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花了將近十天的時間去了解對方,並被迫接受了這種「三步不離」的窘況,熟悉之後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要去救出赤霄了。
以寶換馬是傲澐凌的建議,祁風卻立刻否決了。
「不行!」
「為什麼不行?明明是你先拿了人家的寶的。」
「哎呀呀!妳不懂的哪!」祁風揮揮手,「他們那個哪能叫寶?什麼三代寶刀?什麼百年前「刀神」獨孤必拜的貼身至寶?整天被供奉在「闊刀盟」的大廳上,初一、十五還得獻花上果,有事沒事還得擲茭問結果,听得人心癢難
耐,才會盜來試一試,娘的!才劈了半斤柴它就刀刃開花。」
她瞇緊眸,「你拿人家的寶刀去劈柴?」
「那當然!總得要試試這玩意是不是名副其實,值不值得費神收藏吧?」
他說得理直氣壯,繼之不屑嘆息。
「我告訴妳,這個世上虛有其表的東西太多,欺世盜名,草鞋也能成寶,說起我的工作呀,那可真是神聖得不得了,我就是專門在為世人鑒定這些口耳相傳的寶物究竟是不是真寶,以免人人對著根爛柴喊神仙。」
「好偉大!」她雙臂環胸冷冷譏諷,「如果經由你的實驗證明,那真的是個寶物,你又會怎麼做呢?」
「那當然就是要好好的收藏。」
「由誰收藏?」
「由我。」他說得很理所當然。
「憑什麼?」她覺得可笑。
「憑我對于寶物的知識比他們豐富,寶物跟了我,會是千年的歲月,可若是淪入了不懂得惜寶的俗人手上,只是戕害了它們的壽命罷了。」
「很好!那現在你把人家的寶刀給劈花了,要用什麼去換回你的愛馬?」
祁風沒說話只是笑,笑得自信十足,「別擔心,我自然會有我的辦法。」
她真是後悔問了這一句,他被人喊做「飆風怪盜」,那麼除了用偷用盜,還能指望他能有什麼別的辦法?
巴他一起,她的慣性果然再度面臨挑戰,她做了件生平最痛恨的事--當賊。
闊刀盟
午夜時分,兩條黑影貼牆潛入。
傲澐凌暗咬牙,努力讓自己的動作能跟得上前頭那迅捷得不象話的影子,以免遭其訕笑。
出門之前,祁風原是建議拿條黑帶將兩人綁住,以免她落後太遠。
「不需要!」她只是冷冷回道,「我跟得上。」
卑既是由她說的,那麼她自然就要辦到,再難也要辦到!
他的本事果然夠強,令她嘆為觀止,若非她用眼楮死盯著,說不定連她都會忽略了他那在黑夜中顯得格外幽渺若鬼的黑影子,有時若真的追不上就干脆別出力,由著兩人體內的相吸牽住她,不過這種方法,會讓她很是狼狽。
「闊刀盟」為了戒備「飆風怪盜」的出現,里里外外排了幾圈的巡護網,但滴水終能穿牆,再密的防備仍舊免不了一隙的疏失,而只要能有一隙,就擋不住「飆風怪盜」了,翻牆、翻牆再翻牆,祁風領著傲澐凌潛入了「闊刀盟」內部。
他們先去了畜廄房,還險些誤觸警鈴,卻沒能見著赤霄,他暗暗思付半晌,接著在秣槽里安置了個鐵匣才帶她離開。
然後他們又去了谷倉、柴房、刀室、物料房、下人房……一間一間探,一間一間失望,末了傲澐凌看見他氣急敗壞地跑進廚房,在確定沒有見著任何與馬類有關的殘骨廢肉之後,她听見他松了口氣的呼吸。
「不過是匹馬而已……」
卑還沒完她便被他拉起,原以為他又要她為自己的「失言」接受懲罰時,卻听到他的警語。
「有人來了。」
不過一眨眼,她就被他拉進灶底,里頭雖然未燃柴,但灰燼滿布,她被迫吸進不少炭渣,還險些打了噴嚏,幸好讓他及時捂上的掌給壓沒了聲音,灶里雖黑,她還是看見了他那「吞下去」的凶惡瞳語。
吸氣吸氣再吸氣,傲澐凌雖然忍住了噴嚏,卻不小心落下了幾滴眼淚。
祁風松開捂住她嘴的大掌,無意間覷見了她的眼淚,瞬間,竟莫名其妙被那水意帶出了一陣心疼,沒有多想,他皺眉伸手為她拭淨。這幾日里兩人接觸頻繁她早應該習慣,此時卻感覺到了他指尖傳來的不尋常,她抬眸困惑的望去,見著了他的眼神和平日的不太一樣。
少了譏誚與自大,閃著奇怪卻溫柔的焰芒,若有所思的焰芒。
她原想冷冷回瞪,卻發現辦不到,灶里的空間陡然變得狹窄,空氣也稀薄了起來,她不太懂,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她真的不懂……一點也不懂@@
「餓死了、餓死了,快給我弄些吃的來。」
外音侵入,傲澐凌回過神,和祁風一塊將眼神轉向外。
「弄吃的?要起灶嗎?」
听見腳步聲靠近,傲澐凌背脊拱起,像只待戰的野貓,偏過頭卻看見祁風好整以暇的模樣,眼神里未現慌張。
斑!她輕蔑地想,果真是個作賊的材料。
「你瘋啦!等灶起好之後我也要被餓死了……」兩雙腳移往大木櫥方向,「快找找,剩菜剩飯、饅頭腌醬瓜什麼都成的。」
癘窸窣窣一陣之後是滿足的啃咬,接著是含糊的說話聲。
「真要命!說出去沒人會信,幾百個人夜里輪班不能睡,就是為了看顧著一匹馬!」
「嘿!你猜猜,三當家這一次會不會估錯?那「飆風怪盜」真有可能為了一匹馬而自投羅網嗎?」
「我不知道耶,可如果是我,我是肯定不會來的……」
身後爐灶傳來異響,正在吃饅頭的兩人想回頭卻覺頸上一涼,沒敢動,各自感覺到了一股森冷刀鋒貼架在脖子上,兩人手一顫,沒啃完的半顆饅頭就這麼落到了地上。
「我的馬呢?」
夜魅似的羅剎冷音問了。
「在……在地牢里。」
咚咚兩響,兩個人同時被擊暈了,此時祁風才有時間回頭瞧,瞧那因著他的突然出擊而來不及應變,被整個人拉撞上灶壁,正在吃疼地揉額爬出灶的傲澐凌。
他蹲下,用著強忍笑意的眼神審視起面前那根小擺炭,以及她額頭上的一顆黑色大腫包。
他伸手想為她揉散腫包,卻被她毫不留情給拍掉了,他笑笑想張口卻讓她先行警告。
「如果你是想問我還好嗎?我會要你……」她憤恨地一咬牙,「給我閉嘴!」
接著他們來到地牢外頭,那里看守的人果然不少,就在傲澐凌還在思考該如何奇襲時,祁風竟然未先告知就將她給推了出去。
一個猛踉蹌,小擺炭兒登場。
就在一群人張大嘴想叫,當是見著了「黑鬼」現形之際,祁風已動作迅速地竄出,並將那些人給一一點倒,他動,她也得跟著動,勉強出手幫他撂倒了幾個人,就在此時,遠處突然竄出了火舌嘶響,接著是紅光蔽天。
「那是什麼?」她一臉困惑的問道。
他得意一笑,「那是我剛剛在畜廄房那兒安下的寶,時候一到就會自動噴出火苗,秣槽里多得是易燃草料,想必此時大部分的人都趕著去救火,而沒時間過來看緊赤霄了。」
「哼!你的寶可還真不少。」她譏諷道。
「那當然!」他笑著點頭,拉起她的手,眼神若有所思著,「因為我識寶。」
馬勢如風,劃破了夜幕。
那成功地將馬兒盜出「闊刀盟」的祁風載著傲澐凌馳騁,遠遠地甩月兌了身後追兵。
她坐在他身後,听見了他得意的朗笑,听見了赤霄興奮的嘶叫,還听見了一路上一人一馬小別重逢後沒間斷過的交頭接耳。
變態!
無聊!
她以為自己說得很小聲,卻還是讓耳尖的他給听見了。
「女人要量大,別這麼愛吃醋嘛。」
「誰在吃醋了?」他有病嗎?
「當然是妳呀!」祁風回頭得意一笑,粲出了一口亮牙。
「你瘋了!我那未來夫婿濫施博愛時我都沒在意了,我會去同一匹馬吃醋?」
「既然妳那未來夫婿濫情亂愛,那妳還要嫁給他?」他換了話題。
「濫不濫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夠符合我需要的條件,為傲家傳宗接代。」
「傳宗接代?」他嘲弄地哼笑,「敢情這就是身為古墓少主的頭條要務?」
「你覺得很無聊嗎?我卻覺得不!」傲澐凌冷冷地頂了回去,「事實上,這就和你自以為盜寶是在幫助世人一樣,只是各有各的堅持及特殊認定罷了。」
祁風沒作聲,似在思索,片刻後他聳肩無所謂地笑了。
「一人退一步,妳認可我的,我也無所謂妳的,看在妳這回沒故意搗蛋,讓我順利救出赤霄的份上,就讓咱們彼此互祝對方成功吧。」
「那麼接下來,咱們該做什麼呢?」她也不想再和他口水戰了。
「夜已深了,妳又想做什麼呢?」
他故意拖慢聲調,讓一句原是平凡無奇的問句,變得有些曖昧了。
她只是裝作沒听到,「你的事情既已辦妥,那麼,我想要回古墓了。」
「回去干嘛?」
「拜堂!」她冷冷地吐出兩字。
「妳還是念念不忘著想要拜堂?」祁風語帶譏誚,「妳不覺得一女二男同時拜堂兼入洞房,是一件挺詭異的事嗎?妳想拜堂,好歹也得等咱們的「僵局」破解了之後吧?」
憊有,他必須向自己承認,他真是愈來愈不喜歡從她口中听見「拜堂」兩個字了。
「就算不拜堂,也應該把事情說個清楚吧。」
「說清楚?我們自己都不清楚了,又如何讓人清楚?」
「我不管!總之先回去再說。」
「然後呢?」
「然後你陪著我暫居古墓,直到想出辦法來。」
「我不要……」祁風一臉沒勁,「我全身都是關不住的好動骨頭,別說住墳墓,就是連皇宮也關我不住的。」
「那你……」她冷嗓以對,「又想怎麼辦呢?」
「我知道一個世外高人,他懂得很多玄奇詭術,甚至還能解苗疆蠱毒,我們去找他幫忙,但在那之蒔……」他故意回頭,上下審視著她,「咱們得先把妳這身小擺炭的外貌給處理一下,免得嚇壞了人。」
傲澐凌不悅地瞪他,「既然你心中早已決定了下一步,剛才干嘛還要問我?」
他回以一笑,「問妳,是表示尊重,但事實上我知道我所作的……」
她和他同聲同氣說出下一句︰「是對我們兩個都好的決定。」
他故作訝然地贊美她,「聰明!妳怎麼知道我要說的是這一句?」
她懶得理他,拜托!這句話他天天掛在嘴邊,她能沒听見嗎?
兩人莫名其妙被迫時時相處,三步不離,原先是對彼此都不服氣的,但總得有個帶頭的才好辦事,傲澐凌雖是個主見甚強的女子,但在吃過幾次嘴上的虧後,自知沒這家伙口舌便利,為免自討苦吃,漸漸地也就懶得再去反對他的決定了。
不過他說得也沒錯,到目前為止他所作的,還真是對他們都好的決定,是以她也就不想再去過問,這會兒他們究竟要上哪里去了。
反正他自有本事將一切打理妥當,她只要負責面對結果就行了,這和她從小到大習慣了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但她似乎已經被帶懶、被寵壞,畢竟,有個人可以倚靠,可以托付,可以相信,可以放心,可以不用去動腦筋,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赤霄繼續撒蹄,隨著馬匹馳騁的規律運動,困意逐漸席卷上來。
她畢竟沒當過偷兒,更沒過過夜生活,在祁風感覺出腰上那雙小手一下子松一下子緊後,他回頭一看,突然一個伸手使勁,將原是坐在他身後的傲澐凌給拉至他身前。
「你在做什麼?」
他的動作驚醒了她,頓時所有瞌睡蟲一只一只地跑光光。
「在做能讓我們安全點的事情。」
「什麼意思?」
「妳在打瞌睡!」他邊出聲指責邊伸手彈她額心,「如果妳當真睡到摔下馬去,那麼接著就該輪到我要倒楣了。」
「我不要坐在你前面。」
傲澐凌在他懷中不自在地挪動著,總是覺得這種坐法不太妥當,她壓根就不該和個陌生男子有著這麼多的接觸,尤其,他們又是互相討厭對方的。
「對不住,為了我的人身安全,妳沒有選擇的余地。閉上眼楮吧,一會兒之後妳就會習慣了。」
不可能!
傲澐凌在心頭冷冷回應,她一輩子都不會習慣靠在不是自個兒夫君的男人懷里的。
但她前一刻還在信誓旦旦,下一刻,瞌睡蟲又一只只地跑回來和她話家常,月娘依舊,夜風婆娑,沒多久她就睡沉在他懷里。
在感受到懷中人兒身子變沉偎實後,祁風低下頭,看見那張雖是烏漆抹黑,卻可愛且毫不設防的睡靨,他微微前傾,嗅著了她身上那股慣有的淡香。
赤霄仍在奔蹄,月娘仍在微笑,他的眼神卻好半天移不開她那張黑漆漆的臉龐。
他收臂將她更環緊了點,一來是怕她睡得不舒坦,二來是怕她著了涼。
一股方才躲在灶下時曾涌出的溫柔情緒再度溢滿他的胸口,他被迫發現,這個一開始被他視作是大包袱的女子,不知是在何時悄悄變了質的,竟變成了個甜蜜的負荷。
「真是可惜!」祁風輕輕出聲,對著胯下的赤霄說︰「她是個太有責任感的古墓少主,否則……」
他在那睡熟了的可人兒頭上發出真心嘆息。
「我們也許可以將她盜回家里好生收藏,世人未說謊,在那古墓里,當真有寶,而我,向來識寶兼愛寶,但赤霄,我也知道女人是不能收藏的,她們可以前一刻愛得笑死你,下一刻胡鬧得煩死你……我要當風,自由不羈,所以我知道,是絕不該瘋了的想去收藏一個女人的,即使她很可愛,可愛到讓你莫名其妙地動了心……」
夜未央,馬未停,故事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