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水珂被詠鞠迎面砸中,腳步踉蹌地連被擊退了好幾步,一跌坐在地上後,身子還不由自主地往後翻了一個跟斗。
沒來得及攔下蹴鞠的胤禛疾沖到她面前,只差一步就要沖撞上她,幸好緊急踩住步伐——
砰咚咚、砰咚咚、砰咚咚……蹴鞠被水珂的小臉反彈開,落在地面上,砰咚砰咚地在地上輕輕彈跳了幾下,才滾過胤禛的兩腿間,往隱的方向繼續滾去。
水珂悲慘地癱在地上哀叫,白淨的臉瞬間成了大紅臉,「哎唷……哎唷……疼死我了啊……」
听見她可憐兮兮的悲慘哀號聲,胤禛的胸口莫名一疼,蹙起劍眉,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痛。
她可憐的小嘴才喊疼,昏黃的天色倏地暗淡下來,在這同時,胤禛一雙優心仲仲的瞳孔里映出她已摔得鼻青臉腫的小臉兒。
他不只可以感受到她在皮肉上所隨的痛,甚至還可以感受到她不安定的靈魂,他小心斟酌著道︰「可憐的小家伙,你還好吧?沒傷著吧?」
水珂忽然利落地拔地而起,清亮得黑白分明的美眸里迸射出兩簇不可小覷的怒光,驕蠻地射入胤禛的眼底。
「你故意的!」水珂殺氣騰騰地道。
「什麼?」他沒听錯吧?故意?不,他壓根是無心的。
水珂氣得渾身直顫,不久前才被他不要臉地賴掉一分,轉過身立刻又把打個人仰馬翻。
太沒品了!這個男人!
猛然竄起的盛怒火焰迅速燃熱了水珂的心、肝、脾、肺、腎。明朝「本草綱目」記載,肝火若太旺,就要對癥降火氣;但此刻就算華佗再世,也難以消除她體內的熊熊怒火。
于是,水珂母老虎發威地指控著,「我知道你輸得很不甘心,方才你見我搶下一分,你就已經一臉不悅地喊說進分不算數,現下還很沒風度地用蹴鞠砸我,你分明是故意的對不對?」
「你……」胤禛心中的怒火也竄燃而起了。
這小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胤禛是可以解釋的,即使化解一個誤會往往比拉馬車還要累人,他卻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一種想要開口解釋的念頭。
然而,當他迎視到她眼中那抹一般女子所沒有的倔強以及怒焰時,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促使他情難自禁地下意識和她對峙下去。
于是他擺出唯我獨尊的狂妄神態,語氣滿是挑釁地道︰「你真夠神通廣大,連我心思都猜得中幾分,沒錯,我就是故意,你有意見嗎?」
明知挑釁的話語一出會刺激到眼前的小女人,胤禛仍不願讓她分毫,存心和她作對。
「你……你你你……」她就知道!太惡劣了!
嗚!水珂的雙拳握得死緊,兩排潔小的牙齒氣得喀喀的作響。
男人眼中那抹挑釁,使浮現在她眼中的火焰燃到了最高點。
怒氣沖沖的水珂完全咽不下這口氣,決定不報此仇誓不甘休,「好、很好、非常好,你肯承認是再好不過的事情1而我也會讓你明白我對你的意見在哪!賓開啦!懊狗不擋路!」
她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閑雜人等,疾步沖過胤禛面前,前去拾起躺在地上的詠鞠,接著匆匆把身一旋,又咚咚咚地奔回胤禛面前,然後莫名其妙地笑眯了骨碌碌的狡猾眼兒。
「嗯?」見她忙來忙去,原本殺氣騰騰的神情倏地轉成狡猾的笑臉,胤禛雖覺詭異,卻依舊不以為意地挑高了眉峰,氣定神閑地雙臂環胸,面露狂態壓根兒不把她擺進眼里。
因為他諒她不敢對他怎麼樣,要知道他可是高高在上、無人敢冒犯的四皇爺呢!
只見水珂忽然抿直了水女敕女敕的紅唇,姿態優雅嬌貴地托高手中的蹴鞠,美眸中閃著狡獪的光芒。
頃刻,白女敕女敕的玉手慢慢往後硬拉成一個弓狀後,白女敕的心猛地往前一甩蹴鞠就這樣自她手中飛出——
「砰!」圓圓的大蹴鞠以驚天地、泣鬼神之姿,狠狠正中男人好看到近乎迷死人不償命的俊容……好準!
「哼!耙砸我!你死定了啦!」沒錯,水珂已經做出驚人之舉,她毫不客氣地把蹴鞠往胤禛的俊容砸去,算是替自己報仇!
胤禛全身一僵,赫然不動如山地杵著,狂態消失得一滴不剩。
怎麼敢?怎麼會……
大地頓時靜如處子,眾人震驚到兩眼發直,仿若全嚇壞了似地呆在原地動也不動。
良久……
胤禛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龐逐漸褪去原有的血色,才須臾間,就被一種陰森淒涼的綠光整個籠罩住。
他以非常、非常緩慢的速度,眯起一雙狹長的黑瞳,那雙黑眸深邃得宛若一潭黑抹抹的湖水,目光炯炯地瞟著她,好半晌後,薄唇才掀啟,粗啞得宛如鬼魅般的嗓音緩慢自他嘴里溢出。
「你這個該死的…」
「砰!」
男人話語未罷,蹴鞠又自小女人白女敕的玉掌中大力擲出,再一次精準地擊中胤禛俊美無儔的臉龐!
「吼!」顏面盡失的胤禛聲嘶力竭地發出如獸般的嘶吼,在天地間可怕地回蕩著。
胤禛額上的青筋猛抽,一雙大手收握得死緊,掐得骨頭喀喀作響。
她決計和他杠上了是不是?要不然她怎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狠狠砸了他這個狂霸到名聞遐爾的四阿哥兩記?
她不只存心給他難堪,亦分明沒把他擺進眼里過!
要知道,過去從沒有一個女人敢這樣膽大包逃讜他!如果她還能全身而退的話,那他就不是四阿哥!
「這次我姑且饒了你這條狗命,下次膽敢再對我如此放肆無禮,我準要你吃不完、兜著走,哼!」怒氣沖天的水珂可完全沒空去理睬眼前究竟是何方神聖,何許人也,一心只想著替自己討回公道,要知道她是一個利益擺兩旁,公道擺中間的人。
在開啟她那綻放得有如花兒蕾苞的紅唇並狠狠撂下一串狠話後,水珂撩起翡翠般的裙擺,把胤禛晾在一旁,頭也不回地瀟灑離去。
胤禛盛怒中的情緒頓時轉為震驚,盯著水珂款款搖曳的美麗背影盯到兩眼目瞪口中呆。
眾人亦愣在原地,一個個全都看傻了眼,不知反應。
她竟然把他的台詞全給搶了去?!
待胤禛回過神,下意識追上去想找她清算總帳時,水珂早已跑得不見蹤影了。
「四哥,你你你你……你還好吧?」隱假裝很關心他傷勢地踱到胤禛面前。
一發現四哥的俊容紅得跟猴子沒什麼兩樣時,隱險些兒失控地噴出大笑聲。
但又擔心被四哥擰下腦袋,隱一直強忍著即將噴出口的大笑,心里卻愛極了水珂的勇氣,方才還險些兒當眾把她抱起來狂吻呢!
隱實在很想去跟水珂討教幾招要怎樣才能夠完全不怕死的深奧秘決!
天啊!這小泵娘實在是太太太太太……該怎麼形容呢?唉,算了,總之隱真的覺得她太優秀了,是他這輩子最佩服、最欣賞的女人。
「哎呀!四爺,你沒事吧?」眾人忽然在一瞬間統統反應了過來,為怕人頭掉了,個個飛快地沖到胤禛面前,七嘴八舌地搶話道︰「方才那女人究竟是打哪兒來的?簡直太放肆了!膽敢冒犯咱們四爺!」
「對呀,簡直太大膽了!連我都不敢對四哥那樣放肆呢!」隱拼命忍住笑意。
胤禛的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了,然後他開口了,聲音十分低沉,甚至不用刻意用語氣來表現出他內心憤怒,就有著讓眾人噤若寒蟬的威儀氣魄。「立刻給我去查清楚,那女人是何許人也!」
「喳!」眾人生怕心情惡劣的四爺會把氣出在他們頭上,一接到號令,頓時如鳥獸散,溜得飛快。
隱也不想成為箭靶,鞋底抹油,轉身就溜了。
胤禛的薄唇緩緩往上勾勒出一抹陰狠的笑。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女人死定了!扒呵……
胤禛用手模著差點被砸歪的鼻翼,一邊模一邊往擷芳殿踱去。
不知為何,每走一步,他唇邊的笑意便越濃郁。
而這事越想就越覺得很不可思議,越覺新奇古怪,他的心情就越開懷。
發生在今兒個的事情,對他而言或許不只是新鮮有趣,更是一種難得的挑戰。
因為自小到大,胤禛從沒踫過如此肆無忌憚的小女人有的只是巴結和奉承,從來也沒人敢像她那樣對他。
照理說,她的無禮應該會讓他勃然大怒才對,但,天知道他是不是被蹴鞠砸傻了,這事不但越想越覺得有趣,甚至覺得那個既潑辣又刁蠻的小女人還挺有意思的,最令他費疑猜的是,他竟有股想要馴服她、佔有她的沖動……
胤禛倏地停下腳步。有何不可呢?他想著。
馴服那樣一個女人,會很有成就感嗎?
佔有那樣一個女人,會很得意洋洋嗎?
是的,他想一定是的!
當他興起這樣的念頭,已經很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即展開行動了,而且是——不惜任何代價!
水珂抬起瘦巴巴的右腿,重重地給雕花木門一記。
「砰!」地一聲,雕花木門乖乖地闔上。
水珂旋身一坐在圓木椅上,于銅鏡前仔細檢查自己的小臉,幸好她的臉沒被毀容,不過她的鼻子可紅得不象話。
水珂氣得瞪了銅鏡里的自己一眼,小子鄔嘟得翹翹的,美麗的眸底盡是執拗的神情。
「什麼玩意兒嘛1我堂堂一個福晉,竟要被一個不知好歹的狗奴才給糟蹋!」雖然她已經很不客氣地回敬了他,不過她仍然覺得很生氣。
「要讓我查出他住在哪一間下一信心,我準每天夜里去吵得他天天上不了工,害他被總管罰!」水珂氣呼呼地把九節鞭扔在銅鏡前,「不過這些下人也未免太不應該了,放著活兒不干,竟偷懶跑去玩蹴鞠,沒關系,今兒個我姑且饒了你們一條狗命,改明兒個再讓我踫見你們偷懶,我非重重懲罰你們不可!」
水珂嘩啦啦地罵了一大串後才覺痛快,但倏地她又扁了嘴。
可惡!她怎麼一直想起那個故意用蹴鞠砸她臉的男人呢?甚至還意猶未盡地懷念起她手掌里的熱度,還有那一雙勾通魂動魄的黑眼楮……
懊死!她可一點都不願再見到那個無禮的野蠻人呢!
思及此,水珂離開銅鏡前,旋身將自己扔進臥榻里,把紅通通的小臉整個埋入繡了鴛鴦圖的枕頭里。
沒錯,她才不要再想那個傲慢、無禮、狂妄的狗奴才!
饒是如此,男人的身影邪得好像一張密密層層的大網般將她重重圍住,並隨著她胡里胡涂地進入了夢鄉。
在夢里,她更覺得自己像極了張牙舞撲的母老虎,恨不得把他給吃進肚子里!
唉!昨兒個晚上睡不好,作了一整夜惡夢的水珂,今兒個起床,一雙眼楮腫得跟什麼似的,最要命的是,那該死男人竟不識相地一再進入她的夢鄉,把她的美夢搗亂成一連串的惡夢。
最好別再讓她遇見他,不然他就慘了!
尤其是今天,最好不要讓她遇見,因為她今天的心情特別不好。
水珂下床沒多久,一群小爆女便準時送來了早膳,水珂用過早膳後,便拿起繡花針縫制著她設計得別出心裁的新衣裳。
一整天,一直到日落西山,水珂都沒有離開過寢宮,小豆子也都沒來吵她,水珂樂得輕松,少了小豆子在耳邊福晉長、福晉短的吵,她心情反而比較快活一些。
不過很令人感到沮喪的是,水珂竟再也無法替自己的衣裳變出新花樣了,因為接踵而來的男人身影,把她腦袋弄得恍恍惚惚的。
每一憶起他,水珂就覺得很可恨,她由衷希望不要再想起那個人,她想要盡快完成新衣裳,那樣就能滿足她莫名的成就感。
可事實上,她一直都在望著繡花針發呆,腦子時竟被那男人的身影莫名纏繞了一整天。
「你怎麼了?專心一點兒呀!」水珂忽然回過神時忍不住臭罵了自己一頓,卻不小心被繡花針扎到了手指頭,她連忙把縴指放入嘴里吸吮,「可惡!」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怎會老是想起那個男人?對于自己所設計郵來的服飾,怎麼看都覺得很不順眼,結果縫制了半天,仍在只縫出一只袖子,一點進展都沒有。
她氣到快哭了,恨不得一頭朝牆壁撞下去,因為她開始覺得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相思病——相思病?哦1老天爺呀!她怎麼會這麼想呢?
思及此,一臉微醺暈紅的水珂不禁咬牙咒罵︰「真該死!我這麼想似乎很抬舉他呢!所以,這絕對不叫相思病,這叫……這叫……吼!懊死的,我可沒有那種閑情在這里想著這個蠢問題,我要出去散散心了啦!」
她實在很不願繼續用眼楮瞪著繡花針發呆,更不願氣若游絲地視著繡花針,然後很愚蠢地反復詢問自己同樣一個簡直可以談得上是無聊至極的蠢問題——你到底怎麼了?怎會一直想著他呢?
莫非她生病了嗎?盡苞思亂想些有的沒有的!
丟下繡花針,水珂離開寢宮。
一步出寢宮,她便听見黑漆漆的長廊盡頭轉彎處陷約傳來兩人的交談聲——
「貝子爺,拜托你,奴才求求你,你快把東西還給奴才,不然奴才……奴才就要哭給你看了!」
咦?那不是奴才阿福的聲音嗎?他和誰在講話?誰是貝子爺呀?听阿福的聲音好像快哭了呀!水珂抵擋不住懊奇心,往長廊盡頭走去。
「不好意思,不……不見了。」那人應得有氣無力,而且聲音還有點兒耳熟呢!
「什麼?不見了?」阿福哽咽地問︰「怎會不見啊?不可能吧?貝子爺,該不會是被你嘴饞給吃了吧?!」
「阿福,我……」
「嗚嗚……」阿福跑在地上痛哭。
他知道一定是被貝子爺吃掉了,想不到貝子爺這麼貪吃,但礙在他身分尊貴,他不敢宣泄內心的不滿,只敢跪地痛哭個不停。
「貝子爺啊,那是奴才的表妹的表妹的表妹特別為人家做的大餅,你把人家的餅吃了,奴才的表妹的表妹的表妹豈不傷心難過?嗚嗚嗚……貝子爺,奴才太不知好歹了,奴才告退了,嗚……」
「等一下,阿福……」見阿福傷心地哭著離去,隱喚也喚不回,不禁哀怨地嘆了一口長氣。
「喂!貪吃鬼!你當真偷吃了阿福的大餅嗎?」
直到有一雙縴細的小手用力打上隱的背,他才「咚!」地一聲嚇跳了起來,身一旋,見水珂睜著兩只冒火的大眼兒憤怒不已地盯著他,他好不感動地伸出大手,用力往她雙肩一抓。
「感謝老天爺爺我總算找到你了!老天!你叫什麼名字?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水珂被他怪異的行為嚇了一大跳,雙肩一扭,一下子就掙月兌了他。「你這個偷餅賊,沒事找我做什麼?我身上可沒有餅讓你偷!」
「天啊!」隱的俊容全皺成一團了,夸張地抱頭猛哀號,只差沒跺腳。「姑娘,我不是偷餅賊啊呀我不過看那塊大餅重和好吃,忍不住嘴饞咬了一口,哪知道一口就上了癮,我就忍不住……」
「把整個大餅給啃光光了?」水珂氣呼呼地替他把話接下。
可惡,敢欺負她的奴才!欺負狗也要看主人啊!他也不事先去打听一下!雖然阿福喚他貝子爺,听起來好像很大,不過他有比她這個福晉大嗎?水珂才不怕他呢!
「是……不!我是不小心的!」隱對水珂一見鐘情,可不希望這麼丟臉的事兒被她誤會得更深。
「什麼不小心!你明明就是故意。」水珂決定要替阿福討回公道。「我告訴你,我限你一個時辰之內還給阿福一塊大餅,要不然……」
「要不然自慰麼樣?」隱一臉無辜地看著水珂,企圖博取她的同情,而最好在與她四目交會時就天雷勾動地火!
水珂生氣地把雙手插在小蠻腰上,「那麼你可去準備棺材了!」
「唉!懊姑娘,不要這麼小家子氣,我只不過是偷了那奴才一塊大餅,有
這麼嚴重嗎?」隱激動地抗議起來。
水珂比他更激動「當然嚴重了,你沒听見阿福說嗎?那是他表妹的表妹的表妹特地送給他的餅,你把人家小兩口的愛意吃掉了,你不該吐出來還人家嗎?」
「吐出來?哦!惡——」隱立刻張大嘴掏起自己的喉嚨。沒錯,如果吐得出來的話。
水珂覺得好惡,她嫌惡地用力揮著雙手,「不!不是!我是要你去找餅,限你一個時辰之內還人家!」
「你叫我一個時辰之內去哪能找餅啊?」
「我不管!你不找出來還人家,我就要懲治你的罪!斑!」話落,水珂仰起下巴頭也不回地離去,連理都懶得理他。
「懲治我?」隱簡直快笑死了!不過見她跑了,他又苦著臉追了上去,「姑娘……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啊!泵娘別走!泵娘,等等我!我愛你!泵娘,請你接受我對你的愛意,姑娘………」
長廊蕩蕩,只剩下隱愛的呼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