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御才剛步出電梯,就看到護理站里,兩個親密相倚的身影。
那是他親愛的弟弟,還有跟他同組的住院醫師方萌月,正親熱的湊在一起說著話,從兩人熱烈的氣氛看來,就像是情人間的打情罵俏。
他的腳步不自覺頓了下,好半 才恢復過來。
他毫不懷疑自己弟弟追女人的本領,卻沒想到竟會連有個性的方萌月,都這麼快就被他給追上手。
一時之間,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只覺有種莫名的——不是滋味。
他將兩手放進長袍口袋里,刻意回避兩人身影,逕自舉步來到護理站。
「miss張,二O五床今早做的MRL報告呢?」
「喔,在這里。」
張曉萍急忙找出片子,正要拿過去給他,卻冷不防被護理長曾美薇一把搶了過去。
「我拿去給孟醫師就好,你去忙吧!」
曾美薇端出一臉威嚴,像是趕蒼蠅似的朝她擺擺手。
張曉萍轉頭看了眼孟天御,突然意會過來。
曾美薇始終積極博得孟天御的注意,早已經不是新聞了。
「好的,阿長。」她識相的立刻走開。
一看張曉萍走了,她立刻換上一副嬌媚熱切的臉孔,快步的朝孟天御走去。
「孟醫師,這是二O五床的片子。」她捻著蓮花指,儀態萬千的將片子遞上。
「謝謝!」孟天御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逕自接過片子,就在判讀板上專心看了起來。
盯著他寬闊的背,曾美薇楞了下,好豐晌才重新綻出嬌媚的笑容,緊挨著他坐下來。
「盂醫師,听說今年的忘年會,各科室都要舉辦才藝表演耶!」她邊說著,臉幾乎快貼上他的胸口。
「思。」他專注的看著一塊多出來的黑色陰影,心不在焉的應了聲。
「那我們小兒科要準備什麼節目?」曾美薇期待的問道。
這是腫瘤,還是只是小面積積水?孟天御的眉頭微蹙了起來。
「孟醫師?」曾美薇面色有些僵硬。
「嗯?」孟天御一轉頭,終于會意過來。「由主任決定吧。」不感興趣的說了句,他再度將注意力放回片子上。
「我覺得可以建議主任,來一場雙人的西班牙舞表演,你覺得如何?」
一想到跟他熱情共舞的畫面,曾美薇整個人都快酥了。
「這得盡快進行才行。」他一臉凝重的喃喃說道。
「啊?你同意了?」
曾美微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登時心花怒放得幾乎跳起來歡呼。
「對,等一下立刻請家屬填手術同意書,明天就動手術。」孟天御慎重吩咐。
「填手……手術同意書?」曾美薇嬌媚的臉蛋,頓時成為一片慘綠。
「幸好這只是積水,立刻動手術,可以讓後遺癥減低到最少——」孟天御一臉認真的說著,曾美薇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講了半天,曾美薇終于發現自己根本是白費力氣。
每當他工作時,就算是地震、火災,他也不為所動。
「我這就去。」
曾美薇垮著肩,有氣無力的朝護理站前走去。
孟天御盯著她頹喪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剛剛明明看她一副興高采烈,怎麼一下就無精打采?
唉,女人真是難懂的動物——他感嘆的搖搖頭。
收起片于,他從病歷櫃拿了幾本病歷,回到桌前正專心翻閱,突然間,孟天浩的調笑聲飄進耳朵里——
「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去約會?」
緊跟著幾聲細微的嘀咕听不清楚,但他相信方萌月此刻,肯定正含羞帶怯的點頭應允。
他們果然在交往!
听著另一頭不時傳來竊竊私語,以及偶爾的低聲調笑,他的情緒竟無來由的煩躁起來。
那女人——明明已經結了婚,有三個孩子,還敢招惹其它男人?!
憊有天浩那小子,未免也太大膽了,竟然連一個有夫之婦也敢踫?!
雖然孟天御兩眼盯著病歷,注意力卻全然不在上面,滿腦子都在猜測,他們究競好到什麼程度——
「你好壞喔!」
方萌月似怒還喜的嬌瞠,終于讓孟天御壓抑的情緒崩潰了。
他猛然合起病歷,霍然站起來。
他只是替另一個被蒙在鼓里的可憐男人,討個公道罷了——他這麼告訴自己。
「方醫師。」
一開口,孟天御發現自己的聲音緊繃得駭人。
「孟天御?」
另一頭听小道消息正听入迷的方萌月,一听到孟天御的聲音從逃邙降,心虛的猛然彈跳了起來,像是被人發現什麼秘密似的。
左右張望了下,她終于在護理站另一頭,發現孟天御的身影。
「孟醫師,有事嗎?」
孟天御一看到她滿臉紼紅,急急忙忙的跑來,更是認定她是作賊心虛!
「三一O八床的病人月復瀉三天了,你怎麼沒有告訴我?」
方萌月看著他手上的病歷,有些結巴的解釋道,
「因為據我觀察,病人這幾天吃了——」
「不管是什麼原因,病人一有狀況,就應該立刻讓我知道。」他近乎咆哮的打斷她。
方萌月想再辯解些什麼,但一看到他的臉色,還是決定不捻虎須為妙。
畢竟她方萌月沖動歸沖動,還是個很識時務的俊杰!
「下次上班時間再放著正事不做,跟人打情罵俏,當心我不客氣了。」
他把病歷用力一丟,算是結束了談話。
「打情罵俏?你說的是誰?」
一听到他那種鄙夷不屑的口氣,方萌月的火氣可壓不住了。
聞言,埋首在病歷中的俊臉,重新抬了起來。
「自己做的事,還需要我來提醒你?」他帶著譏誚的目光,瞥向另一頭的孟天浩。
「我——」方萌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孟天浩正在另一頭掛著斗大的笑,親熱的朝她揮手。
「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方萌月氣惱的嚷著。
她不過是跟孟天浩正正當當的聊天,他那骯髒齷齪的腦袋,是想到哪兒去了?!
「事情當然不會是我想的那樣,你們做了什麼,只有自己知道。」
向來有分寸的孟天御,竟管不住自己的舌頭,難听的話硬是一句句的從嘴里溜出來。
「你為什麼要把單純的聊天,講得這麼不堪入耳?」
「若是單純的聊天,兩個人需要這麼親熱的抱在一起?」他冷哼一聲,踩著大步走出護理站。
「我——」跟孟天浩抱在一起?
方萌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簡直氣得想跳腳。
「我沒有跟他抱在一起,任何一個護士都可以作證!」
「我只相信我親眼看到的。」
孟天御的態度,擺明了栽贓到底。
「你——你簡直是個混蛋!」方萌月捏起小拳頭,氣得忍不住罵道。
「注意你的措辭。」孟天御冷著臉警告她。
「你就只許自己隨口污蔑別人,卻不許別人冒犯?你還真是個公正無私的上司啊。」譏諷的丟下一句,她扭頭就走。
從來沒人敢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而無疑的,她的態度已經把孟天御惹毛了。
「回來!」他失控的吼道。「把話說清楚。」
「我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不想再重復第二次。」方萌月听若未聞的逕自往病房走。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傲慢不敬的住院醫師,你簡直該立刻被開除!」
「歡迎你去考紀會提出申請。」她忿忿的丟回一句。
她方萌月才不是被嚇大的!
「你簡直傲慢得無法無天——」
「比起你,我差得遠了!」
一旁的護士看著兩人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的斗嘴,個個是看得目瞪口呆。
她們從來沒有看過有人敢頂撞孟醫師,最不可思議的是,連向來冷靜形象好的盂天御,竟然當著眾人的面跟人吵了起來。
當然,最驚訝的,絕對莫過于一旁瞠目結舌的孟天浩。
他從來不知道——他老哥竟然會跟女人吵架?!
方萌月從來不知道,以下犯上除了嘴巴一時痛快,會有什麼後遺癥,但從第二天起,她總算嘗到後果了。
從這天以後,她三天兩頭就蒙孟天御「召見」。
不管大小事,她幾乎每逃詡得到他的辦公室報到,頻繁得讓方萌月覺得,他根本就是在挾怨報復。
尤其是此刻站在他的辦公桌前,他卻低頭逕自看報告,好半天也不吭聲,方萌月可沒耐性了。
「孟醫師,您找我有事?」
孟天御緩緩抬起頭,像是這一刻才意識到她的存在。
瞥了她一眼,他隨手撈起一份報告丟到她面前,還是沒有出聲。
方萌月瞪著桌前那份報告,臉色開始沉了下來。
先是讓她站在這里罰站半天,再來是悶聲不吭的丟份超音波報告在她面前,簡直是擺明了找碴嘛!
「有話你就直說,不要故意找麻煩。」她的語氣中的攤牌意味極濃。
「注意你說話的口氣。」孟天御停下動作,不悅的抬頭看她。
「很抱歉!我天生說話就是這個樣子。」她干脆的說道。
孟天御氣憤的瞪著眼前的方萌月,被她的傲慢跟狂妄給氣得牙癢癢的,卻發現自己竟然對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幾份超音波你是怎麼做的?我要的是月復腔,你給我掃到哪里去了?」
方萌月拿起幾張報告大略看了下,也有話要說。
「你當初又沒有交代清楚——」
「病歷都在護理站里,你為什麼沒有去弄清楚?難道還要我一個一個步驟教你怎麼做?」
「你明知道我忙,為什麼不直接交代,還故意增加我們的負擔?」
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多得足以把人逼瘋,可不像他,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辦公室,等著一群住院醫師替他跑腿、辦事。
「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他面無表情的盯著她。「住院醫師要學習的不是執行指令,而是如何獨當一面。」
「說得好听,我看你根本是拿以前的不愉快來折磨我們。」
「這是訓練,不是折磨。」
「訓練?」方萌月冷嗤一聲。「那為什麼末醫師跟孟醫師不像你——」
「你若想加入孟醫師那邊也行,我可以替你安排。」
他猛然合起手上的書,臉色異常難看。
「為什麼你老是要把我跟那痞子扯在一起?」方萌月氣呼呼的瞪著他。
「怎麼?我以為你會興奮的跳起來尖叫。」他酸酸的譏諷道。
「我干嘛尖叫?」這下,方萌月更莫名其妙了!
「你跟他不是很「親近」?恨不得能隨時跟他在一起?」
這下,方萌月終于听出來,他擺明了咬定她跟孟天浩之間曖昧不清。
「為什麼你總是把人想得那麼齷齪?」
「難道你想否認你們之間沒有曖昧?」
「我跟他哪里曖昧了?我告訴你,說話可是要負責任的喔!」書架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她氣得幾乎想拿書砸他。
但她來不及行動,孟天御已經霍然站了起來,把她嚇了好大一跳。
明顯被遮去大半的陽光,更讓她覺得自己的渺小。
「你——你想干什麼?」
方萌月小心咽了口氣,很不爭氣的發現,面對高大挺拔的他,她的氣勢已經明顯矮了一截。
此刻站在她面前,他才發現眼前的女人,竟是如此的嬌小縴細,他實在好奇,那身不服輸的霸氣與狂妄,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他開始一步步朝她逼近。
他又要跟他談層級、倫理那一套了嗎?方萌月不耐的蹙起眉心。
「我說過,雖然只是個住院醫師,但總有一天——」
「你盡避裝傻。」他冷笑著打斷她。「就算你不為「他」想,也該為家里的三個孩子想想吧。」他打從心里替那個不知情的男人感到不值。
「他」是誰?他們現在談論的,跟家里那三只小表又有什麼關系?
孟天御越講越玄,她更是越听越糊涂了!
「你不要扯些有的沒的,這兩件事根本沒有關系。」她不耐的說道。
「看來,你還真是絕情得徹底。」孟天御盯著她冷笑。
「懶得跟你說——」
方萌月不想跟他多費唇舌,正欲轉身,冷不防卻被他的大掌一把抓住,把她重重壓向牆邊。
「告訴我,當你跟孟天浩打情罵俏時,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他的臉孔驟然逼近,憤怒的氣息噴上她光潔的額。
方萌月發誓,她真的快被這兩兄弟逼瘋了。
「你真的想知道?」
孟天御一雙利眸牢牢盯著她,像是怕錯過任何一個字。
「我覺得煩、透、了!」她一字一字清楚的說道。
「你說謊!」他緊掃在她縴腕上的大掌,驀然加重力道。
方萌月是該憤怒反抗的,然而,他渾身驚人的怒氣與熱度,卻莫名蒸騰出她一身雞皮疙瘩。
「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她氣憤的聲音,此刻听來,卻柔媚得活像情人間銷魂的申吟。
「繼續。」他微微挑起眉,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我看你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早在你存心把這里的倫理秩序,搞得一塌糊涂之前,你就該有這個認知。」
方萌月終于發現,跟他解釋簡直是白費唇舌。
「怎麼?沒有理由可編了?」他冷冷的譏諷道。
「我拒絕再跟你說話!」她忿忿的別過頭去。
眯起眸凝視著她清麗的側臉,一股馨香的氣息突然纏繞上鼻端,冷不防的,一股強烈的,沖刷過孟天御全身。
他的黑眸驀的一暗,像是被燙著似的猛然松開手,跨著大步走到窗邊,藉以掩飾那股失常。
老天!他竟然會對一個結過婚、還有三個孩子的女人有?
發現根本沒有再討論下去的必要,方萌月一言不發轉身,正準備走出大門——
「等一等。」孟天御聲音緊繃的遽然叫住她。
他又想找什麼碴?
方萌月怒氣騰騰的一轉頭,猝不及防的,一迭報告就這麼甩上她的臉。
「所有檢查全部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