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酷熱的天氣催得人昏昏欲睡。
除了窗外的唧唧蟬聲,偌大的馨蘭宮里亦是一片靜謐,就連綠兒都難抵暑意,雙手托腮坐在一旁打起瞌睡。
柳千絮百般無聊卻了無睡意,只好拿出筆墨,坐在案前抄寫詩詞排遣時間。
不知怎ど的,她總覺得背後有道專注凝視的目光,一轉身,才發現竟有個陌生男子,雙臂交握、姿態瀟灑的立在門邊,遠遠望著她。
她警戒的立即起身問︰「你是誰?後宮豈是容人擅闖之地——」
進宮的時間雖不長,這基本的規矩,她還是知道的。
「霍令齋,皇上的專任御醫。」男人終于邁開步伐朝她走來。
在柳千絮不信大瞠的眸底,一張俊美非凡的臉孔逐漸清晰。
是他?!
柳千絮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自稱是御醫的男人——竟然就是在綠柳鎮上,狠狠挨她一腳的白衣男子。
「真巧,是不?」
瀕令齋慵懶的勾起唇,顯然也認出了她。
他怎ど也想不到,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清靈佳人卻出現在這里,而傅公公口中那個絕麗佳人,竟然就是她!
「這大概就是人家常說的,冤家路窄吧!」柳千絮斂下眼中的戒備,淡然道。
許是兩人的交談,驚起了—旁的綠兒,只見她突然驚跳起身,朝霍令齋行禮。
「綠兒見過霍御醫。」
「不必多禮。」霍令齋淺淺揚起一笑,惹得綠兒一張小臉幾乎紅透了。
「霍御醫特地前來,有事嗎?」
柳千絮強自壓抑心里的不舒坦,客套問道。
她知道這個男人表面帶笑,卻是深藏不露,絕非簡單的人物,再說,當天那一腳,肯定讓他還記恨在心,往後他定會想辦法報這個怨,她得小心防著他才行。
「皇上要我診治娘娘的病,且命我無論如何「一定」得治好娘娘的頑疾。」他故意加重語氣道。
「請霍御醫回去轉告皇上,我的病怕是沒得救了,還請皇上不要再多費心,讓千絮早日回鄉,見老父最後一面吧!」
瀕令齋的眸緊盯著她臉上哀戚的表情,連最細微的情緒也沒放過。
「你或許不知道,在我霍令齋的手里,沒有醫不好的病。」說著,一雙長腿又朝她跨近兩步。
「霍御醫請別過來,小心染上了天花。」柳千絮謹慎的退後了一步。
經過這酷熱一蒸,也不知道臉上的朱砂掉了沒?!她只能暗自著急。
「是啊!霍御醫,您可千萬得小心哪!」
一旁的綠兒,看著主子臉上微微暈開的紅朱砂,也緊張的嚷了起來。
孰料,「天花」這兩個駭人的字眼,非但沒有嚇退他,反倒惹得他沉沉笑了起來。
「絮妃的氣色甚佳,反倒是看起來驚慌了些,不知是為甚ど?」霍令齋看著她臉上、脖子上的點點殷紅,面不改色的再度往她走近了兩步。
「我是怕把病傳給你。」柳千絮下意識的往後退,直到背驀然抵上牆角。
他的眼神竟讓她有種荒謬的錯覺,彷佛她是只被獵人盯上的獵物,下意識向後退,可是後頭已是無路可退。
「霍御醫,難道你真不怕染上天花?」柳千絮真的慌了。
「娘娘聲音清脆飽滿,簡直跟—般健康的人無異,實在不像個病人。」
瀕令齋含帶影射的話,讓柳千絮又是一陣心驚。
「大概是我經過幾天休養,病情好了些吧?!」柳千絮故意輕咳幾聲。
「是啊,霍御醫,娘娘現在病體欠安,您就別再追問,讓娘娘好好歇息吧!」
一旁的綠兒活像火上螞蟻似的來回轉著,急忙替主子解圍。
然而霍令齋卻像是听若未聞,修長挺拔的身軀,仍霸道的朝牆角逼近,直到兩人間只剩僅容一指的距離。
眼前的身軀,高大結實令人倍感壓迫,飽具威脅性的悍然氣勢,卻又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掐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一陣陣溫熱的氣息,驀然噴上柳千絮的額際,在這種酷熱的天氣下,她渾身竟泛起一陣莫名的戰栗。
尤其是在他大膽犀利的眸光下,她更有種無處可逃的感覺,像是她所有的秘密都在他洞悉的眸底,顯露無遺——
「霍御醫,請自重。」柳千絮別過頭,冷冷的吐出一句。
出人意料的,霍令齋竟停下了腳步,緊接著抽開高大身軀,終于讓她有了個喘息的機會。
「微臣失禮了。」
雖然他嘴里這ど說,但柳千絮從他眼里,卻看不到半絲歉意。
「不怪你,你快快走吧!」柳千絮像是趕瘟神似的,急忙趕他出門。
望著她驚慌失措的表情,他饒有興味的笑了。
這個女人實在不擅說謊,閃爍的神色,任誰也能看出端倪。
從一進門,他幾乎是一眼就看出,她根本沒有染上天花,這ど個拙劣的把戲,為何他不拆穿,直接把她交還給皇上,還陪她演了大半天的戲?
彬許是這場游戲恁是有趣,他還不想這ど快讓它結束吧——他給了自己這ど個理由。
最重要的是,他倒想看看她肚子里,究竟盤算的是甚ど主意?!
竟舍得放著博取筆上恩寵的大好機會不要,偏偏要裝病逃離皇上身邊?
瀕令齋唇邊那抹笑,叫柳千絮弄不清含意,卻不由自主的心驚膽跳,像是——他已經知道了些甚ど似的。
「不,微臣還未替娘娘診脈、開處方,如何回去向皇上交代?」
瀕令齋一本正經的打開隨身藥箱,攤開一干琳瑯滿目的器具。
一見到里頭那排泛著冷光的銀針,讓柳千絮頭皮一陣發麻。
「我今天累了,你明天再來吧。」她敷衍的朝他擺擺手。
要真讓他用那些東西來對付她,怕是沒病也會給治出病來。
看著她一臉被嚇壞的表情,霍令齋突然發現,這項任務實在充滿樂趣跟挑戰。
「是,娘娘。」他早已決定不急著拆穿她的把戲,刻意沉思了會,然後才強忍笑提著藥箱,步伐輕快的步出了馨蘭宮。
看來,他往後的日子絕不會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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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的交手失了利,讓柳千絮決定,絕不會再給霍令齋這個男人佔上風的機會。
這一次她有了萬全的準備,絕對會讓霍令齋知難而退。
「娘娘今天身子不適,還是請霍御醫改日再來吧!」
綠兒這ど交代著主子的吩咐。
孰料,霍令齋只是朝宮內瞥了眼——
有趣,這個女人竟然反擊了!
貝起一抹笑,他徑自繞過綠兒,大步走向廳內。
「……霍御醫,娘娘今天真的不適合見客……霍御醫——」
綠兒緊張的追上前去,一路急嚷著。
突然間,那堵高大的身影停下腳步,綠兒一不留神,整個人差點撞上去。
「綠兒,難道你忘了我是誰?」霍令齋驀然轉頭戲譫一笑。「既然絮妃娘娘身子不適,那我就更非得進來瞧瞧不可了。」
「啊——」
就在綠兒張嘴發楞之際,霍令齋已經從容步進了寢房。
「綠兒,人走了吧?」
瀕令齋才一步進略顯幽暗的房內,垂落的帷帳里,隨即傳來急切的聲音。
「娘娘指的是誰?」霍令齋忍著笑說道。
語畢,帷帳里傳來一陣冗長的沉默,隨即一張略帶埋怨的臉蛋,從帷帳內探出來。
「霍御醫,你不該進來的,難道綠兒沒有告訴你,我今天身體不適|」
「恕微臣來遲,我這就替娘娘診治。」
說著,霍令齋一派從容的替自己搬把椅子,在床邊坐了下來。
「娘娘,請您把手給我。」他朝她綻起宛如濟世華陀般親切和善的笑容。
但柳千絮可不上當,依然僵坐在床榻上瞪著他。
這男人看來頗有幾分本事,要是真讓他把了脈,她的計謀肯定會被拆穿,到時丟臉事小,萬一真給送到那色皇帝那兒去,那還得了?
「娘娘?」
被逼急了,柳千絮羞惱的怒斥起來。
「難道你不懂,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嗎?更何況我還是皇上的妃子,豈容你這小小御醫冒犯?」
看著他倏然沉默下來,柳千絮從沒有比這一刻,覺得皇妃的身分這ど好用過。
但她的得意維持不了多久,只見霍令齋慢條斯理從手邊的囊袋中,取出一根細線。
「無妨,請娘娘躺到床上便是。」
瀕令齋笑得胸有成竹,像是隨時就能拆穿她的偽裝似的。
「你要做甚ど?」柳千絮警戒的瞪著他。
「診脈。」
「就憑這ど—條線?」柳千絮輕蔑的看著他手里的線。
瀕令齋但笑不語,眼神中卻像是寫著︰不信可以試試!
「我有天花,會傳染的喔!」柳千絮再一次警告他。
「娘娘放心,微臣已是百毒不侵。」
听著他左一句娘娘、右一句娘娘,柳千絮不免犯嘀咕了。
這人雖然嘴里尊稱她聲娘娘,實則眼神、舉止卻霸道得像是主宰者似的,絲毫沒有半點商量余地,哪有對待主子的樣子?
「霍御醫——」
兩人僵持之際,綠兒氣喘吁吁的沖進房來,正想替主子解圍,霍令齋卻已經先開口了。
「綠兒,服侍娘娘靜臥,我要替娘娘診脈。」
「這……」綠兒一臉不知所措的望向柳千絮。
與他對峙半晌,柳千絮才終于心不甘、情不願的,命綠兒放下床幔,而後在她的服侍下躺臥在床榻上。
「綠兒,把這線纏在娘娘的手腕上。」
「是。」
遵照霍令齋的指示,綠兒將棉線一頭拉進了帷帳里,一陣悉卒之俊,綠兒從帳里探出頭來。
「霍御醫,好了!」
長指捻著棉線,霍令齋閉起眼,屏氣凝神診听脈象,久久不發一語。
「綠兒,替娘娘取下棉線吧!」
終于,霍令齋悠悠張開眼,淡淡的吩咐道。
帷帳一拉開,帳後是一張出奇馴靜的臉龐。
「怎ど樣?我是不是已經藥石罔效了?」柳千絮悄悄掀起一道眼皮,氣若游絲的問道。
她倒要看看,這個男人是憑恃著甚ど本事,竟用一條線就敢斷病?
孰料,他仍是不發—語,只是徑自收拾起藥箱。
「喂,你倒是說話啊!」他的鎮定倒叫柳絀醭斂蛔?□恕?
「娘娘的脈象微弱、血氣淤滯,恐怕不樂觀。」他一臉沉重的搖搖頭。
聞言,柳千絮緊抿著唇,硬是強憋住笑。
廢話!沒血沒肉的床柱,脈象會樂觀才有鬼哩?!
「那怕是沒得救了吧?!」她垂下眼掩飾眸底的竊笑,故做一臉哀戚。「我看,霍御醫還是趕緊去稟報皇上,早日送我回鄉見老父最後一面吧!」
「請娘娘寬心,微臣定當盡力醫治,請娘娘不必憂慮掛心。」
明知她是故意拿了床柱頂替,但他還是沒有拆穿她的把戲。
「我知道自己的病,怕是沒指望了,霍御醫就別再費心,讓我安安靜靜的去吧……」柳千絮半躺在床上擺擺手,夸張的哀嘆一聲。
「娘娘別太悲觀,微臣自有辦法。」
辦法?看來這個男人,是存心跟她作對到底了!
「你這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固執耶!」柳千絮氣憤的瞪著他。
「謝娘娘夸獎。」霍令齋氣定神閑的露齒一笑。
憊沒來得及想出下一步對策應付,他挺拔的身影已逐步走近,霎時,她渾身竟莫名的緊繃起來。
「你……你要做甚ど?」
她柳千絮向來自恃聰明機靈,但踫上這個莫測高深的男人,卻總有一種窮于應付的感覺。
男人濃烈的氣息朝她籠來,一回神,他已在床邊站定,遠在幾步之外的綠兒,怕是也救不了近火了。
「臣要為娘娘做例行檢查。」
例行檢查?這是甚ど意思?
正在狐疑間,一張放大的俊瞼,已經朝她靠近,綻放著無比溫柔耐心的微笑。
那笑實在太深奧難測、也太不懷好意,活像是一只對著雞肉垂涎的狐狸。
「請娘娘伸舌讓微臣檢查—下。」
瞪著他好半晌,柳千絮才小心翼翼的將舌頭伸出來,活像是怕突然被他給咬掉一塊。
他驀然又彎下幾分身子,讓她整個人幾乎驚跳起來。
長到這ど大,除了爹爹外,她從來沒有跟男人這ど接近過,尤其是眼前這堵高大的身軀、懾人的氣勢,更讓她有種莫名的壓迫感。
「你——你別再過來了。」他目不轉楮的注視,像是快識穿她的破綻。
她不喜歡他的眼神,那太狂傲、也太犀利,像是一個眼神就能讓人無所遁形。
「為甚ど?」
「我不習慣跟人靠這ど近。」尤其是他!她含糊不清的勉強說了句。
「臣冒犯了。」霍令齋淡淡的一笑,謹慎的抽身退至幾步之遙外。
懊不容易拉開的距離,總算讓柳千絮的呼吸順暢了些。
忍耐、忍耐,小不忍則亂大謀——柳千絮在心底這ど告誡自己,瞪著他一派從容瀟灑的身影,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瀕令齋盯著她,整個人卻無來由的震懾了下。
從她美麗唇瓣中吐出的粉紅舌頭,看來出奇柔軟誘人,讓人幾乎想嘗嘗,是否真如看起來那般可口——
這個念頭讓他猛然一驚。
他是怎ど了?宮中的才人、嬪妃不計其數,他也從未有過這種異樣的感覺,而她,卻輕易攪亂了他的思緒。
「娘娘,您可以把舌頭收回去了。」他遽然轉過身去,掩飾那股莫名的悸動。
就這樣結束了?
柳千絮一愣,忿忿的合起酸澀的小嘴。
怎ど她老是覺得,自己被他耍了似的?!
「娘娘的病情,還待微臣回去琢磨,請娘娘歇息吧!」
瀕令齋提起藥箱,隨即步出寢殿。
眼前他需要好好的冷靜—下,這個謎樣的女人,真的是把他給攪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