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苑芷幽慵懶地伏趴于窗前的桌子,鼻翼前的一吸一呼都可以感覺到窗外雪花的冰涼。
也許是來得太不巧了,月陽國居然提前入了冬。歐陽知秋原本信誓旦旦地保證要帶她到擎宇山上俯瞰月陽國的海景,但是因為風雪的到來,導致山勢險峻的擎宇山壓根沒有辦法攀登上去。
他很抱歉地勸慰她,但她只是笑笑,隨口說了句,「不介意。」
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她之所以會到月陽國來,目的絕不是為了月陽國的風景。
來到月陽國之後,歐陽知秋將她安置在一座名叫星河的城鎮中,這座城鎮是月陽國僅次于皇城的第二大城。
而苑芷幽所住的琴心別院顯然是一座皇家別院,這里的許多地方都可以看到到代表月陽國皇族的月亮形標記,更不用說豪華的布置以及規模驚人、結構精巧的建築風格。
她相信歐陽知秋其實並不想刻意掩飾他的真實身份,否則他不必如此張揚地將自己帶到這里來。但是他們兩人誰都沒有說破。
也許,他早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抑或他帶她來到這里,就是因為知道她是誰。
她默默地接受著他的一切安排,飲食起居,悉听尊便。
他們就像是試探彼此的一對刺蝟,在沒有發起攻擊前,都小心蟄伏著自己身上的刺。
來到月陽國後,她再沒有得到任何有關龍圖璧的消息。
那個男人在做什麼?是一如既往地周旋于朝政和女人之間嗎?
月凌凌是否還和他出又入對,親密共寢?而自己的離開對于他來說可曾有過任何的影響?
彬許,兩個月的時間,足以平復一切影響吧?
「小姐,您怎麼趴在這里睡覺啊?」迎梅端著托盤走進來,驚訝地叫了一聲。
「窗邊多冷,您連件外衫都沒有披呢。」
丫環要去給她取斗篷。但她已經起身來到桌邊,擺擺手。
「不必了,我不是真的睡著,只是想休息一下。」
「小姐最近總是懶洋洋的,好像很累的樣子。」迎梅擔心地說︰「以前您不是這樣的,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太閑了,所以才會這樣。」苑芷幽瞥了眼托盤的食物,把一盤紅燒大蝦推得遠遠的,蹙眉吩咐,「以後這些蝦啊、魚啊,還是讓他們不要做了,我也不喜歡吃。」
迎梅笑道︰「小姐到了這邊這後變得挑食了,以前您不是最愛吃魚蝦的嗎?」
「大概是月陽國的魚蝦不如龍疆國的可口吧。」
迎梅附和地點點頭。「小姐,要不然我們還是回龍疆國吧?一天到晚住在這里也不太妥當,您要是再不回去,王爺說不定就真的不要您了。」
苑芷幽慵懶地喝著手邊的燕窩粥。「你以為我現在回去他還會要我嗎?」
迎梅嚇了一跳。「小姐,您是說……您的那份休書,王爺真的會收下?」
她嘆口氣。這丫頭跟在自己身邊這麼久,怎麼還是一副沒心機的樣子?「換做你是男人,被妻子寫了那樣的東西,貼在大街小巷,你還會要這個老婆嗎?」
迎梅急得原地轉圈。「那可怎麼辦才好?不僅小姐的天星宮保不住,以後連回府都難了。」
她皺了眉,想到自家府里那一大堆的姨娘和同爺異母的兄弟姐妹,就不耐煩地說︰「那里我是不會回去的。」
「難道小姐要一輩子住在這里?」迎梅益發的不安。「好歹您是個王妃,這樣沒名沒份地住在別的男人家里,成何體統啊?」
「你操心太多了,會長白頭發的。」苑芷幽又笑著彈了一記她的額頭,再夾了一口菜吃,但那菜不知是用什麼炒的,一股魚腥味撲鼻而來,她忍不住立刻丟下飯碗,捂著嘴一陣反胃的干嘔。
「哎呀,小姐,你真的不舒服了。」迎梅趕忙找手絹來幫她擦嘴。
臉色有些蒼白的她,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交代道︰「這件事,不許和任何人提起。」
「哦,好。」迎梅呆呆地看著她。小姐的表情忽然變得嚴峻起來,仿佛有天大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苑芷幽坐了會兒,待喘息和心跳都平順之後,她嘆口氣,起身走向窗邊。
眼前飛舞的雪花多麼瀟灑自在啊,雖然只有一天不到的確生命,卻能以最優美的姿態在這個世界上活一次。對于她來說,這樣的瀟灑自在卻是可遇不可求的。
自小就被人安排了一生,費盡心機都沒能逃月兌命運的安排,本以為認了命,遵從了自己的心,嫁一個她愛著、也看著她的男人會是幸福,沒想到新婚之夜,竟意外發現丈夫和別的女人翻雲覆雨。
她寫了休書,丟下一個爛攤子,貌似瀟灑的離開,在半路上遇到了可能會對他不利的人。就在那一瞬間,她忽然決定不再繼續逃離了,危險地靠近了敵人,是想近距離地掌握敵人的動向,確保他的平安。只是沒想到更大的麻煩居然還在後頭——她撫模著自己尚算平坦的小骯,雖然全無經驗,然那麼多姨娘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了許多年,她再遲鈍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如果這一次不是她染上了奇怪的病癥的話,那麼,十之八九她懷孕了。
真的很想對著天空大罵龍圖璧,這個男人帶給她那麼多的困擾,讓她每一逃詡過得那麼辛苦不說,現在居然還制造另一個麻煩給她。
如果當初不放縱自己就好了。唉——她在心中長長嘆息。
通天池的第一次纏綿,雖然他半強迫,但是面對一個那樣強烈想要自己,也打動她心的男人,試圖抗拒不果之後,她選擇了順從。
如果當時抵死不從呢?他會真的放棄嗎?
一想到他那雙永遠閃耀著深邃幽光的眼,她在心中立刻有了答案——他不會。
他是那種只要認定目標就會竭力達到的人。而她,是他在這世上唯一個需要費些手段才能征服身心的女人,他怎麼會在最後一刻放棄?
但現在要怎麼辦呢?她寫了休書給他,兩個月了,他都沒有現身,肚子里的這個孩子若在民間,是不是該被叫做「孽種」?更何況她現在還在月陽國,敵國的太子府中,這個孩子的存在有著更復雜的意義。
能留下孩子嗎?
一瞬間質疑之後,苑芷幽嚇了一跳。她竟然想殺掉月復中的這條小生命?怎麼可能?這畢竟是她的骨血,現在和她的身體融為一體,要她舍棄,她根本辦不到。
可是,如果歐陽知秋知道她月復中懷著龍圖璧的血脈,會怎麼做呢?
「尤碧,快來看我帶了什麼好東西給你!」天快黑的時候,歐陽知秋興匆匆地跑來找她。
苑芷幽一直覺得奇怪,歐陽知秋為什麼會留在這座城中,不是說他父親急召他回去嗎?現在滯留在這里,到底有何用意?
她站起身,看到他提著一籃子,神秘兮兮地跑進來,笑著將籃子放在了桌上。「你自己看。」
她伸手揭開籃子上覆蓋的布,忽然那布自己動了一下,嚇了她一跳,還沒有等她回過神來,只見一個雪白的、毛茸茸的小東西從布下探出頭來。
苑芷幽怔怔地望著那小東西好一陣。「這、這是貓?」
「是啊。」歐陽知秋獻寶似的把小東西抱出來。那只貓兒不僅全身雪白,更有趣的是,它的兩只眼楮一只是綠色的,一只是藍色的。
她從沒見過這種小貓,又是如此可愛,不僅生起愛憐之心,拍著手說︰「真是一只漂亮的貓,可是怎麼眼楮的顏色會不一樣?」
「這是從海外買來的,和這邊的貓就是不一樣,你抱抱看。」
歐陽知秋將那只貓放到她手邊,苑芷幽小心翼翼地接過來,頗為好奇地打量著它。
她從沒養過寵物,但許是女人的天性,對一切美麗和可愛的小東西都會有強烈的好感,這只貓兒又好像很通人性,十分乖巧順從地躺在她懷里,睜著一雙美麗的異色瞳眸打量著她。
「就知道你會喜歡,這只貓送你。」歐陽知秋一副討好的模樣。
「送我?」她逗弄著小貓,笑道︰「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養好它。」
「有我幫你,一只小貓還怕養不活嗎?」
「可等我走了之後,這只貓該怎麼辦?跟著我走嗎?」
他忽然沉默下來,凝視著苑芷幽滿臉溫柔笑意的麗容,小聲問道︰「你要走嗎?」
「我不是月陽國的人,總要走的。」她特別喜歡玩弄小貓的爪子,喜歡看它慵懶的表情,這表情像極了一個人……「要是我希望你留下來呢,你肯不肯?」他靠送她站在桌邊,一只手托著腮幫子,問得好像很漫不經心。
「別和我開玩笑了。」苑芷幽發現這只小貓最喜歡別人搔它的癢,只要撓它的脖子,它就會伸民四肢,一副愜意的樣子。這動作像極了那個人……哼,好一只懶貓。
「我沒有開玩笑。」歐陽知秋的聲音一沉。
她這才看向他,對上他眼中閃爍的光點,微微一愣。「秋公子,我要多謝你這些天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只是……」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意。」他靠得更近了些,忽然伸手覆住了她跑著小貓的一只手。「這些天我對你這樣用心,難道你以為我只是為了一個路上結交的朋友嗎?」
她的心底泛起寒意,一種從沒有過的危機意識從腦海中閃過。她勉強知道︰「秋公子,我想你大概是……一時錯愛,你並不了解我這個人。」
「你的過去如何,我並不計較,你不是也不曾問過我的來歷嗎?」歐陽知秋笑盈盈地抓住她的肩膀。「我們兩個人其實滿相配的,你不覺得嗎?你看我們都是隨意的人,而我對你又是一片真心。你可知道,有許多人想做我的妻子,卻一直沒有如願。」
「我能想象。」苑芷幽苦笑著嘆息。月陽國太子妃這個位置,的確是炙手可熱。可是她剛從龍疆國王妃的身份逃月兌,怎麼可能又把自己丟進另一個火坑?
「我知道突然讓你作這樣的決定,會讓你為難。」他忽然笑著收回手。「我給你兩天時間考慮,好不好?不過我希望得到的答案不是否定的。」
她怔怔地看著歐陽知秋離去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放在小貓的背上,小貓大概是想跟她玩兒,伸出銳利的爪子抓了一下,卻沒控制好力道,抓痛了她。
苑芷幽吃痛地收回手,嘆息著戳了小貓一下。「小東西,連你都要傷害我。」
小貓喵喵地叫著,像是得意地在笑。
這下可真是進退兩難,該怎麼辦?立刻離開月陽國嗎?但是她在這里兩個月,一直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龍圖璧那邊又全無音信。正如迎梅所說,她若回到龍疆國,將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她還曾自認有幾份小聰明,怎麼會把自己搞成現在這個進退兩難的田地?
原來自小喜歡爬上枝頭去看星象而練就的輕功,還有別的用途。
苑芷幽在深夜里潛入別院深處的高大樹冠中,一邊小心翼翼地前行,一邊對自己苦笑。
這真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但如果再不有所行動,只怕她真的要成為月陽和龍疆兩國之間漂泊無依的孤魂野鬼了。
思忖了一天之後,她總覺得歐陽知秋的未婚提議來得太過突然和沒有道理。如果她再自戀一點,或許會認為他是看上她了,然而偏偏她有個格外清醒的頭腦,事情應該沒有那麼單純。
但她也有任由情感主宰理智的時候,就像此刻,雖然心中惱恨極了那個人,又忍不住想為他打探會威脅到他的一切,哪怕讓自己置身險地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這座別院很大,之前她不曾單獨行動過,因為擔心會有無數雙眼楮在監視著她。只是今晚她不想再等了,歐陽知秋的話打斷了她繼續等待的耐心。
夜色雖然是最好的掩護,但是對于這里全然不熟悉的她也只能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四下尋覓。
蚌然,她發現小路上有幾句侍女捧著酒壺和盤子前行,精神立即一振,這代表著她們正要給什麼重要的人物送酒菜。
她依稀听到幾名侍女的小聲交談——「真的嗎?有那麼英俊?比咱們殿下還好看?」
「咱們殿下和人家一比啊,根本就成了小阿子了。唉,我現在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那麼響亮的名氣了,听說他有不少女人呢。」
「剛才他看了我一眼,我的骨頭都快酥了。以前我都不知道,男人看女人,也可以看得勾魂攝魄的。」
侍女們低笑著,交流彼此心得,腳下也走得極快。
苑芷幽不知道她們說的是誰,但是顯而易見的是,歐陽知秋正在會見重要的客人。那麼,她是該跟過去,還是先避開?
如果是重要的客人,必須有重要的秘密。她不確定自己的身手是否能混入,但隨即又想到不是任何時候都有接近秘密的機會,于是她決定冒一次險。
西華堂是別院中位處東門的一處會客大堂。遠遠的她就听到歌女的歌聲,顯然堂內十分熱鬧。熱鬧正好,這些聲響可以將她的足聲遮掩去,而燈光也會讓躲在暗處的她更加不被人察覺。
唉,要做一名間諜或刺客,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僅要膽大心細,功夫過人,還要運氣夠好。她希望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做這種危險的事。
西華堂的左手邊種了幾棵梅樹,雖然是冬天,但是梅花尚未到盛放的時候,更不用指望梅花能掩飾她的身形。她四處打量了一下,發現唯一的藏身之地是其上的屋頂。
趁著侍女們進堂吸引堂內人注意,她縱身掠向梅樹,幾下輕點後,輕輕巧巧地落在屋頂。
屋頂上有天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堂內。她壯著膽子,移到天窗旁,小心翼翼地看下去——明亮的大堂上,她一眼就看到了歐陽知秋,他坐在正面最高的主席上,朗聲笑著,十分開心的樣子,手中穩穩端著酒杯,正在向人敬酒。
「王爺,若是不喝了這一杯,可就是不給我面子。這可是我們月陽國最好的酒呢,名叫‘柔然’。喝在唇齒之間,余香繚繞,三天不絕呢。」
苑芷幽微覺訝異,難道歐陽知秋會見的這個人,不是月陽國的人?他叫那個人「王爺」,是哪國的王孫貴族?
她正在納悶兒的時候,視線看不到的一處角落里,傳出了一道沉穩而清澈的聲音,「柔然的美名我已久仰了。」
這聲音讓她驚得差點從天窗上栽下去!
錯愕之後,她緊緊捉住屋頂的瓦片,重重地喘息了幾口大氣。
可能嗎?會是他嗎?龍圖璧……歐陽知秋會見的貴客竟然是他?可是他明是知道月陽國對龍疆國居心叵測,怎麼還敢到這里來?
歐陽知秋笑道︰「王爺這次來月陽國,可要多住幾天,要知道月陽的美女也是四海之內出了名的,雖然不敢說一定比你們龍疆的女人美,但是保證你會醉倒在月陽女人的溫柔鄉里,樂不思蜀呢。」
苑芷幽提起一口氣,細細聆听那個回答——「是啊,一路行來,我已經飽覽過貴國的‘風光’了,不得不說,殿在這樣的美景之中,實在是主在下頗為羨慕。」
龍圖璧幽幽淡淡的笑語讓苑芷幽的牙根有些癢癢了。
「那,今天晚上就讓王爺身邊這位美嬌娘伺候您如何?」歐陽知秋興奮地探了探身子,曖昧地說︰「這個美人兒可是我花重金買下,悉心教,本來想在王爺日後登基時送到龍疆國去,既然王爺來了,就請提前笑納吧。」
苑芷幽忍不住又向前爬了一下,從這個角度向下看,稍微可以看到龍圖璧的身影,但也只能看到他的手——正握著一名美女的手,緩緩摩挲著,連他的笑聲都似乎變得態意輕浮起來。
「那就多謝殿下了。月陽夜寒雪深,我還正愁今夜錦被冰冷,無法安睡呢。」
苑芷幽心口像被堵住了一口氣,再也看不下去,霎時翻身站起就要離開。然而也許是這口氣堵得她太不舒服,起身時又用力大了點,讓瓦片發出輕微的響聲。
屋內龍圖璧的聲音突然一沉。「殿下這里有刺客出沒嗎?」
「刺客?」歐陽知秋有解地問︰「什麼意思?」
「那就是梁上君子了?好大的膽子!」他哼一聲,如電光石火一般甩開那美女的手,騰身從天窗狹小的開口一躍而出,一把抓住了正欲離開的苑芷幽的手臂。
她不想和他打照面,反手一揮,想要甩月兌他的束縛,但是龍圖璧根本不給她反抗的機會,將她的兩只手並攥在自己一掌之中,騰出另一只手,立如刀刃,在半空中猛擊而下,準備砍向她的頸部。
她狠狠地抬起頭,怒瞪著他。
這一剎那的對視,讓他的手掌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懊一個重逢啊!
龍圖璧,她在心中恨了無數遍、罵了無數遍,又牽掛了無數遍的男人,就這樣毫無預警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她相信她的出現也一定嚇到了他,因為他向來冷靜沉穩的俊容上也泛起了訝異,甚至是驚喜的神情。
可是,他怎麼會驚喜?應該是惱羞成怒才對吧?
「王爺,到底出什麼事了?」
歐陽知秋追到屋外,卻苦于不會輕功,在院子里急得直跳腳。
龍圖璧對著苑芷幽微微一笑。「終于抓到你了,看你還想逃到哪里去?」
「王爺準備怎麼處置我?」她眯著眼冷笑,「是不是恨我一再破壞了王爺的好事?」
他一愣,然後將她往自己的向前拽了拽,低聲說︰「你是講真的,還是在和我開玩笑?如果是真話,本王很生氣,如果開玩笑,為夫我覺得很委屈。」
面對著這張臉,這雙眼楮,苑芷幽有點疑惑了。他是講真的,還是在跟她演戲?剛才的那個他和現在的這個他,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必于新婚之夜他和月凌凌的事,她應該現在開口質問他嗎?
「芷幽——」他柔柔地叫著她的名字,嘆息著,「我該拿你怎麼辦?你這個女人是生來克我的嗎?」
她情不自禁地想去觸踫他的身體,但是兩手都被他禁錮著,她只能直視著他的臉、他的眼——平靜心緒後再看他,他的眼中有著一縷煩惱。對于他這樣高高在上的人中之龍來說,煩惱,應該是與他無緣的吧?那現在蟄伏在他眼中的情緒,是因何而來呢?和她有關嗎?
「你……不該來月陽國的。」她收起了自己的刺,微微低下頭。
「你在這里,我怎麼能不來?」龍圖璧一笑,又說︰「別在屋頂上說話了,我們先下去。」一攬她的腰,兩人輕輕巧巧地落了地。
歐陽知秋急忙奔過來,將苑芷幽手忙腳亂地拉到自己身邊,焦急道︰「你怎麼到這里來了?哎呀,王爺。真是不好意思,這位尤姑娘是我的客人。」
龍圖璧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盯在歐陽知秋拉著苑芷幽的手上,他眉骨一沉,微微哼笑道︰「一場誤會而已,沒什麼,她……」
「她是我的未婚妻。」歐陽知秋驀然的宣告,讓苑芷幽和龍圖璧都愣住了。
「未婚妻?」龍圖璧眯起眼,盯著苑芷幽。「幾時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她很是尷尬,想立刻否認,又怕讓歐陽知秋下不了台,惹得場面列難收拾,只好吶吶地說︰「這個……是秋公子,唉,是殿下錯愛。」
歐陽知秋眼楮一亮。「你知道我是誰?」
「在殿下府中往了這麼久,怎麼能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我不說破,是因為殿下此舉也非惡意……」她說著違心的話,眼角余光瞥著龍圖璧。看得出來,他現在很不高興,能氣一氣他是不錯啦,誰讓這個男人總是讓她生悶氣,還害得她如今無緣無敵要多為「一個人」操勞。
歐陽知秋的臉紅了,拉著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反而握得更緊,他咳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似的對龍圖璧說︰「王爺,請先在屋內等一等好嗎?我有話想單獨跟尤姑娘說。」
「尤姑娘?」龍圖璧挑起唇角。「你不姓胡嗎?」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當初自己第一次遇到他時,為了掩飾身份只好假稱自己姓胡,那里的一句謊言,現在被他拿來戲譫,听得出來他語氣里的冷嘲熱諷。
她忍不住也冷冷地回了一句,「王爺,別忘了屋內還有一位佳人呢,您舍得讓她空等嗎?」
龍圖璧雙眸幽亮,凝視著她,輕輕吐聲,「你,總愛說反話。」
苑芷幽被他這句話說得心頭一突,收回目光,跟著歐陽知秋出了這座堂院,但是背脊卻火辣辣的,好像一直被龍圖璧的目光盯著,害她連走路都覺得沉重。
歐陽知秋帶著她走進一間屋子,連房門關閉的時候她都沒有留意,直到歐陽知秋站在自己面前,微笑著問她——「怎麼這樣無精打采?」
她這才收回心神,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但是又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靜靜地凝視著她的眼,好一陣後,才說道︰「那個男人,讓你丟了魂兒嗎?」
她一震,這才回視歐陽知秋的臉。這一刻她發現,歐陽知秋與平日的的他看起來有很大的不同。
平日里,在自己面前總是笑得如春風般的他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雖然他知道這男人其實比自己還要大兩歲,可每當他天真爛漫地笑起來,就會讓人少了幾分戒心。
此刻歐陽知秋不是像平日的他了,雖然還在微笑,他是笑容里全是冰冷的嘲弄,就像看透獵物的老鷹,正靜靜等候著獵物撲到自己爪下的那一刻。
她陡然警覺起來。「殿下,剛才您說的那句話……」
「是真心。」他將嘴角的笑容扯得更深一些。「我不是曾經向你告白過嗎?我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的想娶你啊。」
苑芷幽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如果是在剛才那件事之前歐陽知秋說這番話,她會當他是個為了追求喜歡的玩具而口不擇言的小弟弟,但是現在……他明顯讓她有一種心悸的恐懼感。她知道,這絕不是一個幼稚的大男孩一時的心血來潮,當然,她也不相信他對自己會有多少熾烈的愛。
「抱歉,殿下,我不能答應您。」她平靜地道出這個答覆,希望能快刀斬亂麻。
歐陽知秋顯然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只是笑了笑。「不能答應我,是因為那個男人嗎?」
她的心又抽緊了一下,抿著唇不知道是該承認還是否認。
她不想在歐陽知秋面前承認自己和龍圖璧的關系,但顯然,這個秘密其實已經不是秘密。
他緩緩靠近她。「你不用想找借口和我解釋,總之你們兩人現在是沒有任何關系的就好,你休了他,所以,他不再是你的丈夫了。」
這驚逃詔地的一句話,讓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瞞不住了,果然還是瞞不住,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的身份,正如他洞悉她的一樣。
「殿下……雖然我寫了休書,但是……」
歐陽知秋忽然伸出一指話在她唇邊。「噓,不必再解釋,寫了休書,你們就沒有夫妻關系了,所以,你是我的。」他笑咪咪地將那根手指指向她身上,那勢在必得的笑容讓她再一次不寒而栗。
「殿下,那是不可能的。」她斬釘截鐵地說︰「即使我不是他的妻子,也不可能答應殿下的要求,這實在太荒唐了。」
「你怕我不愛你?」歐陽知秋露出些微孩子氣的委屈表情。
「你都不曾試著愛我,怎知道我不是真的愛你?」
「這不是愛與不愛的問題。」她皺著眉。「殿下心知肚明,依殿下的身份、我的身份、我們兩國的關系,都注定我們不該扯上關系。殿下對我,也許有愛,但這份愛只怕沒有殿下表達的這麼單純吧?」
他咯咯笑了起來。「好,你很聰明,比我派到龍圖璧身邊的那個女人聰明多了。她一見到龍圖璧,就像個傻子似的迷上了他,我吩咐的事情沒有一件辦妥,而你卻可以毅然決然的斬斷和那男人的關系,那麼瀟灑地休了他,這份魄力和膽識,很讓人佩服。雖然我對你的愛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單純,不過沒關系啦,以後多相處,說不定我們會變得很愛很愛對方。」
「殿下,我沒有心情听您說玩笑話。」
苑芷幽煩惱的表情讓他笑得更燦爛。「我知道你現在沒有心情,看到那個男人之後,你又動搖了是吧?你要明白,你們兩人現在是在誰的地盤上,我把人來,就沒想過讓你們雙宿雙飛地離開。」
聞言,苑芷幽渾身上不像是泡在上寒潭里,她情不自禁地模著自己的月復部,身子向門口移了移。「殿下不要輕易做出不利兩國的事情。」
「不利兩國?讓龍圖璧一直活著是我此生最大的失策。」他嘆道︰「本來是想,用美人酒色消磨他的斗志和意志,和龍疆國和平共處是保護月陽國最好的辦法,但是這個男人……」
他再嘆口氣擺擺手。「算了,還是不提他,免得長他人志氣,滅自憶威風。哼,這男人的臉蛋是長得漂亮,說話也甜言蜜語,哄得女人都往他懷里鑽,尤姑娘……哦不,應該改口叫你苑姑娘。苑姑娘,我想你不是那種膚淺,會被他美色所迷惑的蠢女人吧?認真的想一想吧,你真的要選他嗎?」
苑芷幽冷眼瞪他,沒有回答,但是心中已經明白了一個事實——要在歐陽知秋手中讓自己和龍圖璧全身而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後重要的是,她懷了龍圖璧骨肉的事情,絕對不能讓歐陽知秋知道,否則……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