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火了、別火了。」
眼見蘭馥幾乎陷入暴走狀態,綠茶立刻笑著要她消消火氣。
蘭馥是個直來直往的人,因此她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綠茶本以為這回的怒火會像往常那般,隨便叫兩句就沒事了,但她卻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兩個多月來,蘭馥為了扮演公關小姐「玫瑰」的角色,還得不時壓抑自己的本性,假裝成另一個人。
這對直腸子的蘭馥而言,才是整個任務中最困難的事。
因此,她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可以痛快發作一下,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就消氣。
「你知道嗎?死禿頭叫我別再浪費時間找證據,只要趕快把新聞發出去,其它什麼都不要再管了。你听听,他說的是什麼鬼話?」
蘭馥越說,火氣越大。
「那個死禿頭到底懂不懂,有真憑實據寫出來的才叫做「新聞」,捕風捉影的東西只能叫「八卦」!」
因為這個堅持,她才會繼續在牢籠混下去,就是期盼著可以讓自己逮到證據,要不,她早早就可以收工回家了,何必受這種氣呢?
為了她的堅持,蘭馥可以戴上酒家女的假面具、卑躬屈膝地討好男人,因為她知道,那些付出總有一天會值得的。
但現在總編的話,簡直是把她的堅持當成笑話,教蘭馥怎麼也忍不下這口氣。
「好好好,喝口茶順順氣。」
綠茶笑咪咪地把杯子送到蘭馥嘴邊,本意是想安撫怒氣沖天的蘭馥,沒想到蘭馥一瞧見嘴邊的茶杯,竟無端想起一個月前,戰之彧曾對她說過的話——
「你老板知道你喜歡喂客人喝加了料的酒嗎?」
一時之間,蘭馥的火氣又冒了上來。
她曾暗暗發過誓,一定要整整戰之或,以消他抓住她的小辮子,趁機威脅自己幫忙的一箭之仇。
可現在,她卻根本見不著戰之彧。
既然見不到人,當然也就整不了人,如此一來,她當時立下的誓言,現在看起來更像個笑話。
「啊——可惡啊——」
蘭馥生平第一次有想要翻桌子的沖動,但她也知道,現在把桌子掀了也沒用,因為這對她一點幫助也沒有。
「既然找不到證據的話,你要不要考慮讓女乃茶幫幫你?說不定她可以替你找到你想要的證據。」綠茶提議道。
綠茶並不知讓蘭馥心煩的事有兩宗,只當她是因為苦無證據而生氣。
女乃茶是在一家專門收集情報的事務所工作,要找什麼資料,上那兒找就對了,因此她才會如此提議,看看能否減輕蘭馥的負擔。
不過,她並不認為蘭馥會接受這個提議。
丙不其然,綠茶的話才剛出口,蘭馥那頭馬上就——
「你說什麼引」美眸圓睜,似想把綠茶拆解入肚。
「火氣別這麼大嘛。」綠茶討好地笑著。「我只是提個意見讓你听听,你不一定要接受啊。」
看這樣子,是別想蘭馥會接受了。
因為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她也不失望。
「再說,反正女乃茶就擱在那兒,找她幫幫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你總不能老泡在酒池肉林里。」
聞言,蘭馥倏然滅了火氣,沉著臉,瞪向綠茶道︰「綠茶,我發覺你的嘴越來越毒了,未免有失古典美人的風範。」
綠茶絕對是個表里不一的人,她的相貌本就偏向古典美,再加上一雙漂亮的鳳眼,更讓她看起來活月兌月兌像是自古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尤其當她不開口時,更有一種沉穩典雅的溫婉氣質,怎麼看都是賢妻良母的最佳範本。
可是,這女人的職業卻是律師,一張嘴更是毒得很,要是她有心螫人,對方絕對會被她叮得滿頭包。
「喔?怎麼說?」綠茶只是笑了笑,接受蘭馥的「贊美」。反正她也不想頂著古典美人的招牌過日子,有失風範又如何?
「我是一個記者,我的工作就是挖掘黑暗內幕,把事實攤在陽光下。如果把自己的工作全丟給女乃茶,那我先前的潛伏又是為了什麼?我這記者還要不要當?」頓了下,蘭馥又道︰「還有,本小姐可沒有泡在酒池肉林里。賣酒,我承認︰賣笑,我也承認。但是,本小姐絕、對、不、賣、肉!」
如果她肯賣肉的話,還干嘛這麼辛辛苦苦捍衛自己的貞操?沒事還得喂客人幾杯加了料的美酒?
如果她不必下藥,現在也不用受制于戰之彧。
想到那個男人,蘭馥的臉色又更差了。
難道她真的整不到他嗎?!
才踏出白雪姬的隻果園,蘭馥就見到讓她「朝思暮想」的人——
戰之彧。
他正要跨進停在馬路旁的黑色轎車,當那張冷漠的臉龐轉向蘭馥時,她腦中浮現的,卻是一個多月前的那場夢。
這時,戰之彧也發現了她,隔著一條街遠遠看著她,而他臉上的表情,因為相距太遠的關系,讓蘭馥看不大清楚。
被他這麼一瞧,蘭馥莫各地覺得渾身不對勁。
因為夢中阿育的臉,居然換成戰之或的!
蘭馥心中一驚,連忙拍拍臉,回過神。
「搞什麼嘛!我居然會覺得那個戰之彧長得很像阿育。」又甩了甩頭,蘭馥迅速恢復鎮定。她越過馬路,走向戰之彧。
「戰總裁,好久不見了。」蘭馥嬌笑著,是酒家女玫瑰的標準表情。
見她走到眼前,戰之彧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但旋即又恢復正常,速度快得沒教任何人發現,他的心,曾小小地浮動了下。
「上車。」
他淡淡地拋下話,便逕自上車。
見狀,蘭馥連忙跟在他身後也上了車。雖然不知戰之彧想做什麼,但有接觸,總比過去一整個月的沒消沒息要好吧!
「戰總裁,你好久沒來找人家,人家好擔心你忘了我。」甜甜膩膩的嗓音如怨似瞠,蘭馥繼續扮演著酒家女的角色。
戰之彧沒有應聲,只是輕聲向司機交代了什麼,就見駕駛座後緩緩升起隔板,把後座的一切阻隔在隔板之外。
不一會兒功夫,車子已行駛在午後的台北市區里。
但是,即使隔板升起,戰之彧也只是半垂著眸,一聲不吭。
又過了好一會兒,蘭馥終于忍不住先開口。
「戰總裁,你今天怎麼都不講話啊?」蘭馥問道。上回見面時,他的話不是挺多的嗎?怎麼今日一見,卻半句話都不吭?
但蘭馥並不知道,上回是因為戰之彧在跟她談交易,才會滔滔不絕地說話,平時他可是沉默寡言得很,至于今日嘛……
「你怎麼會在這里?」他問,淡然的口吻,听不出他對這問題重視與否。
「來喝茶羅!」蘭馥笑咪咪地答道。「那戰總裁又怎麼會在這里?」
戰之彧沒有回答,轉而說道︰「你這陣子表現得不錯,可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盡避開口,就當是慰勞你的辛苦。」
當說到「慰勞」二字時,他眼底似乎閃過些什麼,但蘭馥仍沒注意到,因為她全副的心神,全擱在該怎麼與戰之彧應對上頭。
「喔?」聞言,蘭馥眼楮為之一亮,把敗金女的形象表現得淋灕盡致。「戰總裁,你對人家真大方。」
這會兒,蘭馥的嗓音更是甜得可以釀出蜜,笑得彎彎的美眸,也明白表達出她有多麼開心,就只差沒再送上兩枚香吻以示感激了。
可不管她的外表再怎麼像豪放女,又為了扮演「玫瑰」而如何大膽演出,但事實上,蘭馥還是盡力減少與男人實際踫觸的機會。
她當然知道這種做法很半吊子,也很可能會讓人懷疑,但就這一點,蘭馥是怎麼也做不到真正的豪放。
說到底,她還是非常惜肉的。
對于她賣力的表現,戰之彧只是輕哼了聲,不置一語。
見他又不吭聲了,蘭馥心想,總不能這麼沉默下去吧!
懊吧!再找個新話題聊聊,可又不能讓戰之彧起疑……那該說些什麼好呢?
酒店的事?
不好。再說,蘭馥也不覺得戰之彧會想听。
那些業務人員的事呢?
也不好。戰之彧都說要送她慰勞的禮物,他肯定比她還清楚。
談談她想要什麼禮物呢?
賓果!這個話題絕對安全,而且也可以順便問問戰之彧,到底想把她帶到哪兒去,只不過,她要什麼禮物才好呢?
可蘭馥想了老半天,卻想不到該跟戰之彧討什麼禮物,她並不認為自己缺了什麼,最後,一句電影台詞閃入她腦中——
「人家想要一只鑽石戒指,因為鑽石永遠是女人的好朋友嘛……」
蘭馥的話說到最後稍稍有些猶豫,她懷疑自己從戰之彧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嘲弄。
「鑽石嗎?」戰之彧不置可否地應道。
蘭馥的回應,則是熱烈的點頭——雖然她根本不知道該把那戒指擱哪兒。
「的確,以一個記者的薪水,是買不起一枚好戒指的。」他淡淡地開口,總算把目光放到蘭馥身上。
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蘭馥一陣戰栗。
「戰、戰總裁……你剛剛說什麼記者不記者?我怎麼都听不懂呢?」
幣著牽強的微笑,蘭馥突然發現自己大難臨頭。
他已經知道她的身分了?!
怎麼會?!
「TM周刊的記者,蘭馥小姐。」
見到他好看的唇輕輕吐出她的名,蘭馥除了驚訝,還是驚訝。
她自認在牢籠里的一言一行,絕對瞧不出破綻,再說,她甚至為了維持「玫瑰」的生活方式,特地租賃另一間公寓。
為什麼這男人會知道她是記者?!
「與你談妥「交易」後,我接著就派人調查你。」像是讀出她眼底的疑問,戰之彧非常好心地提供解答。
他是個生意人,他不可能與一個不知能否信任的人,維系合作關系。也因此調查「玫瑰」的身家背景,成了他必然的行動。
只是,就連戰之彧也沒有料到,調查的結果竟是如此驚人。
「不可否認,當我知道你的身分後,的確有些訝異,因為你一直做得很漂亮,我派出的人花了非常多的時間,才發現除了「玫瑰」這個身分,你還過著另一種生活。若不是你一直維持著到那家店喝茶的習慣,或許我的人永遠不會察覺。蘭小姐,你表現得實在精采。」
戰之彧為她的辛苦演出鼓掌喝采一番,和善的態度,仿佛他並不在意蘭馥其實是個記者。
「你今天是特地跟蹤我?」蘭馥問,既然被人識破,她也干脆地卸下偽裝,不再故作柔媚,美眸里有著濃濃的戒備。
「不,只是巧遇。」他也沒料到會在這里見到她。尤其自己不久前才收到蘭馥的調查資料,所以戰之彧也有些訝異。
「算了,是不是巧遇都不重要。」揮揮手,蘭馥知道這並不重要。「既然你知道我是個記者,那你是想要取消我們的合作關系?還是有其它的打算?」
「這件事等一下再談。」戰之彧學她揮揮手,表示這並不重要。
「那……我們現在要談什麼?」蘭馥問得很戒備。
也難怪她會戒備了,雖然戰之彧從頭到尾沒有不友善的表示,但蘭馥敢拿人頭擔保,他才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自己。
戰國企業能迅速在台灣竄起,除了挾帶大量資金的絕對優勢外,也是因為戰之彧說一是一的性格使然。
只要做出約定,就必須徹底履行它,不能用任何理由拒絕,更別想要欺騙戰之彧,欺騙他的人都得付出應有的代價。
所以,蘭馥的憂慮其來有自。
畢竟先前試圖挖出戰之彧過去的記者,都沒有什麼好下場,蘭馥不認為自己能成為第一個安然月兌身的記者。
「在談話之前,我會先帶你去買只你喜歡的鑽石戒指。」戰之彧執起她的手,打量那縴長玉指適合什麼樣的戒指。
「畢竟我答應過你,要慰勞你這個月來的辛勞。」
這算什麼?!蘭馥美眸圓睜。行刑前的最後一頓飽餐?!
「去他的鑽石,我根本就不想要那玩意兒。」蘭馥瞪著他,火氣不由自主地冒了上來。「你只要講清楚,到底想做什麼就好了。」
「我想做什麼?」戰之彧說著,在其中一只修長的指間落下一吻,他抬頭微微一笑,笑容奇異地融化這男人冷淡的表情。
蘭馥覺得自己好似捉到了什麼,但他的笑容一閃即逝,快得讓她什麼也觸踫不到。她甚至沒注意到,方才那一吻是落在她的右手無名指上。
「我想你別再那麼辛苦了,一個女孩子家跑社會新聞實在危險,更何況你還潛伏到酒店里工作,對你的人身安全太沒有保障。」
戰之彧輕輕說道,溫柔的語調像是情人間的細語,他的每一句話,都像出自于一個憂心忡忡的好情人。
蘭馥的心又一顫,不同于前一回的戰栗,這一次的心悸是因為他的溫柔聲調、他疼惜的口氣,即使明知這只是做戲,她的心仍是不爭氣地狂跳著。
可是,當蘭馥消化完他的話時,她立時發現了不對勁。
「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要她別再那麼辛苦?難道他……
「我已經幫你把牢籠的工作辭掉了。」
戰之彧爽快地投下一枚炸彈。
蘭馥瞠大眼,他說他做了什麼?!
「也順便請TM周刊的總編,把你調離社會版,以後你就不必這麼辛苦;而你特地租下的那間小鮑寓,我也退了租,並請人把你的私人物品送回你家。也就是從今天開始,你可以回復原本正常普通的生活。」
戰之彧十指交叉,語調輕松,閑適的模樣就像在說,他剛剛上便利商店買了幾樣小東西,而非把人任意調職的大問題。
如果蘭馥夠了解戰之或,就該知道他對她已非常的優待,只是讓她調職,而非害她丟了飯碗,這還是看在她對戰國企業有些功勞,才特別大優待。
但是,蘭馥明顯地不領情。
「該死的你!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這條新聞忙了多久?」蘭馥激動地扯住戰之彧的手。「你居然隨隨便便就把我給調職了,那我的新聞要怎麼辦?」
蘭馥絕不懷疑自己會被調職,因為她太清楚那個禿頭總編的性格,如今一個有錢有勢的人向他施壓,那死禿頭肯定會用最快的速度將她調職。
「你不該欺騙我,親愛的。」戰之彧輕輕松松就扳開她的手,以紳士之姿在她的手背烙下一吻。
蘭馥還想發難,他卻先一步敲敲後車廂與駕駛座之間的隔板,蘭馥身旁的車門應聲開啟。
直到此時,蘭馥才發現車子早已停止行駛。
她向外一看,熟悉的大樓,正是她工作的TM周刊所在地。
「親愛的,下車吧。」
仍是一逕的溫柔語調,蘭馥望進他的眼,發現那黑澈的眸中淨是一片冰漠。什麼溫柔、什麼憐惜,全是他玩弄獵物的手法。
蘭馥瞪著戰之彧,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認為這人不過是只惡貓,她簡直就是大錯特錯,什麼惡貓,他根本是頭大老虎!
一張口就把她啃得干干淨淨,連塊骨頭也不留。
他以為他能這麼輕易地毀掉她的心血嗎?
她絕不允許!
沖下車,蘭馥用力甩上車門,怒氣沖沖地踏進大樓,直往總編室奔去。
看到她的行動,戰之或像是早有預料,唇邊僅是牽起一抹淡淡的笑痕,他再度敲了敲隔板,車子重新平穩地駛上市區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