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總有一股被冷氣凍著的藥味,挑高的大廳有著光潔雪亮的大理石地板,孟琪踩著稍快的步伐,踏入這個地方。
一身合宜的米白襯衫下搭著黑色長褲,襯托出她雪白的頸項及-縴合度的雪白手臂。
連續三天了,她將那雙修長優雅得讓女人吐血、男人流口水的腿緊緊地包在長褲內,只因為不想再讓飄飄的裙擺影響她,讓她回想到他那日之後留在她身上久久不散的氣味。
她並沒有去取必她那被他惡意拿走的東西,可是,若因此就以為可以讓野獸放棄所盯上的獵物,那是天方夜譚,于是,被獵者與狩獵者的拉鋸戰于焉展開。
這兩天,孟琪的辦公桌上陸續已經有兩個小小的透明包裝禮盒,小巧、精致、匿名,而且看樣子還會持續加增。
透過包裝可看見內容物分別是兩塊具特色的香皂,不,應該說是肥皂,因為它一點也不香。
那日之後,她沒听話地去找他,便知道他會有動作,而且絕不會只是這樣輕描淡寫。昨天下班時,她便看見霍耀石在對街的車里朝她微微點頭致意後離去,宣戰意味濃厚,當然,向她宣戰的不是那個可憐的霍耀石,而是與他焦不離孟的厲撼譽。
深吸一口氣,孟琪將昨日霍耀石帶來的訊息丟至腦後。
當她踏入大辦公室,往左方走去,進入私人辦公室前,助理惠惠已經迎了上來。
「孟琪姊——」
那拉長的、甜膩的聲音讓孟琪在第一時間便知,絕對有什麼甜蜜的事件佔領了這個滿腦子有三分之二愛情空間的小腦袋。
「怎麼了?」她步伐未停,直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里。
「孟琪姊,我告訴你,我查到了喔。」
「查到什麼?」
陛惠帶著甜絲絲的笑容跟著孟琪進辦公室。
看到那兩塊尚未拆封的肥皂還被她擱在辦公桌上,孟琪心中暗暗哀號。
陛惠似見到什麼寶物,直接往辦公桌邊一跳。「這個啊!」
她指著那兩塊依舊躺在玻璃透明包裝紙內的肥皂。
「這個有什麼好查的?」孟琪盡量力求鎮定,事實上冷汗直冒。惠惠該不會已經查出這是誰送來的吧?
「你看,這里、這里。」惠惠指著肥皂上的字,要孟琪看清楚。
孟琪這才稍微吐出一直憋著的氣。好險!
那小巧的長方體上刻著一個極具個性化的「手」字。
「刻了個「手」字,不就是洗手用的嗎?」
孟琪當然知道那男人一向喜歡她的手,他每次親熱時總是先細細啃咬起她的手來,她已早習慣他這方式。
陛惠彎著雙眼-味的笑了,食指對她搖了搖。
「不對?」不是用來洗手的?
「當然不對。」惠惠指著肥皂上的字,「這代表的是這個肥皂是用左手香為主要原料制成的。」
「你說什麼香?」
「左、手、香。」惠惠毫不吝緩地復誦一次。
左手香?
孟琪的臉瞬間一紅,忙不迭地將左手往褲子口袋里藏,活像古代女子露出小腳般羞澀。
老天,她知道他的意思,問題是,這讓惠惠也知道的話,這個思春的壞腦筋不知要聯想到哪兒去。
瞧上司嬌羞成這樣,惠惠打蛇隨棍上,「孟琪姊——沒想到一向冷靜的你也會害羞耶,那……送禮的人是……」
「我不知道。」孟琪回答的速度快得更為讓人起疑。
听她這樣欲蓋彌彰,惠惠一張小嘴噘了起來,「你好小氣,什麼都不說!人家好好奇是哪個有品味的男人會選這種禮物,你說啦、說啦!」
「丑丑髒髒的肥皂稱得上什麼品味呀,小姐!」孟琪皺了皺鼻子,違心地道。
其實她愛死了這種樸實的東西,在國外,許多人想盡辦法搜羅天底下最天然的東西來使用,她在美國時也養成了這樣的習慣,長期使用天然清潔用品的結果是,回台灣之後,因為化學成分的戕害,她常有皮膚泛紅的問題。
她沒有想到,他不過是那天見她一面便發現了。
明明他那天只是瘋狂的親吻她,他是幾時發現的?
她的話引來惠惠大力的撻伐,「孟琪姊,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識貨!你知道嗎?這是最天然的肥皂耶,雖然你的皮膚女敕得像要滴出水來,可是這樣的皮膚更需要好好保養啊,你男朋友一定知道你需要特別保養皮膚,所以才送你這麼可愛的東西,你竟然說這肥皂沒品味!」
「他不是我男……」該死!孟琪速速住嘴。
可是惠惠的賊笑聲已經響起。「孟琪姊——」
「干嘛啦這麼長的音呀?」她頭皮都發麻了。
「你不是說不知道是誰送的?那……他不是你男朋友這話,表示你知道是誰送來親愛的肥皂-?」
孟琪腦中一陣紛亂,坐進位子里,順勢將那兩塊肥皂掃進抽屜里,清清喉嚨,正想板起臉教助理回座位,哪知才一抬頭,只見惠惠雙手捧著一樣東西,她仔細一看,又是一塊肥皂。
「怎麼回事,我剛剛沒收好嗎?」
陛惠搖搖頭,沒說話。
孟琪的臉頰有些抽動,微顫著聲音問︰「又來一塊?」
這次惠惠點頭了,笑容可掬,「可是這次上頭刻的字不一樣喔。」
聞言,孟琪連吞好幾口口水,一向冷靜的臉此時泛著薄骯。
來了、來了,就說他不會這樣輕描淡寫了,他一向不是這種溫文儒雅的人,而且,她該知道,野獸可沒有人的耐性,她已經挑戰他好幾天了,他總會動作的,他……
「他刻了什麼……呃,我是說……咳咳……」老天,她的心跳會停掉!孟琪又輕咳幾聲,「我、我是說,肥皂上刻了什麼字?」
陛惠賊賊的輕笑兩聲,「艾。」
天啊……
「惠惠,你說肥皂上刻了什麼?」愛?她就不信天下有用愛為原料做成的肥皂!
「艾啊。」
「我看!」死男人!最好還簽名掛保證,宣告天下好了,這樣她死得快些!
陛惠雙手奉上,孟琪等不及拆封,透過玻璃紙一瞧。
一個「艾」字沖著她微笑。
她將一直提著的一股氣整個吐盡。老天,她真會被這個丫頭給嚇出病來!
孟琪責備地怒視惠惠,惹得惠惠一臉無辜。
「我沒說錯,是艾啊,不然……你想到哪兒去了呀?」
她想到……喔……
對啊,她想到哪兒去了!
陛惠把頭湊向孟琪猛瞧著,像偷吃了魚的貓一樣。
孟琪懊腦的臉紅得像隻果,別說男人見了想咬一口,連女人都想掐掐捏捏,體會它的觸感。
她這模樣讓惠惠的好奇心就像繃皮鼓一樣,根本是掉顆豆子就會敲出巨響來。究竟是誰讓她的boss這樣嬌艷欲滴呀?這可是她從進公司這幾個月來都沒有過的事呢。
「孟琪姊呀——」
孟琪不回應,反正她心里確實有鬼,鐵定說不過惠惠這個鬼靈精,所以干脆不說話,等著見招拆招。
「今天的肥皂下還附了張小卡片耶。」
馬上,孟琪猛抽口氣。
敗好,他就要成功的擊倒她了。
「孟琪姊?」由于上司突然由紅翻白的臉色變化得太快速,讓愛搞怪的惠惠也嚇了一大跳。
「你看了?」
一時片刻,惠惠還沒反應過來,孟琪問的是什麼。
「看什麼?」
「卡、卡片。」上頭千萬不要有簽名啊……孟琪盯著肥皂透明包裝外的那個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橡皮繩,再看看古靈精怪的惠惠,整個胃像極了她剛吞了一顆石頭般翻攪著。
「喔——」
別再拉長音了,這小表每拉一次長音,她的汗就要多冒幾滴。
「我怎麼可能做這種沒禮貌又犯法的事!孟琪姊,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棒……那就好、那就好。
孟琪抹抹額上的整片薄骯,有氣無力地板起早該板起的臉孔,「你該回位子上去了。」
陛惠看看表,「對喔,都九點二十分了耶,那我去遞收入表。」
才九點二十分?
孟琪一驚,看向桌上的立鐘。才過了二十分鐘?怎麼可能?她明明覺得雲霄飛車都轉了三百圈,心跳都破兩百次了,才過了二十分鐘?
死厲撼譽,瞧你干的好事!
孟琪汗都還沒擦干,走到門口的惠惠忽然喃念著不算大聲也不算小聲的話語,雖是自言自語,但是說給別人听的。
「奇怪,「力」是哪個人啊……」
厲?
辦公室內再次響起孟琪抽氣的聲音。
「馮惠惠!」她看了!孟琪從椅子上跳起來。
「啊——」腳底抹了油的惠惠速速尖叫著逃開。
完了,這年頭姓厲的人不多。
孟琪無力地跌回座位,像貓似地彎起身子蜷縮著,抱起小腿,咬牙盯著那塊肥皂。
敗好,她這輩子還沒這樣想將肥皂吃下肚子里過。
吃了之後呢……就會看見卡片。
卡片。
她倏地一躍而起,粗魯地扯開橡皮繩,拉開透明包裝袋,沒兩秒,雅致的包裝便淪為一堆垃圾。
她拿起卡片一看,上頭是一個草草揮筆卻勁道十足的「力」字。
是同音字。
孟琪呆了幾秒才開始呼吸,然後齜牙咧嘴,卻沒發出聲音地尖叫著。
啊啊啊……
就讓她叫到喉嚨破、聲音啞啦!
他這是警告,她知道、她知道!今天是同音的「力」字,再沒見到她,明天就會是個「厲」字,接下來呢?
她一點都不懷疑他會直接在禮物外簽下「厲撼譽」三個字!
幾秒後,總算將滿胸腔的緊張感以維持形象的方式宣泄完,她氣喘吁吁地癱軟在辦公桌上。
桌上仍放置著小巧樸實的肥皂,及她剛剛拎進來的咖啡及早餐,但她已毫無胃口。
敗好,厲撼譽,她幾乎就要投降了。
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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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上午,孟琪力求鎮定地將公事處理妥當,待心情稍穩定些,時鐘的指針也已指向十二。
她走回辦公室,桌上的早餐冷冷地看著她的胃。
老天,她好餓。
但心中微微慶幸,至少沒有再有什麼驚嚇她的物品砸來。
想到這里,孟琪不禁痛恨自己的懦弱,拜托,已訂婚的人是他,他要這樣鬧、這樣胡來,她干嘛怕他,就讓一切攤在他的未婚妻、她老板的妹妹面前啊。
她究竟怕什麼?
可是,餓肚子的時候實在不宜思考這類問題,她再不進食,恐怕要先擔心自己就要昏倒了。
才這麼想著,惠惠已經奔進辦公室里。
「孟琪姊,中午了耶,听說轉角那里開了一間意大利面店,好吃又便宜,我們去吃好不好?快快快!不然還要排隊排很久喔。」
孟琪吞吞口水,速速回過身,「那就快走吧,排隊沒關系,我們吃到下午都可以。」
陛惠開心的大喊一聲,跟在孟琪後頭走出辦公室,並替她關好門,「走-!」
然而才走到醫院門口,孟琪便看見對街一部車旁站著一道身影。
說顯眼也並不算太顯眼,但若要人完全忽略這個頑長的身影也不可能,尤其她還認識這個人,同時也認識這個人的老板。
孟琪隱忍著不尖叫出聲,因為現在是在大街上,她可不想讓人誤以為她是瘋子!
瀕耀石一看見孟琪步出醫院大門,便以九十度彎腰鞠躬朝她致意。
孟琪整個人僵直得像根木棒。
「孟琪姊,快走啊。」惠惠催促道。
你給我好好站直!你是唯恐天下人不知你杵在這兒,就為了給我一鞠躬下馬威嗎?孟琪咬牙在心里狂吼,簡直要吞掉自己舌頭。
不管,快走,望孟琪,你快走,這樣就沒人知道霍耀石與你有關,也就更沒有人知道厲撼譽與你有關!
快走啊!
「咦,孟琪姊,你看,對面不正是博格上次代替何專員來公司開會的那位霍先生嗎?」惠惠指了指對街。
「不,你看錯了,快走。」她當然知道。
「咦?」這話可是讓惠惠不肯走了,甚至看得更仔細些,「不對、不對,孟琪姊,我的視力一點零,而且記人的能力一等一,那是霍先生沒錯,你看,他在跟我們打招呼!」
不過是差一秒而已!差一秒她就可以當成對街沒人,然後和惠惠去吃那個听說好吃得不得了的意大利面了。
孟琪看著兩個人對街揮起手來打招呼,咬咬牙,深吸一口氣。「惠惠,你先去排隊,隨便幫我點個餐,我一會兒就到,有問題再打我手機。」
「好啊,我想霍先生應該是有事要找你,那我先走-,你要快點來。」惠惠完全在狀況外,沒察覺她的上司眼里直冒火花。
待惠惠走遠,孟琪氣怒的眼幾乎沒看見來來往往阻在她與霍耀石之間快速的車輛。這條街不寬,與對面的人行道之間只有來回各一線道的距離,她深深覺得她一個箭步就可以過去把霍耀石那個金腦袋給踢到外太空去。
連來往的車有沒有停下她都不管了!
看她就要直接沖過來的氣勢,霍耀石一陣心驚膽戰,這女人要是被來往的車給稍稍踫一下,那他這顆腦袋就要搬家了。
憊好,下一秒,他看她停下腳步,拿出手機,他才松了口氣。
「喂?」孟琪皺眉粗聲接電話,完全不管是什麼天皇老子打電話來,最好這通電話是有重要的事,不然遲了害她砍不到人,她就拿電話里這個人開刀!
「這麼氣?」
一听這聲音,她馬上倒抽一口氣。
「你怎麼有我的手機號碼?」
問完,她自己都覺得蠢,這男人,若他想知道,他可以連她今天搽哪一色的腳指甲油都知道。
厲撼譽的確一向不回答蠢問題,他反問道︰「你氣瘋了?」
對!但她咬緊唇不回答。
他狂笑後便自動收線。
扁是想,他都可以知道這女人臉上會是怎樣的表情,而要命的是,他只是想著,就有灼熱的反應自他月復部狠狠襲來,這讓他笑聲稍歇之後便是一聲低低的詛咒。
孟琪極怒攻心。他就這樣嘲笑她一番之後就掛了電話?
一收線,她便要沖過去……遷怒?對,她就是要毫無理智的遷怒那個沒有選擇權的可憐霍耀石!
在霍耀石一臉緊張之下奔過馬路後,她一把將他扯到車子的另一邊,咬牙怒吼。
「你是豬頭啊!堂堂一個高知識、金頭腦的男人,卻站在我公司外頭鞠躬哈腰?你是要證明我們這群混蛋全是高智商、低成就的豬頭嗎?我剛剛確定目前你就是最佳代表!」
「我……」我不是混蛋!瀕耀石很想解釋,可是情勢比人強,他是敵不過已經氣瘋了的女人說話的速度。
「你不知道這樣我會很生氣嗎?你就不能看好你家那頭野獸嗎?至少別放他出來四處咬人!若要咬人,也別咬到我公司來!他是智障,不知道這兒是他老婆家開的醫院嗎?」
「他不是智……」算了,全世界大概也只有眼前這個女人敢罵厲撼譽是智障了,其實機會難得,他听了也挺爽的。
孟琪完全不听他任何解釋,而且她相信,若他敢把一句話說完整,她一定把高跟鞋塞進他的嘴里!
「他是有毛病嗎?要不要我再說一次!這里是他、老、婆、家的醫院!你教他喜歡刺激就去跳樓,別來煩我!」
「不是老婆……」至少目前還不是……
孟琪一個怒視,嚇得霍耀石趕緊閉嘴。
懊,你說是就是,反正兩性平權的路真的還很遙遠。
瀕耀石心中哀嘆,他確實也很想問,他這樣一顆金頭腦為何要來做這種讓女人發脾氣的事啊?
看霍耀石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孟琪一肚子火更是壓抑不住,這家伙!巴他老板根本一個樣,只是他老板擺明了壓迫人,而這家伙根本扮豬扮慣了!她氣得直咬牙。
「霍耀石,我警告你,別再讓我看見你為那個瘋子干蠢事,再一次,我一定打電話通知連月來收尸!」
「可是……」
「沒有可是!」
瀕耀石苦笑著。這氣瘋了的女人總算願意讓他說出完整的兩個字,雖然最後還是警告他別再說下去。
他只好掏掏口袋,將一串鑰匙拿出來。
老板下令,不得不听啊,他只是跑腿的。霍耀石一臉無辜得徹底。
她凌厲的視線彷佛可以把那串鑰匙鑄出火花來。這種模樣的鑰匙,她曾經拿過好多年。
下一秒,霍耀石拳頭一放開,嘩啦啦的聲音之後,上頭的鑰匙圈呈現在她眼前。
她的呼吸為之一停。
這正是她曾擁有過的那一串鑰匙,連過去她最愛的小熊鑰匙圈都還在,這是只雪白的小熊,有著在陽光下會變色的珍珠材質,那是當年厲撼譽寵她寵上天的時候,帶她去日本玩時買給她的……
見她一直屏著呼吸,霍耀石真擔心眼前這位老同學快要昏倒了。
萬萬不可啊,最近野獸的耐性已漸失,脾氣有漸壞的趨勢,若她當著他的面昏過去,那麼他不死也必定只剩半條命了。
「千萬別在這兒哭,孟琪。」霍耀石小聲地提醒。
她紅著眼怒視著他,「誰說我哭了?」
「好,沒有。」他一點零的視力所看到的是天上的星光、是地上閃耀的水波。
他搖搖那串鑰匙,見孟琪一直不伸出手,只好祭出哀兵政策。
「你若沒拿走,你下班的時間我又要再來一次。小姐,你該知道,我不會因為出這個差就可以減少些工作量,那頭野獸一向沒什麼良心的。」
孟琪磨著牙,直想狠狠咬死那個幕後主使者。
粗魯地一把將鑰匙抓來,她咬咬下唇,轉身離開。
敗好,厲撼譽,你真的擊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