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峰隔著密網,握住她的雙手,連忙勸阻。"這恐怕是傳說中,用天蠶絲織成的天羅地網,非但刀劍難割,更是水火不入,一旦入網就束手無策。"
"算你還有點見識。"始終躲在暗處,揣著網繩的嬌嬌,終于看不下這隔網相看、濃情依依的景況,走到"獵物"旁,得意洋洋的說。"哼哼,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我軒轅嬌嬌報仇,可是五年也不嫌晚的。"
喔噢,蒼天有眼,不枉她費一番工夫,多方打听,還去求人相助,這回總算、總算、總算是讓她得手了!
她用力一扯,俐落的彎肘繞繩,天羅地網收得更緊,杜峰頓失重心,連站都站不住,狼狽的摔趴在雪地上,染得滿頭滿臉一片白。問題是,他竟還握著,那嫵媚女子的手不放。
雹爪只利近身,她抽出不常使用的長劍,嫉妒得眼角微抽,劍身猛地往他的手背拍去,力道之重只差沒把他的手,像是拍蒜頭般拍得七裂八碎。
"喂,還不給我松手!"握得這麼緊,她怎麼看怎麼刺眼一不,不對,她這是在伸張正義,阻止他繼續佔那女子便宜!
嘛哩啪啦接連幾下狠拍,不但杜峰痛得松手,就連嫵媚女子也驚得縮手,百般柔弱的輕捂心口,站在一旁惶恐不已。
"紫妍姑娘是吧?"嬌嬌記得可清楚了。他方才喊的,就是這個名字。"你不要害怕,這個人是惡名昭彰的婬賊,我會這麼做,是為了不讓他,再有機會欺辱良家婦女。"
水汪汪的眼兒輕眨,紫妍媚能勾人的視線,就在杜峰與嬌嬌之間游走,臉上的神情卻比白雪更無辜純潔。
"杜爺是個婬賊?"她大受打擊,身子輕晃,柔柔的後退兩步。遍地雪白襯著她的身段,更顯得縴腰細細,上下豐滿處甚是誘人。
"沒錯。"嬌嬌點頭,喉間酸意翻涌,幾乎要嗆咳出來。"他最擅長花言巧語,不論他先前對你說了什麼,肯定全都是謊言。"
"這、這是真的嗎?"紫妍輕咬下唇,眼里己是淚花亂轉。
"你雖然受騙,但這時離開還不晚。"她指著一旁的駿馬,持續好言相勸。"不論你從哪里來,都快些騎馬回去吧,這件事情我不會張揚,你的名節也不會受損。"
"那杜爺呢?"
憊爺呢!
這家伙只配得上婬賊這兩個字!
為避免嚇壞無辜,嬌嬌擠出笑容,誠心保證。"放心,他插翅難飛,更沒有機會泄漏你的事。"
紫妍遲疑了一會兒,望著杜峰的神情,竟還有些依依不舍。過了一會兒,她向嬌嬌點了點頭,如似答謝,這才獨自上馬,頭也不回的策馬離去。
被困在密網里的杜峰,看著那逐漸遠去的身影,深深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惋惜幾乎得逞的目標,竟然就這麼逃了。
只是,還來不及吸氣,嬌嬌己經猛的一腳,踩在他的口上。
"那女人是你從哪里拐來的?"她咄咄逼人的質問,一字一踏。"是富商或官家的妾室,還是哪家的寡婦?"瞧那年紀與媚態,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男人一定不少。
"冤枉啊,是她拐我,不是我拐她……哇啊、別、別踢……啊……"話還沒說完,他己經被踹了好幾腳。
"又在胡說八道!"她大步上前,改以劍尖戳著他的胸+膛,腳下靴子盡情蹂躪,他那張哄騙女人的俊臉。
"唉啊唉啊,說好不踩臉的,我就靠這張臉了!"杜峰連聲嚷叫,再也顧不得離去的紫妍,努力護住俊臉。
〔誰跟你說好了?〕她踩得更狠,非要替天行道。
"你難道就不會舍不得嗎?"他大叫。
"當然不會。"
"口是心非!"他指控。
"閉嘴!"
被當場揭穿,嬌嬌臉兒一紅,頓時惱羞成怒,把手中的長劍一拋,手兒收入袖內,隔著袖子接住劍刀,將劍柄當成棍棒,朝杜峰的後腦用力敲下去——砰!
慘遭重擊的杜峰昏了過去。
暴啦!
冷澈入骨的冰水,不留情的兜頭潑來,原本昏迷中的杜峰,立刻醒了過來。
他眨了眨雙眼,眨去幾乎要冰凝成珠的水滴。憑著野獸般的敏銳本能,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四周的環境,與自身所處的狀態,他己經全部了然于心。
這是一個破舊的小宅院,位處偏僻,該是獵戶的住所。
屋里沒有人聲,獵戶大概出門去了,院子里牽著垂繩,掛著幾條臘肉,看色澤、聞味道,是野生的獸肉。而他此時此刻,也跟臘肉一樣,雙手被鐵鏈綁著,吊在繩上晃啊蔽。
而造成他後腦發疼,把他拖來這兒的元凶,正站在他面前,手里還拎著另一桶水,預備再往他身上潑。
"我醒了。"他連忙開口。
嬌嬌站在原處,雖然听得一清二楚,還拎著水桶不放,眯眼望著他考慮。"你醒不醒,跟我潑不潑水,沒什麼關系吧?"
"你竟然這麼狠心。"他愁眉苦臉的嘆氣,可憐兮兮的看著水桶。"換作是一般人,被那麼冷的水潑著,可是會連心跳都停了。""
你不是一般人。"她說得很肯定。
杜峰雙眼一亮。
"瞳,對你來說,我是個特別的人?"
"不,我是說,你是個婬賊,跟一般人不同。"她難得大發慈悲,有耐心對他解釋。"所以,這些融化的雪水,都是為你準備的。"
"小嬌嬌,真看不出來,原來你頗有嚴刑逼供的資質。"
"這該歸功于你。"她露出甜甜一笑。
"喔?"
"為了這一夭,我可是想出了不少,能好好「照顧」你的方式。"她擱下水桶,伸出十指來,’漫條斯理的數著。"我想想啊,有潑雪水、烙火印、拖馬後、浸醋桶、拔指甲,唔,還有涂你滿身的蜜,讓螞蟻一口口咬……"
杜峰嘖嘖有聲,翻眼望著不再飄雪的夭際,感慨萬千的自言自語。"唉,都說最毒婦人心,果然沒錯。"
"我還沒數完呢。"
他可不想再听下去了,不著痕跡的換了個話題,黑眸往她身旁,一個約莫成年男人拳頭大小的皮囊看去。
"天羅地網在江湖上,消失也有二十幾年了,你是從哪里找到的?"這玩意兒厲害得很,許多武林高手都曾遭殃,事實證明,連他遇上了都要甘拜下風。
她傲然一哼,沒有隱藏不說,倒是很樂意說出寶物來處,證明對他深惡痛絕的人,多得能填滿整條大運河。
"這是我向當今公主借來的。"以往她太驕傲,不願意請求協助,如今改弦易轍,果然就有斬獲。
他的下巴差點掉下來,難以置信的大叫。
"龍無雙?"
"沒錯。"
先皇只有一女,非但是庶出,還從了母姓,隱匿皇家血緣二十余年,直到皇上下旨婚配前,才封為護國公主。
"我得到線索,知道此物下落後,立刻央求公主出借。"提起龍無雙,嬌嬌不論語氣與神情,都有著深深敬佩。"公主大人大量,知道我借此物,是為了懲除惡,不但立刻借給我,還慎重交代,要我非得好好教訓你不可。"
杜峰的臉色,乍然變得惱恨,咬牙切齒的低吼。
"那對夫妻,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憤恨的語氣,像此刻提及的兩人,是有著深仇大恨的仇人。
"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她听得刺耳,可不服氣了。"護國公主龍無雙,雖是先皇庶出,卻不眷戀皇家奢華,自營龍門客棧,夫婿公孫明德更是當朝宰相,國之棟梁,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從無半點私心……"
她愈是贊揚,他的臉色就愈難看,嘴里嘟嘟嚷嚷,不滿之情溢于言表,完全沒有半點掩飾。
"夠了夠了,省省那些歌功頌德,我耳朵都快爛了。"他不爽到極點。"哼,你信他們,卻不信我。"
"當然!"
一邊是公主與宰相,一邊是被通緝的婬賊,該要相信誰,不是清清楚楚、半點都不用考慮的事嗎?
"好啊,那現在呢?你要把我逮去領賞嗎?"自尊心嚴重受損的他,黑眸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既然死活不論,你提著我的腦袋去,也是可以領賞的。"
"我不殺人。"她轉開視線,沒有看他。
"是舍不得殺我吧?"
嬌嬌粉臉一紅,抽出長劍,唰地直指他的臉,劍尖只差一寸,就要戳穿他高挺的鼻子,毀了他引以為傲的俊臉。
"我問你,剛剛那個紫妍,到底是什麼人?"她威嚇的伸劍,在他眼前比劃過來,再比劃過去,像是屠夫在找尋下刀處。
雖說事有輕重緩急,逮到杜峰的第一件事,絕對該是將他移送法辦,或是拖回大風堂里,私下把他碎尸萬段,為羅夢大小姐報仇。
但是,她不知怎麼的,卻把他就近拖來,找到這個小院落,一心一意就想問出,那個跟他親昵相依的女人,到底是什麼來歷,能讓他又寵又憐的,舍不得她沾著雪,連被抓的時候都還要十指交扣。
杜峰揚起濃眉,眼里藏笑,先前的不悅全拋腦後。
"她是我的仰慕者。"呵呵,有人吃醋了。
長劍揚起,映著雪光,流燦逼人,狠打在他身上。
"唉啊!"
杜峰吊在繩上,跟著幾塊臘肉在風中晃蕩,慘叫著向左轉了好幾圈。
"她是哪里人?"
"不知道。"
長劍又打,重擊有聲。
"唉啊!"這次,他改為向右轉,同拴在一條繩上的臘肉,不堪激烈晃蕩,全都不再共患難,摔落到雪地上去了,繩上只剩他形單影只。
他愈是不答,她就愈是惱火,氣得直想跺腳,卻又倔強的忍住,知道那樣只會讓他得意不己。
"你到底說不說?"她又打了一下。
"能說的我都說了啊門他滿臉無辜,在繩上轉啊轉啊轉,轉到底了之後余勁猶在,還反轉了幾圈才停住。
嬌嬌咬緊紅唇,怒火直沖腦門,覺得頭上都要冒煙了。
"你就這麼護著她?"她沒有發現,自己己經在踩腳,更不知道為什麼要氣恨,胸口又為什麼會疼痛難忍。
抽打無法解恨,她改用劍尖,一下又一下的戳他胸口。
"輕點輕點,再戳就真的要見血了。"杜峰哇哇大叫,只求月兌困,卻低估了她在意的程度。"只要你停手,我發誓就以身相許,終生任你蹂躪。"
"別跟我耍嘴皮子!"她丟開長劍。
"喂,小嬌嬌,你不覺得這樣太過分了嗎?要知道一"
暴啦!
卑還沒說完,水己經潑來。那桶水終究還是派上用場了。
"過分?這算過分?"她忿忿質問,把水桶也往他頭上敲,恨不得敲出個洞來。"這跟五年多來,你對我的所作所為相比,根本微不足道。"杜峰甩去臉上冰水,潛運雄渾內力,熱力在內流轉,不但暖住筋脈,就連沁濕的衣衫,也被暖得蒸出水霧。
棒著渺渺水霧,他的黑眸有些蒙嚨,看不清眼底深意。
"我會負責的。"薄唇吐出這幾個字。
嬌嬌驀地一楞。
低沈的嗓音無盡溫柔,蘊著難敵的魔魅力,震動她的耳,也震動她的心。有那麼一瞬間,她其實被說服了……
不!
粉臉發燙,心跳紊亂的嬌嬌,急忙用力甩頭,甩開備受動搖的情緒,不敢相信剛剛才對旁人義正辭嚴,指稱他滿口謊言的自己,竟會傻到險些信了他。
"你、你欺凌了多少姑娘,難道個個都要負責嗎?"她凶狠的逼問,再次抓起長劍,狠拍他的身側,專挑最痛的地方下手,嚴懲他亂了她的心。"那麼,羅夢大小姐呢?你怎麼不對她負責?"
"她嘛,不需要我負責。"他坦承。
"對,因為你是婬賊,就算要負責,也是辱沒了她。"她打。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她再打。
"你、你倒是先停手啊!"
"想得美!"她打打打打打。可是,無論她打得再用力、打得再多下,卻仍不足以解怒,更無法讓她忘記,那一瞬的動搖。
她無法原諒自己。
不過.她更無法原諒這個罪魁禍首!
劍影亂閃,她深吸一口氣,預備繼續質問時,心中卻陡然一動,敏銳的感受到,身後突然有了動靜,連忙持劍回身。
掩住的木門倏地炸裂,襲擊的人還沒現身,暗器己經先發,無數奇門暗器,包括手戟、飛刀、孔雀翎、鐵殯琴等等,她認得的或不認得的,全都喂飽劇毒,泛著殷藍色澤襲來。
暗器如雨,但憑她的身手,要閃躲還來得及。
只是,她這麼一閃,吊掛在繩上的杜峰,就成了活靶子.肯定會被射得像是刺蝟,就算內力再深厚,也會當場毒發身亡。
在短短瞬間,她想也沒想,腳步更沒有挪開,反而整個人擋在他身前作為屏障,揮劍圈繞為圓,姿態曼妙如舞,有效化劍為盾,擋下所有先發或後到的暗器,叮叮當當之聲頓時不絕干耳。
"小嬌嬌,我好感動,你竟然願意舍身救我。"杜峰掛在繩上,不顧身處險境,還有心情發表感言。
"閉嘴。"
"說謝謝也不行嗎?"
她沒有理會,警戒的注視著,門外出現的十多個陌生人。那些人有的邪笑、有的陰沈、有的難掩殺氣,全都不懷好意,那個名為紫妍的嫵媚女子,竟也赫然在列,站在殺手的隊伍中,顯得手足無措。
"看你惹出來的風流禍!"氣氛緊繃,她沒有時間放開長劍,改換熟悉的虎爪,冷汗沿著背脊,一滴又一滴的滑落。
"我?"
"還裝什麼傻,肯定是那女人的夫婿戴不得綠帽,逼她領人來找你報仇了。"她預備迎接苦戰,身後的他卻還有閑情逸致,干笑了好幾聲。才踏入院落里,殺手們毫不浪費時間,即刻動手。
十多個殺手攻來,她見招拆招,擋去大半攻擊,但是畢竟寡不敵眾,只能守不能攻,漸漸落了下風。
三個殺手看準嬌嬌的弱點,不再正面強攻,轉而飛身到她的視線死角,分用拳、爪、鉤,攻她的頸、腰、膝,要將她當場分成四截。
兵器的寒氣,在劃破肌膚的前一瞬間,繩上的杜峰陡然雙手一掙,鐵鏈碎落滿地。他迎身檔下偷襲,雙手對著六手,像是遇著好友似的,熱絡的握著對方的手猛搖。
"嘿,別急。"他笑嘻嘻的說,語氣輕松。
殺手面露驚訝,抽手又要再攻,杜峰籍制這三人,轉身上動投入殺陣,身形快得如鬼似魅,搶到嬌嬌身前,囂張的大嚷大叫。
"都先來跟我過招吧!"
趁著這機會,她才得以喘息,眼角不經意瞄見,戰圍之外,裹在淡紫色斗篷里的誘人身段。
紫妍慌得臉色煞白,跌坐在雪地上,即便是刀光劍影,都己經近到映在她的臉上,她還是一動也不動。
一般女子遇上這驚險的場面,肯定是被嚇得腿軟了。
嬌嬌低身滑竄,躲過熱戰正酣的杜峰等人,與生俱來的正義感使然,讓她決定先把人救走再說,免得刀劍無眼,誤傷無辜。
"過來,我先救你走。"她攬住紫妍,護住那讓男人垂涎、女人嫉妒的媚人嬌軀,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杜峰。
就因為這樣,她沒有瞧見,紫妍神色愀變,一改先前的驚慌,反倒笑得柔媚入骨,靠在她耳邊吐氣如蘭,半點也不緊張,更別說是膽怯。"謝謝軒轅大鏢師。"甜膩的嗓音,伴隨著輕笑。"只是,我可不想走。"
嬌嬌愣了一愣,才剛低下頭,就看見紫妍雙手揚起,指尖揮出一團紅霧。紅霧罩臉時,她才發現那原來是極細極細,帶著如能銷魂般芬芳的沙,竄入她的口鼻之中。
隨即,一陣詭異的熱流,從月復間漫開。
懊死!
嬌嬌在心里咒罵自己的疏忽。
她被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