說著令她臉紅心跳的狂語。
「你無恥。」
「就只有這樣?」
「你……你卑鄙。」
「嘖嘖,還有沒有別的呀?」哼,真不愧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大小姐,就連罵人的詞匯也得想這麼久。
易井榭似乎察覺到他是故意戲弄她,遂閉口不語。
表梟見她惱了,便嗤笑一聲,策馬轉向幽深無盡的密林里。
繞過幾條蜿蜒小路,鬼梟在一間木造的小屋前停住,他抱下幾乎無法站立起來的易井榭,走進簡陋卻應有盡有的屋子內。
「今晚就在這里過夜。」他將易井榭放在床炕上後,便轉身尋找起火的工具。
餅夜?易井榭睜大眼,一臉驚恐地瞪視著他。
「放心吧,在享用你之前,我會事先告訴你的。」鬼梟微偏過首,對她丟了個浪蕩無比的邪惡微笑。
易井榭渾身一震,身子益加往里頭縮去。
依他之意,不就擺明自個兒是萬萬逃不出他的魔掌了。
不!她不能就這樣失去清白之身,她一定要設法逃月兌,她相信颯王若是接到消息必定會立刻趕過來營救她的。
易井榭淒美無措的臉蛋頓時泛出一種豁出去的絕然表情,一直在暗地觀察她的鬼梟當然沒錯過她可能做出的傻事,所以當她一古腦兒的沖向門口時,他輕而易舉地拎起她的後領,接著毫不客氣地將她扔回床炕上。
「你最好合作點,否則我就無法保證會在此地要了你。」鬼梟對她撂下一句輕得不能再輕的低語後,轉頭開始生火。
傲無殺傷力的輕柔軟語,卻成功地嚇阻了易井榭,讓她已下床的一腳又急忙地縮了回去。
她相信,他說到做到。
全身都蜷縮在一塊的易井榭,眼眶急遽泛紅,但不想在鬼梟面前示弱的她,只得將淚水往肚子里猛吞。
之後,整個屋內就僅剩下柴火燃燒的微爆聲,以及易井榭偶爾克制不住所逸出的哽咽聲。
「再讓我听到你的哭聲,我就——」鬼梟火大地將干糧丟至她面前,陰郁的神情登時教易井榭捂住小嘴,淚卻掉得更多。
這個惡棍、婬賊……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一名與他毫無瓜葛的女子?
不過,更令她倍感難堪的是在二人初見面的那一剎那,她竟會把一名邪惡凶殘之徒看成是略帶孤傲卻仍不失豐華的俊美佳公子。
她著實錯得離譜。
「把干肉給我吃干淨,一點都不許剩。」看著她梨花帶雨的縴弱模樣,鬼梟反倒殘酷地眯起眼,指著床炕上難以啃咬的食物說道。
斑,他最厭惡的就是女人的淚水。
「我,我吃不下去。」易井榭的身心皆飽受折騰,尤其在鬼梟有意無意的壓迫下,她根本毫無食欲,況且她受寒的身子還來不及調養就踫上劫人這檔事,以致力竭氣虛的她顯然已瀕臨崩潰的狀態。
「吃下去。」鬼梟完全漠視她的異狀。
「不……」她張著淺粉的唇瓣想說話,神智卻愈來愈不清楚。
不,她不能睡著,一但失去意識,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但是,她委實快撐不下去了。
為了讓自己的神智能夠清醒一點,她暗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驟來的疼痛,果然讓她恢復少許的意識。
而且她還主動拿起那塊存放已久的干肉,盡避肉質硬到難以下咽,她還是放在嘴邊努力地啃食著。
她必須吃東西,這樣才有體力逃走。
懊不容易才把干肉吃完的易井榭,意識竟又在此時慢慢飄離,而且任憑她如何想振作,卻始終抗拒不了那股濃濃的睡意。
但,她真的不能睡呀。
半坐的身子不知不覺地往一方緩緩倒下,「我不能睡……」她意識朦朧地低喃著,然而疲累至極的身心已先一步地背離她的意願。
「哼,我看你還能倔到什麼時候?」
在她閉眼昏睡之前,她仍舊可以清楚地听到鬼梟那句夾雜諷刺的幽冷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