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玦以退為進,只因為耿府在幾天後,便忙著向城里的首富柳家提親,他決定慢慢進行自己的計畫。
今天,正好是耿將倫外出的日子,他得知之後,便抓著耿府的總管詢問老夫人何氏的下落。
問了之後,才知道何氏已移到西院休養,整天不省人事地躺在床榻上,就算清醒了也是神智不清。
得知何氏人在西院,痕玦身後跟著絕箏妶,兩人一同來到西院主房,想見見當時殺害他娘的凶手。
推開精致的房門,撲鼻而來的是陣陣的藥味,前方的紗帳半掩,里頭躺著一個人,輕淺的呼吸聲正從里頭傳來。
四周都沒有奴僕看顧,所以痕玦與絕箏妶很輕易地便進到房里。
來到紗帳外,痕玦並沒有伸手將它揭開,只是透過紗帳看著里頭的動靜。
「唔……」里頭躺的正是府里的老夫人何氏,她正痛苦地**著。
痕玦冷眼瞪著邵道人影,終于決定揭開紗帳——
一個臉色枯槁的老婦躺在床上,兩頰枯黃凹陷,唇色黯淡,已不復當年美艷威風的模樣。
他心中百感交集,難以相信謀害他娘親的凶手、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何氏,此時竟如此落魄地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倫、倫兒嗎?」難得清醒的河氏,緩緩地睜開雙眼,然而見到來者是痕玦時,不由得驚訝地瞠大雙眼。
懊、好熟悉的一張臉……
一抹記憶飄回何氏的腦海中,而一張與痕玦相似的美麗瞼龐彷佛也出現在她眼前,哀怨地訴說著過去的一切。
「不——」她的呼吸突然轉為急促,差點喘不過氣來。
「爺……」絕箏妶又害怕又擔心地想將他往後扯。「您嚇到老夫人了。」
他冷笑一聲,並不打算移動身軀。「何氏,看來你沒忘記當年的所作所為,是吧?」
拔氏躺在床上,虛弱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不斷喘氣。「你、你……」
「我就是雨晴的兒子,當年你來不及鏟除的敵人之子。」他冷冷地道,說出口的話無疑像是一枝冷箭,狠狠刺透何氏的心。
「你、你……」已經如同半個廢人的何氏,躺在床上無法動彈,這幾年的重病讓她體力大不如前,無法恢復以往的精神。「你回來做什麼?」
「做什麼?」痕玦輕笑一聲。「原本是想找你報仇的,但看來你的氣焰早已不比從前,現在對付你,恐會被人說我乘人之危,所以我決定拉你兒子來還債。」
「不、不……」何氏搖頭,臉上老淚縱橫。「我、我求求你別傷害我的兒子,好歹他也是你的兄長呀!」
「那當初你怎麼不念在我娘與你算是半個姐妹、跟你共待一夫的份上,放她一馬呢?」他的黑眸倏地眯起,口氣冷如冰雪。
拔氏病了許久,連說話都很費力,空洞的眼神不像以往那般意氣風發,反而透著許多無奈。
她喘著氣,最後累得閉上雙眼,沒有回答。
「爺……」絕箏妶著急地上前,想探探她的氣息,卻被他揪住手臂。
「別理她。」他心一橫,眼睜睜看著何氏又暈了過去。
「若是老夫人斷氣了怎麼辦?」她皺眉望著他。
「死不了的。」他冷眸一瞥,望著何氏慘白的容顏。「她還有呼吸,只是氣得昏過去罷了。」
絕箏妶定楮一瞧,發現她胸口仍有著微弱的起伏,這才松了一口氣。「爺,雖然老夫人不是您的親生娘親,可如今她都病這麼重了,是不是……」
「住口!」痕玦冷眼睨著她,斥責一聲。「我說過,你沒資格插手管我任何事,你應該要認清自己的身分,我買下你,可不是要你處處跟我作對的。」
她連忙噤聲,懊惱自己又惹他生氣了。
他甩袖離開何氏的床一刖,步出間房。
絕箏妶急忙跟上前,將房門合上之後,便又跟在痕玦後頭,望著他落寞的背影。
其實跟在他身邊的這幾天,她將府里的一些傳言拼拼湊湊後,大致上弄懂了他的身世背景。
痕玦原本是耿府的二少爺,但當年他在娘親去世後,也跟著消失不見,沒人知道他上哪去,就在眾人逐漸淡忘之際,他又忽然回到耿府。
從剛剛的事不難推測,當年他母親的死,肯定與老夫人月兌離不了干系。這次回來,也一定是為了報復當年老夫人迫害他親娘的仇恨……絕箏妶在一旁推敲猜測,大致上猜出一半的答案……
然而她依然弄不懂他的心思,接下來他會怎麼做?
愛里的大少爺待他如同親手足,沒有任何心結,甚至還把府里大半財產都交到他手中,難道他真會如剛剛所說的,要拿大少爺償債嗎?
「箏妶,我相信你不會背叛我的,是吧?」他突然將她拉入懷里,大手扣住她的下顎。「我將你收為貼身婢女,就是因為信任你,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兩人的距離靠得如此近,痕玦溫熱的鼻息噴拂在她臉上,他身上那陽剛的檀香味亦隨之飄入她鼻端。
莫名地,她的小臉漸漸酡紅,心口也怦怦跳著,只因為他與自己的距離是如此靠近。
痕玦也感受到她那如蘭的氣息,一股若有似無的馨香撩撥著他的理智,讓他舍不得放開懷中的可人兒。
明明心已受到悸動,卻又得佯裝不在意,他勉強收回波動不已的心緒,逼自己恢復冷靜。
「爺,妶兒不懂你的意思。」絕箏妶好不容易穩住迸亂的呼息,輕聲問道。
「意思就是別扯我後腿。」他火熱地盯著她那柔女敕的**,薄唇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咱們現在是坐在同條船上,要是我栽了跟斗,你也沒好日子可過,知道嗎?」
她雙唇微微顫著,蹙起兩道好看的眉。「爺……」
「記住我的話,別背叛我。」語畢,他毫無預警地吻上她的櫻唇……
「我是你的主子,我命令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千萬別跟我唱反調,否則你會有吃不完的苦頭,知道嗎?」
縱然她再怎麼甜美,他的心依然被仇恨的枷鎖扣住,無法自由、也不能解月兌。
她眼里浮起一層哀怨,但卻只能咬唇點頭。他說的對,他是她的主子,她若不听他的話,就枉費自個兒跟了他!
只是她不懂,過去她曾經強烈地想逃月兌被控制的命運,但如今成了他身邊的禁臠後,卻一點也不想逃?
心底似乎有一道聲音告訴她,她沒辦法離開眼前這男人……
沒有辦法讓自己逃月兌,反而一天又一天地沉淪下去,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似乎愈來愈重了。
「回答我!」他強硬地逼她回答。
「妶、妶兒知道。」她輕柔回答,個性溫婉的她,沒有理由抗拒他的要求。
「很好。」他輕撫著她紅腫的**。「我曾對你說過,命運是用來改變的,而不是用來臣服低頭,所以我需要你幫我,別利用我的信任而背叛我,好嗎?」
第一次見他拉段哀求她,絕箏妶心軟地點頭。
她的柔順卻讓他的心意微微動搖,他竟然把她的柔美、善良當成棋子,以後,他還能坦蕩蕩面對她嗎?
彬許……這並不重要!他強逼自己忽略心中的罪惡感,絕不能因為一名女人絆住自己。
「乖妶兒。」痕玦輕笑一聲,拋開原本的罪惡感,眸里浮起深沉的算計,讓人難以猜測他心里在想什麼。
然而絕箏妶卻還不知情,她所臣服的主子,已將她當成一顆棋子了。
日子過得很快,耿府與柳府訂下親事已兩個多月,雙方也決定在年前完婚。
這兩個月來,痕玦與絕箏妶依然住在耿府,這期間痕玦非但沒有出什麼差錯,還到耿將倫的商行幫忙,讓府里的人都松懈了心防。
只有時時刻刻跟在他身旁的絕箏妶,才明白痕玦其實並未放下心中的仇恨。
他的目的是要等待機會折磨氏,每回經過何氏的房外,他的嘴角總浮起諷刺的笑,冷冷望著房門,提醒自己別忘記仇恨,因為里頭住的,就是當年一讓他娘親備受痛苦的劊子手!
他等了十幾年,這點時間對他來說並不難熬。
一直到柳府的千金柳蝶兒決定住進耿府後,痕玦便知道是她是顆能利用的棋子。
柳府的馬車駛進前院,耿將倫臉上噙著一抹笑容,似乎也在期待未婚妻進門。
馬車緩緩停住,耿將倫迫不及待地上前,待簾子掀起,他便急忙扶著剛探出腦袋的柳蝶兒下馬車。
「蝶兒,你這趟辛苦了。」耿將倫唇上勾起一抹笑容,溫和地說著。
「一點都不辛苦。」柳蝶兒有著一張可愛的臉龐,她笑呵呵地回答,眼光掃視著四方,也見到站在一旁的痕玦與絕箏妶。「好不容易說服爹讓我出府走走,我總算可以到外頭見見世面了。」
「呵。」耿將倫將她扶下馬車,便形影不離地站在她身旁。「對了,這位是我的二弟痕玦,你一定不曾見過他。」
柳蝶兒含笑,笑彎美眸。「公子,您好。」
痕玦一反之前的冷漠,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弧。「柳姑娘……或是該尊稱一聲大嫂?」
柳蝶兒羞紅了小臉,輕咬著**。「公子別笑蝶兒了,蝶兒還沒過門呢!」
「哈哈,這不是遲早的事嗎?」耿將倫爽朗地笑了幾聲。「外頭風大,咱們先回大廳吧。」
柳蝶兒依偎在耿將倫的身旁,有說有笑,一點也不生疏。
而痕玦則緊緊地跟在他們後頭,幾乎能將他們之間的對話听進耳里。
被冷落在一旁的絕箏妶,也緊跟在痕玦的身後,直到他的腳步愈放愈慢,與前方的一對儷人拉開一小段距離時,他才收回那虛偽的笑顏。
「你對柳蝶兒有什麼感覺?」他特意停下腳步,望著絕箏妶一張美麗的小臉,想听听她的意見。
絕箏妶一陣錯愕,隨即衷心贊嘆道︰「柳姑娘很漂亮,又知書達禮,是名很溫婉的女子。」
「你喜歡她?」突然,他的唇角有著詭異的笑容,腦中浮起一個計謀。「我需要你的幫忙。」
絕箏妶不解,側頭望著他。「妶兒不懂爺的意思。」
他將絕箏妶摟進懷里,以食指抬起她的下顎。「接近柳蝶兒,最好能與她做朋友,把關系打好一點。」
「為、為什麼?」她不解地問著。
「我要你做的事,還需要問為什麼嗎?」他冷笑一聲放開她,為她問得太多而感到不悅。「主子要奴婢做事,還需要什麼理由?你倒是教教我。」
她輕咬**,急忙搖頭。「妶兒知錯,不該多嘴……」
是呀,他是她的主子,身為奴婢的她根本沒有資格多問一句。
她黯然垂下小臉,連嘆氣聲也顯得輕微如風,而她在他的心中,或許就如一陣風,沒有任何重量。
他的心里,似乎載滿了仇恨……
而她竟也昧著良心,甚至還幫他完成計畫,因為他說他信任她。
冰于信任,她是不是就得這樣幫下去呢?
「好了,我不是責怪你。」見她一張委屈的小臉,他的口氣倒是放柔不少,用一雙深情的黑眸望著她。「我只是希望你能與柳蝶兒做好朋友,對我日後的計畫比較有利。」
畢竟絕箏妶是無辜的,他利用她,已是一件毫無人道的做法,于是他的態度也跟著放軟。
她不懂他口中所謂的計畫,只覺得他的溫柔,是一種束縛一切的枷鎖。
他對她愈好,她愈是淪陷在他的手掌心里,任他掛圖搓扁,卻離不開他。
「如果爺希望這樣,那妶兒會找機會接近柳姑娘。」她乖巧地輕聲回答著。
「妶兒。」他用手背輕拂著她的臉頰。「你待在我身邊快三個月了,這幾個月咱們也培養出不錯的默契,有關我的事,你也知道了不少,你會幫我的對不對?」他的聲音低沉溫柔,似乎在誘惑著她。
她輕咬著**,面對是主子的他,她當然無法抗拒他所有的要求……
這幾個月來,她也听了不少下人間互傳的流言,眾說紛紜地猜測他是回來為娘親報仇的……至于恩怨大概是來自于他母親的死……
他母親是怎麼橫死的沒人知道,答案只有痕玦知情。
冰于她體貼善良的本性,她不免想關心他、想要踏入他心底,為他分憂解勞,無奈他的心就像一道高牆,讓她無法橫越。
「妶兒會幫爺到底的……」是呀,她現在只剩下他可以依靠了,若不幫他……要幫誰呢?
「放心,只要你好好幫我,我不會虧待你的。」他輕輕地笑了,接著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只是淡淡的一吻,卻在她的心口上降下深深的痕。
他愈是這麼溫柔對她,她的心只會不斷淪陷……
秋末冬初,翩翩落葉道不盡人世間的愁。
東院閣傳來陣陣的琴聲,悠揚中帶著一抹愁。
正巧從東院閣經過的絕箏妶,忍不住停下腳步,不知不覺中,雙腳就被這優美的聲音吸引過去。
一到東院閣的院子,只見院中擺了一張桌幾,桌幾前坐著一個粉紅身影,那縴細的身段正優雅地撥弄著琴弦,空氣中流泄著緩慢卻又有節奏的律動。
四周吹過一陣又一陣的秋風,桌幾前裊裊上升的檀香,伴著她的琴音緩緩飄舞著。
一切如此絕美,令絕箏妶好生羨慕。
自出了美人樓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踫過琴了,現下眼見柳蝶兒正盡情撥弄著琴弦,她突然懷念起以前那撥弦的快樂。
此時,柳蝶兒的琴聲戛然停止,眼角瞥見絕箏妶站在角落,雙手從弦上放了下來,輕柔開口︰「咦,這位不是公子身邊的姑娘嗎?」
絕箏妶被柳蝶兒發現身影,只得往前一站。「柳姑娘,對不住。我不是故意要偷窺,我只是恰懊听到你的琴聲,被優美的樂曲吸引而來。」
「呵呵。」柳蝶兒掩嘴笑著,最後站起身子。「真的嗎?沒想到我的雕蟲小技還能吸引人,真是難得。」
「沒的事。」絕箏妶急忙搖頭。「柳姑娘剛彈的曲兒,非常動听,尤其在高低音時,轉得正是恰如其分,絲毫不差。」
柳蝶兒一愣,吃驚地望著絕箏妶。「啊?難道姑娘也懂琴?」
「略懂一二。」她客氣地回答。
「唉呀,那快請姑娘一坐,展個身手讓蝶兒瞧瞧,就當作互相切磋。」柳蝶兒熱情地上前拉住她,讓她往椅上一坐。「姑娘,彈首曲讓我听听好嗎?」
絕箏妶原本不想展露身手,可一見到眼前的箏琴,她又忍不住探出雙手一觸,一陣清亮的聲音便隨之迸出。
于是她伸出雙手,撥了幾根弦,便湊成了幾個音,幾個音之後,又漸漸成了一首曲。
柳蝶兒一听,就知道眼前的絕箏妶有不錯的底子,要不然不可能在彈指間,就彈出一首好曲。
再看看她的身手,俐落而不做作,也絕不會拖泥帶水,那身段猶如一只蝶兒,翩翩地在弦上不斷舞弄。
蚌高、忽低,忽柔、忽剛,總是拿捏得恰如其分的絕箏妶,彷佛又找回以往彈琴的樂趣。
她喜歡彈琴,甚至喜歡見別人听她彈的曲……
柳蝶兒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而在一旁的人影,也因為絕箏妶這一首曲,忘了再移開腳步。
直到最後,絕箏妶終于彈完一曲,嘹亮激昂的弦音似乎還繚繞在四周。
「好、好。」柳蝶兒忍不住蹦掌叫好。「姑娘的琴藝真是高超,令蝶兒羞愧萬分。」
「柳姑娘言過其實了,妶兒只是獻丑。」絕箏妶急忙站起,小臉因為剛剛彈琴而顯得有些紅潤。
「你太客氣了。」柳蝶兒眨眨一雙美眸。「沒想到府里有人對箏琴如此厲害,改天你教教我好不好?」
「這……」絕箏妶猶豫的同時,忽而見到一抹身影從不遠處走來。「爺?!」
「啊,公子。」柳蝶兒一見到痕玦,急忙點頭問安。
「柳姑娘。」痕玦臉上有著笑意,在望了柳蝶兒一眼後,目光便落在絕箏妶身上。
她的琴音,依然能勾動他的心弦,震撼得令他久久無法回神。
「沒想到公子身旁藏了名高手。」柳蝶兒嘟起小嘴。「這位姑娘琴藝可真高超,若沒有深厚的底子,恐怕彈不出這麼美妙的曲子來。嘆,公子可有福了,每逃詡能听到如此好听的琴聲。」
若有所思地看著柳蝶兒,最後出聲︰「若柳姑娘有興趣,大可到我住的東院,相信箏妶會很樂意為你彈奏一曲。」
這時柳蝶兒的眼都亮了起來。「真的嗎?我真的可以每天去叨擾嗎?」
絕箏妶一愣,最後見痕玦一挑眉,于是乖巧地點頭。「只要柳姑娘肯來,妶兒當然願意獻丑。」
「太好了。」柳蝶兒笑呵呵地說著。「那麼我不怕在耿府會無聊了。」
痕玦冷笑,看來眼前的柳蝶兒的心思還很單純,這顆棋子或許能善加利用。
至于絕箏妶,一見到痕玦那眼里的深沉,她的心里浮起一陣不安……
她開始悄悄問自己,這樣幫他……到底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