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霏兒就是……易非?」
陶天香平安的被送回府邸,璽御慢了一會才回來,她本來是關心他有沒有追到那個可疑的灰衣人,沒想到卻獲知一個讓她非常錯愕的消息。
她救回來的霏兒,其實是易非假扮的?她引狼入室猶不自知,還連人家是男是女都沒搞清楚過?
「我已經確認過,他自己也承認了。」
她頓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原來她一開始就被易非耍得團團轉,還差點就死在他的詭計下。
「所以他……還是逃掉了?」一想到易非不知何時又會使計來陷害他們,她就忍不住發抖,還真是怕死了他的難纏。
「你別擔心,無論他再使多少次詭計,我都不會讓他得逞。」璽御表情認真的向她承諾。
有了他的保證,陶天香要自己放寬心,重拾笑靨,暫時松一口氣。
「殿下!」任諺急忙跑進前廳稟報,「府門有狀況。」
「又有什麼狀況?」
「陶姑娘剛才遇襲的事很快在百姓間傳開,大家聚在府門外想關心陶姑娘的情況,而且人有越來越多的跡象。」
雖然守衛已經告訴他們陶天香安然無恙,但百姓們還是希望天女能露個臉,好讓他們安心。
陶天香對百姓們如此「擁戴」自己感到很吃不消,況且方才可怕的混亂場面她還記憶猶新,現在根本不想再出去。但她要是不出面安撫一下,又擔心情況會越來越糟……
「我看……我還是出去露面一下好了。」
「我陪你。」他怕群眾太激動,不知又會出什麼問題,還是跟著比較安全。
沒有拒絕璽御的陪伴,兩人一同來到大門前,門一打開,果然就見到外頭一片黑壓壓的人群聚集在一起,遲遲不肯離去。
她頭皮忍不住微微發麻,現在才知道「偶像」不是人人都有辦法當,光面對這群「粉絲」們她就有股說不出的壓力,一點都不覺得被推崇有什麼好。
「啊!天女出現了……」
「是鳳凰天女……」
守衛們擋在二殿下府的門階上,不讓下頭的百姓靠近或沖上來,也防止有人趁亂傷害陶天香。
「謝謝大家的關心。」漾起笑顏,她努力安撫眾人,「雖然剛才經歷了一場襲擊,不過幸好有驚無險,我一切安好,真的非常謝謝大家。請不必為我擔心,趕緊回去休息吧。」
親眼見到天女安然無恙,眾人總算安心了,開始有心情閑聊、發問了。
「鳳凰天女,您會一直留在璽國,保佑咱們璽國百姓吧?」
「您是特地為璽國出現的嗎?」
陶天香頓時呆愣住,不知該如何回答。「呃……這個……」她尷尬的笑著。如果老實回答說不是,不知百姓們會不會暴動?
至于她會一直留在璽國嗎?這個問題她也答不出來。
璽國畢竟不是她應該生活的世界,她會來到這里只是一時的偶然,而這樣的偶然……終究會結束。
一想到結束,她就忍不住靶到一陣悵然,心里很不好過……
「鳳凰天女會嫁給咱們二殿下吧?」
「二殿下肯定會是下一任璽王,天女若嫁給二殿下,未來就是咱們璽國的國母了。」
「啊?」他們未免想得太遠了吧,她會不會嫁給璽御都是問題,更遑論成為璽國的國母。
「兩位何時會成親昵?咱們很期待呢。」
「是呀,咱們都很期待……」
面對眾人期盼的神色,陶天香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偏頭看向身旁的璽御,希望他能出面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璽御瞧見她的眼神,明白了意思,心中卻出現莫大的掙扎。如果他向百姓說他們並沒有成親的打算,是不是就真的留不住她,讓她可以更堂而皇之的離開自己?
強烈的私心霎時凌駕了理智,他沒有猶豫太久,使向明待的百姓們說︰「就俠了,請大家稍安勿躁。」
陶天香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轉頭望向他。她哪時說過要嫁給他了?他怎麼可以在百姓們面前說謊,讓他們有所期待?
「快了?那真是太好了……」
「祝二殿下和鳳凰天女早生貴子,共同開創咱們璽國的盛世……」
眾人不斷道賀,現場一片喜氣洋洋,但陶天香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臉色顯得非常凝重。
他怎能這樣陷害她?不顧她的意願,逕自替她決定了命運?
璽御知道靠百姓的輿論將她綁在自己身邊、左右她的決定,這麼做很卑鄙,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渴望,極盡所能想將她留下來。
他不要她回去。她是他的,無論任何人、任何原因,都不能將她從他的身邊帶走。
所以他這麼做了,不顧她的意願,想靠其他力量留下她,打消她回去的念頭。
「璽御,我真是看錯你了!」陶天香憤而轉身回到府邸內,徒留他一人面對百姓不斷的恭賀聲。
他隨後離開大門,追上她的腳步,試圖扭轉局勢,「天香,留在我身邊有什麼不好?我可以保護你,給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提出來,我拼死也會替你辦到。」
「我要回家。」她停下腳步,轉身面對他,「我再一次提出來了,你就願意替我完成這個心願?」
璽御胸口一窒,語氣僵硬的回答,「除了這個之外,其他我都可以想辦法滿足你。」
「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陶天香再次轉身離去,對他心灰意冷。她沒想到他也有變成這樣的一天,為了一己私心,可以狠下心來不顧她的感受。
他這麼做,只是堅定她回家的決心——她不想再留在這里被人利用。
「天香!」璽御再度追上她,抓住她的手,逼她轉過身來面對自己,「我需要你,不想失去你,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
「我只知道你很自私,只考慮到你自己,完全不顧我的感受。」她既生氣又失望,「我一點都不想當什麼鳳凰天女,繼續留下來只會一再卷入你們的紛爭,月兌不了身。」她討厭和他們璽國的政事有任何牽扯,但鳳凰天女的身份卻擺月兌不了這些事情,勢必會從此不得平靜。
她只想當個平凡普通的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厭惡這些爭權奪利的斗爭。
「我從來都不在乎你到底是不是天女,如果你不想當,那就不要當,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現在的情況,是我說不想當就可以不當的嗎?」
璽御頓時沉默了。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她說不想當就能不當,就算他答應,別人也一定會逼她繼續保有這個身份,好借此從中謀取鳳凰天女帶來的附加價值。
「我接下來到底還會遇到多少次今天這樣的意外?希望得到我的,想盡辦法從你手中搶走我;忌憚我的,就派人暗殺我。這種日子我已經受夠了!」她不想再時時刻刻擔心自己的安危,每逃詡過得緊張兮兮,這種壓力好大,她受不了了。
他仍然無言以對。對她來說,留在他身邊、留在這個地方,已經變成一種壓力及痛苦,讓她無法承受了?
她只想要擺月兌這一切,不惜連他也擺月兌掉,徹底割舍?
陶天香眼眶泛紅,微哽著嗓音說︰「你若執意將我留下,或許真能得到我身為鳳凰天女的助益,但我做為陶天香的那部分,只會離你越來越遠,我們之間的裂痕會越來越深,直到再也無法彌補。」
強求而來的感情無法長久,她不信他不懂這個道理。除非她心甘情願留下來,不然就算她對他再有情,那份情感最終也會因為現實的爭執摩擦而漸漸淡去。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只能得到我的人,但我的心……你將再也踫觸不到?」
璽御聞言震驚的松開手,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不希望她恨他。
難道真的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割舍她?
陶天香不再理會他,轉身往自己的客房走,眼眶中積聚的淚水越來越多,她疾走的腳步也越來越快,直到最後,她幾乎是用沖的回到房內。
當她將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眼沮再也控制不了的滾滾滑落,哭得好不淒慘。
「嗚……」
她背靠著門,慢慢滑坐到地上,最後干脆將頭埋在膝蓋中大哭特哭,想將所有痛苦的情緒發泄出來。
沒想到她和璽御的關系居然會走到這麼糟糕的境地,纏繞住他倆的情絲已經傷痕累累,只要再一場彬大或小的沖突,也許就會徹底斷絕。
接下來,他們該怎麼走下去?她已經不知道了……
她坐在門內哭泣,不知過了多久,哭累了渾渾噩噩的睡去,就連睡夢中,雙眉還是緊皺著,始終沒有放松開來。
而她在門內哭多久,璽御就在門外默不作聲的守了多久,心情同樣沉重。她有多不好過,他就有多難受,和她一樣感到痛苦。
直到門內哭聲漸息,他卻始終沒听到她離開門邊的聲音,又等了好一會還是一點聲嫌詡沒有,不由得開始納悶。
他來到窗戶邊,從沒落鎖的窗戶無聲跳進房內,才發現她竟迷迷糊糊的靠在門邊睡著了。他既心疼又無奈,輕手輕腳的抱起她,往房內的床鋪走去。
彬許是因為今日發生不少事,已耗盡她所有的心力,也或許是早已習慣他的擁抱,所以當他抱起她時,她仍沉沉的睡著,沒有驚醒過來。
他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床上,替她蓋妥被子,之後便坐在床畔看著她的睡顏,久久都不舍離開。
見她兩邊眼角淚痕猶濕,眉心皺起,似乎睡得很不開心,璽御輕輕抹去她的淚痕,忍不住一嘆,「唉……」
兩人間的糾纏算也算不清,他本以為自己有辦法讓她甘心留下,沒想到最後還是走到分離的岔路上。
真的得放她走了嗎?如果繼續留在他身邊真讓她如此痛苦,那他只好選擇讓自己痛苦,還她自由,成全她的希望。
他不要她怨他、恨他,若放手就能挽回兩人之間的情感,讓她心中猶存對他的最後一絲情意,那他只能讓步了……
璽御俯,在她緊皺的眉心上落下一記溫柔的淡吻,「天香,我愛你……」
因為愛她,所以他決定成全她,就算這麼做他必須付出的代價是將來無窮無盡的相思寂寞,椎心痛苦,他也只能承受。
他只希望她心中能留一個小位置給他,就算將來兩人再也見不到面,她仍偶爾會想到他、思念他,這樣就夠了。
她開心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易非從璽御的手中逃月兌後,並沒有再回璽律那里,就此毫無音訊,失去行蹤。
他離開了,因為明白大勢已去,璽律終究無法成為璽王,與其繼續浪費時間及心力在璽律身上,他倒不如去其他國家另覓新主,免得自己的前程斷送。
失去易非這個得力助手,璽律又氣又惱,加上外頭謠傳陶天香即將嫁給璽御,璽御不但會是下任璽王還會是將來一統中土的霸主,民心因此全面倒向他。這些狀況將璽律逼急了,拼命想扭轉眼前的劣勢。
他怎能眼睜睜看著璽御反敗為勝,而自己卻一敗涂地,什麼都得不到?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將璽王之位讓給璽御。
苦思良久,他終于做出決定,眼神也變得異常惡狠,「父王,是你逼我不得不下這一手的……」
如果父王早點決定將王位傳給他這個大哥,也就不會發生這一連串兄弟牆的事件,而要不是被情勢所逼,已到了最後關頭,他也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他要聚集自己的兵馬發動宮變,逼父王立即退位,將王位傳給他!
等他一得到王位,按下來該死的就是璽御及陶天香,他們兩個,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一夜過去,陶天香疲累的轉醒,眼楮又酸又澀。
她從床上坐起身,呆愣了一會,腦袋開始慢慢恢復運作,頓時奇怪自己是什麼時候躺到床上的。
她記得自己靠在門邊哭得淒慘,之後的印象就越來越模糊,當她再清醒過來,人已經在床上,而且又是新的一天了……這是怎麼回事?
困惑不解的下床,她推開房門走出去,恰巧任諺從廊邊走過來,手中還捧著一套嶄新的毛披風。
「陶姑娘,剛好你醒來了。」他將披風遞到她面前,「這件披風非常暖和,你試穿看看,要是不合身,我趕緊讓人改,免得來不及。」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幫我添新披風?還有,什麼事來不及?」她納悶的皺起眉來。
「那是因為……殿下已經決定將你送回鏡湖了。」任諺此刻的表情顯得有些黯淡,不管是因為殿下還是璽國,他都不希望她離去,「鏡湖地勢高,冬日非常冷,得多幫陶姑娘準備一些御寒衣物才行。」
其實不只他,連明見也不贊同主子做的決定,因為能走進主子心中的女人,除了陶姑娘外,恐怕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個了。
偏偏主子已經下定決心送她走,誰都動搖不了他的決定,他們除了遵命外也沒立場說話。
「你說什麼?」陶天香怔了下,隨即訝異的睜大眼,「二殿下他……答應讓我走了?」
這不是她一直希望的結果嗎?但為什麼期望終于成真時,她卻快樂不起來,心中反倒出現一股空洞的感覺,仿佛快將她整個人吞噬掉?
她真的可以走了?他……心甘情願的放手了?
「起程之日就在後天,由我護送陶姑娘回鏡湖。時間不多了,請陶姑娘盡快整理行囊,免得誤了出發時辰。」
任諺將披風放到陶天香手上,那又厚又沉的披風一壓上她的手,她的心就像被一塊沉重的大石壓住,非常不好受。
她勉強漾起淡笑,努力甩掉心中的失落,「我知道了。」
終于要結束了,這是必然的結果,她大概是一時太訝異才無法接受,等過一會之後,她應該就能平靜下來。
這一天,陶天香過得渾渾噩噩,腦袋時常一片空白,整個人恍神得有些嚴重,看到的人無不擔心她的情況,入夜後,她總算想到應該要開始整理行李,便打開衣箱收拾自己的東西,但放眼望去,衣箱內幾乎都是璽御幫她準備的衣服,她自己的衣服,只有當初穿越過來時身上穿的那一件。
這樣的她,哪還需要整理什麼行李?她兩手空空的來,就該兩手空空的回去,不該將這里任何一樣東西帶走。
甚至,連在這里萌生的感情她也得舍得干干淨淨,一點都不留,才能回去得毫無牽掛。
她真的做得到嗎?她不知道,只能努力試試看。
將衣箱的蓋子蓋上,陶天香見到自己右腕上戴的一只白玉鐲。這是璽御母親的遺物,戴在她手上已經快一年了。一開始,她還覺得很不習慣,現在玉鐲倒已成為她身上的一部分。
她模著腕上散發溫潤色澤的玉鐲,不自覺喃道︰「該還給他了……」
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今天她一整逃詡沒見到他的身影,他是真的在忙,還是刻意避開她?
離開房間,她來到璽御所住的院落,卻發現他不在房里。她確定他沒出去,輾轉在府內尋了一圈,才在花園內的涼亭內找到他。
他獨自一人坐在涼亭里,不畏夜晚寒涼默默的喝著酒,看來孤單又寂寞。
看到這景象,陶天香的心忍不住一陣抽痛,感到很不舍,但她努力拋開這樣的情緒,要自己振作起來,不能再輕易被他左右自己的決心。
她要努力學會放下,尤其是對他,要不然……她會走不了的。
「璽御。」
肩膀微微一僵,他偏頭瞧向她,「有事?」
他刻意避開她,就是怕自己的心會因為見到她而再度動搖,沒想到她倒是主動跑來找他了。
「當然有事。」她走入涼亭里,努力對他漾起笑容,「我有一樣東西必須親自還給你。」當著他的面伸出右手,她想要將腕上的白玉鐲給拔下來。
他見了趕緊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動作,「別拿下來。」
「為什麼?這是你母親的遺物,我不能帶回去。」
璽御暗自苦笑。白玉鐲是定情的信物,只交給他想娶的女人,,只是他從沒將這隱藏的意義告訴她。
除了她之外,他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有資格戴上這只白玉鐲的女人了,所以他不要她還給他,寧願她帶走,永遠不回到他手上也無所謂。唯一想要的女人都不在了,他留著這只白玉鐲又有什麼用?就算那是母親的遺物,他也已經不在乎了。
他只希望,分離後她偶爾見到玉鐲時,還能想起在他身邊的點點滴滴,這樣就夠了。
「既然這玉鐲已經給了你,我就沒有收回的打算。」
「可是……」
璽御捂住她的唇,不讓她再繼續說下去,「就連這點小事,你也要狠心拒絕我嗎?我都答應讓你走了,你是否……也該成全我這點小小的心願?」
她眼眶微紅,有種想哭的沖動。他此刻的眼神是如此黯淡落寞,身上散發出的孤寂氣息是那麼明顯,如果她真的走了,他會不會一直這樣消沉下去,永遠走不出來?
「別掉淚,別讓我為難,我好不容易才決定放你走……」璽御收回手,狠下心轉身離去。
越和她相見,只會讓他痛苦的心動搖得更厲害,想要反悔,想發了狂似的將她留下來,因此他只能逃,逃得越遠越好。
「璽御……」
陶天香站在原地,眼睜睜看他越走越遠,內心也益發的抽痛,並不比他好過。
可她不能心軟,因為她明白,若自己此刻追上去緊緊的抱住他,不僅她會走不了,也會枉費他忍痛成全的心意。
所以,她只能繼續留在原地,默默的流下兩行清淚,獨自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