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微亮,耶律烈便已清醒。
他起身在屋內走動著,計算著還有多久時辰,李若水才會抵達。
李若水已為他念了十來日的書,原本受傷之後許久不曾睡上一場懊覺的他,竟然呼呼大睡到連她離開了都不知道。
夏大夫說他的傷勢因為充分休息而復原良好。
只是,他從來不是閑得下來的人。偏偏現下傷口不宜遠行,而他北夷城的人馬,至少還得再耗上一、兩日才會抵達。害他目前除了研讀李城的地理、環境、人口資料,幫她想些城里可以做的生意之外,也著實無事可做。
敝異的是,明明是在幫她忖想生意之事,腦中轉的卻都是她那雙水眸。
習慣了她那對臥蠶眉及麻子臉後,他卻更加迷惑于她那一身大家閨秀也無法匹敵的優雅,以及尋常男子都不見得擁有的學識。
他向來瞧不起南方千金膽小如鼠及弱不禁風,也不愛北方女子的粗枝大葉。最讓他不快者,除了妓院里見多識廣的花魁之外,女人遇著他便像遇見貓的老鼠。因此,即便已過婚時,他卻始終挑不到合適妻子。
「夏大夫。」李若水聲音從門外天井里傳來。
耶律烈眼神一亮,即刻躺回榻間,裝出一臉病容模樣。
「你爹風寒好些了嗎?」
「虧得您那幾帖藥,他夜里不咳了,否則我明日離開之後,也放不下心……」
她明日要離開?她要到哪里?耶律烈握緊拳頭,屬于他的東西,從來就不許任何人奪走。
門被推開,李若水一派自在地走了進來。
「你說明日便要離開,那是怎麼一回事?」耶律烈額爆青筋,冒出一聲怒吼。
「夏大夫沒說嗎?我在他處尚有工作,只有二十日可以待在這里。如今時日已過,我該離開了!」她奇怪地看他一眼,才明白為何他擺個臭臉。
「你給我留下!對方給多少銀兩,我出雙倍、不,三倍!」耶律烈大聲說道。
「我與人有約在前,要教導對方直到她明年出閣為止。」
「管他什麼約,就算是賣身契,也有贖身價!」耶律烈坐起身,腦中算盤開始撥得叮當響。「他們一年給你多少銀兩?五十兩?我給你一百兩。總之,你跟在我身邊就對了。」
一百兩!李若水眼眸大睜,感覺金條滿天飛舞。
有了一百兩,她便可以買下個小店面,靠著北貨南批做些買賣營生。
她很想樂昏頭,但她沒法子忽略他那雙執著黑瞳。
「你要我跟在你身邊做啥?」她不是傻子,經過這些時日,她多少知情他對她有著一絲不同。
「當然是照料我。」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夏大夫說你的傷口再過幾日便可痊愈上路,屆時你便不需要我了。一百兩,你可以用來買其他人一輩子。」她若要靠美色侍人,還需要挨這些年的苦嗎?
「我要一堆沒用的婢女干麼?我就要你。」耶律烈但覺臉頰閃過一道熱氣,口氣便故意凶惡起來。
「我不想離鄉背井。」這點極重要。
「我把你爹娘一並接過去。」
「我尚未出嫁,此舉會招致閑話。」沒打算要遠行,于是推拒理由多如牛毛,不過多少還是心痛著那一百兩。
「好吧,我收你為侍妾,這樣總成了吧?」耶律烈一咬牙.紆尊降貴地說道。
「你要……收我為侍妾?」李若水瞪著他,整個呆掉。
「你不必太感恩,我瞧你也早過了出閣年紀,現在跟了我.便不用再去擔心後半生生計。」
此話一出,耶律烈感覺像是所有事情迎刃而解般地輕松自在。雖然他原本沒打算娶什麼侍妾,畢竟女人全是麻煩,不過他可以為了她特別開例。
「慢著,我答應要跟你走了嗎?」李若水見他法外開恩姿態,一時急怒攻心,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當我侍妾有何不好?總勝過你在這里苦愁三餐好上百倍。」他哪里說錯了,她干麼瞪他?
「與苦愁三餐相較之下,為人侍妾,與人共事一夫,豈不更苦?」李若水走到他面前,伸掌用力地推他,火冒三丈地與他理論。「有錢有勢,就能夠三妻四妾、處處留情嗎?」
她三歲時與爹娘失散,被現在娘親收養後,一直到十歲前,她都與娘住在風塵勾欄妓院里。男人的朝秦暮楚,她看得夠多了。
況且,因為有過幾回被男子騷擾的不愉快經驗,她不喜與男子靠得太近,自然也「擔待」不起侍妾一職。
「你是在嫉妒我會迎娶其他女子嗎?」原來她對他竟已用情至此。耶律烈心頭大樂,大掌抓住她雙腕,將她用力往前一扯。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放開我……」李若水肯定這人腦子有問題,氣到滿臉通紅、雙唇發抖。
「不放。」他捧起她害羞紅顏,低頭吻住她的唇。
李若水瞪大眼,只覺得有把火焰貼上她的唇。
耶律烈含住她冷涼唇辦,只覺滋味沁甜如蜜。原本只是想淺嘗輒止,卻不由得放肆地以舌尖執意撬開她的唇,吻得她上氣不接下氣。
李若水踢他不開,推他也不動,最後只得使出絕招。
她出手抓向他的臉龐,狠狠地在他瞼上留下血痕數條,逼得他不得不撒手。
「都說南方女子最重貞節,我親了你的子鄔,你現下只能跟了我。」耶律烈得意洋洋地說道。
李若水瞪著這個無恥之徒,細瘦肩膀不住地抽搐著,她低吼一聲,出手賞了他一巴掌。
「你作夢。」李若水忿忿地轉身離開。
「慢著!我給你兩百兩銀子,你跟我走!」耶律烈拿出銀票,準備重金相誘。
李若水停下腳步,冷冷地說道︰「你以為銀兩是萬能的嗎?」
「銀兩不是萬能,但卻能讓我得到你。」他自信地說道。
「咱們走著瞧吧!」耶律烈緊盯著她,眼里有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李若水抿緊雙唇,忽而從荷包里掏出幾枚銅錢,一個轉身便沒頭沒腦地朝他扔去。
耶律烈被扔痛了,咆哮一聲,魁梧身軀一個側身,便準備下榻逮人。
李若水一看苗頭不對,馬上逃之夭夭,跑得不見蹤影。
棒日,李若水在囑咐過所有人不許泄漏她行蹤之後,早早便收拾行李,離開李城,繼續重拾她在朱府的女夫子營生。
至少那份差事不會有登徒子試圖輕薄她!
九月秋氣肅殺,南方氣候雖然暖和一些,不過南方人懼寒,一丁點寒風吹起,姑娘家便要披上新裁的薄裘、披肩,展現弱不禁風姿態。
此時,京城富豪朱府東側,一座紫檀八角小亭立于曲形池塘邊,一片白色芒草與火紅楓葉形成亭邊絕艷景象,看得人目不轉楮。
紫檀小亭四方各置一座火盆,暖烘烘地燻著里頭的人兒。亭內柱邊系著淡黃綢布,綢布于秋風間輕晃而起時,隱約可見里頭縴細女子正倚窗執卷而讀,一名侍女陪侍在一旁。
斃惚之間,李若水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娘還在勾欄院里的愜意生活。彼時她是成天愛笑愛玩耍的好動孩子,唯一需要擔心之事,便是夫子交代的書沒熟記……
如今哪……李若水抬頭看向烏雲密布的天空,指尖在琴弦上輕撥幾下,便站起身。
「李姑娘,要不要我們再去催催小姐?」婢女瑞金站在一旁,低聲問道。
「她半個時辰前便該到這里習字的。」李若水垂眸掩去眼里的不耐煩。
「大消息、大消息!」廚娘氣喘喘地跑到她們身邊,一臉興奮地叫嚷著。「听說晉王和北夷城城主同時來訪,芙蓉小姐待會兒便要出去見客了。」
晉王文名滿天下,北夷城主富甲一方,那朱芙蓉此時應當樂到想飛上天吧。李若水低頭收拾東西,嘴角偷偷地一扁。
不論是誰娶到任性的朱芙蓉,都算他們倒大楣。不過,那不關她的事。
不知那北夷城主生得是何模樣?听說他出身貧賤,即便因為礦業發跡被稱「商王」,眾人提及此人時仍將他視為北夷蠻人。
無預警地,耶律烈跋扈臉孔出現在她腦海里。
當日說得那般斬釘截鐵,至今卻是音訊全無,看來耶律烈不過是因為一時病弱無聊,才會說要娶她為侍妾吧。男人哪……
「咱們回主屋吧!」李若水一甩頭,不願再多想。
「李姑娘晚上可有空?我新做了兩道羹,味道便是少了那麼一點。你舌頭靈,幫我指點一二。」廚娘說道。
「有口福可享,我當然有空哪!」李若水點頭說道。
說實話,這朱府里除了朱芙蓉之外,個個都是好人,她與他們全都相處甚歡。
「可您說晚上要幫我描個蘭花鞋面。」瑞金不依地扯扯李若水衣袖。
「又說「您」了,我們一樣都是在朱府做事的人。」李若水笑著,依舊是一派女夫子該有的笑不露齒式溫婉笑容。
瑞金對她吐吐舌頭一笑,只覺得李姑娘雖然一身尋常服飾、臉上還長了麻子,但旁人總是會不自覺地多尊敬她一些。
「一個姑娘家,連個鞋面都描不好……」廚娘嘀咕地說道。
「是李姑娘描得特別好,我上回依樣繡了一雙,賣到了平時兩倍銀子哪!」瑞金說道。「一想到李姑娘只待到年底,我就難過。」
「難過的何止是你……連總管都少了個撥算盤查帳對象,還忖著要跟王爺開口留你下來幫忙呢!」廚娘說道。
「真的嗎?」李若水驚訝地睜大眼。
若是能多留一些時日,在冬荒時節多掙些銀子,這可是大大有利啊!
唉,人若是太有骨氣,就是和肚子銀子過不去。先前她若同意了耶律烈那蠻子的提議,豈不是能輕松地過個幾年好日子了嗎?
「大家都在努力想留你下來,就怕留不住貶讓你失望。」廚娘說道。
這李姑娘外貌是欠缺了些,但心質如玉、人見人夸,若不是爹娘病重、家境清寒,也不至于拖至今日仍未出嫁。
「不論我留下與否,你們待我極好,這份情我心里總是感恩的。」李若水握住廚娘和瑞金的手,柔聲說道。
「別說了,我可不想掉眼淚啊!」廚娘想起她忙過頭,眉頭僵疼時,李姑娘是如何熬熱姜汁幫她熱敷等等諸事,不禁紅了眼眶。
「李姑娘……」瑞金想起日後想家時,沒人摟著她哄她,眼淚啪地就往下掉。
「別哭,我還沒要離開哪!」李若水急忙拿出手帕替瑞金拭淚。「你日後想家時,便得更加努力工作,多攬些銀兩,就可以早些離開……」
「李姑娘!」園子另一端,另一名丫頭瑞銀氣喘吁吁朝著她們這里跑來。「李姑娘、李姑娘,小姐有請。」
「小姐不是有客人嗎?」李若水訝異地問道。
「就是有重要客人,因此才要你快點過去幫忙挑衣、揀首飾哪!」瑞銀跑得滿臉通紅地說道︰「李姑娘,快點快點,不然小姐又要罵人了。」
「這里便麻煩你們收拾了。」李若水深知朱芙蓉個性,快步走下亭台。
朱芙蓉再怎麼驕縱任性,她拿人錢財也只能隱忍想出手給朱芙蓉一拳的沖動。
秋風吹過李若水一身薄衫,她環住雙臂忍住鼻子里竄出的寒氣,疾步往前以驅走身上寒氣。
冷冷冷,李若水牙齒打顫,準備待會兒便回房把最後一件衫子也給穿上,腫得像棵樹也無所謂了。
待李若水抵達芙蓉院落時,里頭已是一片亂糟糟責罵之聲。銀奩里頭的胭脂、銀梳、黃綢粉撲……全都散落一地。
「全是一群廢物!」朱芙蓉摔了個花瓶,氣到雙肩顫抖,婢女則縮在角落,動也不敢動。
李若水一踏進屋里,便讓婢女先去打掃花瓶碎片,以免又遭到怒氣殃及。「請問小姐有何需要幫忙的?」
「快點給我挑件衣服!要搭配我發髻上這些珊瑚及珍珠,還要讓我顯得雍容大度。」朱芙蓉不客氣地命令道。
李若水繞過那堆扔了一地的華貴衣裳,不過一會兒時間,便自檀木衣櫃里取出一襲煙花簇雪絲繚裙與雲緞女帔。
「挑了這種素淨顏色,你是想害我丟臉嗎?」朱芙蓉艷麗臉龐神色一沉,尖聲說道。
「晉王是讀書人,應當偏好素雅,至于北夷城城主,我雖不解其為人處事,然其白手起家,自然也不會是奢華之人。這兩人今日來訪,必然是想探知小姐是否有母儀風範,您當然不宜奢華過度。」李若水平心靜氣地說完後,愈來愈佩服自己藏喜怒于無形的態度了。
「最好你說得對。」朱芙蓉瞪她一眼,舉高雙臂讓婢女們為她更衣的同時,也對李若水說道︰「你待會兒和我一同過去。」有了那張麻臉在一旁幫襯,她這張臉蛋還怕不引起更多驚艷嗎?
「我不該腧矩入廳堂。」李若水面無表情地說道,完全清楚她的心思。
「我爹聘你當我的夫子,你就當真以為自己高高在上,連我的話都不听嗎?我爹說過,我的一切事都該你費心。」朱芙蓉紅唇一噘,任性地說道︰「你若不去,明天便離開。」
「我是怕我一身凌亂,壞了小姐名聲。」李若水承擔不起離開後果,但此時真的很想學耶律烈拿銀子砸人。
「你一身衣裳倒還整齊,只要不抬頭讓人看到你那張黑麻子臉倒盡胃口即可。」朱芙蓉抿著唇吃吃笑道。
「小姐。」始終站在一旁的女乃媽看不下去,出聲阻止小姐再失禮。
李若水對女乃媽一笑,表示她不介意。「外頭飄雨了,再幫小姐多加件斗篷吧!」
朱芙蓉披上一襲秋香色花鳥刺繡斗篷,擺出溫婉笑容,在侍女及李若水的陪伴下步上長廊。
不論是晉王或北夷城城主,都是如今有名望有財勢之人,她一個也不能放過,她可不是李若水那種沒有姿色、背景的無鹽女。
朱芙蓉得意地仰眸,正巧看見李若水那雙與平凡容貌毫不相襯的盈水秋眸,她紅唇一抿,不客氣命令道︰「你一會兒到廳里時,沒人喚你,不許抬頭。」
朱府大廳里,朱信手撫長須看著前方兩名男子——
晉王卓文風面貌斯文、氣質過人,出身書香世家、文章才華極高。加上雙親已逝,女兒嫁過去便成了王妃。
北夷城城主耶律烈身材魁梧、濃眉峻眼、氣勢剽悍,出身雖然貧賤,然則經商才華過人,坐擁西邊礦石鉅富,連皇上都不得不敬他幾分。
那年華北大荒,北夷城城主捐了一年的糧食,皇上什麼東西也賞不了,便賞下了北夷城,給了他連王族都要稱羨的寬闊領土。
「這兩年國家收成不佳,天下唯有北夷城城主治城有方,富甲天下。」朱信對著耶律烈說道。
「人民有飯好吃,當然說我好。」耶律烈應了一聲,對于這種奉承之詞早已听得膩煩,只打算待會兒敷衍個幾句之後,便要切入今日來此的正題。
「這倒也不盡然。此地一日車程外,亦有一處李城,人民雖貧困卻是安分守己、安貧樂道。」晉王卓文風說道。
「安什麼貧!餓死了還不知變通,注定一世貧窮。」像那個不識抬舉的女人李若水一樣。耶律烈愈想愈氣,神色也就益發難看。
「貧而有禮,倒也是美事一樁。」卓文風堅持地說道。
「哼,饑荒之地,窮到連親人尸骨都得咽下了,「禮」字能當飯吃嗎?」耶律烈經歷過幾天只吃一頓米粥的日子,說起話也格外的不客氣。
朱信與卓文風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耶律烈則是不以為意地拿起幾案上那幾碟四乾四鮮果子,逕自吃了起來。不過在幾個呼吸間,幾盤小碟子上的點心,便被他給吃食殆盡。
耶律烈粗眉一皺,只覺南方這些吃食全都中看不中用。不若李若水做的一顆菜包子,內餡飽滿多汁、外皮酥軟有口感……
耶律烈愈想愈饞,無奈是盤已見底,只得端起茶一口飲盡,也算稍補不足。
朱信看著耶律烈一口吞下號稱「十兩金」的新茶,他蹙了下眉,只覺得這耶律烈行事草莽,不若卓文風斯文有禮。
只是,耶律烈點石成金的本事眾所皆知。這幾年朱家祖傳佃租收成不佳,芙蓉又是個花錢如流水的大小姐,正需要這樣一個夫婿。朱信一忖及此,臉色才和緩了些。
而卓文風看著耶律烈爽快模樣,心里倒是有意結交這個朋友,便笑著說道︰「您來南方多久了?」
耶律烈還來不及批評,門口便傳來一聲嬌滴滴呼喚。
「爹……」
耶律烈厭惡地皺起眉,覺得這聲音和黏答答米飯實在很相似。
「小女芙蓉來了。」朱信一看到女兒,立刻眉開眼笑地起身。「快過來跟兩位貴客打招呼,見過晉王與北夷城城主。」
朱芙蓉在侍女攙扶下,盈盈然福了個身。「奴家見過晉王、見過城主。」她抬起頭,嫣然一笑。只見晉王身形修長清瘦,俊秀斯文;北夷城城主身著錦袍、一臉雄霸之氣,是位氣勢迫人的偉男子。隨便哪名,都有萬人之上氣魄。
「朱姑娘人如其名,芙蓉如面柳如眉。」卓文風有禮地說道。
朱芙蓉垂眸而下,唇邊漾著笑,等待著北夷城城主也對她的美麗贊賞一番。
耶律烈沒瞧朱芙蓉,他的目光單單落在朱芙蓉身後一步的李若水身上。
太好了,他雇來的探子果然好本事,李若水真在這里做事,這趟總算沒白來!
耶律烈上前一步,魁梧身軀山一樣地擋在朱芙蓉面前。
朱芙蓉心想,這北夷蠻子果真不敵她魅力,于是掩唇故作嬌羞地以袖半遮面。
一旁的李若水直覺這北夷城城主當真是個無禮蠻子,身軀于是微往後退,目光則落在他一雙黑色長靴上。
她竟然連他的臉都不想看!耶律烈也不管她知不知情北夷城城主名號,反正一時怒火心中生,粗厚濃眉倏地擰起,一臉凶神惡煞地瞪著李若水。
「晉王、城主,兩位請坐。」朱芙蓉笑著一抬頭,卻被耶律烈的獰惡臉色嚇到後退一步,不小心卻絆到裙擺。
李若水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扶住小姐手肘,並將她扶至南邊座位入座。從頭到尾,連眉頭都沒掀一下。
她還不抬頭!耶律烈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死瞪著李若水,瞪到連旁人都發現異狀。
「城主可是認得李姑娘?」朱信問道。
「在一名大夫那里踫過面。」耶律烈黑眸冒著火光。
李若水一听這個聲音,頭皮霎時發麻,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
不會真的是他吧?
李若水握緊拳頭,維持臉上一貫平靜,緩緩地揚眸迎上——
耶律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