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好消息、好消息!」
一回家,晶晶把包包往沙發一丟,興奮的扯開嗓門一路嚷進廚房去。
「什麼好消息?妳中樂透了?」正在廚房里「水深火熱」的梁母丟下鍋鏟,以迎接英雄之姿熱烈沖過來。
「中什麼樂透,就是有妳這種市儈的媽,女兒才會一事無成。」一個不以為然的冷嗤從旁邊傳來。
只見梁父正蹲在廚房一角,苦命的修理著昨天吵架被母老虎砸斷的炒菜鍋柄,一面投來怨懟的冷眼。
「你這老不修,昨天的帳我都還沒算完呢,你還敢數落我的不是,存心找死是不是?」向來有母老虎之稱的梁母,插起茶壺腰對著梁父罵。
「就跟妳說那個小姐只是問個路,妳非要栽贓人家勾引我、我吃人家豆腐,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梁父忿忿的替自己申冤。
「問路?」梁母哼一聲,咬牙切齒的罵。「問個路需要對你猛拋媚眼,你報個路需要貼在人家小姐的胸口上?」
「就跟妳說她被高跟鞋拐了下腳,我只是扶她一把,妳為什麼非要想得這麼亂七八糟?」梁父一張臉漲得火紅。
「我亂七八糟?」梁母瞪大眼、倒抽一口氣。「好啊,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當年為了你這窮小子,我不惜跟姥爺、姥姥鬧翻,硬是非要嫁你不可,沒想到你卻翻臉不認人,我的命好苦啊——」前一刻還插著茶壺腰的梁母,下一刻已經趴在冰箱上哭天搶地。
「妳——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懶得理妳!」悻悻然丟下一句話,梁父轉頭朝女兒綻開慈愛的笑容、無比溫柔的問。「女兒啊,爸爸沒妳媽那麼膚淺,腦子里一天到晚想的都是錢,告訴爸爸,是不是交到男朋友了?」
「你才膚淺呢,愛情跟面包哪一個重要,光用肚臍眼想就知道,絕對是面包重要。」梁母火速擦干眼淚,出言吐槽。
「既然如此妳當年何必嫁給我這窮小子?」梁父冷冷的問。
「我當年就是被愛情沖昏頭,才會落得現在連面包屑都得吃。」梁母也不甘示弱的回以顏色。
「所以我說妳膚淺——」
「那是因為你沒本事!」
「妳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你才是不可理喻!」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讓誰,四十幾年的老夫老妻,湊在一起儼然像對冤家。
「你們慢慢吵,我要回房去了。」
說起她這對爸媽,簡直就是標準的不是冤家不聚頭,每天吵吵鬧鬧,每天不斗嘴吵上個幾回就渾身不舒坦,晶晶好心情的擺擺手,邊哼著歌徑自往外走,懶得去當和事佬。
少了觀眾,梁父梁母也沒興致演下去了,不約而同一把抓住女兒忙追問。
「誒,等等——晶晶,妳剛剛說的好消息是什麼?」
「對啊,晶晶,瞧妳高興得。」
眉眼間難掩興奮的晶晶,轉頭看著一臉好奇的爸媽,尖叫著宣布︰「我終于接到案子了!」
「真的?這真是個好消息,我就知道我的寶貝女兒夠行。」梁父高興的擊掌。
「是個什麼樣的案子?」梁母關心的立刻問。
「呃——」
晶晶心虛的不敢抬頭迎視父母關愛的目光,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她當的是心理諮商師,要是讓他們知道她不務正業,做起戀愛顧問的生意,非氣得七竅生煙不可。
盼了十幾年,爸媽四十好幾才生下她,一直以來她還不差的成績跟還算伶俐的口才,讓他們總是驕傲面對外人羨慕的目光,以為他們的女兒有多優秀、多出色。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秤起來有多少斤兩,面對這個人才濟濟的社會,她僅有的一點小聰明有多平凡!
「是個非常有錢的總裁。」晶晶含糊的說。
她不敢想,萬一爸媽知道她去當起愛情掮客,會失望到什麼程度——
想著,晶晶渾身登時竄出一陣冷汗,轉身連忙逃進廚房,從冰箱里抓出一大瓶冰水,倒了滿滿一杯往嘴里頭灌。
「有錢的總裁也需要看心理病啊?」梁母一臉納悶的嘀咕。
「妳懂什麼?那不是看心理病,叫心理諮商。」梁父不以為然的糾正道。
「我當然知道,要你多嘴,啐——」
「知道?哼,妳腦子里只知道打麻將!」
客廳里,一對老冤家又杠了起來。
「老娘懶得理你!」
梁母惡狠狠的白了丈夫一眼,隨即踩著三寸金蓮跟進廚房來,一臉期待的拉著女兒殷殷追問。「晶晶啊,妳那總裁客戶人怎麼樣?」
「呃——」晶晶一愣,腦海中浮現那張俊朗嚴肅的臉。「話不多,個性也嚴肅了點,不過對人還算客氣。」她歸納出一個大概。
「切,誰問妳這個!」梁母揮揮手啐了聲,連珠炮似的說。「我是說,那總裁多大年紀了?做什麼事業的?有多少身家?」
「老太婆,妳這是干什麼?晶晶是心理師,又不是媒婆,哪會知道這些莫名其妙的事?」
「你懂什麼?人家常說近水樓台先得月,說不定咱們晶晶跟這大總裁朝夕相處下,發生了感情,一夕之間從麻雀變成了鳳凰——」
「去、去、去——瞧妳那張嘴,把自己美如天仙的女兒說成是麻雀,妳不說,人家還以為妳是後母咧!」梁母話還沒說完,立刻被梁父給打斷。
美如天仙?
聞言,晶晶嘴里的一口冰水很不客氣的噴了出來。
「爸,拜托你,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亂說,你這樣往自己女兒臉上貼金,被別人听到我會很丟臉耶!」擦去嘴邊的水漬,晶晶好氣又好笑。
「我說的全是事實,有什麼好丟臉的?」梁父不以為然的說道。
「對啊,用不著丟臉,瞧妳模樣長得多好?眼楮就是眼楮、嘴巴就是嘴巴,模樣多標致啊!」梁家兩老倒是難得的有意見一致的時候。
老梁賣瓜,自賣自夸!
晶晶無奈的搖搖頭,把冰水一口喝光,轉身就往廚房外走。
「我出去了!」她抓起沙發上的大包包,匆匆丟下一句。
「誒,妳要去哪里?」追在寶貝女兒後頭的梁家兩老同時問。
「去搜集情報!」
人家常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至理名言絕對不會錯的!
「搜集情報?」
兩老還怔愣著,女兒的身影已經一溜煙似的消失在門外。
梁家兩老很有默契的互望一眼。
「老頭子,你確定女兒做的是心理諮商,而不是情報員?」許久,梁母才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問。
「不知道女兒的代號是什麼——」
梁父望著門外,若有所思的喃喃說道。
我要妳替我月兌離單身!
才高興了一晚,晶晶就發現自己完全陷入一種毀滅式的絕望當中,腦子里無時無刻不在回蕩著這句話。
嚴力擎丟給她的不只是一個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還是一個很令人頭大的燙手山芋。
這怎麼可能?
那個高大英俊得不當明星實在暴殄天物、錢多到可以拿來蓋房子,聰明絕頂、眼光精準、生意手腕一流……屈指隨便數,就可以說上十來個優點,居然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需要她這個戀愛顧問來替他找對象。
原本只是個需要替人解決小疑難雜癥的戀愛顧問,如今卻成了紅娘,她要怎麼把他變成一個顛倒眾生的魅力男?要上哪兒去找女人給他?
嚴格說起來,他實在已經算得上是完美無缺了,若真要說他有什麼缺點,大概就是太嚴肅了點,話也太少了一點,其余的——無可挑剔。
听起來,他似乎也不是眼高于頂、過于挑剔,而是真的完全沒有女人緣。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晶晶無時無刻不想找出問題的癥結,她日也思、夜也想,苦惱到快把自己的頭發拔光,還是想不出個頭緒來。
當第八天,晶晶頂著失眠快一個禮拜的血絲眼外加貓熊眼眶,望著窗外的太陽緩緩升起,照亮她陰暗的房間那剎那,腦子里突然閃過了這八個字——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于是,她顧不得修飾模樣駭人的自己,連早餐都來不及吃,就沖向了國家圖書館,耗了一整天時間,總算帶回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把一大迭影印資料往床上一丟,晶晶近乎虛月兌的跟著往床上一躺。
「累死我了!」癱在床上呈現大字形,她筋疲力竭的低喊。
報了一整天,她跑了好幾家圖書館,把所有關于嚴力擎的相關資料、報導全都找出來,一頁也不漏的全都影印下來。
接著又特地跑了幾家書局,把刊載過他專訪的雜志全買了回來,抱著十來公斤重的數據,又坐了近一個小時的公車回家,此刻的她已經快累癱了。
躺在床上四肢沉重得像是有千百斤重,連一根手指頭都不能動了,偏偏腦子里卻清醒得很。
妳不能再接其它案子,必須隨傳隨到,並且對于所知道的一切守口如瓶、絕對保密——
一想到這里,晶晶像是裝了彈簧似的,整個人跳了起來。
依照那男人一絲不苟的個性跟絕不拖泥帶水的工作效率,或許明天就會接到他的「征召」,晶晶知道自己可馬虎不得。
別速翻開那一迭厚厚的數據,對于他,一個成功而且出色的男人,她壓根不了解,若不趁著這兩天好好把這個人研究個透徹,她恐怕就只有等著穿幫的份了!
嚴力擎,三十二歲,華裔美籍的企業家第二代,在美國出生長大,以第一名畢業于哈佛名校,父親是以連鎖飯店起家的商人,事業版圖從台灣擴及歐美,身價數千億。
二十二歲之前,嚴力擎就像是餃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意氣風發、優秀出色,身為嚴家的獨生子,鋪在他面前的儼然就是一條康莊大道——
但毫無預兆的,在即將拿到博士學位的前夕,卻爆發父親長達二十年外遇的丑聞,在深受打擊之下,他毅然決定帶著母親回到台灣,從最基層的工程師做起,他的聰明才智與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讓他在短短五年內一路從組長、督導、副理直升到總經理。
但天生注定絕非池中之物的嚴力擎,卻不甘于只是如此,當他深受董事長倚重之際,竟毅然辭職另組公司,從資金只有兩千萬、員工只有五名的通訊公司,短短十年內他建立起自己的事業王國,他的通訊系統在國內有六成的佔有率,從屈居一間小出租辦公室的五人小鮑司,擴張成變成了二十三層的氣派辦公大樓。
一個人的成功不是偶然,嚴力擎的傳奇不止見證了成功,同時也證明了——
看完滿滿一大迭有關嚴力擎的事跡,晶晶像是看了本傳奇的奮斗史,讓她忍不住深深吁了一口氣。
從他嚴肅冷漠的外表實在看不出來,他竟會是在自由開放的美國出生長大,還有這麼一段不平凡的奮斗史。
而且,不論是哪家的報紙、雜志,所有關于他的報導里,果然完全沒有提過他的感情世界,連一個女人的名字都沒出現過。
看來,他真的不是騙她的,他確實有感情世界空虛的煩惱。
只是,她想不通——像他這麼個英俊出色、事業成功,可以說是近乎完美的男人,怎麼會至今還是單身?莫非——
他有斷袖之癖?!
她瞠大眼,結結實實倒抽了一口冷氣。
天啊,他若真是個GAY,那她等于握有這個男人不能說的秘密,那豈不是等于中了樂透?一輩子吃香喝辣?
只要她把這個消息賣給愛扒糞的八卦雜志,肯定可以賺進一大筆鈔票,她一人得道、爸媽也可以跟著升天——
不、不、不,這怎麼可以?人可以窮,但絕對不能沒有道義——晶晶用力搖去腦子里陡然升起的壞念頭。
她梁晶晶雖然書念得普普通通、運氣又差,但做人要有道德良知這些道理她可都懂,出賣他人的隱私換取利益,這種事她絕對做不出來。
晶晶趴在床上,心不在焉的翻著雜志上好幾大頁他的個人特寫。
雜志社的專屬攝影師功夫果然了得,巧妙地捕捉了他深沉內斂、孤傲自負的氣息。
透過鏡頭,修長結實的體格充滿不可忽視的力量,深刻立體的五官宛如上帝完美的雕刻,尤其是那雙幽深冷謐的眸正好就正對著她,彷佛他人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似的——
看著他凝視的黑眸,她的心跳陡然漏跳了一拍。
真是的,只是幾張照片,她臉紅個什麼勁啊?!
一定是天氣太熱了,再加上今逃言著大太陽在外頭奔波了一整天,把她的腦袋瓜給曬昏了。
這麼一個英俊優秀的黃金單身漢,竟然只愛男人,要說出去,大概會讓全台灣一半以上的女人搥心肝。
條件這麼好的男人卻不愛女人,真是可惜了。
她的手指心不在焉的輕劃著他嚴肅的臉孔線條,一股莫名的失落襲上心頭。
「晶晶,吃飯啦!」
門外,梁母的吆喝聲驟然打斷她的冥想。
一回神,驚覺自己的咸豬手正在人家俊臉上游走,晶晶漲紅著臉趕緊收回手,急忙合起雜志。
「來了!」
將雜志一股腦的全塞到床底下,晶晶頭也不回的沖出房去。
一串尖銳的鈴聲從房間的某個角落響起,埋在棉被團中的晶晶勉強伸出一只手按掉床邊的鬧鐘。
怎知那個尖銳的聲音依舊持續不止,被吵得受不了,晶晶終于勉強撐開一條眼縫,從被團里爬出來,張著半瞇的惺忪睡眼往床邊櫃一看,只見她的手機正抖個不停。
原來是手機不是鬧鐘響。
她慢吞吞的爬過棉被山,懶洋洋的伸手拿起手機,有氣無力的對著話筒說。「喂,我是晶晶。」
「為什麼這麼慢才接電話?」電話另一頭傳來的聲音,讓晶晶陡然一驚,掛在床邊的身子就這麼整個重重摔到地上。
「嚴——嚴總裁?」她的睡意登時全消,狼狽的急忙從地上爬起身。
「嚴總裁,早——早啊!」晶晶下意識伸手耙梳著亂七八糟的頭發,好像他的視線能透過電話線看見她一樣。「真意外,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早打電話來。」她緊張的干笑幾聲。
臉上掛著笑,但晶晶心里卻嘀咕著——這人也未免太神出鬼沒了吧?!
一連七、八天沒消沒息,半通電話都沒有,讓她幾乎以為他自人間蒸發了,但一出現,卻又是這麼突然,讓人措手不及得連還沒睡醒的窘態都不及掩飾。
「不早了,已經十點了,也該起床了。」他的聲音很平淡,听不出特別情緒,但電話另一頭的晶晶,卻已經羞窘得整張臉都漲紅了。
看來,她就算想掩飾,也掩飾不了平時生活頹廢的糗態。
「喔——」咽了口唾沫,晶晶覺得在這種嚴肅的人面前,壓力特別大。「嚴總裁,您有事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下午三點,到我辦公室來一趟。」他言簡意賅的下達指示。
「是,三點,我知道了!」忍住想跳起來歡呼的沖動,晶晶恭敬的應道,只差沒伸出五根指頭行禮。
他召喚她去,就表示她的口袋將要有進帳了——一個小時一萬塊,只要省一點花,就足夠她過上好幾個月,不用再當伸手牌米蟲。
一直到現在,她還是不敢相信,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
「還有——」
「嚴總裁還有什麼吩咐?」她正襟危坐的請示財神爺。
「千萬別遲到。」掛電話前,他不忘提醒道。
「我知道,我絕不會遲到的!」晶晶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證。
開玩笑,財神爺光顧,她怎麼可能還會遲到?!
「嚴總裁,那就待會兒見了!」晶晶興高采烈的道別後,才掛上電話。
原以為這次會面定是萬無一失,誰知道,倒霉的人永遠有層出不窮的狀況在眼前等著她。
事實證明,人絕對不能把話說得太滿!
下午三點整,理當已經站在財神爺面前提供咨詢、等著領鈔票的晶晶,卻還火速飆著小綿羊在街頭不要命的奔馳時,開始覺得等在她前頭的不是康莊大道,而是荊棘險林。
原以為遲到已經夠糟了,沒想到最糟的情況竟是︰馬路之大,卻四處找不到一個可以容納小綿羊的停車位,害她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在一分一秒無情流逝的時間中,還像無頭蒼蠅似的四處尋覓車位。
總算,天無絕人之路,最後總算替小綿羊找到地方停放,然後她立刻以跑百米的速度使勁的跑,一口氣沖上總裁辦公室。
一進門,捧著胸口還在氣喘吁吁的當口,前頭已經響起冷冰冰的聲音。
「妳遲到了二十八分鐘又三十四秒!」
一抬起頭,便迎上一張僵硬得比千年木乃伊還要難看的臉。
「總——總裁,請你听我解釋,因為我找不到停車位,繞了十幾分鐘才找到一個位置,又花了十分鐘跑過來——」
「遲到的人該做的是道歉,不是找借口。」冷厲的眼神一掃,晶晶立刻識相噤聲,卻遲遲沒有開口道歉的意思。
他凝著臉往椅背一靠,雙臂環胸,冷冷盯住她。
眼前的她看起來實在糟糕,一頭亂發活像被強烈台風掃過似的,沒有一根頭發是整齊服貼的,汗水把額際的發絲濡得一片濕,包包亂七八糟的斜掛在身上,活像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追逐戰似的。
突然間,滿腔的怒氣莫名消褪了一半,她的狼狽模樣竟讓他心生些許同情,或許真如她說的,外頭停車位真的不好找。
「嚴總裁,對不起!」她畢恭畢敬向財神爺彎了個腰。「遲到是我的錯,我不該找借口,請你大人有大量不記小人過。」
她的態度恭敬得無可挑剔,但他打從心里覺得︰這女人壓根一點也不怕他,彷佛只當他是只紙糊的老虎。
但她既然都已經道了歉,身為男人的氣度也應該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我會請林秘書為妳設立一個專屬停車位,以後妳就直接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就好了。」他收回嚴苛的批判目光,語氣平靜的說道。
「嚴總裁——」她遲疑開口。
「還有什麼問題嗎?」他不耐的問。
「我沒有開車,我騎小綿羊。」她陪著笑。
「小綿羊?那是什麼東西?」好不容易舒展開的眉頭立刻又攏起。
「摩托車啊!」晶晶眉飛色舞的解釋。
「那種東西完全沒有半點安全性可言,坐在那上面根本是肉包鐵。」他的表情絲毫不掩飾他的不悅。
他無法想象,縴細嬌小的她騎著一台有如玩具的摩托車,在大馬路上跟一輛輛龐然大物競速的畫面——
扁是想,就足夠教他竄出一身冷汗,她卻還說得面不改色。
「台北交通亂成這樣,騎車既不必找停車位,又不用忍受塞車,好處多多,總裁,我打賭你一定沒坐過對不對?下次有機會你可以——」
「不必了,我對玩命沒興趣。」他不留情面的打斷她。
孰料,她非但沒有半點失望,反倒露出饒富興味的笑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總裁,你的國語講得很標準耶,一點也不像在美國長大的。」她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聞言,他凌厲的眼神宛如一把機關槍,氣勢驚人的倏然朝她掃來。
「這件事妳從哪里听來的?」他繃著聲音問。
「呃——我,我從雜志上看來的!」她老實的坦誠。
「妳還知道些什麼?」他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很不好,讓她聯想起七月即將來襲的強台。
「沒、沒有了!」她的頭搖得有如波浪鼓。
犀利的眸盯視她半晌,才終于移開視線。
「那種沒營養的八卦雜志以後少看!」他冷冷丟下一句。
「是!老板永遠是對的!」她正經八百的回答,卻又掛起一臉欠罵的笑。
「妳可不可以收起嘻嘻哈哈的態度,正經一點?」嚴力擎不悅的開口訓斥。
「是,我知道了!」她一本正經的彎腰稱是。
看著他不悅的冷峻表情,晶晶偷偷吐了下舌頭,目光還是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明知道得冒著被炮轟的危險,但她實在是忍不住了,悶在心底好幾天的疑問已經快把她給憋死了,不問出個結果來,她肯定會寢食難安。
「嚴總裁——那個——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她的拇指兜起圈子,小心翼翼開口。
「問吧!」歷經宛如一世紀那樣漫長的死寂後,他居然開口了。
得到特赦令,喜不自勝的晶晶把握住柄會,不經大腦的話立刻沖口而出。
「你愛的是不是——男人?」
當最後兩個字從她的嘴里滾出來之際,空氣彷佛在這一刻凝結,他以如電影慢格般的速度緩緩抬起頭,怒不可遏的朝她射來兩道怒焰。
「誰告訴妳我愛男人?」他倏然站起身,聲音冷得簡直坑誄進她的腳趾頭里。
晶晶渾身竄過一陣寒顫,卻還是強做鎮定,試圖以不激怒他的寬容語氣說。
「嚴先生,你用不著感到丟臉,現在同性戀現象很普遍,我對你們絕對不帶半點歧視眼光——」
「梁、晶、晶!」他低吼著發出警告,一步步的逼近她。
「我說真的,人有七情六欲,上帝也沒規定男人只能愛女人,而且現在有好多藝人、名人也都出櫃了,你不是第一、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不知死活的繼續口沫橫飛。
「說夠了沒?!」他面色鐵青的吼住她的連珠炮,高大身軀已將她逼到門邊。
「差——差不多了!」高仰起頭,那張氣到簡直快抓狂的俊臉就在眼前,晶晶識相的乖乖閉上嘴。
「妳听清楚了,我不是什麼同性戀,更沒有愛男人的癖好,我、只、對、女、人、有、興、趣。」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記住我現在說的這句話,然後,立刻給我滾出去!」
帶著男人獨有氣息的陣陣熱氣噴上她的臉龐,燻得她腦子有短暫空白,一陣恍神後,她的眼神重新聚焦,他暴怒的臉孔立刻躍入眼底。
他修長的手指氣沖沖的直指門外,晶晶心想,他肯定擁有絕佳的自制力,否則那雙好看的手,此刻恐怕已經掐上她的脖子了。
她會不會問得太直接,忘了給他留點顏面?平時看起來那麼冷靜優雅的他,此刻竟氣得面色扭曲、青筋暴露,活像想吃人啃骨的老虎。
難道,真的是她搞錯了?她腦子里那些捕風捉影的猜想,全來自于她荒謬的想象?
想這里,她整張臉火燒似的染開一片紅,恨不得立刻化為水蒸氣,蒸發得無影無蹤。
但她當然成不了水蒸氣,依舊醒目又礙眼的杵在他面前。
「是∼是,我記住了!」
她羞窘又狼狽的抱頭沖出去,到了門外又突然折回來,慌慌張張丟回一句︰「對不起!」然後三步並做兩步的沖進電梯,連頭也不敢回。
沖出天寰企業大門,晶晶驚魂未定的拍著胸脯,覺得自己簡直是鬧了一場大笑話。
堂堂一個大男人被誤會成是個同性戀,也難怪他會氣成那樣,一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的樣子。
仰望企業大樓頂端,前一刻還余悸猶存拍著胸口的晶晶,下一刻卻自嘴邊突然浮現一抹恍惚的傻笑。
雖然剛剛被臭罵一頓,還被掃地出門,但這一刻難以言喻的好心情,連門外足以烤焦人的炙熱烈陽都讓人覺得可愛起來。
原來——他不是同性戀,而是個性向正常的男人!
幣著笑,她一路哼著歌慢慢走向她的小綿羊,雖然,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到底在高興什麼——
送走那個滿嘴亂七八糟的女人,嚴力擎還是有滿肚子的氣。
那女人究竟是個戀愛顧問,還是烏龍顧問?
傻里傻氣、神經大條不說,還專愛听些小道消息,頭腦簡單、迷糊、莽撞、沒時間觀念——隨便屈指一數就是十來個缺點,跟她打交道簡直比應付難纏的生意對手還累!
但奇怪的是,他並不真的討厭她,雖然她一再犯了他的大忌,但他卻不曾想過要解除合作關系。
大半輩子始終跟人保持距離,理性、絕不感情用事的他,第一次被這種毫無道理可循的莫名感覺牽著鼻子走。
想起剛剛她一臉認真的問「你愛的是不是男人?」,嚴力擎還是覺得好氣又好笑。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怎麼可能會愛男人?
簡直是荒謬!
這個女人的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