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宇!」
辮迷中的男人嘶聲叫喊,全身的痛楚讓他不得安眠。
他看見了直墜而下的馬車……看見了青宇那帶著戲謔的笑容……看見了龍-穿上皇袍,眼底泛著陰狠的光芒,然後龍-冷笑,笑聲加劇……
綁來,陰森的笑聲變成了青宇的呼喊,接著青宇驚恐的眼眸隨著直墜的馬車大喊著︰「大哥……」
「醒醒,快點兒醒來啊!求求你醒來!」蝶兒著急又驚惶地搖蔽著仍在昏迷中的男人。
那驚懼的嘶喊,那種用盡氣力的嘶喊,教人听了驚惶又駭怕,但最令蝶兒駭怕的並不是他的嘶喊,而是他已經高燒昏睡三天了,蝶兒真怕他就此再也無法蘇醒。
拔尖的女人嗓音,喚醒了龍顓某一部分的意識。
在迷迷糊糊中,他認出了這個耳熟的嗓音,他飄渺的意識在清醒與昏迷中交錯,錯綜復雜的影像讓他分不清實際與幻覺。
香甜的嗓音搭配著一張極丑的臉孔,他皺了皺眉,丑陋的臉孔在他眼前放大,他忍不住地閉上了眼。
但一張開眼後,丑臉孔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仙子般的絕麗容顏。桃花般粲亮的眼楮似笑非笑地,紅灩的朱唇緩緩地貼近他,令他一向波瀾不興的心湖起了急遽的震蕩。
仙子般的美麗臉龐在他的上方停住了,她溫柔地探出手觸踫他的額,他的心跳突然加快……
仙子為何蹙起了柳眉?
他想伸手撫平它,但手才剛伸出去,仙子轉身又回頭,一張絕麗容顏又變成了一張極丑的臉……
「都燒這麼多天了,怎麼還不退?」
蝶兒又是心急又是煩躁地來回踱步,一會兒以濕毛巾擦拭他的臉,一會兒又伸出手探探他的額。
「求求你,醒醒吧!能用的藥材我全用上了,你若再不醒我就只得報官了!」蝶兒像是自喃又像是對他恐嚇般的低語著。
天啊!他要真死了,她會不會因此而被判刑啊?
吧脆報官吧!
但他說她若把事情說出去,他會要了她的命啊!
她到底該怎麼辦?
蝶兒煩惱地來回思索著,一旁火盆子上頭的藥草又沸騰了出來,蝶兒趕緊奔過去掀開藥壺,又差點燙著了手。
面對著此般的亂象,蝶兒的情緒真是壞透了。
蝶兒-動著火盆子,心里有一把無處可發的怒火。
她瞪了那個昏睡的男人一眼,氣惱著自己干嘛那麼好心救他,難不成她是給鬼迷了竅,才會平白無故地救了他?
不過,救他也就算了,誰知道他竟然來個昏睡不醒,在他渾身又是傷又是高燒不退的形況下,蝶兒著實驚慌了,于是她只好胡亂到藥鋪里,為他抓了幾帖藥方子,這又花去了她大半個月來,好不容易積存下來的銀兩。
這些銀兩可是她犧牲了無數的睡眠時間,一針一線慢慢賺來的,是要等將來為珠兒以及自己贖身用的。
這下可好了,銀子全給這家伙用光了,她什麼都沒了,要是不幸又讓人發現了她與珠兒的謊言,她們說不定會因此被殺頭也不一定,想到這兒她就更氣了,簡直快嘔死了!
「水……」男人的嘶喊終于有了變化。
蝶兒聞聲跳起,趕緊往井邊掬了一把水,來到男人身旁。
「水來了。」
蝶兒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頭,將勺子靠在他的唇邊,慢慢地將水灌入他的嘴里。
冰冷的水滑入龍顓的喉頭,讓他連嗆了好幾口。
「咳、咳、咳……」
「小心點,別嗆著了。」蝶兒連忙順了順他的後背。
龍顓的兩道濃眉扭緊。
這里是哪兒?是誰在說話?
身體好熱啊,渾身的痛像被大卸八塊般的疼。
懊死,這是誰干的!
他下意識地用力推了蝶兒一把,將蝶兒整個人推跌在地。
「啊!」蝶兒不意他會突此動作,她撫著擦破皮的手肘,一雙眼不禁要怨憤地瞪著他。
這人怎麼這麼粗暴,才一醒來就急著傷人?
在意識飄渺間,龍顓終于睜開了眼,但眼前一片茫然,仍找不著任何焦距。
蝶兒才一起身,就立即被他那一雙毫無溫度的冰瞳緊鎖著。
「-是誰?」他依然氣虛,但語氣極為陰沉。
懊丑的一張臉!這是龍顓見到蝶兒後的第一個印象。
蝶兒竭力保持鎮定,她再一次地體驗到,他那雙邪惡卻充滿魅惑力的黑眸有多大的震撼力,在他緊鎖的注視下,她幾乎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才沒在他的目光下嚇得逃走。
蝶兒連吞了幾口口水後,才鼓足了勇氣迎上前。
「我名叫蝶兒,是右丞相府內的小婢,三天前于清晨提水時,發現了你昏倒于草叢中且身受重傷,你想起來了嗎?」
他突然一把拽住蝶兒的手腕,蝶兒驚呼一聲,「啊!快放手啊,好痛!」
他的視線在她臉龐搜尋了一遍,「是-救了我?」他的口氣是質疑的。
「是……是的!」這人好凶啊!
他驟然放開她的手,她重心不穩地向前一跌,模樣極為狼狽。
他冷然睨了她一眼,「我昏睡了三天?」他又問道。
他的態度極為傲慢,根本對她這位救命恩人不屑一顧。
蝶兒再也忍不住滿腔的不滿,她的口氣也就不怎麼友善。「是啊,整整三天三夜,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又看了她一眼,表情這才稍有了緩和之色。
「有勞姑娘費心了。」他冷淡地說著客氣話。
听他這麼一說,雖不見什麼誠意,倒也讓蝶兒氣消了不少。
「算了,醒來就好,能醒應該就無大礙了吧!」蝶兒走回火盆子處,倒來了一碗藥。
「不過藥還是得吃,剛剛我量了溫度,你的燒還沒完全退,還是趕緊吃藥要緊。」
她將那碗藥遞給龍顓,龍顓並未接手,反而一臉戒備地睨著她。
「放心吧,這藥很安全的,你能醒來,靠的可全是它。」她挨近他,見他仍全身警戒地,于是她便在他面前試了一口藥,以證實藥中無毒。
但這藥著實太過苦口,她才沾了一口,就忍不住地想吐出來,但又礙于怕他因此生疑,于是她就這麼含在口中漲紅了整張臉,然後在極端痛苦之下,硬生生地將那口苦藥給吞了進去。
他的冷眼到了此時才有了些許的轉變,明顯溫暖了不少。
吞了苦藥後,她勉為其難地笑了笑,「瞧,沒事對不對?來,讓我來喂你吧。」
龍顓雖未拒絕,但也未答話。
蝶兒坐落在他的身側,小心翼翼地吹拂著手中的那碗藥。
她那又長又翹的睫毛在離碗一-的上方眨動著,紅灩的朱唇嘟起吹拂著手中的碗,完好的半邊臉頰潔白明亮,白皙中透著粉潤的微紅,那姿態說有多嬌媚就有多嬌媚。
龍顓面對著那半邊臉龐,驚艷著這個丑女原是有如此姣美的臉蛋。
「小心燙口。」
蝶兒叮嚀著靠近他,再以碗就口地慢慢喂入龍顓的口中,他未回絕地讓她一口一口地喂著,心中詫異著習慣了女人服侍的他,怎麼會覺得此刻的感覺異常奇特?
是因她剛才以身試藥?
憊是因她救了他一命?
抑或是她是個丑女?
他不禁暗自失笑,看慣了宮中艷麗的姿容,他竟然會覺得這個丑女的半面容顏更勝花嬌?
當龍顓陷于沉思間,蝶兒也趁此機會端詳他。
怎麼男人也能生得這般俊美無儔?
這合該是一張教任何女人見了都要為之傾心的俊顏,但卻散發著教人懼怕的威儀,哪怕只是一個眼神,都是那般的駭人。
他究竟是誰?
有著怎樣的身分?
又為何受了重傷?
太多太多的疑問在蝶兒心底盤繞,她終于忍不住地問︰「為什麼會傷成這樣?是仇家嗎?」
龍顓臉色于瞬間巨變,眼底好不容易才有的平靜,此刻已不復在,取而代之的是憤怒,深層的怨恨由黑瞳中迸射出來,像柄利刃凌厲地刺向她。
蝶兒被他突來的轉變給駭住了,她說了什麼嗎?她只是關心啊,看顧了他三天三夜,難道連這也不能問?
「-將我受傷的事告訴其他人了嗎?」他的大掌箝制住她的咽喉逼問。
「沒……沒有。」蝶兒困難地回著。
听見她的回答後,龍顓冷凝的臉色才見緩和,他松了手後難得語含歉意地說︰「我惹了一些麻煩,現在不便對姑娘細說,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包涵。」
月兌離他的掌握後,蝶兒連吸幾口氣。
這人太可怕了,喜怒無常得很,前一秒鐘她還以為他就要了她的命,後一秒又斯文地令人以為剛剛只不過是她的幻覺。像這種人還是少惹為妙,應該盡快送他離開才是。
于是她急急說道︰「沒關系,沒關系,你不便說就別說了吧,但你府上在哪?需要我為你去通報一聲嗎?」
「不用麻煩姑娘了,待我傷勢一好便會馬上離開。」龍顓馬上回絕。
「你……你還不想離開?」
龍顓怪異地瞧著蝶兒的反應。「我留在這兒,麻煩姑娘了嗎?」
「不,不是……是,是啦!」蝶兒心虛地瞧著他愈來愈難看的臉色,急急地解釋道︰「我只是一個婢女,而這幾天也為你花了不少錢……」
「銀子嗎?」他問道,話中難掩鄙夷的口吻。
「呃?」她愣愕了下,連忙點頭,心想這下他總不會厚著臉皮留下來了吧?
龍顓在身上搜尋了一下,由腰間取下一個佩玉來。「把它賣了,應該能值幾個錢。」
蝶兒又是一呆,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佩玉,嘴里還不死心地提議著︰「其實你可以找一間客棧好好養傷,用不著窩在這廢墟之中……」
「這兒適合我。」龍顓不多作解釋地打斷她的話,「我想休息了,-回去吧!」閉上眼,表示他不願再與她對話。
呃?趕人啦!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是她好心救了他並收留他耶!
蝶兒忍著心中極度的不滿,拿著佩玉偷偷地瞪了他一眼。「這東西真能換錢嗎?」她故意問著。
「應該可以的,-拿去試試。」龍顓隨口回應著。
蝶兒莫可奈何地聳了聳肩,遇上這種人能怎麼辦呢?
「好吧,我試試。」她將那塊佩玉收下準備離開。
「對了,我可跟你說,這兒是相府的一處廢墟,平常是不會有人到這兒走動的,但你千萬記得別到處亂晃,否則一旦被人給逮著了,你的小命也會跟著沒的。」她叮嚀著。
她轉身離開,隨即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回頭補充道︰「還有,我話可得先說在前頭,到時你若真被人給逮著了,我可是會裝作不認識你哦!」
「放心吧,我不會連累姑娘的。」口氣中有幾分難掩的鄙夷。
蝶兒看了他一眼,「那就好。」她不在意地回道。
她收拾好東西,只留下了一個火盆子,最後又問著︰「晚些我會再來,你有缺什麼要我幫你帶的嗎?」
「不用了!」
蝶兒聳聳肩,才走了兩步又回頭。「我忘了問你該怎麼稱呼?既然你還不想離開,總得告訴我名字吧?」
龍顓思索了下才回答︰「龍二。」
「龍二。」蝶兒重復了一次。
「好吧,龍二,那麼我們晚點再見,我得回去工作了,最近天冷,火盆子我留給你,你可要當心些,這兒雜草多。」她又再次叮嚀著。
龍顓等到蝶兒離開好一會後,他才感覺到後背如火燒灼般的灼熱傳來,他抿唇承受那股抽痛的感覺。
他沒死,他又再一次地從鬼門關前繞了回來。
龍-要是發現這個事實,大慨又要惱怒好一陣子了吧?
青宇?!
龍顓驚跳了起來,又是一陣疼。
他想起了青宇隨車墜落懸崖,他現在要不要緊?
青宇是龍顓在一次機緣巧合下所結義的拜把兄弟,為人耿直、重義氣,一直長伴龍顓身側,與他一同打下不少戰役,比起親兄弟來說,他在龍顓心中更勝千萬倍。
親兄弟?龍顓薄唇扯出一抹譏諷的笑來。
身在帝王之家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他自小便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成長,看遍了宮中人情冷暖,嘗盡了人性中的炎涼,他被迫接受許許多多的無可奈何。
龍顓一直想逃,想掙月兌,但始終無法如願以償,而這次,或許正是一個好機會……
看了眼燃燒的火盆子,以及破舊毀損不堪的房屋。
他,或許可以再生,可以選擇另一種更為平凡的生活。
***
夜里,蝶兒翻來覆去老是睡不安穩,听著身旁珠兒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的精神反倒更清明了。
她張著大大的眼楮瞪著頭頂上的茅草,心里頭念著的是廢墟里那個脾氣古怪的男人。
她一直思索著他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而受傷?
突地,一陣冷風自窗口吹入,珠兒下意識地卷去了薄被,薄被突被珠兒卷走,蝶兒這才感到周身的寒意,她攏了攏雙臂,更往珠兒身邊偎近。
倏地,蝶兒馬上又翻身坐起,「哎呀,糟了,如果連我這間柴房都擋不了寒風,那廢墟那兒,就更不用說了?」她立刻下床穿鞋子。
「不行,我得再送一件被子過去,他傷都還沒好呢,要是不小心又給著了涼,那我的苦日子不就又得拖得更長了!對,我得趕快過去看看。」她喃喃自語著。
蝶兒拉開衣櫥翻了半天,終于讓她找著了一件勉強還能擋風的薄被,她抱著薄被想也不想地就往廢墟而去。
***
廢墟之中的龍顓果然染上了風寒,只見他一臉紅熱地躺在床上,就連呼吸都顯得相當急促。
「龍二?」蝶兒在他身邊跪下,低聲叫喚他。
但他似乎沒有听見,仍是緊皺著眉頭。
她的手指輕輕地觸模他的額頭,「糟了,怎麼又發起燒來了?」她趕緊到外頭取水。
不一會,蝶兒就已經坐在龍顓的身旁為他擦拭著,她早已習慣了照顧他,所以做起來也就格外地順手。
冰涼讓高燒的龍顓逐漸恢復意識,他似乎是察覺到了身旁有人,一個反射動作抓住了在他額前滑動的小手。
「你醒了?」蝶兒面露喜色。
龍顓勉強睜開眼,在高燒後視線蒙-中,他看見一身素衣有如仙子般的姑娘坐在他的床前。她姣美的面頰清如出水芙蓉,潔似幽蘭吐芳,兩彎細細的柳眉微蹙,那模樣直勾人魂魄。
龍顓一雙深瞳直盯著蝶兒猛瞧,在宮中多年他看盡天下絕色,卻仍不曾見過比眼前這位仙子般更奇艷的女子,瞧她腮如桃花,口似櫻桃,秋波一轉,攝人心魂,他不禁看得呆了……
被龍顓盯得不知所措的蝶兒,這才驚覺到她忘了在臉頰上妝,就匆匆地跑了出來。
「哎呀!」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匆匆站起,反身就往門外逃去。
龍顓大手一攬又將她拉入懷中。「-是誰?我……我好象在哪兒見過-?」他搜尋著記憶,不知為何又突然覺得眼前的絕色有點面善?
蝶兒不敢答腔,怕一開口就讓他給認了出來。
但……她該怎樣解決才好?她趴在那結實的胸膛上,唯一的阻隔是他倆身上的單身。
她掙扎著要離開他,但卻因此而加深了他箝制她的,蝶兒女性柔軟的豐盈,正抵著他寬闊的胸膛摩挲著,引來他身下更為敏銳的反應。
他低下頭嗅聞著她淡淡的發香,大手則摩蹭著她細致的肌膚。
「-究竟是誰?說話!」他命令著,竟伸出手探入她的單衣之內。
「唔……唔……」她猛搖著頭,驚惶地看著他扯開她的單衣,露出紅色的小肚兜,她驚慌又無助地以眼神向他求饒,這是她頭一次與男人如此地靠近,一顆心也就愈加地慌亂害怕。
龍顓突然感到胸口一涼,這才發現是懷中的美人兒流淚了,他急急地放開她,不想因而嚇壞了小美人。
誰知,蝶兒一月兌離龍顓的箝制,拉起裙-就急著往外奔去。
「姑娘,等等,姑娘!」龍顓迅速離床,但身上的傷勢及風寒讓他頭痛欲裂,他雙手按住太陽穴跌入床上,口中發出痛苦的申吟。
半晌後,他再次張開眼尋找仙子的下落,但廢墟之內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任何人影。
他開始對剛才發生的事件感到懷疑,莫非是他的意識模糊,才會讓他產生了綺麗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