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月光如銀。
寧靜安詳的湖泊,水平如鏡,倒映出一條悠然踏立湖面的窈窕身影;潔淨柔和的光芒輕輕灑落在她身上,映襯著她皎潔如玉的側臉,與月爭美。
帝晨星微仰螓首.凝視著月明如水的夜空。稍早前她飛身跳窗而出,不死心地想再度尋找離開謎城的方法,卻在無意間發現了這片湖後,便停駐在此,再也走不開了。
這片小湖,與印象中的那片湖竟一模一樣……她眼帶朦朧,有喜有悲,那段交錯不清的回憶,本以為早已忘記,誰知……根本沒忘過,反倒像昨日的記憶般鮮明……
星兒啊……
絕顏驀然勾勒出一抹笑,清麗笑顏上點綴著兩個小梨渦,平添了幾分甜美俏皮,宛若月下仙子。
眼波流轉,她驀然躍起輕盈嬌軀,月下起舞,姿態曼妙裊娜,素白衣絹在風中飄搖、回旋,婀娜多姿的身影飄飄若仙,調皮的她更不時地以腳尖輕點波光粼粼的湖面,低頭凝視著湖面的水波蕩漾、漣漪片片,嫣紅小嘴這才流瀉出清脆的笑聲,在沉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震撼他心。
無名順長的身形無聲無息乍現,佇立湖畔邊,深深凝望著月下起舞的翩然身影,眼中有著痴迷、眷戀,沉默半晌,他終究忍不住喊了聲︰
「星兒……」
一聲輕喊驚擾了月下起舞的人兒,曼妙舞姿驟斷,她飛快地旋身,微側白玉無瑕的面容,眼帶迷離地凝睇著湖岸邊的男人,薄如蟬翼的銀面具猶如第二層肌膚緊貼在他臉上,只露出形狀優美、微微上揚的薄唇,漆黑如墨的長袍包裹住結實修長的身軀,在夜風中飄揚的黑發隨意地束在腦後,渾身流轉著一股神秘、從容的況味。這男人很難與多年前印象中的少年重疊在一起,可是……他真的是他,如今他回來了,那星兒呢?
「星兒……」他再度開口,打破沉默,語氣難掩渴望。
「……請你離開,別打擾我賞月的心情。」她冷漠回道,身軀不自覺挺直緊繃。
「星兒,這落日湖……是我特地為你而設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帶你來此所做的準備……」他的聲音微微喑啞,帶著些許低沉的磁性。「你瞧,這花草樹木,是不是與你印象中的湖畔一模一樣?」
胸口重重一擊,她倉皇地別開眼,心中感受復雜難明。「我說過,別叫我星兒,請稱呼我公主殿下。」
「親愛的公主殿下,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能與您一同賞月嗎?」他從善如流地改口,修長身影瞬間轉移,猛然貼近她身前,與她一同站立湖面之上。
「本宮不願意。」她揮袖揚出一道金光直朝他臉面而去,凌厲的光劍卻在他眼前一寸化為金芒點點飄散,布滿周遭。
在深沉的夜中,點點消散閃爍的金光猶如夜空下的星星,朦朧美麗。無名佣懶一笑,手如電光瞬間將帝晨星抱進懷中。
「星兒……我知道你很想與我一同賞月、賞星,否則怎麼會特地露這一手,你瞧……這一點一點飄散如雨的金光,不就像天上的星星般,閃亮美麗,不就代表著你邀請我的意思?」
被鎖在他的胸前,鼻間盈滿屬于他的氣息,帝晨星低垂的美目閃過迷惘與不解,為心中那乍然而現的怦然心動。
無力抗拒地握緊拳頭,她感覺到心中緩緩泌出的一種酸甜滋味,微微地揪著心、微微地脹著心,她幾乎想沉醉在這被抱在懷里呵護備至的寵溺當中,放任自己淺嘗一下愛情的滋味。
「別叫我星兒。」她冷哼,語氣竟莫名流露出些許嫉妒與撒嬌的姿態。
首次感受到她有所軟化的態度,無名雙眼發亮︰心中更是溢滿柔情。「那叫你寶貝如何啊?」
「你敢!」嘴兒一撇,她哼道︰「我說過,你只能稱呼我為公主殿下。」
「沒問題。親愛的公主殿下,你美麗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還要閃爍,你美麗的容顏比天上的月兒還要皎潔,在下可有這個榮幸與你共享星月之美……」聲音緩緩消失在耳畔,她心兒發顫地感覺到他落在她耳垂上的密密細吻。
「……無名……你只記得星兒……那……月兒呢?」卷翹濃密的睫毛微微落下,遮掩住眼中的迷惘,她輕語呢喃,需要很仔細听才听得到她口中的話語。
「……我當然記得凝月公主殿下,據傳……她死在那年妖魔突襲北方的夜晚……」他抬起她粉女敕的下顎,深深望進她迷茫的大眼中。「星兒……難道……你是在為這事怪我?」
「……你答應過……你會保護她的……」迷蒙大眼漸漸聚焦,專注凝視戴著銀面具的男人,她忍不住伸出手來,撫上他的面容,感受著在指月復下銀面具傳來的冰冷氣息。
「對不起,我食言了,我沒能力保護她……」他大手溫柔地握住停放在他面具上的小手,眼神卻深沉而陰暗。「原諒我……星兒,凝月公主的事情我很遺憾。」
「……你永遠也不會明白,在那夜我失去了什麼,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她怒喊,用力想將手抽出,卻被他覆蓋的大手緊緊箝制住,動彈不得。
「星兒……你太高估我了……在那夜……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談何容易去保護……凝月公主……」他微微喑啞的聲音流露出幾許痛苦。
「我知道這一切非你所願,這些年來我也忘了,假裝忘了一切,可是……你為什麼要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喚醒我那段痛苦不堪的回憶?為什麼你要出現?為什麼——」
「星兒……」
「你自己說過會答應我任何要求,讓我走吧。無名……在你身旁只會令我更加痛苦……」帝晨星堅持地使勁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仍不敵他的力氣。
「不……除了這件事,我什麼都會答應你……」
「那立即從我面前消失,我永遠也不想看到你。」
「不可能……」
「你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的,什麼事都辦不到,還說會答應我任何要求,滿口謊言的大妖魔!」帝晨星隨著怒氣橫生,全身綻放金光,狠狠地震上他胸口。
「星兒……」他喟嘆一聲,總算是放開了手,凝望著她瞬息躍至湖畔的身影,口氣略顯苦澀︰「我不想失去你。」
「你從來就沒有擁有過我,談何失去?」她嘲諷地勾起紅唇。「你現在囚禁的只是我的身體,你無法囚禁我的心。」
口是心非的話語只有她自己明了,其實她的心早就開始蠢蠢欲動,被他吸引住了。
「星兒,我會得到你的心。」閉上眼,斂去了眼中的黯然,再睜開時,炯炯有神的利目緊緊鎖住她氣紅的容顏,狂傲地宣示著,順長身影快速閃身由後摟住她挺直緊繃的嬌軀,無視她的掙扎,緊緊地圈住她,再度將她嵌進懷中,填補胸口的空缺。
唯有將她摟入懷中,嗅著她甜美的氣息,他才會感到滿足、感到實在、感到她屬于他。
他狂傲堅定的宣告震撼了她沉靜的心海,激起陣陣漣漪,閉上迷惘的眼眸,帝晨星呼吸略為急促,驀然深吸口氣,平緩心緒,再睜開眼時,清澈如水,高傲冷漠。
「痴心妄想。無名,你听清楚了,我帝晨星絕不可能愛上一個魔族妖孽。我是天界公主,你是妖界魔人,我們是與生俱來的天敵,我們不可能共存。」
身子一旋,藉力掙月兌他的懷抱,帝晨星倏地後退,輕踏湖面,兩人隔著湖面對望,互不相讓。
疾風大作,撩起了帝晨星一身素衣白絹,吹開了無名一頭黑發飄揚,相互凝視的兩人在對方眼中都看到了自己。
她高貴驕傲,拒之千里。
他溫柔深情,充滿戀慕。
究竟,仙魔能否共存?萬古以來,依舊成謎。
鬼哭神號,陰風陣陣。一幢矗立在黑霧平原的巍峨魔殿,陰森漆黑的牆面泛著殷紅血色,周遭更是流轉著濃厚魔霧遼蔽天空,隱約听到黑霧平原上傳來陣陣淒厲悲慘的哀嚎聲,夾帶著腥臭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
這里是幽冥境,妖魔界內最詭譎神秘的暗魔族領地。
相傳,暗魔族是妖魔界始祖暗魔天尊的直系血脈,擁有無與倫比的合之力量,是在妖魔界內享有最尊榮地位的一支高貴魔族;尤其萬古前暗魔族內又出了名力量強大到五界皆聞之色變的禁忌之子,更加奠定暗魔族在妖魔界內不可撼動的王者地位。
但自從萬年前那場震撼五界的天魔大戰過後,禁忌之子慘遭愛人與族人雙重背叛,一時疏忽被天界戰神斬斷四肢,挖出心髒,奪去暗魔之眼,最後天界眾仙更因無法徹底消滅他的靈魂而決定將他永遠封印起來。在陷入深沉的睡眠之際,癲狂憤恨的禁忌之子以暗魔之血為引,詛咒暗魔族人將會血脈凋零直至消滅而亡,詛咒背叛他的愛人玄靜公主時間將會停止流動,不老不死,直至他從地獄中爬起來復仇。
從此,受到詛咒的玄靜公主被囚禁于地界,水不見天日。
從此,受到詛咒的暗魔族開始敗亡、凋零,且歷代王者皆逃不過禁忌之子的石化詛咒。當強悍的血脈肉軀全數轉化為石像,便是死亡消滅之際。
于是,為了破除暗魔族的石化詛咒,暗魔族人想盡辦法想要喚醒沉睡中的禁忌之子,請求其原諒當年族人對他的背叛。
而這個重要的任務——喚醒禁忌之子——便落在歷任的暗魔族王身上。
但,至今已經過萬年,從沒有一位王者成功過。歷經了多名暗魔王的失敗,見證了多名暗魔王死前的哀嚎,烈長老——身為當初背叛禁忌之子的族人烈融後嗣,在不斷的心灰意冷之下終于見到了一線曙光。
夜魈,暗魔族最後的王者。
猶記得初次見面時,他心頭沉重、無奈萬分,這樣一個單薄的少年如何能撐得起逐漸凋零的暗魔族?況且他還不知道能不能撐過萬魔窟的考驗。經過漫長的三年等待,暗魔王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還要難看,就在眾妖以為他早已葬身窟底之際——
他出現了,渾身狼狽、衣不覆體地爬出萬魔窟,還帶出了據傳是禁忌之子過去的魔城,他將它取名為謎城。
從此,他正式成為暗魔族下任繼承人,烈長老看著他由青澀少年蛻變為足以肩負重任的王者,看著他幾乎統領妖魔界,看著他發光發熱,成為眾妖膜拜的對象,從此他對他完全改觀,他相信他絕對可以破除萬古前荼忌之子對暗魔族的石化詛咒,興盛暗魔一族,讓妖魔界最高貴純正的血脈得以傳遞延續。
悄然走至床畔,撩起華麗的金色床幔,烈長老眼帶憐憫地凝視著床上全身石化、只余下一顆頭顱尚可轉動的暗魔王,夜魃。
「大王……是時候召少主回來了。」
「……烈長老,你的意思是說本王已經不行了?」曾經俊美無儔的面容被詛咒折磨到消瘦憔悴,脖子以下的身體石化,讓他全無感覺。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來少,暗魔王知道,要不了多久,當石化程度達到頭顱,便是他死亡的時刻。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烈長老將幽遠的目光落在窗外流轉的烏黑魔霧上,黯然嘆息。
「也罷。那孩子以實力證明了他的確擁有暗魔之子的高貴血脈,發出暗魔令召他回來繼承暗魔王之位吧。」
「大王,在繼承大典舉行之前,按照慣例,少主必須在暗魔族內選出一名魔後,在您的見證下,共同舉行慶祝大典,以利誕下未來的子嗣,延續我族暗魔血脈。」
聞言,暗魔王嘴角竟流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想當年,本王也是在父王的見證下娶了魔後,結果呢?有為我誕下血統純正的繼承人嗎?荒謬的慣例!」到了臨死關頭,回想過往一切,這才發現從頭至尾進駐他心里的,依舊只剩下那個他不擇手段也要得到手的天界女子而已。但野心勃勃的他為了暗魔族的未來,為了那些所謂的慣例,不但親手斬斷了所愛女子的生路,也斬斷心中纏繞的寸寸情絲。
現在,他還要他唯一的孩子跟他走同樣的路嗎?
「大王……」烈長老臉色一肅,連忙跪地勸說︰「這是我們暗魔族歷年來的族規,請大王三思。」
「哼!你別以為我快死了,就什麼事都不清楚。這件事我自有主張。」暗魔王混濁不清的狹長黑眸在此刻迸射出清明銳利。
「不必多言,你退下,去傳喚烈琪、赤雲、殷雪前來晉見本王。」
「是。」烈長老恭敬地垂下雙目。
不消一會,滿室幽香襲來,三名魔族女子依序步入暗魔王寢宮。
暗魔王深沉地瞧著三名各具特色的魔旗女子。她們三人分別為烈長老、赤長老、殷長老直系血脈,擁有純正高貴的暗魔血脈,恰好可以彌補夜魈血脈不純的缺陷。
烈琪,外表艷麗絕美,個性高傲冷漠,身穿紅色貼身戰甲,外披紅色披風,完美地顯露出玲瓏有致的高跳身材。她更是新生代暗魔族將軍,統領數千妖兵,擁強大妖力,在三人之中戰斗能力最強。
赤雲,長得豐姿冶麗,個性放蕩不羈,身上掛著幾片粉色薄紗,根本遮掩不住她的粉女敕嬌軀;擅長追蹤、躲避敵人,天底下沒有她找不到的人,沒有她躲不過的人。
殷雪,天真爛漫,清新月兌俗,一襲雪白長裙顯得飄飄欲仙,說出來沒人相信她是魔不是仙,工于心計︰心思深沉如海,談笑間足以教敵人灰飛煙滅。
「你們三人,將是最有資格成為下任魔後的人選。」暗魔王緩緩笑了,憔悴臉龐奇異地散發出王者風采,猶如回光返照。
「但,本王不會勉強夜魈一定要從你們三人之中挑選出未來妻子。他可以娶任何他所喜愛的女子,所以你們若想當上魔後,唯有竭盡全力讓夜魈愛上你們其中之一,才有資格成為真正的魔後,誕下高貴的暗魔血脈。」
聞言,三名女子表情各異。在離開暗魔寢宮之後,赤雲頭一個發難。
「哼!本小姐才不想當什麼魔後呢!要玩你們自個兒去玩,我要回去了。」要她風塵僕僕地去追蹤謎城的位置,順道請求人家來愛她?這等虧本生意,她才沒那麼呢!還不如坐在家中讓魔寵伺候得舒舒服服,也好過去倒貼一個男人。
「雪兒年紀尚輕,目前還沒心理準備成為他人妻子,尤其魔後這種高高在上的位置,完全不符合雪兒清純的個性,此等美事雪兒願意讓給烈琪姐姐。」殷雪笑臉盈盈,福身告退,飄然而去。
沉默地踏出陰森魔殿,烈琪腳尖輕點,身子乍然輕盈拔高而起,緩降在魔殿高塔上落坐,面無表情地眺望黑霧平原上的滾滾濃霧。
風來,吹起她背後紅披風,颯颯作響;高塔上屈膝獨坐的女子束在腦後的一頭夾帶暗紅發絲的長發漫天飛揚,絕艷的面容乍然勾勒出一揀勢在必得的笑,充滿自信與堅定。
她會讓他愛上她的,那個王者般的男人,足以匹配她的男人。
自從帝晨星來到謎城之後,謎城內的大妖小妖們明顯地感受到無名尊上的轉變,無法置信地偷?著尊上隨時隨地所流露出的溫柔笑意,完全推翻了過往眾妖對于尊上神鬼莫測的既定印象,尤其以貼身伺候他的玉面狐感受最深。
過去,尊上沉默寡言,除非必要,絕不開口,害得他們一群屬下皆得揣摩聖意來行事,稍出差錯,很有可能就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過去,尊上淡然閑定,就算你急到跳腳、火燒,敵人都打上門來了,他依舊風吹不動,悠然慢步,只為欣賞落日湖畔的美景。
過去,尊上不近,冷漠孤僻,所有大妖們雙手奉上的美女,無論多妖嬌美麗,從來不看一眼,有的分送其他下屬,有的送進追星閣,有的直接一掌格斃,只因不守本分妄想爬上尊上的床,以為自個兒能成為那個例外;從此眾妖知道,美人計對于尊上沒半點用處。
原來,尊上近年來頻頻攻打天界的行為,是因為她!所有的一切都獲得了完美的解釋。
原來,謎城內的追星閣是為她而設,一個高貴如星、身分特殊的天界公主。
原來,尊上對誰都可以無情,唯獨對她有情。
無聲無息地來到大廳入口處,傾听著隱約傳來尊上飽含寵溺的言語,玉面狐不禁暗自憂心,這名天界女子絕對會成為尊上統領妖魔界的絆腳石。
貼身伺候尊上多年時間,玉面狐是由暗魔王親自指派來到無名身旁,並按時回報所有風吹草動,只因無名尊上是下任暗魔王,暗魔族的少主,夜魈。
「進來。」任何的風吹草動皆瞞不過無名的耳朵,清冷的嗓音從大廳內緩緩傳出。
玉面狐躬身走入大廳。「尊上,族內傳來消息。」
「說。」他絲毫不在意地把玩著帝晨星的粉女敕小手,惹來她怒氣橫生、紅了俏臉,將手抽回。
就見無名佣懶地靠坐在瓖著七彩鑽石的寶座上,旁邊還多了張鋪著軟墊的白玉石椅,上面端坐的正是穿著一襲素白長裙的帝晨星,正好整以暇地觸模著飄浮在眼前的玄鏡,研究著鳥黑鏡面流轉出的一幕幕畫面,屬于妖魔界眾妖的各種生活秘辛。
玉面狐暗暗吃驚,沒想到尊上寵她寵到將暗魔族的至寶——可追捕妖魔界內各式影像的玄鏡拿出來給她消磨時光。
「這……」他的目光落在正沉迷于玄鏡影像的帝晨星身上。
「沒關系,星兒不是外人。」對他而言,那些自稱是他族人的暗魔族,才是外人。
「暗魔王即將發出暗魔令,召您回族內繼承大典。據傳,三位魔後候選人已從幽冥境出發而來。在臨行前夜,大王曾召見過三人,談話內容沒人得知,只知道在您回族內繼承大典之際,也必須從她們三人之中挑選出未來魔後。」小心翼翼地將所收到的消息說出,玉面狐悄悄退了一步,就怕一不小心被尊上的怒氣給波及到。
「哼。」聞言,無名眼神陰暗,薄唇一勾,那森然笑意不禁令玉面狐毛骨悚然;卻在面對帝晨星之際,聲音倏地轉柔,變化之大差點驚掉了他的下顎。
「星兒……你想不想出去走走?我們去你上次看到的湖畔欣賞美景好嗎?那邊的落日很美,相信你會喜歡。」
「隨便。」帝晨星冷哼一聲,反正已淪為階下囚,她有選擇的權利嗎?
推開他不斷貼上的身軀,她表情冷淡,心中卻因剛剛所听到的消息感到震驚。沒想到聞名妖魔界的無名尊上竟是暗魔族人,那支曾經孕育出禁忌之子的萬惡魔族。
帝晨星眼神一黯,胸口莫名泛起酸楚,兩人之間不可能的理由再添一筆。身為天界皇室公主,萬年前天魔大戰的慘痛教訓歷歷在目,長輩的訓誡猶言在耳,他是她怎麼也無法愛、也不能愛的對象啊!
「星兒?」感受到她心情上的轉變,無名挑起她女敕白的下顎,強迫她清澈的大眼與他對視。「你若因為那三個女人而感到心情不佳,我會為你解決掉她們。你放心,我的妻子人選將只為你保留。」
「少往臉上貼金!」她拍開他的手,驀然站起身來,冷哼︰「你娶誰都不關找的事,我所在意的是,我何時能重獲自由,回家去。」
「謎城就是你的家,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他不喜歡她動不動就說要離開他,猛然將她摟入懷中,無名在她耳畔吹氣呢哺,企圖洗腦。
「放開我!」瞥見玉面總管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帝晨星脹紅了俏臉,使勁掙扎,仍是沒能離開他的懷抱。「可惡!無名,你不要臉面,我還要呢!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接收到尊上丟來的一記冷然眼神,嚇得玉面狐連忙揮手撇清。「屬下什麼都沒看見、沒听到。」
誰知此舉反令帝晨星更窘了,憤恨地抬起腳來踩了無名一記,藉以泄憤。「可惡!快放開我!」
悻悻然放開雙手,無名掃興地瞪了玉面狐一眼。「還不退下。」
「尊上,屬下報告之事尚未說完。」他吶吶低語,不安地忍受著無名冷冽冰寒的目光。「三位長老同時捎來消息,請求尊上在三位小姐抵達之際能打開謎城通道,讓三位小姐進入。」
「休想。」他冷笑。
「三位長老說,若您能大開方便之門,願意聯手替您瞞下擄獲天界公主,藏匿至謎城,卻沒有用來交換暗魔之眼一事。」三位長老實在是太了解無名不留情面的做法了,因而特別補充些但言,沒想到卻引發反效果,忽略了無名不受威脅的性格。
「玉面,你跟隨本尊幾年了?」無名的聲音出奇清冷,心不在焉地捏起帝晨星一撮長發把玩,渾身散發出佣懶從容的姿態。
「七年。」微微顫抖,玉面狐連忙跪地匍匐,他听得出來此刻正是尊上發怒的前兆。
「七年的時間換回你一條小命。」緩緩泛起無情的冷笑,無名深沉的雙眸充紅嗜血。「傳令下去,命令眾妖攻擊那三個不知死活的女人,誰能成功摘下她們的頭顱,就來跟我領賞。」
誰也不能拿她來威脅他,那無疑是自尋死路!
他可以忍受他們的諸多刁難,他可以無視他們的訕笑設罵,但,他絕不能容忍他們對她虎視眈眈,將她置于危險境地。
「是。」背後一身冷汗淋灕,玉面狐連忙退下,不敢再多言。
從頭至尾,帝晨星皆冷眼旁觀,並未因無名的維護而感到高興,相反的,她因為他的無情、無心,因為他的狠絕、嗜血而感到心寒。這樣一個冷絕的男子,他說出口的愛,能相信嗎?
有朝一日,他若發現自己真的不是他口中的星兒,那她的下場是否會比那三名暗魔族女子來得淒慘?
帝晨星猛然旋身而去,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飛奔離開。「我不出去了,我要回房休息。」
「星兒……」無名黯然嘆息地凝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究竟要到何時你才會接受我?難道你不明白,我對誰都可以狠下心來,唯獨對你,沒辦法啊……」
月明如水,一條縴細人影仰望月兒,靠坐于窗台。
夜風輕輕吹拂而過,細柔的發絲在眼前飛舞,披散的長發猶如一道黑瀑,完美地流瀉在她優美的背後曲線;垂在窗外、搖晃的兩條腿沒穿鞋,細白粉女敕,宛若天足,銀鈐般的笑聲婉轉悠揚,回蕩在這寧靜的夜里。
「星兒,你還在氣我嗎?」輕柔又帶點小心翼翼的低沉嗓音緩緩響起,伴隨著獨特好聞的氣息,悄然來到她背後。
順勢往後一躺,靠進了他懷里,她揚起皎潔如月的臉龐,泛起蒙朧的笑。「真奇怪……明明就是妖魔界,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月色……讓我恍若夢中……一切美麗夢幻得不似真實世界……」
「星兒……」怔然凝望著自動靠入他懷中的她,無名呼吸略顯粗重。
「無名,你長得明明好看極了,為什麼要戴這面具?」收回垂在窗外的兩條腿,她微微側身仰頭瞧著他戴著銀面具的臉孔。「是不是妖魔界里的妖怪各個長得張牙舞爪的,你太好看了會被欺負?」
「傻瓜!你明知道我戴這面具是為遮掩臉上的傷疤。」哭笑不得于她傻氣的問話,無名感受著依偎在懷中的溫熱嬌軀,他雙手微微顫抖,將臉埋進她的發間,鼻間充滿了她專屬的女性幽香。「……星兒,你總算願意原諒我了……」
「不……只是今晚的月色太迷人……我不想再浪費時間與你吵架……」她美麗的大眼浮起微微的悲傷,再度仰頭迷蒙地凝視著窗外皎潔的月光。
充滿眷戀地將吻落在她耳畔,無名呢喃低語︰「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語畢,將她攔腰抱起,迅雷般的身影猶如一抹白光,瞬間消失在黑暗之中。
兩人來到落日湖畔,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平靜的湖面波光粼粼,好不美麗。
「賞月……要在這落日湖畔才美麗……」無名雙手圈著晨星席地而坐,兩人不約而同地沉溺在眼前的美景當中。
過了許久,無名低語打破沉默︰「星兒,告訴我,你這些年來在天界城的生活好嗎?我想知道關于你的點點滴滴,那些我錯過的日子……」
「上了仙學之後,交了幾個好朋友,我努力讓自己每天都過得很快樂,努力假裝忘記在北方的那段日子……努力假裝……我是她……」軟甜的聲音輕輕柔柔,在夜空中飛揚。
「星兒……你說什麼?你想要假裝變成誰?」心中隱約冒出些許疑惑,她臉上不時展露的淡淡悲哀竟令他有種心驚的感覺。
「那你呢?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一個沒沒無聞的小少年居然會成為鼎鼎大名的妖魔界尊上?」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過身子與他面對面,伸出手來撫上他戴著面具的臉孔。「當時,我還以為你死了。」
「星兒……」他無奈地輕點她秀麗的俏鼻。「先別跟我鬧,快點回答我的問題。」
「不公平。為什麼一定是我要回答你的問題?不然我們用輪流的,一次一個問題,一個回答。」她皺了皺可愛的俏鼻,嘟起紅唇。「我先問。」
「你喔……我服輸行了吧。」天底下唯有她能叫他服輸。
「現在請你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當時,我也以為自己死定了,後來才發現他們並沒有要我的性命,而是將我擄至妖魔界……」他眼神陰暗,多少的傷痛不欲人知。「在幽冥境的日子很難熬,我的臉就是在那段時間內毀去的,所以才會戴上面具……因為我怕你看了會害怕……」
「你那夜不是給我看過了嗎?我不會害怕,我想再看一次。」她采出手來.卻在半空中被他攔截,包裹進溫熱的掌心之內。「這樣隔著面具說話,讓我覺得很陌生,都看不到你的表情……」
「換我問了。告訴我,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不是都好好的待在馬車中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幽暗的雙眼深沉如海。「為什麼……凝月公主會死?」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她眼神微黯,輕輕地靠回他懷中,遙望平靜不起漣漪的湖面。
「星兒……」感受到她語氣中所夾帶的痛苦,無名胸口一揪,為她臉上所流露出的悲傷。「回答不出來就算了,別難過了……」
他眷戀地將臉靠在她頸間,滿足地深吸一口氣,感受著胸月復間盈滿她身上獨特的馥郁清香。「只要,我擁有了你……過去的一切,不提也罷。星兒……我愛你。」
仰頭凝望著眼中溢滿柔情的他,她斂下濃密的睫毛,遮掩住眼中的傷悲。
「你說你愛我,那你愛的到底是哪個我?是過去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過去與現在不都是你,同樣一個人如何分彼此?」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我們完全不同。」她晶亮大眼清澈地映出他眼底的深情眷戀。
無名凝視著眼前人兒嬌美的姿態,難耐心中渴望,俯身將唇貼近她的頰畔,親吻著她唇邊隱約顯現出的小梨渦,喑啞低語︰
「不管如何,我愛的就是星兒你啊。」
嘆息地眨掉眼中瞬間掉落的淚水,她無言地將臉埋進他胸口,傾听他渾厚的心跳聲。這男人的目光永遠也不可能落在她身上,這是十幾年前就知道的事實不是?那為何她還會感到心痛、感到有所期待?
嘴角泛著苦澀的笑,是他怎麼也不明白的苦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