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祭元祠行為如何失當,老太爺從未動用「祭氏家法」──那條又硬又扎實,稱為「龍須」的利鞭懲罰他。老太爺總是先屈服,帶著怒氣離島巡視產業去。
直升機擾亂午後的高原風向,從主宅飛升,慢慢融入雲霧中,卷開一片淨藍的漩渦。羅心仰望著,透亮的天空,像是海洋倒掛在頭上,老太爺的銀白色座機神秘地閃忽,盤桓,而至消失。雲霧又隨風聚集、飄動,覆蓋整座高原,縹縹緲緲如仙境。一股涼意鑽入衣內,裙襬如水母般膨起,羅心拉緊衣襟,快步登上長梯的最高階。
棧道似,高築的迥廊,連接每一位祭家人房室外的露台,直竄巨型石柱與主宅外牆之間,一盞盞仿古壁燈散發東方情調。光線很薄弱,待太陽西下後,才會真正亮起。到時,這環繞主宅的空中過道,就像穿行雲層的金色巨龍人寸護著祭家人。
祭家富有濃厚的傳奇色彩,連建物也保留遠古的神秘,處處可見龍形浮雕,橫亙屋檐、蜿蜓柱頭。他們的始祖是乘龍降臨在這座海島的天神,因此老太爺格外重視敬天法祖。龍成了祭家圖騰,先人的神格特性,傳承在後嗣的骨血里,所以祭家人個個卓絕非凡,總是狂傲地站在雲端俯視人間。
「你站那麼高做啥?」羅心的腳步靜止于祭元祠房室外。
祭元祠眯著眼,胳膊伸展,雙腳立在露台圍牆上。流線型的白絲襯衫,衣襬沒扎、外翻蓋住褲腰,一件筆挺合身的長褲,使他原就高大的身材更顯修長。雲海如被撕扯的棉絮,舒舒緩緩漫升至露台,在他背後張掛一對翅膀──
他就要飛走了!羅心被這念頭嚇了一跳。
「很危險!你快下來!」焦急的嗓音騰冒出來。
祭元祠屏住棒吸,舉直雙臂,十指交握,手心上翻,使力拉提,伸懶腰,整個身子往外傾斜,幾乎要摔出去了。
羅心倒抽口氣,不由自主地驚叫。「元祠!」
祭元祠俐落地跳下,站定在她眼前。「怕我摔死呀?!」唇角動了動,大掌覆著她的後腦勺,低垂俊美的容貌對著她。
羅心望進他似笑非笑的眸底,閉一下美眸,平息被挑起的緊張情緒。
他一笑,大掌順著她披垂于肩背的長發滑動,似在安撫。「別擔心,我體內可是流著「天神」的血液呢,緊要關頭,會升天的──要不,祭家「那條龍」總會現形救主吧!」話語卻充滿譏諷。無論是故事或真實,他從來不相信任何家族傳統,甚至拿來當笑話,輕慢以待。
羅心視線移往石牆上的龍雕,沉吟一陣,眼波流轉,瞪住他。「你老是胡說,難怪惹老太爺生氣。」略帶責罵的語氣,嬌膩得不失溫婉。
祭元祠偏斜俊顏,攤攤掌。「老家伙心虛,逃了。」
羅心靜默地看著他。前天夜里的事,羅懇已跟她說了。老太爺踫及的,是這整個家族的痛點。誰也不願意祭元祠如此──他的傷痕夠多了,有形無形、大大小小,遍布身心,每處都是一個過往折磨,教人不忍。
「老太爺只是關心你。」她幽幽開口上臂調沉慢,像個有耐心的教誨師。
「這麼語重心長?!」祭元祠笑了起來。「老氣橫秋地──」
「說人老,你自己呢?」羅心抿抿紅唇,美顏換上俏皮的神情。「我可是跟女乃女乃學過駐顏術的!」小女人驕傲的呢!
「嗯,是啊,」祭元祠挑眉,微微牽動唇角,看上去很賊。「听說,蘇林還教授房中術──」緩住語氣,熠熠閃閃的黑眸直勾勾盯著她。
羅心也看著他,絕美的小臉頓了頓,不受控制地脹紅。
祭元祠模模她嬌艷無比的臉蛋兒,捉弄似地壓低嗓音,貼近她的耳畔繼續道︰「你有沒有學呢?」
羅心一震,短暫恍惚,隨即回神,因為敏感到他的體溫有些異常。「你怎麼了?」她拉下他的手,不禁皺眉。
祭元祠忽略她的問題,不疾不徐地將手自她水女敕的掌心抽回,長指揉揉她細致的眉心,道︰「當心變成「小老太婆」!」
她顰緊秀眉,又想抓他的手,察看他的身體狀況。他卻避開,走到護垣,面朝廣闊遼遠的高地草原景致。
羅心瞅著他的背影,聲音清晰,沉吟地說︰「女乃女乃要你過去她那兒。」
祭元祠虛應一聲,沒轉頭看她。
羅心低垂小臉,背過身,腳步輕移,離開他的露台。
久久,祭元祠旋身,望著她走在公共回廊的倩影,大喊︰「心兒。」
羅心反射性停頓一下。
他得意地撇一下唇,音量依舊。「下次用在我身上,讓我見識見識中國老祖先的情趣嗯!」
噢──這個男人!居然還想著那房中術!羅心耳根沁紅,背脊僵直,裝做沒听到般,步伐越來越快,走出他的視野。
祭元祠愉悅地大笑,沿著天梯似的長石階,拾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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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林的屋子在「龍鱗湖」附近。
「龍鱗湖」是古老的高原湖泊,面積極大,此岸望不盡彼岸,約略可知湖底呈斗形,越近湖心越深。浩瀚的湖水長年洗滌碎石岸畔,溢溢升升,搞不清水位線在哪兒,高原之風拂過湖面,吹盡一段銀白鱗片,波光瀲灩,閃閃爍爍,如龍隱伏。
這個具傳奇色彩的湖,戴著一圈小鵝卯石串成的項鏈,躺臥在緩緩爬升的草坡下,像一名偉大的女性孕育了無限生命。湖里浮游著各式水生物,或獨行或成群結隊,色彩奇妍。幾艘本應泊在湖畔別墅塢門前的小船,不知何時飄遠,隨風搖曳。
晚風吹襲,碧波煙渚,越過蔥籠的林木,一條花叢簇擁的石板步道,高處寬闊,低處稍窄,如女人張開的雙掌托著一幢地中海式房屋。
別致的屋宇,奇花異草充塞庭院,榮冠花、紫羅蘭、矢車菊、香茅、金鏤梅、黃莓、越橘……甚至不可能出現于高原氣候下的植物,這兒都有,層層疊疊擺滿大理石階梯,緊連白色磚牆蓋起的挑高門拱。兩扇匠心獨具的百格門,中梃、橫橋垂直交錯,整齊隔開透光的玻璃。寧謐的夜晚,交談聲低回在屋里深處。
「怎麼好象有點發燒?!」蘇林柔荑環胸,眼尾上飄,詢問似地盯著祭元祠。
祭元祠眯著雙眸,浸泡在羅馬式的大浴池。冒著熱氣的溫泉夾帶植物香味,隨白煙氤氳、繚繞,綠色的水波緩慢推進,涌流細密的泡沫,按摩糾結的肌肉,使他全身放松,舒暢地飄浮著。
一名佣人端來一杯飲料,靠浴池邊緣側蹲,像個服侍古埃及貴族入浴的女奴。
祭元祠張開眼楮,游了過去,站起來,水深及腰,他精壯健美的上半身。他一手拿過杯子,看著在池畔上搖蔽試管、調配沐浴藥方的蘇林。蘇林的這間治療室仿效龐貝古城的公共澡堂,應有盡有,只差性放縱!他挑唇低哼一聲,喝掉飲料。女佣立即收拾空杯,安靜地離去。
蘇林點點頭,將試管里金黃色的液體倒入浴池里,調侃地笑了笑。「難得您這麼合作──」會乖乖吃藥。
祭元祠躺回水中,劃動結實的長胳膊。「還要我在這「藥汁」里,泡多久?」他問。雖說挺舒服的,但藥畢竟是藥,他還得擔心膚質受損哩!
蘇林歪著頭,波浪般的長發斜披于右肩,深思的美顏風韻猶存。「您有點發燒──怎麼回事?」
「蘇林──」祭元祠閉上眼,把問題丟回去。「妳是祭家的「御醫」吧?!」
「總不會無故發燒嗯?」蘇林一笑,俯視浴池里的他。
祭元祠微睜雙眸,瞅她一下,這個「祖母級」的家庭神醫,這會兒真當他是孫兒盤問了!
「我以為今晚是來理療,原來還得向「女乃女乃」提報告呀──」祭元祠鄙夷地笑了笑。他昨晚在露台呆了一夜,怎麼回事,天曉得,他心情不好,那條多愁善感的詩人神經發作吧!
蘚林唇角往上翹,低斂美眸,直視他的眼,笑意下有層冷漠──這個年輕主子是她接生的,自小看著他長大,倒不至于頑劣,只是有意與人隔閡,讓人無法觸及他的內心。
「元祠少爺如果願意將這一年來的島外生活一一陳述,」作為一名醫者,蘇林多的是耐心,並且不缺幽默機智。「「女乃女乃」我可是洗耳恭听!」
「醫學史上沒記載的怪病,讓我成為「最佳白老鼠」。」他的嗓音輕快地傳出,蒸氣里的俊顏掠過一抹陰騺神情。家族雖縱容他在外逍遙玩樂,可也規定他一年至少回島一次,在蘇林這兒做全面檢查,外加保健療養,這段期間蘇林會問清他到過哪兒、做了哪些事、吃了什麼食物……條列記錄,好供她早日厘清他的病因。
「我的病彬許是詛咒。」他從泉水中站起,抓過一旁的浴袍,邊穿邊踏上池畔的絲絨墊。
「詛咒?!」蘇林雙手插腰,掩在長袍下的腳尖數拍子般,踩點大理石岸板,搖頭失笑。「虧您想得出來!」
他的病不是遺傳,卻與生俱來──祭氏自傲的優良、偉大血統,在他身體里有了缺憾,難道不是詛咒!
「祭家子嗣──天之驕子、天神之後,誰敢下咒?」蘇林說。她對詛咒不以為意,卻給子子孫孫講述有關祭氏歷史淵源的那則神話故事。
祭元祠聳肩,系好腰帶,咧嘴一笑。「古老的祭家有傳奇、有故事,當然不能少掉「詛咒」──神話必有的要素之一,缺了,怎稱得上「神秘華族」呵。」他轉身,翩然往門口走。
蘇林突然沒了笑容,道︰「我有說可以起來嗎?」完全的醫師口氣。
「再泡,我頭都暈了。」他今天沒心情報告游歷。步伐持續往外移。
「您有點發燒,」蘇林叫道,手指向浴池正前方垂地的厚重簾幕。「進理療室……」
「我肚子餓,先上羅心那兒吃晚餐。」祭元祠打斷蘇林的嗓音,穿過兩道掛了絲幔的門拱。
「羅心不在。」蘇林提醒地說。
祭元祠沒搭理。
「羅心被派去照顧您的「夫人」──」直到蘇林點明。
祭元祠一凜,長腿停止走動。
「羅悅帶回來的那位美人兒清醒了──」蘇林看著瓤揚的半透明絲簾,慢悠悠的語調像在嘆息,不等他提問,徑自說道︰「她狀況很好,沒發燒。您倒發了燒……」
「蘇林,」從未有過的冷硬嗓音,自他喉嚨里發出。「回島前,我安穩的很,什麼狀況也浚。」
兩扇門在他出去時巨響一聲,震得浴池里的水蕩漾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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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紋連連的搪瓷水盆底飄著一條絲繡白絹,銀絲線透過整片絹緞,細細巧巧繡出祭家的龍形圖騰。縴手探入水中,羅心擰吧方正的絹帕,走向黃銅大床,將床幔綰在彎曲的床架邊,凝視床上神情不安的女子。
「擦擦臉吧,夫人?」羅心朝女子遞上整潔的絲絹。
女子看了羅心一眼,略顯蒼白的絕色容貌,盡是防備。
「您別怕。」羅心坐上床緣,欲安撫女子。
「別靠近!」女子朝床頭瑟縮,竭力地喊出嬌弱的嗓音。
羅心站了起來,體貼地退一步。「我沒惡意……」
女子瞪向羅心。
「我叫羅心。」她微笑,誠懇地報上姓名。
女子凝眉,別開臉,低下頭,長發松散在頰側,雙手撫著隆起的肚子。女子動作里傳遞的訊息,讓羅心覺得胸口壓了什麼重物般窒悶。
「您……」羅心眸光閃閃飄忽,語塞一陣。「您幾個月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嗓音有這麼沙啞,說句話都感到干疼。她很健康,沒病沒痛,拿著絲絹的雙手為何冰冷起來?
「啊──」女子怪異地叫了一聲。
羅心回過神。「怎麼了,夫人?」靠近床邊。
女子揪著床被,指尖泛白,喘息漸趨沉重。
羅心顰緊眉心,掀開羽絨被。女子痛苦地申吟,全身沁汗。
「您陣痛了,多久了?」羅心問。她知道全天下的女性都有忍耐的本領,如果不是極痛苦,她們不會吭一聲氣的!
羅心的話像是點燃引信的火把般,女子慘叫一聲,淚水洶涌流出,睜大的雙眸死盯著羅心。
「叫他來……叫他來!」女子一手抓住床頭冰冷的銅柱,一手托扶肚月復,整個身子扭了過來。
羅心趕緊用手上的絲絹幫她擦汗。「您想找元祠少爺……」
女子近乎尖叫的嘶喊蓋過羅心的嗓音,穿透隔音良好的建材,引得適巧經過回廊的羅悅,推門進房。
「怎麼回事?大老遠就听……」
「夫人要生了!」羅心不管來人是誰,沖口就說。
羅悅挑一下眉,慢慢走到床邊,站在堂妹背後,一副臨危不亂的模樣。「要我安排直升機到女乃女乃那兒嗎?」雖說不是他主子的女人,但好歹是主子堂手足的「夫人」,何況這人是他帶回島上的,總得盡點心力。
「來不及了……」羅心將手探進女子裙襬里,搖搖頭。「產道已經開了!」
「唔──」羅悅呼了口氣,低喃︰「女人真可怕,說生就生!」
羅心猛地回首。「你快去找些人來!」
「我以為你一個就能搞定。」羅悅信任堂妹的手腕,語氣不急不忙。
「閉嘴!我需要一些器具!」羅心受不了這個狀況外的男人,直接命令︰「快去找來!」
女人禁不住痛苦的哭喊,緊接著傳開,一聲淒厲過一聲。羅悅皺一下雙眉,很快又以微笑取代,拍拍堂妹的肩,轉身離去。
沒有一貫玩世不恭的瀟灑勁兒,祭元祠俊顏肅穆凜然,步履匆匆,拐過廊彎,遠遠便望見羅悅背靠他房間正門的邊牆,高大的身軀斜倚著,垂首抱胸,似在沉思。
「元祠少爺。」護衛敏銳的本能,讓羅悅在他末到達前,如佔卜者般準確叫出他的名號。
祭元祠腳步停在房門前,影子曲折地投射在門板的龍雕上。
羅悅雙腿並立,側過身,面對他,眸光閃過驚訝。祭元祠衣衫不整,一襲出浴似便袍、腳下沾污的室內鞋,臉容逆光,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你在這里做什麼?」祭元祠開口沒妤氣。
羅悅恭敬有禮地微笑,還未回話,門內突然傳出聲響。
祭元祠劍眉皺起,眯細一雙狹長利眸,無聲質問著羅悅。
「羅心正在里面助產──」羅悅慢條斯理地說,臉上始終保持笑容。「恭喜您要當父親了。」
祭元祠面無表情,唯額際浮現青筋,透露了他的情緒。他伸手欲推門把。
「您現在進去陪產,可能正好趕上關鍵時刻。」羅悅說。他已在這門外計算過時間。
祭元祠大掌抵著門,收握成拳,臉緩慢地轉向羅悅,語調陰冷冷。「沒人告訴過你──你話很多嗎,羅悅?」
「沒有。」羅悅一笑,搖搖頭。「我主子──冠禮少爺沒這麼說過。」
卑才說完,一陣哇哇地哭聲,如雷傳來,羅悅愉悅似地拍掌兩下,揚起眉梢,直道恭喜。
祭元祠臉色僵凝,這些人到底把他當什麼!他用力捶了門一下──
門無預警地開了。
羅心詫異地圓睜美眸,似乎沒料到門外會有人。她臉蛋緋紅,汗濕的黑發一綹一綹垂在頰畔,仿佛剛勞動過一場。挽起的衣袖像是細膩的象牙環,圍繞她的手肘。一條繡著祭家圖騰的裹巾,包著剛出生的嬰孩,舒適地躺在她雪白的臂彎里,安安靜靜不再哭號。祭元祠瞅著她,沉默不語。幾個佣人從房里走出,可能察覺氣氛不對,連基本的禮貌都自行免除,迅即通過他們之間。
眼前晃過兩、三道人影,羅心定定神情,吞吞吐吐地說︰「……恭……喜您,夫……人生了個小少爺……」
「真可愛!」羅悅湊近襁褓贊賞地附和,然後抬眸瞧祭元祠一眼。「夫人為您生了個兒子。」
「誰說他是我兒子!」祭元祠面無表情,嘴角緊抿。
羅心,羅悅的視線同時集中向他,不明白他對誰說話,又像驚詫他如此無情不負責任的言辭。
祭元祠臉色倏地陰沉,大掌一探,抓住羅心的皓腕。
「元祠少……」羅心欲言。
「跟我走!」祭元祠吼了起來。
羅心嚇了一跳,懷中的嬰孩開始哭啼。
羅悅很是意外地挑高眉頭。祭元祠從不如此幾近頤指氣使地對人咆哮!這位少爺總是朗朗笑著、滿不在乎般地慵懶過日子……嘖──這少爺今天吃了炸藥!為了避免傷害,羅悅抱過堂妹手上的嬰孩。
祭元祠完全不顧慮稚女敕的小生命尚未月兌離羅心臂彎,一股野蠻勁兒揪著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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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元祠生平第一次怒氣形于色,不管羅心跟不跟得上自己行軍似的大步伐,就拖著她前行。羅心幾度想開口,都被他一句「閉嘴」擋回。繞進燈火昏黃的走廊,風不知從哪兒灌入,在廊道徘徊奔竄,刮吹他們的臉頰、發梢。他將她推進一間漆黑的房間,門砰地關上。羅心還來不及站穩,就被摔上床鋪,一陣暈眩侵入腦門。
屋頂上高原的天空響著悶雷,祭元祠走來走去,似乎踫撞到什麼,听得出煩躁。羅心柔荑撐抵床面,指尖抓扯床單,晶瑩的指甲在黑暗中發亮。吊燈啪地亮起,光線如針扎刺著眼楮。羅心下意識垂閉眼睫,再睜開,怒放的血紅大牡丹攤入床面,正對著她。
「連你也這樣對我!」暴怒似地叫喊沖入耳朵。
羅心一顫,神志慢慢回籠。「元祠……」她自床上坐起,眸光找尋地移至聲音他站在牆邊,握拳的大掌壓著電燈開關。一張踩腳凳翻倒、歪斜于他腳前,他膝蓋下方青紫一塊。
羅心從未見過他如此,雙眼冒火般灼人,神情凶悍,像個狂人,浴袍沾粘草屑,全身髒污。
「你怎麼了?」她站起身,朝他走去。輕柔的動作充滿安撫,像是一名有經驗的馴獸師,知道怎樣走向一只盛怒的野獸。
「不要過來!」他吼她。「我只問你,為什麼去照顧那女人?」
羅心恍神,黑瞳含水楞楞對著他,似乎被他問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回答我!」他狠命地捶一下牆。燈光閃逝,又亮起。
「別這樣……」羅心憂懼地皺起柳眉,眸光停留在他泛紅的拳頭上。「老太爺的安排,我只是做該做的事……」聰慧伶俐的羅心自幼就得老人的緣。老人常說羅心是他最信任的「內務大臣」,她將來勢必繼承祖母蘇林的才能與專業,所以老人總把祭家重要的人事物交付給這名年輕女孩。
「你知道她是誰?」他壓低嗓音,沉沉盯著她。
羅心拾眸與他相凝,覺得他故意問這問題,讓她莫名地心痛。「我……」她別開臉,力圖平靜地道︰「我知道她是您的「夫人」。」
雷聲穿透厚重的窗簾,冷凝氛圍攏靠而來,祭元祠握拳的大掌緊了緊。
這間客房該死地空曠!雨水斜打露台落地窗,回音響亮,擾人心弦。祭元祠重重地放下按在牆面的手,走近她,雙掌抓過她的肩,粗暴地吻住她。
羅心沒反應過來,呆了一陣,直到被他推上床,撕破胸前的衣料,她掙扎起來。他卻將她的手反剪在腰後。「不……」她痛叫,覺得冰冷一點一點浸透她體內。
祭元祠封住她的唇,舌頭纏著她,不讓她拒絕,仿佛要將所有的不快發泄給她知道。
羅心奮力轉開臉,急促地喊出。「你剛當了父親!」
祭元祠明顯一震,停下動作,懸在她上方,瞅著她,眼神漸漸變得忿恨,似在指控她什麼。
她對著他凝重的面容,許久──淚水沿著她絕美的輪廓靜靜淌流。
祭元祠咬著牙,翻身,坐到床畔,懊喪地將臉埋雙掌中,不發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