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米瑞投降。
他看得出這個叫寧靜的女孩在Summer心里意義非凡。
經過他悉心的安排,在夏天還在亞洲做巡回演奏時,寧靜已單獨先到了維也納。
維也納是奧地利的首都,也是舉世聞名的藝術之都,不消刻意,只需漫步在街頭,就已能感受到那股濃烈的藝術人文氣息了。
隨處可見的紀念館、雕像、皇宮、公園,以及陳列著世界各國和來自不同年代的藝術及工藝品的博物館,令人目不暇給。
而標榜著「年輕風格」的藝術及咖啡屋,亦是處處可見。
雖然杰米瑞安排了專人陪伴寧靜,但她卻寧可自己上街去逛。
她將杰米瑞托人給她的錢及支票放在手提袋里,還有一部多國語言發音的電子辭典,再到當地的旅客服務中心拿了地圖及手冊,買了幾天內可以無限制使用的聯票,利用巴士和地鐵展開了她的冒險。
她搭船游了多瑙河和多瑙運河,也到了多瑙河公園,園內闢有自行車專用道、溜冰場、咖啡屋等,多瑙河塔高達兩百五十二公尺,巍峨屹立于園中,她登上了瞭望台,將這座美麗的城市一覽無遺。
寧靜將臉頰靠貼在冰冷的鐵欄桿上,一邊遠眺一邊開心嘆氣,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真能來到這個她夢想已久的都市,一個有著她的夏天的都市。
接著她又到了普拉特,這是片介于多瑙河與多瑙運河間的森林,當年曾是皇家狩獵場,只是現在已不再為皇室所獨有,它的西角邊上蓋了個大型游樂園,里頭有各種游樂設施、各式攤位、露天啤酒屋等,為維也納的勞工階級提供了休閑的好去處。
雖然這里沒有富麗堂皇的雕塑及建築,但它彌漫著的輕松氣氛卻讓寧靜感到更自在,她玩得很開心,只除了偶爾想念夏天的時候。
闊別十年,在她已經逐漸習慣凡事一個人的時候,他卻在這個時候出現,然後用僅僅兩日的相聚將她的心再度綁牢了,如果他膽敢殘忍地再放手一次,她會死的,她想。
兩人雖無法相見,但他總會想盡辦法擠出所有可能的時間打電話給她,登台前、睡覺前、練習的時間。
夏天讓人替她辦了支手機,兩人都有專屬的來電音樂,這會兒寧靜正坐在海盜船上,彷佛就要遨天御飛了,口袋里卻傳出了「寧夏」的音樂,她手忙腳亂地一手捉緊鐵桿,另一手掏出了手機。
「喂!」她甜甜笑著,因為知道是他。
「喂!」夏天磁性的嗓音透過了手機依舊好听,只不過她听得出來,他累了。「妳在干嘛?」
「在玩海盜船!」
身子揚高,她被逼出了半是恐懼半是刺激的咯咯嬌笑,背景音樂夾雜著其它人的尖叫及機器吱嘎響,夏天在電話那頭閉上眼楮,就像當年他看不見,只能用想象的方法來描繪出她的臉部表情,不過現在已比當時強多了,至少,他知道了她的模樣。
「等我回維也納時,記得帶我去玩。」因為他想看見她的嬌笑,再次重逢,除了在老山東面前外,他似乎還不曾見過她的笑。
「你不怕嗎?」她問他。
他輕笑著,「我當然怕了,別忘了我是個膽小表,不過身邊有個老大保護,這會讓我好過一點。」
寧靜又笑了,笑得既嬌且俏,蜜沁沁地,只不知道是被機器還是讓他給逗笑的。
夏天捉緊手機忍住嘆息,暗自慶幸兩人間隔著千里之遙,她不知道光是她的嬌笑聲就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影響,他全身緊繃難言,連下半身都瞬間起了反應,每回都是這樣,一和她通完電話,他就得立刻去沖冷水澡,真的幸好是隔了千里遠,否則他真擔心會嚇著了她。
「那你呢?你在做什麼?」
「我在……」他雖怕嚇著她,可又不想撒謊,「想妳,很想很想。」
聞言,寧靜安靜了好一會兒,就在他開始冒冷汗時,手機里終于有了回音。
「我也想你!小天……」听在他耳里,她的聲音宛如天籟。「很想很想的。」
他閉上眼楮,心里高唱著哈利路亞。
老實說,雖然分離會讓他牽腸掛肚,卻也正好藉這段短暫的分離讓他們乘機厘清一下對于彼此的感覺,沒了面對面時的壓力,他感覺得出,昔日那個小寧靜正在逐漸朝他靠近。
他們又聊了很久,久到寧靜無法再忽略他的困意了。
「你去睡吧,明天再打給我。」
「嗯,好,對了,小靜,妳會不會無聊?」
「目前還好。」
「如果在家悶得慌,有個地方不錯,出了社區後往左走,隔兩條街會看見一家叫「夢幻」的PUB,那兒的老板漢克老爹是我的朋友,會說中文,妳可以去找他聊天。」
「夢幻?」
「是呀,漢克老爹之前也是音樂人,爵士樂風和古典樂都愛,他的餐不錯,還有個小舞台,進進出出的分子大都是愛好音樂的人,我比較放心。」
「是嗎?」音樂馬車停下,寧靜跟著一群大小阿依序走下機器,一邊走眼楮還一邊瞟,估算著下一個該玩什麼好;在和他通話的期間,她已經玩過五種游戲了。
「對了,小靜……」夏天想了想,半天後才有些支吾地開口,「既是PUB自然有人會喝酒,喝了酒自然自制力會變差,所以妳……嗯,不要穿得太暴露。」
她瞪瞪眼楮,上下巡視自己一圈,再用另一手摩挲著自己的超短發。
「夏先生,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女朋友了?」她穿了件可愛的背袋褲,剛剛在買棉花糖時,老板還沖著她猛叫小弟弟呢!
「不是高估而是眼光絕佳……」夏天必須很努力方能抑制住聲音中的微酸,他向來風度絕佳,但只要事涉寧靜,他就沒有辦法。「我會擔心這世上尚有異人,與我有同樣的眼光。」
寧靜爆出了大笑,還笑得半天直不起腰。
巴其它的PUB相較,「夢幻」里的燈光已能算是挺亮的了,但甫進門的寧靜還是瞇了半天的眼楮,方能夠適應里頭的暈暗感,就在此時,淒美的鋼琴音起,滑順的過門音後,是一把低沉渾厚的男嗓,男人用的是韓語,唱的是前陣子寧靜迷過的電視劇「冬季戀歌」的主題曲「從開始到現在」。
寧靜當初就是因著這部電視劇而對韓文起了興趣,看著電視學了學,所以能夠听得出部分歌詞。
每當我想微笑
你卻讓我哭泣
你使得我沒有一件事能夠隨心所欲……
接著男人又唱了劇中另一首歌「勿忘我」──
點點滴滴都不要忘記,即使我不在身邊也不要忘記……
勿忘我,勿忘我,直到我找到你蹤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關系,寧靜坐在吧台邊,總覺得正在唱歌的男子像是一抹幽魂,隸屬于幽冥的幽魂。
他的歌聲和那些歌詞都會讓人心頭莫名縮緊,那種縮緊會讓她想到當年失明的夏天,以及在牢里困頓無助、彷佛已經沒有明天的自己。
音樂停止,燈光亮起,掌聲雷動,台上的男人抬頭粲起了一個絢爛的笑容,寧靜甩甩頭、眨眨眼楮,好半天無法將那笑容可掬的男子與那抹幽魂連在一塊。
「好樣的!」舉高大拇指的是一臉胡子的老板漢克老爹。「Winter,你又賺到一頓晚餐了。」
Winter?!
寧靜有些傻眼,這麼巧!這世上竟然會有個叫做冬天的男人。
台上男人合上琴蓋,吊兒郎當地邊笑邊走下來,「你根本听不懂我在唱什麼,這樣也能有免費晚餐?」
昂克老爹咧嘴一笑,「規矩是這樣的,只要能有過半數的掌聲,晚餐我包。」
那叫Winter的男人在吧台前坐下,就坐在寧靜旁的高腳椅上,他的眼神從步下舞台後就不曾離開過她身上,就連他跟漢克老爹說話時也不曾離開。
「漢克,雖然我會吃得很開心,但我擔心你的PUB會倒,到時我連想唱都沒地方唱了。」
昂克老爹只顧著呵呵笑沒在乎男人的調侃,他幫Winter倒了杯伏特加,這才發現了還浸婬在「冬季戀歌」里半天沒回神的寧靜。
「小男孩,你是生面孔喔……」漢克老爹倒是挺盡責的,「你十八了嗎?」
「我……」寧靜紅了臉,「我已經成年了。」她光顧著解釋年紀,倒忘了該先澄清的是性別。「是Summer介紹我來的。」
昂克老爹哇哇叫︰「妳是Summer的朋友?Summer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還有對不起、對不起,我眼拙,沒看出妳是個女女圭女圭。」
沒出聲的寧靜,削薄的頭發、縴細的五官,再搭上男孩似的打扮,猛看之下還真像是個未成年的美少年,但一開口,甜沁嗓音就立即讓人察覺她的真實性別。
那原已轉頭啜飲著伏特加的男人又緩緩轉過頭來,燈光下,一張邪氣俊美的臉龐向她遞了個微笑,微笑之後是搖頭。
「真是可惜!」他這麼說。
綁來寧靜才知道Winter在可惜什麼。
「為什麼妳不是男的?」他坐在吧台高腳椅上,湊過身來一手舉酒杯,一手故意揉亂她的發,「我尋覓了多年才找到了個近似他的影子,妳為什麼要讓我失望?」
「別鬧了!」
寧靜一邊閃,一邊還得分神和手機那頭的夏天說話。
「對不起,小天,我不是在說你,你繼續說我有在听……啊!死Winter,你還人家手機啦……」
Winter身高一百九十公分,寧靜站在他身旁,即使踮高了腳尖也奪不過那被他搶走的手機,只見他拿著手機放到耳際,用另一手壓著不斷試圖往上跳搶中的寧靜。
「嗨!Summer,你好,我叫Winter,你盡避專心去做你的世界巡回演奏,你的女朋友有我幫你照顧就好。」
手機那頭的夏天沉默了良久,才語氣淡然的開口,「把手機還給她。」
Winter笑了笑,「干嘛連說一下話都不行,幾秒鐘都分不開啊?你不想了解一下她目前在結交的是怎麼樣的朋友?你不怕回來之後發現女朋友已經被帶壞了?」
不想讓對方知道他已經受到了影響,夏天只是淡漠回答,「我相信寧靜,她是個大人,有自己的判斷能力。」
Winter又笑,「既然你都說相信她的判斷力了,就該知道她不會亂交朋友,而她的朋友不該也是你的朋友嗎?」
「如果你真是她的朋友……」夏天聲音一冷,「就不該這麼逗著她玩。」
「我沒有逗著她玩,我是真心喜歡她,更喜歡她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喜歡一個人卻再也無法觸模看見,那可真是全世界最慘的事情了……」
他那半似玩笑半似挑釁的言詞,讓夏天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瞧!她的頭發柔軟得像洋女圭女圭,五官縴細精致,生氣時臉頰紅通通的,像是隻果一樣……」
透過手機,Winter听到對方終于被勾出了沉重呼吸,卻沒打算停止折磨。
「如果你有眼楮,你就會看得到,所以眼楮,真的是很重要……」
這時,不顧形象爬到吧台上的寧靜終于成功的奪回手機,然後轉身跳進吧台里面,躲在看熱鬧看得呵呵直笑的漢克老爹腳邊講電話。
「小天……」雖奪回手機,她卻還在氣喘吁吁著,「你……你別听他胡說八道……Winter醉了,醉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不知道妳知道……」光听聲音就知道夏天是真的生氣了。「小靜,這種人不適合做朋友。」
「笨小天!」十年沒見識過夏天火氣的寧靜很是驚訝,「你在吃醋嗎?你誤會了啦,其實Winter這個人很有趣的,像個小阿子一樣,他剛剛只是故意逗著你玩,因為他整天听我在他耳邊稱贊你有多好,還有一點……」她壓低嗓音,「Winter喜歡的是男生。」
「不管他喜歡的是男生或是女生……」夏天的火氣不見半點消退,「他喜歡妳,我听得出來。」
「那種喜歡只是友情似的一種喜歡。」寧靜有些不悅,自信自己還分辨得出來。
「不管是哪一種喜歡,答應我,小靜,別再理他!」
手機那頭半天沒聲音,夏天沉聲重復,「答應我!」
「好啦、好啦,我答應就是了啦!」
寧靜嘟著唇,好半天才咕咕噥噥響應,並且快速結束了通話。一個會吃醋的夏天她實在陌生,且不知該如何應付,不過在答應夏天時,她在背後交叉了手指,所以誓言不能算。
她爬出吧台,看見Winter早已將注意力轉離。
他在台上彈著吉他,高唱著鄭中基那首「相思無用」,他雖然是韓國人,卻是在台灣讀的大學,中文一把罩。
只听他高唱著──
夜深人靜寂寞來襲
以我孤獨的身體擋不住渴望你的心
談何容易從此分離
赤果果沸騰的思緒一盞燈亮到天明
相思無用喔相思無用
對我是一種太昂貴的痛
我一腔真情意總要有個人願意懂
相思無用喔相思無用
難為我自己卻恨不能重逢
你走得無影蹤我的每個念頭都落空……
寧靜將小臉趴在吧台上,听得很是入神。
不是她不想听夏天的話,也不是她不在意夏天的感覺,只是這個叫Winter的男人似個神秘謎團,有時候嘻嘻哈哈得像個孩子,有時又像抹悲傷的幽魂,他的一切,在在引燃著她無法克制的好奇。
憊有一點,Winter說要教會她拉小提琴,這不但是她渴盼了多年的夢想,更是她一直想要送給夏天的驚喜。
甩甩頭,寧靜索性關掉手機,笑蹦上台,也跟著一起高喊著「相思無用」了。
文中所引用的三首歌曲,曲名與作詞者分別是︰
1.「從開始現在」,作詞者是Ryu。
2.「勿忘我」,作詞者是Ryu。
3.「相思無用」,作詞者是陳家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