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總裁的辦公室里,金克浩手夾著奄奄一息的香煙,自它被點著後,就沒有人再給予燃燒的助力。
他遠眺窗外,長指壓在自己的薄唇上,回想起幾天前那緊貼的紅唇,以及紅唇的主人……他知道那不會是她的第一個吻,當然也不會是他的。
但不曉得為什麼,他就是忘不了,反覆想起那分柔軟的觸感。
雖然金克浩總是一副浪蕩子的表現,卻沒人知道,其實所有的事,全在他的掌控當中……什麼女人能踫、什麼女人不該踫,他比誰都清楚,否則也不會游戲人間這麼久,爺爺也不吭聲。
但那個吻,差點讓他回不了頭!
若不是安娜羞澀的反應讓他吃驚,他早已因為那沸騰的而瘋狂的要了一個不該踫的女人!
自那一晚後,他不斷試圖找出原因……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沉醉在溫柔鄉,所以他擋不住洶涌而來的激情,才會沉醉在那個吻里。
然而這個理由沒多久就被他給否定,只因酒國名花的吻比安娜更火熱、更純熟,卻無法讓他失控。
憊是他為了不被安娜抓到小辮子,禁欲太久,所以才會覺得母豬賽貂蟬?
不!不要說男人要做壞事是不會被抓包的……安娜也絕不是母豬!
最後,他只能相信那是征服獵物的快感,沒錯,一定是!能夠打敗驕縱的女魔頭,那可是獅子座大男人胸前一枚閃亮的徽章啊!
像是為了堅定他的想法似的,金克浩一副在起誓般,用力捻熄香煙。
他下意識的舉動就好似長期受到家暴的婦女總是深信施暴行遲早會改變般,即使答案再如何顯而易見,人總是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金克浩用力捶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露出慣有的笑容,但可惜的是,他才得意沒多久,蘇珊便難得不顧禮儀的闖了進來,手上拿著的旺周刊讓他當下收起微笑。
「糟糕了!」金克浩捧著兩頰,哀鳴不已。
若不是事情真的太大條,蘇珊真的差點就被他的表情給惹笑了。「我都還沒報告,你怎麼會知道?」
「你不用說,我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
「如果你未卜先知的能力能在闖禍前發揮出來,那該有多好?」蘇珊把旺周刊攤在他的桌上,指著糟糕了的報導。「你自已看吧!」
金克浩像在看恐怖片般,捂著兩眼,透過指縫瞄著斗大的標題……酒店名花泣訴,金氏代理主席流連花叢,散播愛滋散播愛……
底下襯著他與酒國名花進入汽車旅館的模糊照片,然後是捏造到荒謬至極的報導。
瞎!原來只是這種小報邊︰切!包年期的女人就愛窮緊張。「蘇珊大嬸……您行行好,別嚇我行了吧!這種小里小氣的八卦報導,之前就不知被報過多少次了,不礙事的啦!」金克浩滿不在乎的順手一撥,把旺周刊往桌邊擠。
「哼哼……」蘇珊冷笑兩聲,又把雜志攤回桌子中央。「之前報多少當然沒關系,因為之前你還不是金氏的主席,還不用顧慮到社會觀感,也沒投入大量資金在搜購金氏的股票上,更不須在意資金被凍結在股市里。」順手扭開電視機,把頻道設在財金台。
一名股市名嘴正在畫面上說得口沫橫飛……
「老師在講,你有沒有在听?」主持人把手里的筆一丟,停頓了三秒鐘,一雙眼楮賊溜溜的東轉西轉。「沒有嘛!早就跟你說金氏那個新手不可靠、不可靠、不可靠!你們就是不相信,這不關套房了吧……」
「不可能!」金克浩吶吶的喊,一則小八卦怎會有這般的威力,竟能讓金氏股價像滑鐵盧般一路慘綠?
他來來回回盯著電視及桌上的八卦周刊研究著,突然「砰」一聲,一拳捶在檜木桌上!
可惡!都是李安娜惹的禍!
罷剛的紅唇柔情,已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抽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拿著桌上的旺周刊,旋風式的飆出辦公室。
只剩下蘇珊在他後頭,不知情的大喊。「董事長、董事長!你這是在做什麼?」
做什麼?「找人算帳!」四個大字從遠遠的電梯口傳來,轉眼間蘇珊已經看不見憤怒的背影。
另一端的安娜不知風雨欲來,還沉浸在混沌的思緒里。
她靜靜的坐在吧台椅上,一手捧著溫熱的馬克杯,另一手則是傻傻的模著嘴唇。
那一晚歷劫歸來後,一直到金克浩擰了濕毛巾擦拭她的臉後,她才在黑色絲質的床上蘇醒。
他難得溫柔的動作讓她回想起旅館里那驚心動魄的吻,她的反應超乎金克浩的想像,也超乎她自己的。
她很難想像那個如戀人般酸甜的吻,竟會來自于金克浩那張刻薄的唇;她仔細回想當天發生的蛛絲馬跡,難道……
她竟會對他有什麼……一直到她瞥見櫥窗里的自己滿臉通紅,這才瘋狂搖頭,想搖去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不!不可能!
才多久的時間,她不可能會對那個討厭鬼的感覺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再、再說,她思思念念的情人該是杰森才對,那她為什麼會反覆想起那個吻呢?
安娜拍拍額頭,想借著這個動作讓混沌的腦袋清醒一點。
最後,她為那一晚的失常找了個理由……應、應該是因為異國風情而一時意亂情迷,很多人都說人在他鄉,總是容易動情,難免會有一些美麗的邂逅……
可這理由是如此薄弱,薄弱得像吹滿氣的氣球般,禁不起一根針的輕觸。
也許……還有別的原因,而那個原因她不想正視、不想知道,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她煩躁的抓著自己的頭發,腦海里像是有什麼生物一直急著想潛出水面,竄出頭來告訴她答案,最後她強迫自己相信,肯定是因為那個大情聖的經驗老道,才會讓她一時失了分寸!
唉!愛情的面目有百百種,有一種兩小無猜,就像小男生特別愛欺負喜歡的女生一樣,讓人搞不清楚究竟是討厭,還是愛?
自從那一吻後,金克浩再沒什麼動作,只是早出晚歸,把房子留給她;而安娜呢?
若不是金克浩剛開始時欺人太甚,她倒也不是愛與人針鋒相對的人,因此,敵不動,她當然也沒必要動。
就這樣,台北101的頂樓一反常態的平靜了一陣子。
有一天,回去那間屋子時,金克浩發現浴室的玻璃被涂上粉女敕的湖光綠,他的左眉挑了挑。
安娜看見他盯著浴室的方向,不自在的清清喉嚨。「透明的浴室容易髒,這樣比較好清理。」畢竟是別人家,擅作主張是她理虧。
「嗯。」沒想到,金克浩並未借題發揮,只是若無其事的哼了一聲,沒有戳破她的謊言。
接著,冷空氣在他們兩人之間凝結。
這對別扭的男女待在同一個空間里,卻是誰也不知該跟對方說些什麼,各自想破了頭也找不到事做,只得繃著神經,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天從頭到尾,金克浩對安娜的交談就只有那一聲不知算好還是不好的鼻音。
然後有一天他回去時,凌亂的客廳被收拾得清潔溜溜,比原本的打掃阿姨整理得還要干淨。
一看見他那滿臉驚訝的表情,安娜實在很恨自己的多事!
沒辦法,她有輕微的潔癖……要她整逃讜著臭氣沖天的屋子實在會要她的命,更何況她總不能老以吧台為家吧?
想不到你這人還有點用處……
這是應該的,寄人籬下,總該識相一點……
她原本以為金克浩會說出什麼難听的話,沒想到他只是微微牽動嘴角,吐出一聲小聲得不能再小聲的……「謝謝。」
「我不……什麼?呃……這、這沒什麼。」安娜傻住了,愣在當場不知該如何反應……他可能會說什麼惡毒的話語她都想過了,卻沒想過他會直接跟她道謝。
漸漸是個很奇妙的字詞,能讓原本紅通通的火球漸漸降溫,變成一個可愛的地球;能讓原本的汪洋一片漸漸升華成陸地,然後孕育出許許多多的物種,豐富了整個生物鏈。
然而漸漸也是個未可知的字詞,它讓一向水火不容的兩國,小三通、大三通,漸漸結合在一起。
漸漸的,金克浩與李安娜習慣了彼此的存在,不再像剛開始時的劍拔弩張,當然也不再尷尬,只可惜這樣的和平被打斷了!
就在安娜腦筋混沌之際,金克浩突然怒氣沖天的跑進來……
「你這女人是白痴嗎?弄垮了金氏的股價,對你有什麼好處?」
安娜一臉茫然,金氏股價跟她有什麼關系?
靠!這女人一臉天真無邪的模樣,是在裝什麼傻?「你這是什麼表情?以為演演戲就可以了嗎?」
從見面第一天到現在,她不是張牙舞爪,就是變身為凶婆娘,他從沒見過她這般模樣,所以她不是在演戲是什麼?
「你在說什麼?我不知……」
金克浩氣死了,把手里的周刊往她的懷里扔,「你自己看你做了什麼好事!」
瞄了旺周刊一眼,熟悉股海的安娜當然明白,謠言要重創一間公司的股價有多麼容易。
「想不到我一世英明,居然因為你而毀于一旦,難怪老祖宗老是說娶妻娶賢,千萬不要娶個禍水進門……」金克浩沒打算放過她,一張嘴叨叨絮絮吼個不停。
安娜翻了翻白眼,男人要羅唆起來,還真是比女人更可怕!
「停停停!」安娜舉起右手試圖堵住他的嘴。「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是沒什麼用,可是他不說,心里就是不痛快!「要是你不出一些爛招,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要是當時你自己不鬼迷心竅,跟著酒國名花一起走,這一切就不會發生;要是你當時不心懷鬼胎去旅館,這一切就不會發生;要是你早早同意捐出二十億美金,這一切就不會發生……要是你要怨,可以想出千百個理由,但現在,怨天怨地怨別人都已來不及了,當務之急是想出解決的辦法才對!」安娜吼得氣喘吁吁。
金克浩眼楮瞪得老大,她說得對,現在再說誰對、誰錯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你說得倒容易,你難道不知道,現在的投資人寧可相信八卦,對真相完全沒任何興趣嗎?」即使他發一百份聲明稿說他與愛滋無緣,找幾百家醫療院所替他認證,還是會有一堆名嘴說他作假!
連之前資訊業的龍頭,都能因幾名原因不名的跳樓事件,由原本的台灣之光,淪為台灣之恥,就可得知群眾有多麼盲目!最可笑的是,一些吃飽太閑的聯盟團體,拿著愛世界為號召,居然幫著外人企圖砍殺自己人的手臂!
真是凡以愛為名的,做的都不是愛的事!
安娜靈活的眼眸四處流轉。「既然如此,我們就以八卦攻擊八卦,讓流言不攻自破!」別的不敢說,對于在股海操盤、掌舵,那可是她的老本行。
「哦?看來你似乎有辦法了?」
「你說,堂堂的金氏總裁豢養金絲貓,還需要找酒店名花嗎?你覺得像是私人招待所,或是金絲貓這種事,算不算是另一件大丑聞?」安娜邊說邊撥了一下自己的金長發。
金克浩似乎听懂了安娜的話語。「等八卦進入最高潮,再擴大舉辦一場記者會,到時拿出身份證,說明我們兩個早在旅館事件爆發之前就已結婚,當當當當……真相大白!」說到這里,忍不住拍手喝采。
這八卦的程度,可是不輸八點檔灑狗血的連續劇了。
安娜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爆點一來,又有誰會在意先前小里小氣的周刊呢?」邊說邊甩開雜志。
金克浩原就外放的個性,在听完她的話語,當不忍不住抱著她又叫又跳;從小在美國長大的安娜早已習慣這禮貌似的擁抱,一丁點都不介意,也興奮的回應。
一直到兩人歡呼了好一陣子,跳得氣喘吁吁,倒在沙發上。
金克浩清了清喉嚨,為自己剛才一進門時的怒氣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你、你為什麼要幫我?」
「沒什麼,就當你上次從毒蟲手里救回我的謝禮。」安娜聳聳肩,隨意找了個理由。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她就是不希望見他陷入困境。
「這樣啊……」金克浩沉默了一會兒,這麼生疏的理由可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那……他想听的是什麼?「不過……你上次哭得還真丑!」
「金,克,浩!」見到金克浩的眼神帶了點戲譫意味,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她也不真生氣,只是作勢掄起拳頭朝他攻去。
金克浩邊擋邊嚷。「別!安娜小姐請饒命!」一邊求饒一邊躲,玩到最後,女人的力量畢竟下敵男人,安娜就這麼被他壓在身下,倒在沙發上。
兩人的喘息聲稍止,這才四目相對,當下你看我、我看你,來來回回看了好一陣子後,在兩人的腦海中不約而同浮現上次在旅館中的那個吻。
呃……氣氛立刻有點尷尬起來。
安娜先推了推他,坐起身,攏攏及肩的長發,往沙發左邊移;金克浩跟著起來,假裝帥氣的爬爬劉海,坐在沙發的右邊。
兩人沉默了半晌後,同時開口……
「你……」
「我……」
懊啦!要說的話被打斷了,兩人又同時住口,空氣中的緊繃感又繞了回來。
「你先說。」金克浩難得紳士的抬了抬手。
「你先說。」
「女士優先,還是你先說吧!」
「你老是愛搶先,還是你說吧!」
「呃、那個……」其實他根本沒想到要說什麼。
本嚕……他還沒想到該說什麼,倒是先被自己肚子里傳來的聲響給打斷,不過這倒像是一道救命符,化解了他們不知說什麼的尷尬,他動動鼻子,贊了一句。「嗯,好香!」
「哦,我正好做了晚餐……」沒辦法,因為潔癖,她對于外食實在不敢領教;清清喉嚨,她不自在的說︰「不介意的話,就一起吃吧!」
「好。」金克浩倒是答得爽快。
沒辦法,美女與美食向來是他最難以抗拒的誘惑,而且光聞味道就知她的手藝應該差不到哪去。
酒足飯飽之後,她後悔了……
因為一頓飯吃下來,金克浩只把生菜沙拉留給她,其余全都進了他的五髒廟。
「呃,好飽……」他捧著快爆開來的肚子,癱在沙發上打了一個好大的飽嗝。
安娜一邊收拾桌上的杯盤狼籍,一邊好笑的睨了他一眼。
「一鍋玉米濃湯、兩只雞腿、三塊鱈魚排、外加四碟開胃菜……你不飽才奇怪!」真想不到,看起來瘦巴巴的他,原來這麼會吃。
「沒辦法……呃……太好吃了嘛!」意猶未盡的舌忝著嘴唇。「一想到剛剛那鍋湯香香濃濃,玉米粒炖煮到位,化在湯里,每一口都散發著女乃油香;兩只雞腿烤得恰到好處,不焦不澀,一咬下去,濃郁的肉汁像是要噴出來似的;那個鱈魚排就更不用說了,又香又酥,令人回味無窮……還有、還有那四碟小菜,又酸、又甜、又麻、又辣。」
榜!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像牛一樣,有四個胃!
懊吧!老實說,做菜的人之所以喜歡做菜,就是愛看人把精心制作的菜肴吃得盤底朝天,關于這一點,金克浩倒是善盡其責。
安娜盯著空空的碗盤,听著他滿口稱贊,嘴角忍不住往上勾,隨後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微蹙眉頭。「不過……你好像不太愛吃青菜?」
「青菜?青菜!那是可以吃的東西嗎?」金克浩像個老學究在開講般,閉著眼楮搖著手指,一副在講述什麼人生大道理般。「那不是我的食物,你有看過獅子吃‘草’的嗎?」
「切!歪理。」安娜輕啐一聲,轉身往廚房收拾殘局去了。
金克浩听著廚房里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響,癱在沙發上,回想剛才兩人難得和平的對話,嘴角揚起一抹笑。
這樣的生活,好像也還不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