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最大的「慕容客棧」,原本平時就經常高朋滿座,今兒個更是異常的熱鬧。
原因無他,只因客棧里來了兩位只用半天時間,便轟動整座蘇城的貴客——南風野和玉蝶漪。
這兩個人一進客棧,就像餓了好幾天的模樣,虛弱得不得了。
這是當然的啦!進城大半天,他們不但要忙著看新鮮的玩意兒、努力學習城里人的習性,剛剛還打了一架,不餓慘了才怪。
「把店里所有好吃的統統拿出來。」南風野豪邁地開口。
當美味的佳肴一道道地端出來,呈上桌時,兩個虛弱的人突然變得精神奕奕,開始大坑阡頤。
「好吃,真的是太……好吃了。」玉蝶漪用力夸獎。
「沒錯沒錯,相較之下,古叔和古嬸的手藝尚待加強。」南風野吃了一口東坡肉,那肥瘦適當、烹煮得恰到好處的美味,讓他感動得想哭。「太好吃了!」
迸叔和古嬸是-魂山上萬能的佣人,什麼修補屋瓦、縫衣補衫、煮飯燒菜……無一不能,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一樣專精的本事。
「來來來,這是本店的大招牌——叫化子雞。」跑堂的店小二又端出了另一道令人口水直流的佳肴。
「叫化子雞?!」師兄妹異口同聲喊。
看著桌上燻烤得黃澄酥脆、香氣四溢的烤雞,他倆一致覺得這個名字太不恰當了,應該稱為「皇帝雞」還差不多。
烤雞香脆誘人的氣味,讓他倆再也顧不得早已不復存在的形象,開始朝桌上美食進攻——「哇!懊香。」
「好好吃——」
南風野和玉蝶漪兩人爭搶食物的樣子,活像餓了好幾天,讓其俊男美女的美好形象完全消失殆盡——
「別搶,那是我的腿。」玉蝶漪大嚷,美食當前,當仁不讓。
面對蠻橫的師妹,南風野也不客氣啦!「不要咬我的,你說過你不敢吃的,快讓給我吃。」
「不要,我改變主意了,這個看起來很好吃。」玉蝶漪一口咬下那燻烤得恰如其分的雞,頓時,肥女敕豐腴的油汁美味,讓她大呼過癮。「好好吃的喔,還有沒有?」
「沒啦!」一只雞有多少啊?南風野立刻搶食其他部位。
玉蝶漪畢竟是女孩子,哪里是他的對手,連忙抗議。「師兄,你吃得太快、太過分了。」
「好,我過分、我過分。」南風野嘴里塞滿了食物,不清不楚地應聲。
「那你吃慢一點,這些全都讓給我。」
「好好,讓給你、讓給你。」話是這麼說,但他的手和口還是沒有停歇。
當玉蝶漪發現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了。
「臭師兄,你……」他竟然趁她說話之際狂掃桌上的食物,真是太卑鄙了。
旁邊在用餐的人幾乎都停下了手,傻了眼地看著他們——
「有沒有搞錯,真有那麼好吃嗎?」
「我上回也嘗過,但味道還好嘛!」
「那可不……」
「誰敢說我做的叫化子雞味道還好?」嬌斥聲傳來。
咚地一聲,一把菜刀就這樣斜劈在右側的那張桌上,刀鋒入木三寸,嚇壞了一大群人,包括南風野和玉蝶漪。
整間客棧突然陷入了空前的寧靜。
「剛剛那句話是誰說的?是誰說的?」穿著紅色衣裳的女子怒氣騰騰地問。
瞧她的模樣,誰還敢應聲,就連剛剛饒舌的人也沒敢多說一句。
「我說鳳姐兒,你多心了吧!誰敢嫌你的手藝不好呢!」好半晌,終于有個老者站出來說話了。
這個穿著火紅衣裳的女子名叫慕容鳳,是慕容客棧老板的掌上明珠,對烹飪非常有天分,也相當有自信,因此整個「慕容客棧」的廚房幾乎都是她的天下,廚房里的所有廚師都得受她的指揮。
當然,若有人敢質疑她的手藝,她非提把刀——菜刀!苞人爭個明白不可,也因此很多人私底下會稱她為「小辣椒」。
「對啊!姊姊的手藝好極了,真的好好吃。」玉蝶漪甜美的聲音,讓緊繃的氣氛瞬間化解了不少。「我可以再吃嗎?」
玉蝶漪那雙圓呼呼的靈動大眼,配上嬌俏動人的臉蛋,就算同是女人的慕容鳳,也無法抵擋她的魅力,對她的好感頓生。
「沒問題,沒問題。」慕容鳳開心之余,將桌上的菜刀拔起,沖進廚房去。
一場風波險險地平息了下來。
玉蝶漪輕笑,覺得那姑娘有趣極了。
「師兄,你覺得那姑娘……」她回過頭來,才發現不得了了。「師兄,你竟然把東西都吃光了?」太過分了,竟然趁她分心的時候來這招。
「我以為你吃飽了。」剛剛的熱鬧對南風野沒有吸引力,他還是喜歡美食。
「誰……誰吃飽了,我還餓著呢!」玉蝶漪扁嘴大發嬌嗔。
「小泵娘,別擔心,我們小姐的動作很快,很快!」店小二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吃東西像是鯨吞般,速度和食量都恐怖得不得了。
幸好慕容鳳的手腳真的夠快,不一會兒讓人食指大動的美食又呈上桌。
這下子,總算讓小美人兒眉開眼笑了。
「好好吃,小二哥人真好。」玉蝶漪還不忘稱贊辛勤的店小二。
咳!雖然這位姑娘吃相實在很不雅觀,但店小二听到贊美,尤其那話語還是出自于這樣小美人的口里,更加暈陶陶的。
懊不容易一個時辰過後,兩個食量驚人的貴客總算在喝下味道甘甜的龍井後,發出了響亮的飽嗝。
「太……太美味了。」南風野捧著酒足飯飽的肚皮,滿足地癱在椅子上休憩。
「可不是。」玉蝶漪也不遑多讓,她撐得整個人幾乎都快無法動彈了。
「少爺、姑娘,可以結帳了嗎?」店小二捧著數字驚人的帳單上前詢問。
沒辦法,這兩個人實在太會吃了,他們所吃的分量,足足可以喂飽四、五個大漢哪!所以可不能讓他們溜走哩!
殊不知自己太錯估了南風野和玉蝶漪的「能力」,現下的他們若還跑得動,那才有鬼咧!
「多少?兩張銀票夠不夠!」南風野懶洋洋地從懷里拿出玉蝶漪從賭坊贏回來的銀票遞給他。
店小二瞪著手上的百兩銀票,吞了吞口水。
「呃……不需要這麼多,而且這麼大金額,小店找不開。」他實話實說。
其實他們客棧算大了,只是誰會吃頓飯拿出上百兩銀票?這簡直是開玩笑嘛!
「隨便啦,不用找了。」南風野豪氣地說。
此舉讓旁邊的人倒抽了口氣,這兩個人到底是豪商名流之後,還是世子、公主的,要不,怎麼會出手如此大方?
當然,有人艷羨,自然也有人會對其覬覦。
現成的肥羊就在眼前,不削白不削。
一旁二個長相滑頭的男子,不懷好意地輕輕勾起了唇角——
所謂有錢就是大爺。
南風野和玉蝶漪這幾天可說是如沐春風、得意非凡,走到哪里都有人小心伺候著,也因此,他們壓根兒忘記了此行替老夫妻尋人的目的,逕自玩得樂不思蜀。
「好漂亮的花鈿……哇!懊可愛的木槌……呼!多精致的陶器——」
玉蝶漪就像只小粉蝶,在街上穿來跑去,很快的已經買了滿手的禮品——當然,那個「挑夫」除了她可憐的師兄南風野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蝶兒,你想累死我?買這麼多?」南風野真不懂她在想什麼,買這麼多東西又不能全帶回-魂山去,真不知道她買了干麼?
殊不知她心里的想法,正好和他所想的相反。
「這些胭脂花粉可以送師父;木槌給古叔敲東西;陶器給你師父釀酒嘛!我還要給小白大灰它們選禮物,你別吵。」玉蝶漪可是早有打算的呢。
「不會吧,前兩天你已經買很多了。」
「那我再買一些,反正我們那兒多的是琉璃珠,沒差啦!」
南魈其實非常疼愛玉蝶漪,所以送了她許多的珍寶,其中五彩琉璃珠更是多得可以讓她玩到膩,因此她壓根兒不會想要去珍惜。
「但是這些東西很重。」南風野抗議。
「那你不會找個人來幫你提?」玉蝶漪懷疑地看著他。「師兄好笨喔!」
也對!南風野倒是沒想到這點。
他找來了幾個壯漢幫忙提東西後,負擔輕松,自然可以開始跟玉蝶漪抬扛兼耍嘴皮子啦!
「是,我笨,到時候你要回山上去,再請幾個人幫忙提東西好了。」南風野訕訕然地回應。
「可是師父他們不會答應我們帶人回去的。」玉蝶漪老實地說。
「那有什麼關系?」南風野故作神秘地在她耳邊低喃。「等將他們利用完,再——」他手刃一比,怵目驚心。
「殺……」玉蝶漪掩住了口,瞠大眸子。「不可以,這怎麼可以!」殺人耶,太恐怖了。
「這也沒辦法,誰教你愛買嘛!總不會教我扛著三牛車的東西回去吧,我可沒這個能耐。」南風野故作無奈地聳聳肩。
「好啦好啦,不買不買,這總行了吧,你可不要……不要隨便殺——呃,總之你不能亂來。」玉蝶漪根本不敢將「殺人」這兩個字說出口。
南風野快笑壞了,這個笨師妹不了解他,他根本不是那種嗜血的人,除非人家真的犯到他頭上來,否則他還懶得動手哩。
「這個……要看我的心情。」他故意嚇她。
「師兄——」玉蝶漪尖叫。
「嘖嘖!瞧你這潑辣樣,也不會學學旁邊的姑娘家秀氣點。」南風野掏掏耳朵,皺起眉頭。
「你敢說我不夠秀氣?」玉蝶漪干脆就潑辣到底給他看。「看招——」
「跑嘍!」
師兄妹兩人打打鬧鬧的當街追逐,成了蘇城里近來的奇景。
「哎喲——」突然在後面追逐的玉蝶漪嬌嚷一聲。
隨即,迎面撞上她的年輕男子立刻忙不迭地連聲道歉。「對不住、姑娘,真是抱歉、抱歉。」
「呃,沒關系。」此人如此誠懇,想來也不是故意的,玉蝶漪並沒有放在心上。
男子道歉後,趕忙想離開。
「等等。」南風野俊眸一轉,慢慢地開口。
死了!東窗事發了嗎?那男子不敢回頭。
「師兄,你想做什麼?」不會想找人麻煩吧!玉蝶漪懷疑地看著他。
「沒要做什麼,只是他要走,也得先將你的東西留下。」笨師妹,東西被人扒走沒警覺就算了,還替人家說話。南風野真是覺得自己太苦命了,必須時時盯著她,免得她出差錯。
「我的東西?」玉蝶漪這才發現自己身上裝銀票和琉璃珠的五彩袋子竟然不翼而飛了。「那人是竊賊?!」
就在這當兒,那竊賊已經快步地逃竄離開了。
「想走?還得問過我同意咧!」南風野縱身幾個起落,便輕易地擋住了那名竊賊的去路。
「嚇!」好俊的功夫!矮飛開始緊張。
也難怪跟蹤了他們這麼多天的竊賊不在少數,卻沒有人敢下手,原來眼前這個俊朗的男子深藏不露,這下他慘了。
「東西在這兒,全……全還給你。」韓飛皮笑肉不笑地將東西遞上前。
「這還差不多。」知道不該抵抗,算是還有點聰明。
當南風野伸手上前想要拿回玉蝶漪的東西時,沒想到迎面一把白灰撒來,差點害他睜不開眼。
「該死!」
「呵呵!到口的肥肉我怎麼可能松開,笨蛋!」這個人果然沒有江湖歷練,還太生女敕。韓飛得意地撂下話後,立刻離開。
「師兄,你沒事吧?」玉蝶漪追上來,擔憂地問。
「沒事!」南風野揉了揉眼楮,表情冰冷地說。「但我可不擔保別人也有同樣的幸運。」
糟了!看師兄的眼神,玉蝶漪就知道有人要遭殃了,而那個人,當然非剛剛那位不長眼的小賊莫屬,讓她為他哀悼吧!
「哎喲……痛痛痛痛痛——這位少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韓飛哭爹喊娘的,只差沒有跪地求饒。
媽的,真是出師不利衰到死,他竟然會天真的以為這兩個看起來貴氣逼人的「金主」傻愣愣的好欺負,沒想到倒楣的竟然是自己。
唉喲喂啊!他的手啦。
「別拉別拉,我的手快被你扳斷了,少俠你大人大量就饒了我吧!」韓飛痛得大聲嚷嚷。
「饒你?」南風野好整以暇地問。「給我一個理由,我會考慮考慮。」
「理由?」什麼沒有,他韓飛的理由最多了。「還不是環境因素,誰教我歹命,不長眼選懊的人家出生,偏偏生在窮苦人家里。不瞞兩位,我上有八十高堂、下有嗷嗷待哺的弟妹要照顧,若不是日子真的過不下去,誰願意去鋌而走險,做這種沒本的生意?」
「真的啊?」玉蝶漪從來沒想過會有這種事耶,她雖然日子沒有過得很富庶,但至少所有人都疼她,而且也衣食無缺。「師兄,他好可憐喔,你快放開人家啦,別一直扯著他,萬一真把他的手給扯斷了怎麼辦?」
南風野的反應正好相反,他更加用力地扳住矮飛的手。
「還敢唬我?」他生平最討厭這種油腔滑調的人了。
「哎喲!沒……我怎麼敢唬你啊!少俠。」韓飛連聲求饒。
「哼!你說你有八十高堂,還有嗷嗷待哺的弟妹?難道我該相信這是真的?」去!這種笑死人的天大謊言,只能騙得倒他那笨師妹,而他,想都別想。
當然啦!只要仔細去分析,不難發現個中漏洞——試問,誰會相信八十多歲的老人家還生得出嗷嗷待哺的孩子?更遑論這個人的衣著不差,看不出來有很困苦的樣子。
般什麼?沒事這麼精明干麼?學學這個漂亮的姑娘家迷糊點不是很好嗎?
「我我我……我說錯了啦,其實八十高堂是我的曾祖父,嗷嗷待哺的是——哎喲,好痛……」韓飛連連大叫。「少俠饒了我,我下次不敢了!」
其實他是個孤兒,從小在市井混大的,根本連個親戚也沒有。
「哼!你以為我會相信?」南風野只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哎喲,饒了我吧,其實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姑娘,救命啊!」韓飛聰明地趕忙找心軟又迷糊的玉蝶漪幫忙。
「好了啦,師兄,懲罰夠了吧,你放開他,听听他的理由再罰也不遲。」玉蝶漪相信沒有人會故意作惡,他們一定都是不得已的。
「好,看在我師妹的分上,就听听你的苦衷,看你還能掰出什麼好笑的借口來。」南風野即刻放開他,反正他也不怕他逃走。
矮飛知道對方武功高強,想逃也逃不掉,早就斷了這個念頭,只是拼命地想要思考出一個好理由,讓自己可以快點月兌身。
理由,理由?到底什麼樣的理由可以說服他?天咧!平常他的聰明狡詐都跑到哪里去了?怎麼臨到用時全想不出來。
「怎麼,想不出來?」南風野看準了他的心思。
「不是,實在是……一言難盡、一言難盡。」他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愛打腫臉充胖子,胡亂花錢,才會落得這種地步吧!
「哦!一言難盡是嗎?」南風野勾起唇角。
「你想干麼?別又來了,我的手禁不起,會廢掉的。」韓飛驚恐地步步後退。
「我不在乎。」南風野開始扳手指頭。
可是他在乎呀!這個家伙,簡直太恐怖了。
正當韓飛想要逃開的時候,旁邊突然竄出了一群不懷好意的地痞流氓,個個都長了張凶神惡煞的臉孔。
「韓飛,你這個臭小子,總算讓我們給找到了。」
「嗄?」屋漏偏逢連夜雨,就是韓飛現在的最佳寫照。「雄老大,對不起,再給我寬限幾天,拜托,拜托——」
「寬限幾天?哼!你以為你的鬼話我還會相信嗎?」雄老大見南風野擋在一邊,大吼著︰「閑人給我閃開。」
矮飛和玉蝶漪同時倒抽了口涼氣,這個人的性命堪憂啦。
雄老大倒是沒有自知之明,繼續保持一貫氣勢地朝韓飛嚷嚷︰「來人,上!傍我剁下他一手一腳。」
「一手一腳?」韓飛瞪大眼,拼命地搖頭。
玉蝶漪也給嚇壞了。「不……不會吧!」原來真正的惡人就是這樣的,真是太可怕了。
「嘩!沒錢還能養女人?而且他媽的還給我養這麼漂亮的女人?」雄老大盯著玉蝶漪那張絕美的俏顏,吞了吞口水。「這個女人暫時給我暖床,錢可以再讓你寬限兩天,最多兩天。」
「不不……」韓飛急忙搖頭。
「不行!你想死嗎?居然敢反對?」雄老大氣呼呼地問。
「不!是我反對。」南風野話聲方歇,一個極盡淒涼的聲音再度響起。
而那個發出慘叫聲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囂張到不可一世的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