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王府內做事,我不要求有多勤快,但要求耳朵和嘴巴要比手腳干淨,不該听的不听,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更不能亂說,明白嗎?」
周靜陽傻呆呆地站在蒙王府的書房內,看著蹺著二郎腿的皇甫蒙發號施令,還真覺得有些迷糊。
就這樣被他連拖帶拉的回到他的王府,一進門他就指著她對管家吩咐說︰「這是新來的丫頭,伺候內房茶水就好,不用干粗活。」
她都可以看到那個管家伯伯滿臉的詫異和不解了,更不用說周圍偶爾經過的丫鬟和家丁。
「我每天四更天起床,因為父皇卯時要早朝,所以五更天就要用早膳,早膳要清淡些,我不喜歡大魚大肉,吃多了反胃;一般最遲不過午時我會回府一趟,若沒有回來,就是在兵部或戶部議事;打掃我的書房和寢室時,架上的東西不要亂動,不論動了什麼,都要記得擺回原位……怎麼了?」
筆甫蒙說到一半,只見她怯怯地舉起一只小手,像是有話要說,只好停下來看著她。
「我……必須在這里不可嗎?」周靜陽很無奈地問,「我好像……還沒說同意啊。」
他挑著眉,「難道你還想回春滿樓?那是好人家的女孩該待的地方嗎?難道我的王府還比不了那里?」
她低下頭,喃喃自語,「怎麼和我娘說的一樣?」
「說什麼呢,大聲點。」皇甫蒙瞪著她,「到我跟前做事,還有一點很重要,就是主子問事的時候,你要答得清楚明白,不要人家叫你咩咩,你就真把自己當羊了。」
「那個……我能不能問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啊?」周靜陽傻呆呆地看著他。
筆甫蒙先是一愣,然後噗哧笑了出來。「這樣就算對你好?」他歪著頭,「我小的時候看到宮外有只流浪狗,就帶回屋里偷偷養,因為我實在見不得它可憐巴巴的樣子,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周靜陽又低下頭,「我就是那只狗。」
他朗聲笑道︰「這麼比喻也不算恰當,只能說我見不得人家可憐。」
此時,劉秋泓和皇甫東剛好來到書房,她笑問︰「說什麼事這麼開心?老遠就听到你的笑聲了。」
「沒什麼。」皇甫蒙斜了四弟一眼,「怎麼,怕二哥我不幫你的忙,所以連秋泓都搬出來了?」
劉秋泓趕忙接話,「你別多心,我是從表姐那里出來,正好路過這里,順便來看看你,四皇子和我遇上,所以一起來了。」
筆甫蒙臉上的笑意頓時一收,又換上那副漫不經心的寒意,「老四,你的事情我幫你辦了,結果怎樣我不知,肖艷艷應該不敢不還錢,但是我最怕的是你臨陣月兌逃給自己扯後腿,別忘了我那句話,你若非是皇子,手中有錢,你以為她為何一門心思做你的女人,不接外客?」
「艷艷姐沒有你說的那麼不堪。」
一直沒吭聲的周靜陽突然開口,聲音不小,皇甫東和劉秋泓這才注意到站在書房角落的這個小小「丫鬟」。
「這是誰啊?」劉秋泓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皇甫蒙。
筆甫東也覺得奇怪。听這孩子的口氣,仿佛和艷艷很熟……「你是……春滿樓的人?」他依稀認出了她,便板起臉來,「春滿樓的鴇兒沒教你規矩嗎?這里豈有你插嘴說話的份兒?」
「你讓她說。」皇甫蒙抬抬下巴,一臉好笑地看著她,「我倒想听听她能替肖艷艷辯些什麼!」
周靜陽一臉認真,「艷艷姐也是好人家出身,她爹是讀過詩書的,可是沒有考取寶名,她娘在她十歲的時候嫌棄她爹窮,改嫁別人,她爹後來就郁郁而終,只剩下女乃女乃和她相依為命,她女乃女乃有病,所以她十三歲就把自己賣給青樓,為的是她女乃女乃,不是她自己。」
聞言,劉秋泓輕嘆一聲,「各人有各人的不得已啊。」
「那又如何?」皇甫蒙卻不以為然,「她有她的不得已,但這日子是她自己選的,她現在是春滿樓的頭牌,每月的進項,客人的孝敬,沒有千把兩,也有幾百兩了,但她唆使老四挪用公款幫她買心愛之物,害得老四要面對囤圄之災,難道這些也是她的不得已?」
周靜陽睜大眼楮,老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我……我說不過你,但我知道你不對。」
他哈哈大笑,「你還真是有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算啦,我和你一個小阿子計較什麼,你去找管家要身衣服換上,我府里不比春滿樓,不要穿得那麼艷麗,還涂脂抹粉的,府里使喚的人都是家奴,住在府內,既然你外面還有爹娘,我準你七天回家一次。」
「可是……」——霜兒
她忙想爭辯娘需要她照顧,七天回一次家實在是不行,但皇甫蒙根本無心听她解釋,只是擺擺手說︰「你先下去吧,我還有事要和他們說。」
周靜陽只好嘆了口氣走出書房,在門口等候的管家張于清看著她問︰「王爺都和你交代好了?」
「我……真的要在這里干活嗎?我怕我伺候不好王爺。」她垂著頭,一雙小手使勁地揉著衣角,「而且我家中還有娘要照顧。」
「難道你不想伺候王爺?」他詫異地反問,「要知道蒙王府可比皇宮還難進,王爺向來只用在宮中伺候了三代以上的本家奴婢,從來不收外人,你這個丫頭不但是王爺親自選中,還準你到上房伺候,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王府的月錢分三等,上等丫頭一個月可以拿十兩,既然你能在上房伺候,應該就算是上等丫頭了,一個月十兩銀子,你到外面哪里賺得到?」
「十兩?」周靜陽一听,眼楮立刻亮起來,「有那麼多?」
張于清見她一听到銀子,整張小臉都放著光,但卻沒有半點貪婪的邪惡,反而純真得如同一汪清水,不由得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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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兩銀子對周靜陽來說實在不是筆小數目,她和爹辛苦在外做事,一個月努力拼搏,也賺不到十兩銀子,而王府和春滿樓相比,雖不知是否更讓人踏實安全,但看皇甫蒙的為人,似乎不是個難搞的主子,所以她實在不想拒絕這個天賜的機會,晚上回家後,便吶吶地和娘說了這件事。
周母一听,先是一驚,接著又憂喜參半,「靜陽啊,那個王爺為什麼要你去王府伺候,他該不是存著什麼壞心吧?」
周靜陽笑道︰「娘,我既沒財也沒色,人家對我能有什麼壞心啊?我今天在他府上看到一位小姐,听管家伯伯說,那是他未來的妻子,長得可好看了,性子又溫柔,說話也和氣,您說他還能圖我什麼?其實在蒙王眼里,我不過是他從路邊撿回來的一條小狽,瞧著我可憐而已。」
「但願如此,要真是這樣,靜陽,你可算是有福氣了。」周母模模女兒的頭,「不過在王府可不比在春滿樓,王府的規矩更多,你做事一定要小心,不能因為是王爺親自招你入府,你就高看自己,人家都說伴君如伴虎,王爺就算再和善,你也不能和王爺過于親近,要知曉自己的身份,明白嗎?」
「我明白,不過……娘,王爺說我要在府內做事,就要住在府里,七天才許我回家一次。」她終于為難地說出這件事。
周母笑道,「這是應該的,七天讓你回來一次,已經算對你很好了,那些在大戶人家做丫鬟的,哪一個不是一年半載才能出門一次?」
「可是……我不在的話,娘怎麼照顧自己?」周靜陽還是很擔心。
「你現在白天一整天不在家,難道娘都不能照顧自己嗎?你也知道鄰居的張嬸兒、王嬸兒,時常來看望我,娘自己在家沒事的,過一天你爹也要回來了,你就甭擔心了。」見女兒還是很遲疑,周母握緊她的手,「靜陽,別再為娘發愁,好好在王府做事吧,多做少說,不出頭、不惹事,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娘就放心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那……好吧。」
周靜陽不怕早起,她在春滿樓做事時也是天天早起床,即使那邊到了天黑才開門迎客,但她必須早起為爹娘準備早膳,還要洗衣服,收拾屋子,幫爹套車……好多的事情,只恨時間太少做不完。
所以蒙王規定的起床時刻,對她來說只是小事一樁,皇甫蒙推開房門時,見她已經棒著熱水盆和洗臉毛巾站在門外等著,不自覺一愣,然後笑道︰「你怎麼知道我這時候開門,若是我晚點才出來,你這水豈不是要冷了?」
「管家伯伯說您都是四更一刻起身,這水我已經熱過一次了,茶水間還熱著一大壺。」周靜陽恭恭敬敬地回答。
筆甫蒙點點頭,「第一次伺候,看得出來你還挺用心的,進來吧。」他讓她進了屋,指揮她把洗臉水放在案上,洗了臉之後坐在案前,等了半天也不見她過來,問道︰「還呆著干什麼,難道要我自己梳頭?」
「梳頭?」可管家伯伯沒跟她說,還要幫他梳頭。「可是……我……我沒給男人梳過頭。」
「梳成一個髻就行了,你平日見我是什麼樣,就梳成什麼樣。」
她想了想,這才伸出手,幫他把綁著頭發的帶子解開,拿起桌上的梳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梳頭,梳好後,又用頂冠在頭頂固定好,插上一支發簪。
筆甫蒙朝銅鏡看了看,「這好像和我平日梳的不大一樣……」
「我……先編了兩股辮子,然後再梳成髻,這樣頭發就不容易散了,王爺要是不喜歡,我再換回去。」她惴惴不安地偷瞄他的神情。
「這發式大概比較適合老四。」他對著銅鏡多看了幾眼,又回頭瞧著她笑道︰「別那麼害怕,不過就是梳個頭,行了,就這樣吧。」臨出門前他又吩咐,「我放在床頭的書,你不要亂動,看到哪頁就擺在哪頁,明白嗎?」
「嗯。」她垂著手站在門口送他,「那……王爺,我還要做些什麼?」
他想了想,也沒想出來,「看張總管給你安排什麼,你就做。」
因為要趕著上朝,也沒空和她閑扯,丟下話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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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甫蒙說的越簡單,她越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先幫他整理被褥,接著打掃屋內,又擦了窗台和箱櫃,然後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離開他的寢室,走到小院,院里很清靜,只有一棵梔子樹,因為還沒有到開花的時令,所以光禿禿的,也沒什麼意思。
她站在院里,一時間有些恍惚,對自己突然從紅粉青樓來到這樣清靜深鎖的王府大院來,還是感到很不可思議。
「喂——喂——」
突地,周靜陽好像听到有人在院外小聲地叫喚著,她抬眼望去,發現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丫鬟對她頻頻招手,她不解地走過去,「你叫我?」
「你叫什麼?」那個丫鬟一身淡藍色的衣裙,很是素雅,望著她時,大眼楮骨碌碌轉個不停。
「周靜陽。」她小聲說著自己的名字。
「我听說王爺從外面找了個丫鬟回來,就是你吧?」
「嗯。」
「好奇怪,王爺從來不用外人的,你是怎麼認識我們家王爺的?」那丫鬟的好奇心很強,問題多多。
她咬著唇,哼了一聲,「就……那麼認識的。」君羊聊小霜制作,她總不好說是在他殺人的時候認識的吧,更不好說是在青樓認識的啊!
懊在那丫頭也沒有刨根問底,只是用非常羨慕的眼神看著她,「你一來就能在上房伺候,真了不起,我在王府好幾年了,都沒能進這個院子。」
「這個院子很難進嗎?」周靜陽困惑地看看四周,也沒有什麼侍衛把門或者鐵柵欄擋著。
「這個院子是王爺的禁區,未經王爺允許,是不能隨意進來的,除了王爺至親的兄弟姐妹,還有昨天你見過的那個王爺的未婚妻劉姑娘,全府也只有張管家可以進來。」
難怪這丫鬟只敢站在院外。「那……這里有什麼危險的嗎?」被她這麼一說,周靜陽倒先緊張起來了。
「我也不知道,我沒進去過啊。」丫鬟還是很羨慕地看著她,「以前在上房伺候過的丫鬟,到十八歲就外嫁了,你看院子里這麼清靜,就表示王爺不喜歡和其它人靠得太近,你別看王爺平時好像脾氣很好,一旦發起火來,可嚇人呢!」
她歪著頭想,「昨天他好像和四皇子發過火了。」
「那應該不是認真的吧,我剛見四皇子走時還高高興興的。」
丫鬟將她拉向自己,貼在她耳邊小聲說︰「你知道嗎?三年前,咱們王爺曾拿著刀,沖到禁宮去,逼皇上跟他道歉,那才叫真的發火呢!」
周靜陽大吃一驚。持刀要挾皇上?就算皇上是他的親爹,也未免太驚世駭俗了吧……「這、這該不是道听途說的流言吧?」她不敢相信。
「怎會是流言?滿朝的人都知道,後來王爺被圈禁在府里足足三個月。」
她不由得睜大眼,「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我們做奴婢的可就不知道了,王爺不許下人多子つ舌,你知道吧?」丫鬟斜眼一瞥,「糟糕,張總管來了,我要先走了,我叫止語,就住在南邊的梨花苑,你有空可以來找我。」說完便匆匆忙忙跑掉了。
被留下來的周靜陽站在院門口,一見到路過的張總營,立刻恭敬地福身,「張總管。」
張于清嚇了一跳,「你怎麼站在這里?哦,王爺上朝去了。」
「我能做點什麼?」她問。
他想了想,「你是王爺親命在上房伺侯的丫頭,我也不知道該委派你什麼事情好,你自己看著辦吧。」
沒想到在王府做事竟然如此輕松,周靜陽在小院里發了半天的呆,看了半天的雲彩,最終還是不知道自己該干什麼。
她曾經想替皇甫蒙洗衣服,但被告知已經有洗衣房的人專門做這些了;想去給他做些飯菜,但是廚房的人根本不讓她進門,說這里的人手都是從御膳房調撥過來的,沒有劈柴兩年以上的人都不能燒火,更不用說做飯了。
蚌然間,她覺得自己竟然如此無用,簡直一無是處。從廚房回來的路上,她無意中看到旁邊有間小院,牌子上寫著「梨花」,突然想起剛才好心和她說話的止語,于是,從院門探頭往里看了看,止語果然在院子里,一眼看到她,便笑著對她招手。
她走進去,見止語手中拿著抹布,地上擺了各式各樣的兵刀,不解地問︰「你在做什麼?」
「這是府里侍衛的兵器,每過幾天就要擦拭一下,王爺說不能等到臨陣磨槍才後悔,男人心粗想不起,所以讓我們丫鬟來做。」
周靜陽看著一地的刀槍劍戟,忽然福至心靈,轉身就要離開。
止語見狀,不解地連連叫喚,「你干什麼去?」
「我知道要做什麼了。」她愉悅地回頭擺手。
筆甫蒙臥室的牆壁上,掛有一把長刀,刀鞘古樸簡約,沒有太多花紋,刀柄光滑圓潤,顯然被提握過千百次。
周靜陽踮著腳尖把刀取下,然後打來了一盆干淨的水,掀開裙擺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認真地把刀抽出,一遍遍清洗著本已光潔的刀刃。
她記得這把刀,她第一次見到皇甫蒙的時候,他正是用這把刀殺死那個挾持她的人,當時她不知道誰是善,誰是惡,但這把刀的寒意卻讓她記憶猶新,當時她幾乎以為他只要憑著刀上的森寒之氣,就可以殺對手于無形,而他那時冷冽狠絕的眼神,和現在體貼大氣的他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多變?
這把刀,不知道曾殺過多少人?一想到這,她就忍不住抖了下,也許是水冷,總覺得這刀鋒像冰一樣寒厲,可是一想到皇甫蒙背著受傷的她離開春滿樓時,她忽然又笑出聲。
當初她說不知道他是不是壞人的時候,眼角余光曾偷瞥到他的臉色,真是難看得嚇人,那時候的他,是不是已經被氣歪鼻子了呢?
可即使惹他生氣,他對她還是滿不錯的,誰說富貴之人就眼高于頂,皇甫蒙就是個例外啊!她越想越覺得有趣,一邊擦著刀,一邊忍不住斑起小時候娘教她唱的歌,「小羊咩咩叫,小狽汪汪鬧,小貓喵喵喵,小豬哼哼笑,別吵別吵都別吵,等我把飯燒……」
她一個人自得其樂,完全沒注意到院門口站著兩個滿臉驚詫的人——
筆甫東先醒過來,向前邁了一步,喝道︰「你這個丫頭在做什麼?」
周靜陽一驚,手一松,刀就這麼落在水盆中。
他快步沖上前,從水中一把抓起那把刀,怒斥,「誰準你對我二哥的刀如此不敬?你不知道這把刀是他的心愛之物嗎?平時就連我都不敢隨意踫,你居然……你居然……」
她一下子蒼白了臉色,怔怔地看著滿臉怒容的皇甫東,直到他身後一個人撥開了他,接過那把刀,站在她眼前。
「你為什麼要洗它?」皇甫蒙面無表情,定定地看著她。
「我……我想不出還能為你做什麼。」她直直地站著,垂手肅立,只覺得整個人尷尬羞愧得要命,恨不得一頭鑽進地里。
她真不知道這把刀有這麼重要。她在家洗菜刀洗慣了。從來沒有人說過不行,怎曉得第一天在王府做事,就闖了這麼一個大禍,接下來皇甫蒙會怎麼做,趕她出府嗎?
「我一直以為,一把好刀,若想保持它的殺氣,就要以血洗刀,從來沒想過,我的刀,還可以泡在水盆里,像洗黃瓜那樣被人從上洗到下。」
她瑟縮著肩膀,再一次肯定自己定是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
他的一只手突地捏住她縴瘦的肩膀,他知道只要微微用力,就可以把她的骨頭捏碎,但他只是將那把濕淋淋的刀塞進她懷中,沉聲說︰「擦干淨,掛回原處。」
周靜陽抱緊那把刀,只覺得呼吸都凝滯了。
「二哥干麼對那個丫頭網開一面?像她這樣大不敬又不懂規矩的丫頭,就不應該帶到府里來。」
「你既然知道她是個丫頭,又何必和她計較?」皇甫蒙漫不經心道。
「可是這丫頭有什麼好,你府里比她強的丫鬟多得是,何必讓她近身伺候?」
筆甫東還是憤憤地嘮叨著。
他斜眼睨著他,「我府里的事,幾時要你插手?」
看出他不悅,皇甫東急忙轉變話題,「今日朝堂上,太子說要吏部派些人陪你駐守七台,顯然是別有用意,二哥你為何不當場駁回?」
「他要派人,是不信我,我若是駁回,反倒顯得我心中有鬼,父皇還沒有做定奪,我著急什麼。」皇甫蒙坐下,看茶壺中的茶水像是新沏的,不禁一笑,「倒是你,我讓你私下調查那名刺客,你查出來了沒有?」
「那個刺客身上只有一個貼身的鏢囊可以做為線索,底下的人去問過京城里的鏢局,都說不是他們用的東西,看來這人不是在京中雇佣的。」
「從京里雇人太明顯,就算不是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皇甫蒙對這個回報並不滿意。「下個月就要啟程去七台了,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盡快查清楚,太子那邊最近見了什麼人,有什麼動靜,你不用全都告訴我,自己看著辦就好了。至于那三千兩銀子,我先幫你墊上,但不代表我可以白出,等肖艷艷把銀子還給你之後,你必須還到我府里來。」
「哦。」皇甫東有些郁悶地應了一聲。
他抬頭看著門外那個一直站著不動的小小身影,揚聲道︰「大中午的還沒有飯吃?」
「哦!」周靜陽像是如夢初醒般,慌慌張張地跑去準備。
筆甫東白了一眼,「一個笨丫頭,留她有什麼好?」
筆甫蒙向後一靠,雙手枕在後腦,似笑非笑,「你不覺得她挺有趣的嗎?」
周靜陽不知道皇甫蒙怎麼想,只覺得一整逃詡提心吊膽的,生怕他一開口就要趕她出府。她才來一天,著就這樣被趕出去,實在太沒面子了。
等皇甫蒙用完膳,她端著碗盤走回廚房時,正巧遇上止語,止語一見她,便關心地問︰「你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我……好像做錯事了。」周靜陽低著頭。「也許我晚上就會被攆出府。」
「做錯什麼事了?你說說看,王爺不是那麼不分青紅皂白的人。」止語安撫她。
「我……我把他的刀洗了。」她囁嚅著說出口。
止語瞪大眼楮,「你……洗了、洗了王爺的刀?你是說……掛在王爺臥室牆上的那把刀?」
周靜陽點點頭。
止語模著自己的額頭,「我的天啊!你真的死定了!那把刀是王爺十歲時,陛下特別命國內鑄造兵器的第一大師胡千,花了整整兩年的工夫為王爺鑄造出來的,此後王爺就一直帶著那把刀,絕不許別人踫一下,那年四皇子和王爺跑到御花園邊戲水,四皇子趁王爺不注意,故意拿走了他的刀,結果王爺大發雷霆,嚇得四皇子從此以後再也不敢踫。」
想到剛才皇甫東震驚不已的表情,她就忍不住嘆息,「那是不是該有自知之明,自動離開王府呢?」
「我也不知道……實在幫不了你。」止語悄悄向旁邊退開幾步,像是生怕這件事會牽連到自己似的。
周靜陽從廚房回到她的小房後,便收拾了帶來的兩件衣物,小小的包袱本來也沒多沉,但是現在收拾起來卻覺得萬分艱難。
不知怎的,不過在這里待了一天,一想到要離開,她就是滿月復的傷心,眼淚忍不住成串地滾落下來,擦也擦不完。
「人呢?」忽然一個身影站在她門前,擋住了陽光,「窩在這里忙什麼?」皇甫蒙不耐煩的聲音傳進來。「在王府做事,別讓主子看你不到。會磨墨嗎?」
「會。」她吸了吸鼻子。
「傷風了?」听出她的聲音不太對勁,他也沒有留意,隨口問了句,便徑自走回自己的院落。
周靜陽趕快跟了上去,只見他已經在案桌後坐下,鋪開一張紙,似是要寫什麼東西。
擺好硯台和清水,她一邊磨著墨,一邊吸著鼻子,群耳卯四四制作。皇甫蒙本來已經提起筆,無意中抬頭看了她一眼,才發現她兩眼通紅,腫得像桃子。
「怎麼了?」他不解地放下筆,「誰給你氣受了?」
「沒有。」他這麼一問,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王爺,我可不可以晚兩天再走?」
「走?去哪里?不是說好七天回家一次嗎?還是你家里有事,要你趕回去?」
筆甫蒙一時無法理解她的意思。
「我不想讓我娘知道我在這里做錯事被攆出去……」她也壓根兒沒有听進他的話。
「攆你?誰要攆你?」他皺起眉,「張總管說的嗎?」
「不是張總管,」她拼命搖頭,「我知道我做錯事,在這里待不住,可是我怕我娘知道了會傷心……」
筆甫蒙瞪著她看了半晌,見她還在哭,抽吸著都紅透了的小鼻頭,簡直就像只柔弱待宰的小兔子一樣,不知怎的,他忽然大笑起來。
周靜陽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了他的笑神經。
他笑著拍手,「你果真還是個孩子,看你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怎麼心眼兒這麼小?我有說過要攆你出府嗎?」一把拉過她,順手在她臉上抹了抹,把她臉上的淚水全抹到自己的掌心里。「行啦,別哭哭啼啼的,趕快幫我磨墨,父皇讓我交一份駐防布局的密策,要趕在日落之前交回宮里去呢,我可沒空安慰你這個丫頭。」
一听不會被攆走,她馬上笑逐顏開,拼命用力點頭。「我這就幫王爺磨墨。」
然後一手飛快地磨著整塊,一手胡亂擦著淚痕。
「女孩子像你哭成這樣,眼淚鼻涕一起流,可不怎麼好看。」皇甫蒙邊蘸筆一邊調笑道。
結果她不僅鼻子紅了,這下連臉都紅了,放下磨了一半的墨,急忙跑出去弄了塊濕毛巾,回屋就要幫他擦手。
「好了,不用講究這些。」他倒不在意自己的手掌剛才是不是模到了什麼「不潔」的「東西」,專心地開始書寫。
周靜陽就站在一邊,安安靜靜地候著,她對他寫些什麼並不關注,她只是目不轉楮地一直看著他。
大家都說蒙王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周圍的人不是怕他就是敬他,可是她怎麼卻覺得他平易近人、古道熱腸,而且待人體貼,關懷備至,簡直好得沒話說。
她益發覺得,自己能跟著皇甫蒙,而不是留在魚龍混雜的春滿樓中,實在是人生最大的幸運。
見他寫得專注,她悄悄去茶水間取了熱水要幫他沏茶,怎知提著水壺才走回一半,忽然從屋脊上跳下一人,用劍尖抵住她的背,冷聲道︰「別動!」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突襲,已經學會怎麼應對,于是一動也不動地站著,眼楮緊盯著前方不遠處的皇甫蒙,心中盤算著,倘若後面這人要對他不利,她就算拼了命,也得把這人擋下。
「你就是剛被皇甫蒙調入府的那個春滿樓的丫頭?」
沒想到對方一開口,竟然知道她的來歷。「嗯。」她微微松了口氣。還好,是來找她的。
「皇甫蒙為什麼要把你弄到王府來?」
「我不知道。」她的聲音很輕,對方沒听清楚,又追問了一遍,她只好加大音量,「我不知道。」
「你想驚動皇甫蒙嗎?」對方忽然一驚,劍尖一頂,「靠牆角站著去!」
她踮著腳,一步一步挪開,挪到牆角的位置。
「听說那晚皇甫蒙殺刺客的時候,你就在旁邊?」
「嗯。」
「那個刺客和你說了什麼,還是給了你什麼東西?不要想跟我裝傻,否則我伸伸胳膊,你的身上就會多了個洞。」
「你現在可以動動脖子,看看你的腦袋還在不在你的脖子上。」
冷凝的聲音如風一般在身後陡然飄起,周靜陽的嘴角輕輕勾起。
刺客突然全身僵硬,他當然不敢動,卻也不會收手。「蒙王若是不在乎這丫頭的死活,盡避下刀。」他在賭,賭皇甫蒙會不會心慈。
「上一次你那個同伙就是用這種辦法要挾我,你知道他的下場是什麼,為什麼還要用這招呢?」他雖然說得輕松,但緊握著刀柄的手,卻絲毫不敢放松。
他很緊張,今生從未像現在這般緊張過,因為他微微偏站,可以清楚看到敵人的動作,包括那把緊抵著周靜陽後背的劍。「要不我給你一條活路,我數到三,我們一起放下兵器,我讓你走,如何?」
筆甫蒙盤算著該如何將她受到傷害的機會降到最低。
沒想到那名刺客不領情,「王爺,我知道您是想趁機救人又殺人,誰不知道您的武功在所有皇子之中是最好的,我此刻若是放下劍,頃刻間說不定就會死。」
「這麼說來,你是打定主意要死了?」他繼續周旋著,心頭卻越來越著急。氣氛越來越凝重,皇甫蒙盯著刺客的手,只要他稍有動作,便決定孤注一擲,搶先出刀。
豈料突然間,周靜陽猛地轉身,直勾勾地看進刺客驚詫的眼,平靜地說,「如果一定要死一個,那麼我可以死。」
刺客千算萬算,卻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做,因為過于錯愕,他甚至忘記要將劍刺向她。
只見她一把抓住了劍,「你刺吧!」
她細白的小手握著劍,握得那樣緊,鮮血瞬間從她的指縫中滴落,皇甫蒙不敢遲疑,刀鋒向下一劈,但刺客竟然臨時變招,松開握著劍柄的手,先從他的腋下滑開,而後鴿子翻身飛上了屋檐。
「好個蒙王,一個小丫頭都被你教得肯為你出生入死,真讓人佩服,今天我就賣你這個面子,放人了。」刺客說完便哈哈一笑,翻身跳下牆頭。
見刺客離去,皇甫蒙根本沒心思追,立刻來到周靜陽身邊,看她猶自握著劍不放,手因疼痛而顫抖,幾乎快要抓不住了。
「笨蛋。」他低斥一聲,不知從哪泛起的心疼,讓他掰開她握得僵硬的拳頭,將劍踢到一旁,看了眼她血肉模糊的掌心,他雙眉緊蹙,將她攔腰抱起,抱回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