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到公司﹐辦公桌上有束花。看看卡片﹐杜。是他﹐杜奕志。
這男人倒是爽朗得很﹐擺明車馬。
命秘書把花插好。這是小事﹐一笑置之。
放工時﹐他的電話來了。
「出來喝杯東西﹐好不好﹖」奕志問。
「你在哪里﹖」
「你公司樓下。」
「那麼十分鐘後我下樓。」不想拒人千里之外。反正沒事﹐有人陪著聊天也不錯。
樓下。他倚著燈柱站看﹐頗瀟灑。
「其實你自己也有做明星的條件。」她笑。
「沒有發過這樣的夢﹐我的興趣在創作。」他伴著她走在馬路上。
敗多人對他們行注目禮﹐很賞心悅目的一對年輕人。
「對自己的興趣你很執著。」
「也很幸運﹐能為興趣工作。」
「年輕人愈來愈挑剔了﹐沒有人肯委屈自己。」她笑。
「但急功近利。」他頗有感嘆。「真的﹐好多年輕人只是往錢看。」
「也沒有錯﹐他們覺得前途不明朗﹐有為時無多的無力感。」她說﹕「九七就算對大家沒有造成壓力﹐也造成錯覺。」
「錯覺﹖」
「覺得九七後會改朝換代、會變﹐大家都沒有把握。」
「你會移民嗎﹖」
「在外國讀四年大學﹐太夠了。」她笑。「香港還是最適合我們的環境。」
「完全對。雖然我也喜歡紐約﹐但那邊的好機會不屬于我們亞洲人﹐想要名成利就﹐非回到自己的地方不可。」
「名成利就﹖」她忍不住笑。「那是你們娛樂圈的專有名詞﹐個個都賺夠多少就退休。我們卻是要努力工作一輩子。」
「一竹竿打一船人。」他搖頭。「的確也有著默默工作的一些人。」
「我們去哪兒﹖」她站定。
「在外國讀書﹐西餐沒吃怕嗎﹖」
「你可有好提議﹖」
「對吃沒研究﹐也不講究﹐」她笑﹐「隨便哪里﹐我最沒興趣逛馬路。」
他帶她到新世界大皮的翠亨邸。他和那些侍者、部長都很熟。「這是家庭日常來的地方﹐媽媽喜歡。」
一次晚餐兩小時﹐氣氛倒是融洽的﹐談的也只是一般話題﹐無論他怎麼努力﹐彷彿都不能使她熱烈些﹐更投入些。她給人一種置之事外的感覺。
「對杜奕志沒興趣﹖」蝶兒忍不住問。
「總不能你介紹一個我要一個。」亦俊笑。「杜奕志投訴我﹖」
「他說你冷。」
「我們沒有共同的話題﹐沒有共同的興趣﹐我又不崇拜明星導演﹐大概令他失望。」
「別把他看得那麼差勁﹐他並未表示知難而退。」
「蝶兒﹐以後少給亦俊找麻煩﹐好不好﹖」君杰不滿﹐「你至少已介紹十個男人給她。」
「杜奕志是自己要求﹐不是我多管閑事。」
君杰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打量亦俊。
「告訴我﹐你有什麼地方吸引了他﹖」他問。
「那要問他。」亦俊不介意。「他只會是個朋友﹐如此而已。」
「真殘忍。這種話我不忍心告訴他。」蝶兒非常不滿。「星期天在我家舉行的燒烤會我已經請了他。」
「讓我來說。」君杰拍拍胸口。「我也不想亦俊常被些小男人糾纏。」
「小男人﹖杜奕志﹖你可知多少女人想打他主意﹖」蝶兒夸張地說。「我一個同事告訴我﹐那個什麼純情玉女不知道多迷他。」
「還有沒有更肉麻的話﹖」君杰不滿。
「還有﹐不過不說。」蝶兒笑。「請勿低貶阿杜﹐他是個好人。」
懊人果然又出現在燒烤會上。他不多話﹐只用視線不停地追蹤著亦俊。
「我還以為你在美國參加了CIA。」君杰忍不住打趣。
「亦俊對CIA有興趣﹖」奕志幽默。
「不。不﹐完全不。我最怕間諜﹐最討厭情報工作。」
「今夜是來做廚師的。」奕志接過燒烤叉。「我為你服務。」
他的殷勤令蝶兒掩著嘴笑﹐非常滿意。
整個晚上他為亦俊服務﹐把雞翼、牛排烤得又黃又美味的送到她面前。他對她表示了一如對興趣般的執著。亦俊從不表示什麼﹐卻絕對有自己原則。
「有個晚會想請你參加。」奕志在電話里說。
「什麼晚會﹖什麼時侯﹖」
「你會答應的﹐是不是﹖」
「你什麼都沒說﹐我怎麼答應﹖」
「導演會的派對。」
她呆怔一下﹐猶豫不決。
他想帶她公開亮相﹖但她並非他女友。
「我買了票﹐十個人。當然﹐蝶兒和君杰會參加﹐另外是你。我請你做舞伴。」
「我沒有好舞技。」
「只要你參加﹐亦俊。」非常誠懇。
「好。」她吸一口氣。
他守在身邊已經四個月了﹐試試吧。
晚會那天﹐君杰在辦公室門口問﹕「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我得回家換衣服﹐杜奕志來接。」他沉默轉身而去。
穿一套DONNAKAREN的套裝﹐黑色﹐簡單大方﹐清爽漂亮﹐把會場里好多七彩嬌花都比下去。
伴著亦俊﹐杜奕志有份驕傲和自得。
她清晰地听到那頑童似的超級巨星用眼楮斜倪著她悄悄問﹕「她是誰﹖」
敗熱鬧的晚會﹐還有好多表演﹐大大小小明星們川流不息地上台﹐全無冷場。
第一次參加這種派對的他們倒也很開心﹐尤其蝶兒﹐像小女孩般興奮。「看看看﹐那不是劉德華﹖他真人也這麼漂亮﹐看」她停下來。君杰正用眼楮盯著她。
「不要大驚小敝﹐人家笑話你。」他說。
「杜奕志﹐下次帶我們看拍片。」
「一言為定。」奕志的視線在亦俊臉上。「亦俊﹐這個角度你的輪廓好美。」
「說不動我﹐任何條件我都不當演員。」她叫。
「為什麼不﹖先賺幾千萬再說。」蝶兒也叫。
「幾千萬冥通銀行的錢﹖」亦俊嘆息﹐「那麼容易嗎﹖」
「她若拍戲﹐阿杜﹐你包不包她紅﹖」蝶兒竟有五成認真。
「亦俊拍不拍戲都是我心中最紅的明星。」奕志答得很好。
「那麼我也是你心中的紅星了﹖」蝶兒盯著君杰﹐一臉孔的促狹。
「是紅牌阿姑。」君杰輕抱著她。「永遠。」
于是樂于做小女人的蝶兒笑得滿足極了。
亦俊不知道君杰和蝶兒是怎麼開始的。那時她在美國讀書﹐回來時他們已是要好的一對﹐有老夫老妻之感了。
亦俊記得和君杰重逢時﹐蝶兒表現得比他更興奮﹐她喜歡亦俊比他更甚﹐順理成章的﹐亦俊加入了他們﹐變成三人行。
真真正正的三人行。常常他們拍拖都有亦俊的份﹐看戲、逛街、吃飯、參加派對﹐初時亦俊憊覺得這個燈瞻太大﹐久了也習慣﹐對他們就真如兄弟姐妹。
導演會派對之後﹐杜奕志約過亦俊幾次﹐她只跟他去看了場西片﹐也沒什麼好談的。
她有種感覺﹐再下去她對奕志的感情大概就快像對君杰了﹐愈來愈像自己人﹐她等待的只是鐘情的男人。
亦俊在處理一件客戶的投訴﹐君杰在玻璃門上輕輕敲了一敲。她示意他稍等﹐他就走進來坐在她對面。
「有事﹖」收線後她問。
君杰用一種好特別的視線望著她。
「難道你真和那傢伙拍起拖來﹖」他問。
「哪傢伙﹖誰拍拖﹖」
「最近你總是一下班就走﹐不是拍拖﹖」
「下了班還不走﹐搏升級﹖」她笑。「你們又沒有錢給我。」
「那小子配不起你。」他用原子筆敲敲桌子。
「哪小子﹖杜奕志﹖」她笑起來。「我並沒有把自己許配給他。」
「那就好。」原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有一絲笑容。「我怕你一時糊涂。」
「清醒得很。還沒有拍拖的心理準備。」她笑了。面對他就像面對最親的哥哥﹐無論什麼難出口的話都可以說。
「听到一個消息﹐你被調往市場部。」
「哦﹗」她坐直了。「誰說的﹖」
「方達才向老總要人﹐說你是人才﹐」他聳聳肩﹐「你老板只好放人。」
「很好。比較適合我﹐可以較有發展。」
「好好做。」他拍拍她肩。「有前途。」
轉身離開﹐她叫住他。
「蝶兒會來嗎﹖」
「去了北京。」他聳聳肩。「什麼事﹖」
斑大英俊的他﹐即使做了幾年事依然有渡重的學院味道﹐特別有吸引力。
「好久沒三個人一起。算了﹐等她回來。」
他看她一陣。
「放工等你。」他大步走出去。
他們到置地廣場地牢的銀座吃日本菜。亦俊開心得像個孩子﹐她最喜歡日本菜﹐喜歡那種小碟小盤小碗的情趣和味道﹐而且和君杰在一起最開心﹐不必裝出斯文矜持﹐完全可以露出真面目。
日本菜是吃不飽人的﹐一場電影出來﹐亦俊模模肚子﹐又肚餓了。
「想吃什麼﹖潮州打冷﹖」他了解她。
「不不﹐普通面館就行了。」她急忙說﹕「日本菜已經那麼貴﹐不能太貪心。」
他還是帶她去潮州店﹐叫了她最喜歡的雞燉翅和鹵水鵝。
「下次輪到我﹐我會報答你。」她開心透了。
在公司里﹐她一本正經﹐認真又努力﹐把那絲童真和孩子氣掩飾得極好。下了班﹐在君杰面前﹐她真的原形畢露。
「那杜奕志還在約你嗎﹖」
「常常來電話。只跟他看過一場電影﹐我跟他並不很爽。」
「對男人﹐你不必敷衍﹐」他像老師教學生﹐「尤其不夠格的。」
「也不必低貶他﹐」她心境平和﹐「他只是不適合我而已。」
「每次看他故作大情人狀望著你就生氣﹐他以為他是誰﹖」
「你過分偏激﹐有「哥哥」癥狀。」她笑。「全世界﹐所有的哥哥都覺得外面的男生配不上自己最好最靚最優秀的妹妹﹐其實哪﹐妹妹只是一只丑小鴨。」
「你不是丑小鴨。你沒听到天皇巨星都在悄聲問你是誰嗎﹖」
「不要把我抬得太高﹐將來若嫁不出去、你和蝶兒要負一輩子責。」
他想說什麼﹐嘴唇喃喃的動了幾下﹐卻沒說出聲。
「君杰﹐你想過將來自立門戶嗎﹖」她問。
他早在大學畢業那年已考到CPA會計師牌。
「還太早﹐經驗不夠。」他搖頭。「那是將來最終的目的。」
「在公司你這總監位置已爬到頂﹐你才三十出頭﹐要盡快考慮。」
「其實我野心不大﹐也不一定要自己做。」
「你自己做﹐我跳槽幫你。」
「幫我什麼﹖擴展市場﹐廣招客戶﹖」他笑。「賺那麼多錢做什麼﹖」
「急于搶錢是目前香港人的心態﹐九七就到﹐早作打算。」她故意地說。
「若早作打算﹐我在美國就加入INVESTMENTBANK﹐每天工作十五小時﹐每年薪水驚人﹐三十五歲就可退休﹐但我不想那樣。」
「有什麼不好﹖」
「不想把前半生濃縮﹐也不想濃縮的生命中只有工作和賺錢。」他笑。「試過了那不見天日﹐日以繼夜緊張工作的前半生﹐後半生就變得特別漫長和空白﹐人會失去平衡﹐可以說完完全全沒有人生樂趣。」
「有人試過嗎﹖」
「我一位教授試過。他試了兩年覺醒得早﹐雖然每年賺比別人高數倍的錢﹐但什麼都沒有了﹐家庭、感情﹐除了工作之外的一切。他後來跳出來﹐在大學教書﹐他說這才是生活﹐正常的生活。」
「把投資銀行說得那麼恐怖﹐但還是大把人爭著投考。」
「那些人不是我﹐我要正常地、按部就班地享受生活和生命﹐不要浪縮﹐也不要斬件。」
「什麼時候跟蝶兒結婚﹖」
「可能年底。」提起蝶兒﹐他心愛的女人他就笑了﹐臉上的線條和輪廓都變得柔和。很好看的一個男人﹐充滿了男人味道。
「是不是我做伴娘﹖」
「還能有誰呢﹖」他愉快地說。「只是你比蝶兒高半個頭﹐你不許穿高跟鞋對她才公平。」
「有什麼問題呢﹖為了你們﹐赤腳也無所謂。」她拍拍胸口。
他凝望她的眼中掠過一抹溫柔。
「記得嗎﹖在美國第一次見你時﹐你也是這麼一副義無反顧狀﹐拍胸口拍得啦啦聲。」
「是嗎﹐我不記得了。」
「大頭蝦﹐什麼事都不記。」他輕拍她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