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一角,幾個國中生正在打群架——不,應該說是一群人正在圍毆一個人。
「我說了,那個女的我一點興趣也沒有,你們是聾了嗎?!」
溫允斌用力掙月兌架住他的兩個不良少年,一雙劍眉高聳,眼光迫人,薄唇抿成冷硬的直線,傲然卓立地睥睨眾人。
今晚,他蹺了補習班的課在路上遛達,莫名其妙被這群惡少堵住,說是他搶了其中一人的馬子,天知道明明是那女孩對他死纏爛打,他根本不屑一顧。
他據實以告,對方反而說他存心炫耀、太囂張,雙方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誰听你廢話!」領頭的平頭少年一臉狠勁。「給我打!」
溫允斌匆匆抹去嘴角的鮮血,學過幾年跆拳道的他也沒在怕,再度握拳迎戰。
只是,他似乎有些錯估情勢。
縱使他發育極佳,才國三已有不輸高三生的高大身形,不過以一敵七,對他而言還是太吃力了。
令不少學姊、學妹迷戀的俊美臉龐已經被打成了豬頭,總是熨燙得筆挺的白襯衫被拉扯得又縐又破,還沾著怵目驚心的血漬,當他是殺父仇人似的狠毒拳腳仍然不停歇。
「你什麼樣的貨,竟敢跟我搶女人?!」平頭少年發出得意奸笑。「跩什麼跩,還以為自己真是縣長的兒子?誰不知道你老媽是個千人騎、萬人壓的妓女,那老頭根本就是死了兒子太傷心,一時發瘋才收養你這個雜種!我老爸說不定還玩過你老媽哩,要不要去跟你死去的媽確認一下?哈∼∼」
毒辣的嘲諷像抹了鹽的利刃,每一個字都往溫允斌胸口劃下深深一刀,比不斷落在他身上的拳腳更痛徹心肺。
身為酒國名花的老媽在他六歲那年病逝,原本不認他這個私生子的老爸,因為唯一的獨子猝死,元配又失去生育能力,才在祖母的命令之下,將他這個「家族污點」由育幼院領回。
這個「事實」,讓他找不到反駁對方的言語。
扒,他不過是個受人操控的木偶、死去大哥的「替代品」,沒有一個人是出自真心地在乎他,只是把他的存在當笑話……
你這個惡魔!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竟然要我扶養那個賤女人生的賤種……
你憑什麼罷佔我兒子的地位?你為什麼不跟著你媽一起去死……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這個雜種?該死的明明是你……
大媽曾說過的惡毒話語,一瞬間涌上溫允斌的腦海,耳邊不斷傳來眾人的譏笑,那些字句像毒藥漸漸麻痹了他的心、摧毀他的求生意志……
突然,溫允斌不回手了。
他被擊倒在地,心想著就這麼死去也好,反正活在世上也沒人真心疼愛他、需要他……
鱉著,多沒意義……
「警察伯伯快來!在這里、這里有人打架!」
落在溫允斌身上的幾雙拳腳不約而同地停住,慌張地看了眼站在巷子口不斷揮手嚷叫警察的小女孩。
大伙互相對看一眼,誰也沒有勇氣過去查看是否真有警察,再瞧瞧地上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受害人」,一群人立刻爭先恐後翻過矮牆,逃之夭夭。
小女孩看那群凶神惡煞跑光了,猶豫片刻才鼓起勇氣朝溫允斌走去,在他身邊蹲下。
「大哥哥,痛不痛?」
「廢話!」
被打得如此窩囊,溫允斌心情有夠惡劣。
「妳讓他們打看看痛不痛!吧——干麼問廢話!」
他勉強睜開腫得像貢丸的眼楮想罵幾句,忽然發現「救」他的竟是個才六、七歲的小女生,他到嘴的髒話硬是吞了回來。
唉,竟然淪落到被小女生救……
他嘆口氣,往她身後看去,空蕩蕩,連個鬼影也沒有。
「警察呢?」
現在是怎樣,要等他流血過多而亡才現身,為他現在的淒慘姿勢畫完人形再扛走是嗎?既然死不成,拜托好心些早點送他就醫,真的很痛耶……
「沒有警察,我騙他們的。」小女孩笑得有些靦。
他瞪大眼——雖然眼皮縫也不過就勉強多撐開一咪咪。
「沒警察妳還跑出來找死!不怕那些人反過來揍妳?下回再遇見有人打架,記得有多遠閃多遠,不然妳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小女孩不安地絞著手指。「可是……被打好痛的,我想救大哥哥……」
蚌地,一股暖意流過溫允斌心底,他看著她的眼神多了抹溫柔。想不到一個和他沒有血緣關系的陌生女孩,比自己那些家人還關心他的死活。
「總之,這回謝了。」他視線飄移,有些尷尬。「我叫溫允斌,妳叫什麼名字?」
「莫雨霏,莫是……」她皺起眉,不識得幾個字的小腦袋里一時找不到關連字解釋。
「莫雨霏是吧?我記住了。」
溫允斌體貼地接話為她解圍,然後試著要爬起身,可惜徒勞無功。
「再幫我一件事……巷子出去左轉,過一個紅綠燈有間超商,去請店員叫救護車送我去醫院,我動不了了。」反正都讓她救了,再孬一點也無所謂。
「嗯。」
莫雨霏跑出去幾步,突然又跑回來,憂心忡忡地蹲回他身邊。
「干麼?」
她投來的哀憐目光看得他毛骨悚然,彷佛自己快不久于人世……
「萬一我不在,壞人又回來怎麼辦?」
她抬頭警戒地望向矮牆,彷佛方才那群惡少還藏在牆後伺機偷襲。
唉,妳在這兒又能怎樣?還不就陪我一起死!
但溫允斌沒敢把心里的OS說出來嚇小阿。
「有了!我先把你拖到巷子口,他們回來就看不到你了。」
叭!用拖的?!
他還沒回過神,莫雨霏小小的雙手已經分別拉住他的雙腳,要付諸行動。
「不用啦,他們沒膽再跑回來,妳快放手。」被迫雙腿大張的丟人姿勢實在讓他很想哭,偏偏又不能發狠將她踢開。
「萬一他們真的回來呢?我會擔心。」
溫允斌一愣,霎時心軟了幾分,連口氣都變得溫柔。「真的不用擔心,何況妳也拉不動我。」
「我可以!我會努力!」
莫雨霏將他兩腳夾在腋下,再用雙掌緊緊抓住他結實小腿,使盡吃女乃的力氣將人拚命往外拉,還真的拖著他走。
但其實,那是因為溫允斌也努力用雙手撐著身子「蠕動」向前。
誰教他的個性向來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看這個小女生那麼拚命想保護他,不成全她實在過意不去,只是——
懊死!又是哪些混蛋在巷子里丟一堆垃圾和碎石!刺得我好痛啊∼∼
莫雨霏听不見他心里的哀號,將人拖到巷子口安置好,立刻跑去向超商店員求救,直到看著救護車將溫允斌送往醫院救治,才安心返家。
「啷!」
莫雨霏一開門,一個空啤酒罐便飛砸而來,擊中牆面再落于老舊的磨石子地,發出刺耳聲響,她的小臉不禁顯露驚慌。
「叫妳買瓶酒買到哪里去了?!這麼久才回來,沒用的東西!不爽干脆給我滾!苞妳媽一樣的賤貨!養妳有什麼用?遲早也是跟男人跑!」
莫父醉得倚在斑駁的皮沙發上,指著已經八歲大,卻因長期營養失調,顯得比同齡孩子瘦小許多的獨生女吼叫。
「酒呢?還不給我拿來!」
莫雨霏被吼得全身一顫,趕緊送上一路小心翼翼拎回來的一瓶酒。
「不是叫妳買兩瓶?」
「漲價了,錢不夠。」
「呿!找回的零錢呢?」
「在——」
莫雨霏伸手往口袋一掏,這才發現口袋破了個大洞,零錢全搞丟了。
「不、不見了……」她語音微顫,看見父親掃來的狠厲目光,嚇得縮了縮脖子。「口袋破了,錢掉了——」
「掉了?妳干麼不把自己也丟掉算了!」莫父一巴掌狠狠甩下。「妳知不知道我賺錢有多辛苦?!」
「知道。」莫雨霏捂著又麻又痛的面頰,淚水已在眼眶里打轉。「爸爸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下次——」
「還有下次?妳還敢有下次!」莫父抽起擺在茶幾下的藤條,每罵一句就抽打女兒一下。「別以為我不知道錢是妳花光的!」
「我沒有!」她邊哭邊躲,一邊解釋︰「真的是掉了,爸爸相信我,我不是故意——」
「還說謊!看我怎麼教訓妳!」
莫父早已醉昏頭,像以往一樣,一喝醉便拿女兒出氣,根本听不進她的解釋。
「嗚……爸爸,不要打了……」
莫雨霏好不容易才逃回房,連忙將門鎖住,躲進衣櫥里蜷縮著身子、摀住耳朵,不敢听父親的咆哮,祈求老天爺讓他快點醉昏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的吵鬧終于趨于平靜。她偷偷打開門,透過門縫發現父親已醉癱在地,才敢踏出房外,抱來棉被替父親蓋上,然後自己拿草藥膏涂抹傷處,再悄悄鑽進被子里,窩靠父親懷里。
她知道,醉昏過去的父親一點也不恐怖,明天醒來,他又會抱著她喊「乖女兒」,說她是他的心肝寶貝,發誓再也不喝酒、不打人,還會買糖給她吃。
不過她更清楚,只要有人不小心提起母親跟男人跑的事,或是工作不順遂,父親還是酒照喝、人照打。
即使如此,她也不怨父親。
因為父親沒有像母親那樣,不管她如何哭求,依然頭也不回地拋下她,坐上陌生叔叔的車離開,無論她追著車子跑了多遠、跌倒了多少次,再也沒回頭看過她一眼。
只要父親別拋下她,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她什麼苦都能吃、什麼痛都能忍,真的。
莫雨霏揉揉眼,更偎近父親一些,小腦袋在入眠前想著,等她長大要當女總統,不準任何人賣酒,那樣天底下所有父親都不會再喝醉酒打人,多好……
挨了巴掌而微腫的臉龐,天真地揚起一抹淡淡笑意。
「莫雨霏?莫雨霏?」
溫允斌斜背著書包,兩手反插入褲子口袋內,一副吊兒郎當的痞子樣,朝著偏僻社區內的每一條暗巷嚷嚷。
如果三個月前有人告訴他,將來他會和一個小女生當麻吉,肯定是討打,但誰知道緣分這東西那麼奇怪,自從那天之後,他們兩人竟然三天兩頭不期而遇,要不是莫雨霏眼神太澄澈、神態太自然,他真要懷疑又是自己這張魅力無敵的俊臉惹禍,連八歲大的小妹妹都煞到他……
平日懶得和人交際,也不能對「救命恩人」視若無睹,于是他請她吃個漢堡、喝杯珍珠女乃茶,再聊上幾次,他發覺這個八歲大的小女生,言行舉止比同齡孩子早熟,不若他以為的幼稚,更是極佳的聆听者,相處感覺不壞,每當心情不好蹺掉補習的空檔,他就習慣性地跑來找總是在這附近遛達的她混時間。
他絕對不是看一個小女生晚上不是買酒,就是沿路找那個不知醉死在哪條巷子里的醉鬼老爸,所以同情心泛濫,有空就來關心一下莫雨霏,他只是無聊找人作伴,絕對不是那種軟心腸的好人。
溫允斌心里嘀嘀咕咕的,眉宇卻因找不到那個瘦小身影而漸漸攏起,顯而易見的擔心和方才腦子里的冷漠思緒完全相反。
「真是的!這時間她不都窩在這兒嗎?跑哪里去了!」
當初他看一個小女生晚上還在外頭趴趴走,家里竟然沒在管,好奇追問,她便將「家丑」一五一十告訴他——拋夫棄女的老媽、沒用的酒鬼老爸,因為是凶宅才便宜出租的恐怖住處……
唉,難怪她一個小女生寧願每晚在父親回家必經的巷道徘徊,也不願一個人待在家中。
驀地,他瞧見莫雨霏形跡可疑地站在超商門前,看到有人要進入超商便上前,半路又退回原地,一副想和人攀談又不敢開口的模樣。
「妳在這里做什麼?」溫允斌快步跑到她面前。「妳爸又叫妳來買酒?」
莫雨霏搖搖頭,原本郁結不開的雙眉終于舒展,露出純真笑容。「溫哥哥,你可不可以借我錢買牛女乃?」
溫允斌一愣。她該不會是餓得受不了,想向路人借錢買吃的又不敢開口,所以才在這里徘徊不去吧?
「都幾點了還沒吃晚飯,妳爸到底記不記得自己有個女兒要養?」
要不是幫忙扛過她的醉鬼老爸,確認他們父女倆有三分像,不然他真懷疑她是路邊撿來的。
「妳又不是小貓,光喝牛女乃就會飽!走,我請妳吃牛肉面。」
「我沒關系,先買牛女乃好不好?」莫雨霏扯住他的襯衫下襬,一臉焦急。「我怕狗狗會餓死。」
「狗?妳爸都沒錢養女兒了,還養狗?」
「是人家丟掉的狗狗,好小、好可愛,我上學的時候發現牠叫得好可憐,可是爸爸早上還在睡,沒給我錢買早餐,沒有東西喂狗狗吃——」
他揮揮手,打斷她的詳述。「知道了,買牛女乃就買牛女乃。」
這小丫頭一整天大概只吃了學校的營養午餐,于是他進去超商買了牛女乃和幾個面包,再帶她去買雞腿便當,跟著她回到發現小狽的地方。
「喂,小阿子不準挑食!把青椒吃掉。」他一邊張羅小狽喝牛女乃,一邊盯著她吃飯。「妳爸不可能讓妳養狗吧?只要妳把便當吃光光,我就收養這只狗,讓牠有得吃、有得住,再也用不著妳替牠擔心。」
一听他這麼說,莫雨霏立刻硬將最害怕的青椒全部吞下,努力將飯菜一口一口扒進嘴里吃個精光,紙餐盒干干淨淨的連粒飯都不剩。
「我吃光了。」她放下餐盒,來到他身邊蹲著,一雙晶亮黑瞳熠熠發光。「你要守信把牠帶回家喔!」
他皺皺鼻。「呿!不用妳說,我這個人向來說到做到。」
「嗯,你是好人,我相信你。」
莫雨霏那雙純真眼眸盛滿信賴,望著眼前這張秀氣又討人喜歡的小臉,溫允斌懷疑那張小嘴如果說他是天使,他搞不好真會長出一雙翅膀飛上天。
「好人嗎?」他抱起吃飽喝足的小狽,搔搔牠的肚皮。「在這世上,大概也只有妳覺得我是好人了。」
他其實是擁有一雙黑色羽翼的墮落天使。
他也曾經品學兼優、孝順听話,只為了贏得大家族里所有人的夸獎與疼愛。
但是小小年紀的他不止一次听見親戚們在他面前夸贊乖巧、聰明,一轉身便在背後嘲笑他的親生母親、質疑他的出身。
大媽不曾給過他好臉色,成績好是應該,成績稍有退步便笑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每到大哥祭日的前後,她更是不止一次當面指責他是克死兄長的惡魔,是真正該死的賤種!
就連先是棄養他,後又領養他的親生父親,對他的態度也忽冷忽熱,像是一下子對不認親子的事感到內疚而哄哄他,一下子又想到他不過是逢場作戲後的嚴重錯誤而無視他。
所以他叛逆、自暴自棄,逃課、打架、泡網咖,他存心變壞想引起親人注意,偏偏又狠不下心真的干些違法亂紀的壞事,讓那些人悔不當初。
當不了天使,又狠不下心做個惡魔,只能渾渾噩噩沈淪人間,一個人,孤零零……
他不再多想。「很晚了,我送妳回——」
他的話突然頓住,因為小狽待的紙箱已在他發怔時被「霸佔」了。
「妳干麼?」他好笑地問待在紙箱中,睜著一雙無辜大眼的莫雨霏。「難道妳也想象小狽一樣讓我收養?」
「……嗯。」
以為小女生在尋他開心,仔細一看,才察覺她眼中淡泛水光。
「怎麼了?」他沒注意到自己眸光放柔許多。「不是說最喜歡妳爸爸?我罵他妳還不高興呢!」
「現在不喜歡了。」她嘟起小嘴,一臉委屈。「以前爸爸不喝酒的時候對我好好,現在他和壞阿姨在一起,一天到晚喝酒,昨天還有壞人來家里找爸爸要錢,爸爸和壞阿姨從後門逃走,留我一個,壞人摔壞好多東西,我好怕……」
溫允斌緊緊蹙眉。听起來她爸不只是個酒鬼,還在外頭欠債不還,才招惹人上門討債。
問題是——逃命只記得帶女人,卻把女兒扔下來面對爛攤子,這是什麼混蛋老爸?!
為了莫雨霏好,看來得考慮通知社福單位,以免她受父親牽連。
「溫哥哥,我可以跟狗狗一起回你家嗎?」柔柔小手握住他雙掌,她一臉期盼。「本來我第一喜歡的是爸爸,第二喜歡的是你,現在你是第一喜歡,你比爸爸對我還好,我想跟你一起住,我會和狗狗一樣乖乖听話,好不好?」
「我是很想說好啦……」一聲又一聲的「喜歡」讓溫允斌面頰紅了,有些羞窘。
其實他也覺得她很可愛、很討人喜歡,相處又自在,若能有個妹妹,他絕對要個像她這樣的可人兒。唉,只可惜……
「如果妳是孤兒,我二話不說就回去盧到家人答應領養妳為止。」他一臉遺憾。「可惜妳不是——啊!不能說可惜,好像巴不得妳爸媽早死……唉呀,反正人和狗不一樣,妳要和我一起住,除非嫁給我當我老婆。」
「好,我嫁給你。」她甜甜笑開。問題解決了!
那看來樂意之至的開心笑容害他沒來由地心跳加快,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因為一個小女生的允婚而面河邡赤,一連串的意外對話真教他哭笑不得。
「呵,我看妳根本不懂什麼叫做嫁人吧?」他尷尬地笑,畢竟不過是八歲大的小女生嘛!
「我懂,就像媽媽嫁給爸爸,所以住在一起,然後我要改口叫你 老公 ,晚上一起玩親親、月兌光衣服睡覺生小阿——」
「Stop!」溫允斌急忙摀住她的嘴。
懊死!那些話好有畫面——
「說!是哪個混帳告訴妳這些殘害國家幼苗的東西?!我要把他揍得滿地找牙——不,我要毒啞他,杜絕他再造孽!」
「爸爸說的。」
「……」
溫允斌頓時氣力全消。可惡!她那個不良老爸簡直跟他爸有得拚!
「不對嗎?」莫雨霏仰頭看他,天真追問︰「可是小時候我作惡夢醒來,真的看見爸爸媽媽沒穿衣服抱在一起玩親親,爸爸說這樣才能幫我生弟弟……」
他的臉黑了一半,無力阻止她繼續詳述那對粗心父母對女兒性教育的「真人演出」啟蒙課。
天哪!他絕對不能忘記,結婚以後打死也不讓小阿跟他睡——
游思驟然止住,唇上傳來的柔軟觸感讓溫允斌瞪大眼,渾身僵如木頭。
他、他的初吻——竟然被一個小女生奪走了?!
「我嫁給你,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主動獻吻的莫雨霏臉蛋紅紅,眼神無比認真。「我保證不會像我媽媽那樣跟別的叔叔跑掉,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帶我回家好不好?」
「唉……」
他抓抓頭發,心里懷著兩分無奈、三分無措,還有五分感受她極度渴望被疼寵而生出的憐惜。
「我們年紀太小,還不能結婚,所以我不能帶妳回家。」他只能據實以告。
「要多大才能結婚?」
「呃……至少要等妳滿十八歲吧?」
「那麼久……十歲好不好?」
「開玩笑,娶個十歲新娘我會被人家說有戀童癖——」一看她露出失望無助的眼神,他馬上改口。「不過我答應妳,我會常常來找妳,先當妳的哥哥保護妳,等妳長大以後,如果還是想嫁給我——好啦,我們就結婚。」
這不是隨口說來騙小阿,他溫允斌向來是童叟無欺、言出必行。
反正她現在很可愛,長大一定更討人喜歡,見多了家族里那些精明過頭的女人斤斤計較的狡詐臉孔,娶老婆當然還是像眼前這個嬌憨乖巧的才好。
嗯,他也滿喜歡這個小女生的,當妹妹還是老婆都可以啦!
「你真的會保護我?」莫雨霏一雙黑瞳閃著期待。「爸爸和壞阿姨打我的時候,你會來救我嗎?」
溫允斌愣住,立刻二話不說地卷高她的衣袖,一見到細瘦手臂上青紫相間的傷痕,他呼吸一窒,表情轉為凝重,雙眸開始噴火。
為了避免「未來老婆」來不及長大就先被她的混蛋老爸打死,看來今晚他得先上門拜訪那該死的「未來岳父」了——
痛……
溫允斌一回復知覺,馬上感受到後腦勺襲來的劇痛。
他咬緊牙關悶不吭聲,等待視覺習慣房中黑暗的同時,也想起自己遭人綁架的事實。
綁架他的不是別人,正是「未來岳父」。
嘖,真是失策!他忍不住懊惱咕噥。
前天,他一時氣憤跑去找莫父,知道自己一個國中生不夠看,便搬出身為縣長的老爸,警告莫父若是敢再動莫雨霏,絕對會讓他「好看」!
但是他忘記莫父欠了一債,更忘了溫家在地方上勢大、財更大的事情是人盡皆知,一頭肥羊自動跑去餓到發昏的餓狼面前,結果就是被一棍打昏、拖入狼窟,「好看」的反倒成了他。
「溫哥哥?」
口中被塞了團毛巾的溫允斌,正努力掙月兌縛住四肢的童軍繩自救,房門突然被打開,透進一室光明,他熟悉的小小身影也跑進房內。
「你別怕,壞阿姨去買便當,爸爸睡著了,我馬上放你走!」莫雨霏緊握了把剪刀跑到他身後,試圖剪斷綁縛他手腳的童軍繩。
她哭紅眼,不懂為什麼他會被爸爸打昏,綁起來丟進她房間?她哭著求爸爸放人,壞阿姨還厲聲警告她不準哭、待在客廳哪里也不準去,不然就打死她。
打死她也沒關系,她一定要放溫哥哥回家。
「妳做什麼?!」
一聲怒喝傳來,莫雨霏只來得及剪斷腳上的繩子,扯下塞在溫允斌口中的毛巾,便被氣急敗壞的父親發現,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
「你——唔——」溫允斌一句話都來不及罵完,莫父又將毛巾塞回他口中。
他乘機拐了莫父一腳,趁對方摔倒的空隙拔腿就逃,只是才跑到客廳,就被起身追來的莫父逮住,朝他膝蓋狠踢一記。溫允斌彷佛听見骨頭碎裂的聲音,痛得跌坐于地。
「想逃?看我打斷你的腿!」
莫父手持一端由鐵棍制成的掃把,狠狠打下。
「不要!」
從房里追出的莫雨霏撲過來抱緊溫允斌,替他擋下一棍。
「啐!養妳有什麼用?還不是跟妳媽一樣,為了男人背叛我!賤貨!」仍有七分醉意的莫父沒有心疼,反而氣紅了眼。
「唔……」
溫允斌痛得無法挪動身體半分,只能眼睜睜看著保護他的莫雨霏以身體當作盾牌,替他擋下每一棍,小小的身軀明明痛得抖顫,卻堅強地咬緊牙關一聲不吭,讓他又氣又急又心疼,眼眶不爭氣地泛起水光。
明明說好要當哥哥保護她,結果被守護的卻是我……
驀地,跌坐于地的他往前一倒,將原本護在他胸前的莫雨霏壓在身下,不讓她繼續逞強,由自己承受她父親不曾停歇的毒打。
「溫哥哥……對不起……」不挨打了,莫雨霏反而淚如泉涌,對他心疼又愧疚。
不一會兒,心力交瘁的她在他眼前昏了過去。
溫允斌恨透了自己的無力,忿恨地在心中起誓——只要能讓他活著逃離此地,一定會不擇手段將她從這惡毒父親的手中奪走!
莫雨霏,從此歸于他羽翼之下,由他守護。
任何人想動她一根寒毛——
除非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