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白依依無奈地坐在一旁數著表妹嘆氣的次數,打香凝從酒樓回來後,不但三不五時就嘆氣,也沒再想什麼鬼主意,難不成她轉了性?
「唉……」
听听,又嘆了一聲。雖然以往她總要香凝當個文靜嫻淑的女子,但現在看到表妹乖乖坐著不動,白依依還真有些不習慣呢!
糟糕,她居然會覺得活潑不羈的模樣比較適合香凝。
「表姐,我覺得自己好像笨蛋。」嘆夠了氣的況香凝,終于重新打起精神。
雖然上回的事成了一團爛帳,事後還傳出她其實是個母老虎的傳言,但由于沒有任何足以佐證的實例,所以那個傳聞最後也不了了之。
在外人的印象中,蘇抉堯的未婚妻依然是既美麗又賢良的。
每當听到這類的贊美,況香凝總是心情非常郁悶。
呿,什麼賢慧淑德啊……那種標準真的有人做得到嗎?
可一想到這很有可能是在形容蘇抉堯的情人,況香凝就覺得更悶了。
「怎麼說呢?」白依依覺得表妹是沖動了些、做事瞻前不顧後了些,應該還沒到笨蛋的地步吧!
「上次去酒樓大鬧之後,我發現蘇抉堯其實不太常離開黑鷹堡。」況香凝說出自己的新發現。
擺鷹堡是由三個人在領導,這三人便是黑嘯天及他的兩個結拜兄弟。
堡主黑嘯天,他是對外的代表及裁決者;二爺夜離則負責警備方面的工作,目前他接受了一項特殊的委托,所以人不在堡中;而三爺蘇抉堯則是一肩擔起堡中事務的運作,據說當堡主不在時,蘇抉堯甚至有權代表堡主作決策。
因此,這三兄弟當中,就屬蘇抉堯最少外出。
上次蘇抉堯之所以會去酒樓設宴,就是因為堡主臨時把任務交到他手上,否則他根本不會出門。
不過,近來蘇抉堯不時得替堡主外出,況香凝才以為他是去會見情人。但事實上,那是因為堡主現在將全副心神都放在一個來自江南的美人身上,所以很不負責任的把工作全丟給蘇抉堯處理。
況香凝還沒見過那名美人,據說她因為身體太過虛弱,所以泰半時間都待在專屬的小樓上,鮮少出現在眾人面前。
「然後呢?這有什麼問題嗎?」白依依听了半天,還是沒搞懂有什麼重要訊息藏在里頭。
況香凝白了表姐一眼,難道她還沒有听出來嗎?
「這說明了蘇抉堯如果真的有個情人,那肯定是在堡內,不在外頭!」況香凝堅定地宣布追。
「啊?」白依依愣住了。如果人在堡中的話,那不是早就該發現了?
「唉喲,你不知道嗎?」見表姐還是不懂,況香凝嘆了口氣,繼續說明。「關于那些傳聞,並不是打從一開始就有的。」
「你的意思是……」白依依小口微張,她終于有些明白了。
「意思是,蘇抉堯很可能是為了某些原因,才突然說他有一個非常完美的未婚妻!否則在此之前,堡內根本沒什麼人知道他有未婚妻。」
白依依一邊听,一邊點頭,然後她心頭突然浮現一個猜測,難道說……
可是,真的會是這樣嗎?
正當白依依還在努力猜想時,況香凝已經開始發表她的高論——
「我猜他肯定是有了情人,但礙于已有人曉得他有婚約,所以不好公開他另有情人,才故意把我捧得高高的,然後等到我真的出現時,再以我根本沒那麼完美為由解除婚約,然後跟他的情人在一起。」況香凝咬牙切齒地吐出她的猜想。
「啊?!」白依依愣住了,怎麼表妹的猜測輿她的完全不同啊?「是、是這樣的嗎?」她真的好懷疑啊!
「你想嘛,根本沒有人能夠達到傳聞中的標準,又要是才女,又要是淑女,我根本沒有一項是合格的,這種傳聞對我這個正牌未婚妻來說,簡直是把陷阱擺在我面前,逼我不得不跳進去。因為我是蘇抉堯的未婚妻,所以我就應該那麼完美不是嗎?」
「是嗎?」白依依更加疑惑了,這件事真的有這麼復雜嗎?
她總覺得香凝的猜想建立在一個很奇怪的基礎上,如果她和香凝沒有突然跑來黑鷹堡,那他這個計畫還進行得下去嗎?
「一定是這樣的!」況香凝非常堅信自己的猜想。
以她小時候與蘇抉堯交惡的關系,加上這十年來他的不聞不問,他的確很有可能會毫不在意的傷害她。
有那麼一瞬,況香凝覺得有些難過。
但況香凝也不打算當個默不吭聲的受害人,如果事情真如她所猜想的,那在她被退婚之前,一定要先揪出蘇抉堯的情人,然後快他一步解除婚約。
她才不要當個被退婚的棄婦咧!況香凝握拳,信誓旦旦地提醒自己。
但這個時候況香凝還不知道,現在她之所以會這麼氣憤,並不全是因為自己有可能會被莫名其妙退婚的關系……
人的好惡真的是非常微妙的事。
蘇抉堯一直認為自己討厭況香凝,尤其經過那種「特別的」相處經驗後,他覺得他會一直討厭下去。
但現在,他有些不確定了。
她還是十年前那個任性妄為的野丫頭,但現在的她卻帶給他許多意想不到的樂趣——嗯,是樂趣沒錯。
蘇抉堯近來發現,取笑她的行為,成了他最大的娛樂。
像上回她嚇跑了舞伎環翠那件事,就讓蘇抉堯的心情愉快了好一陣子。
擺魔堡位置偏僻,日常生活也挺無聊,這時有個娛樂效果極佳的人在身旁,似乎也不太壞.
特別是在猜測她究竟來黑鷹堡做什麼,看她慌了手腳、拚命掩蓋事實的模樣,總能帶給他無限的快樂。
才十來歲的小女孩果然還是太女敕了,才會被他耍著玩。
不過,她到底來做什麼啊?蘇抉堯依然很好奇。
原本還滿腦子只有況香凝的蘇抉堯,看到前方一閃而過的人兒時,雙眼立刻為之一亮,他想也沒想就追了上去。
看來他的運氣還真不錯,那個人躲他躲了好一陣子,沒想到今天卻出現在他面前,如果不追上去,豈不對不起自己?
蘇抉堯前腳剛走,況香凝後腳就跟著出現了。
她本來打算去打听點消息,卻意外看到蘇抉堯追著人跑,這似乎有些奇怪!就她印象所及,蘇抉堯一向是非常沉穩的人,仿彿天塌下來也不會影響他。所以他這不尋常的舉動才會引起況香凝的注意。
然後,當然是跟著追上去啊!
蘇抉堯的腳步飛快,況香凝追得有些辛苦,她覺得非常奇怪,蘇抉堯不是文弱書生嗎?之前明明連舞伎都推不開,為什麼現在卻跑得連她都快追不上?
但況香凝來不及細思,終于追上蘇抉堯了。她隨便選蚌地方躲起來,想知道蘇抉堯究竟是為什麼要追著醫娘跑?
沒人知道醫娘叫什麼名字,大家都喊她叫醫娘。況香凝對她的認識也不深,只知道她專門在照顧堡主心愛的杜綾羅姑娘,而且醫娘也不常在旁人面前露臉,泰半時間,這位四十開外的婦人都是來去匆匆。
雖然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況香凝對醫娘還挺好奇的。據說醫娘是在幾個月前才來到黑鷹堡,與堡主談過之後就住下來了。
但她究竟來自何方,卻沒有人曉得。
不過,有件事況香凝倒是挺確定的,那就是醫娘肯定出身不惡,雖然她打扮得相當樸素,但仔細一瞧,就可以發現她身上的衣著、飾件,無一不是上上之選。若不是識貨之人,很難發現這看似樸實無華的裝束實則造價昂貴。
普通的醫者能夠負擔得起這樣的裝扮嗎?況香凝非常懷疑。
「三爺,請問你找我有事嗎?」醫娘表情鎮定地問道。光瞧她這副模樣,很難想像她剛才還刻意躲避蘇抉堯,要不是被攔住了,她才不會理他咧!
醫娘再一次怨恨自己,早知道輕功這麼重要,當年真不該偷懶、沒好好練習。不過事到如今再抱怨也無濟于事。
「你應該很清楚我找你是為了什麼。」蘇抉堯不置可否地答道。雖然口頭上滿不在乎,但卻緩緩朝醫娘移進一步,給對方無形的壓力。
醫娘瞧了他一眼,然後點點頭,了解地說道︰「我是個醫者,所有人找我都是因為生病了。三爺,請問你是哪兒不舒服?」見蘇抉堯沒吭聲,醫娘更是大刺刺地說道︰「我懂了,是某些不方便說明的病癥嗎?沒問題,我了解的,男人總有些說不出口的毛病。
這麼吧,三爺,我晚點再過去找你可以嗎?我相信你應該也不想讓其他人發現這個問題吧?我保證,我們可以悄悄解決這個問題的。」醫娘微微一笑,仿彿在保證她會保護他的「小秘密」。
醫娘的暗示明顯是說蘇抉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隱疾,但蘇抉堯挑了挑眉,並沒有被這點小技倆挑撥。「你可以繼續裝傻,但騙不了我的。」
「我沒有裝傻啊!」醫娘搖搖頭,一臉不明所以。
雖然醫娘擺明裝傻到底,但蘇抉堯還是沒有輕易被激怒,只是淡淡地說道︰「那好,請幫我轉告那個女孩。告訴她,她根本沒有必要隱姓埋名,只要她說一聲,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你記住了嗎?」
醫娘雙目圓睜,難以置信地看著蘇抉堯。
「你記住了嗎?」他又問了一遍。
直到醫娘動作僵硬地點了點頭,他才滿意地離開。
醫娘定定地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我說過,他早就發現你的真實身分了。」黑嘯天緩緩走了出來,顯然他已經在旁邊待了一陣子。「你三哥可不是傻子。」
「不可能。」醫娘臉色鐵青,一臉不敢置信。「我的易容術是完美無缺的!」雖然醫娘還堅持先前說的話,但這一回,她卻不這麼肯定了。
她的自信,已經被蘇抉堯徹底動搖了。
「還在擔心你的心上人可能會被抉堯打個半死嗎?」黑嘯天涼涼地問。
因為某些因素,他們對外宣稱只有三兄弟結拜,但實際上他們是四兄妹結拜。
醫娘的真實身分,正是他們的結拜小妹,除此之外,他們也師承同門,四人之間的關系格外深厚。
而三位兄長當中,就屬蘇抉堯最疼愛她,正是這個理由,所以醫娘說什麼也不肯在蘇抉堯面前揭露真實身分,還要黑嘯天為她保守秘密,就是怕蘇抉堯會為了她去找人尋仇。
雖然蘇抉堯的外表斯文和氣,很容易讓人失去戒心,殊不知黑鷹堡的三個頭兒中,行事手段最不留情面的,正是蘇抉堯。
這只能說,人不可貌相。
「那種人……我才不擔心他會不會被三哥打。」醫娘別過頭,拒絕面對現實。
「真的嗎?」黑嘯天冷哼一聲,卻還是放任醫娘繼續當個縮頭烏龜。
他這小妹什麼都好,就是有點死腦筋,如果她不能自己想通的話,旁人說再多也沒用。
擺嘯天慢慢地踱步離開,但他心底已經記下一件事了!
待抉堯去揍人的時候,可不能忘了算上他一份!
說什麼他也是四人當中的大哥,怎麼可能坐視自己的小妹受人欺負呢?
蘇抉堯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然後突然站定。「出來吧,我早就發現你了。」
就憑她那種三腳貓的功夫,想跟蹤人還早一百年咧!
蘇抉堯等了一會兒,況香凝終于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出來。
她覺得自己躲得很好啊!為什麼他會發現呢?
「下次在跟蹤人之前,不要再帶著香包了,你是擔心別人沒有發現你嗎?」蘇抉堯沒好氣地說道。
之前她在下風處,所以他一時沒有察覺到,當風向改變,他就立刻發現了。
不過他的警覺心似乎降低不少,這樣下去肯定不妙!蘇抉堯默默想著。
「我又不是專程來跟蹤你的。」況香凝倔強地說道。她只是剛好瞧見他的行動怪異,所以才會臨時起意跟著他跑。
他為什麼說得她好像是在做賊似的?
況香凝現在的心情很不好。因為方才蘇抉堯與醫娘的對話,讓她覺得自己似乎窺見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蘇抉堯在找一個女孩,那個女孩目前隱姓埋名,似乎只有醫娘知道她的下落,而且這個女孩對蘇抉堯很重要……
想到這一點,不知為何,況香凝突然覺得呼吸變得相當困難。
她為什麼要這麼在意呢?況香凝自問。她不是早就猜到蘇挾堯可能另有情人了嗎?為什麼證實了這件事之後,她會感到不舒服呢?
況香凝用力吸著空氣,但不管她多麼努力,總覺得吸進來的少,呼出去的多。
「你怎麼了?臉色忽青忽白的?」蘇抉堯正奇怪她怎麼突然安靜下來,就瞧見況香凝拚命吸氣,臉色差得像快進棺材似的。
當下,他心一驚,想也沒想就伸手要去扶她。
她剛剛不是還活蹦亂跳的?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狼狽?
但蘇抉堯的手才剛伸出去,就立刻被況香凝拍掉。
啪——
清脆響亮的一聲,震呆了兩個人。
況香凝看著自己的手,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道︰「我沒事的……只是突然喘不過氣。」
「那你為什麼要拍掉我的手?」還打得這麼用力,活像在打仇人似的。蘇抉堯皺眉,覺得自己白擔心她一場。
擔心?他會擔心這個任性妄為的野丫頭?!
蘇抉堯因為自己的想法而愣了好一會兒。
他是吃飽閑著沒事才會去擔心她吧!蘇抉堯甩甩頭,想把那份不應該存在的心情甩開。
「誰、誰教你以前淨會欺負我?!否則我也不會以為你又想了什麼壞主意要來欺負我。」況香凝結結巴巴地辯解。
可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並不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拍開他的手。
她是突然想到他居然另有情人,然後才會覺得他的手好髒,不願意讓他用模過其他女人的手來踫她。
「我淨會欺負你?!」蘇抉堯張口結舌,這根本就是惡人先告狀!「要不是你老愛整我,我又怎麼會‘回敬’你呢?」
「是這樣嗎?」況香凝瞪他。老實說,那時她還很小,根本沒有太多的印象,但她可不能在氣勢上輸入吶!所以也不管有理沒理,先瞪了再說啦!
到這個時候,這兩個人已經完全不記得最初的拍手事件,只顧著爭執十年前究竟是誰欺負誰多一些。
偏偏兩個人都認為自己才是受害最深的那一方,因此這場對質漸趨白熱化。
「當然!」蘇抉堯一口咬定。他當時好歹也十六歲了,又上過幾年學堂,如果沒有正當的理由,他怎麼可能去欺負一個小女生?
「你就不能讓讓我嗎?!」況香凝急著為自己辯解。當年她還那麼小,他為什麼跟一個小阿子認真?
「我才想拜托你大小姐饒了我咧!」蘇抉堯忍不住想翻白眼,要翻舊帳誰不會啊?!每一件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因為一個人一輩子能發生那麼多「意外」,可不是什麼常見的事吶!「如果不是你先設計我,害我被馬拖了好幾里,然後你還在一旁哈哈大笑,你以為我會這麼小心眼,跟一個小阿子計較嗎?」
這件事,正是發生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夠令人印象深刻吧!
雖然他憑著好運沒有受重傷,但也結下兩人不解的梁子。
「啊?」況香凝愣住了。「我、我做過這麼過分的事嗎?」
「你認為呢?」蘇抉堯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被蘇抉堯這麼一提醒,她好像真的有那麼點印象耶!
奔馳的小馬、滿天的沙塵、還有記憶中男孩的慘叫聲……
被遺忘許久的往事突然浮現腦海,雖然況香凝的記憶不夠清晰,但也足以證明蘇抉堯並不是隨口唬弄她的。
怎麼辦,難道她才是兩人當中的壞孩子?
況香凝不由得開始驚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