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早,當小月過來靈靜的寢房,幫靈靜折被子時,隻兒就帶著小春來到降雪齋。
這是自從靈靜來到天魁寨這一個多月里,隻兒第一次主動來找靈靜。
靈靜見到隻兒來到,便放下手中的書,起身笑臉相迎。
「寨主夫人,怎麼有空來呢?坐嘛!」靈靜轉身喚著丫頭︰「小月,給寨主夫人端茶。」
「不用了,我可不是來喝茶的!」隻兒一臉的倨傲。對于靈靜的笑容,她可愈看愈切齒。
斑!她當然得意嘍,把寨主迷得團團轉,像狐狸精似的巴著寨主不放——呵,她隻兒可也不是省油的燈,既然不能明的趕她走,那她就用暗的……
「來人,把衣服拿進來!」隻兒一聲令下,寨里四、五個沒穿長褲的弟兄,各抱著一堆汗臭味十分重的衣物進來。
「啊──」小月尖叫了一聲,因為她發現弟兄們都未箸長褲,她連忙用手搖住眼楮。
弟兄們听見小月的尖叫聲,個個羞赧的夾腿竄逃。
其實,平常沒穿長褲,他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只是大伙兒都知道少福晉是官家格格,人家可不像他們這般大剌剌的。
可是寨主夫人今兒個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一聲令下,要弟兄們把所有的衣服要洗、要縫補的全拿出來這對他們來說是好事一樁,可是,寨主夫人竟又叫他們月兌掉身上的長褲……當大伙兒知道這一堆破衣、臭衣是要送到降雪齋去時,便知曉寨主夫人最和少福晉杠上了!
「寨主夫人,你……你這是作啥?干啥弄一些臭衣服來我們格格房里?」小月鴣箸鼻,不悅的問。
隻兒睇了小月一眼,根本不想理她。她采了張假笑的臉孔,對箸靈靜說︰「喲,這少福晉手巧,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我呢,今兒個是體恤寨內的弟兄,平日也沒人幫他們縫補破衣,正巧少福晉在咱們寨里,不如就講少福晉為案內弟兄們服務,相信少福晉一定也能不計辛勞,如同我體恤寨內弟兄的心情一般。」
「你……我家格格怎麼可以做這種事!」小月氣忿不平。
「喲,敢情少福晉是不想替弟兄們服務,啊,也對喔,你是金技玉葉嘛,我怎能叫你做這種下人做的事,我啊,真是糊涂了我!」隻兒的嗓音高拔。「小春,去喚弟兄們來把衣服抱走,人家少福晉的玉手可不是生來替他們縫這些破衣的!」
「最,夫人。」小舂作勢要出去。
「等等,我縫。」
「格格──」
「喲,少福晉願意替弟兄們服務,那真是弟兄們的福氣!可惜我今兒個要下山去買東西,沒能幫忙──」隻兒臨走前又擭︰「喔,對了,縫補好後,別忘了還要洗,要快喔,不然弟兄們明兒個會沒褲子穿的。小春,我們走!」
「是,夫人。」隻兒和小舂得意囂張的離去,小月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格格,你為什麼要答應她?」
「反正我們也沒事,不是嗎?」靈靜徐淡的嘆了口氣。「去拿針線來!」
「可是……她明明擺著是來對付你的!」
「那又如何?她是這兒的女主人,她有權發號施令。別想那麼多,就當是為弟兄們做一些事。」小月嘟著嘴,正想回房去拿針線時,恰懊同大娘帶著御鏊走來。
「瞧,我沒亂說吧,這隻兒……呃,寨主夫人她實在太過份了,竟然要少福晉做這些事!」同大娘指箸桌上、床上的一大堆衣服,氣呼呼地。
「是啊,貝勒爺,這麼多衣服,又要縫、又要洗的,一天怎麼做得完呢?」見同大娘幫著說話,小月也壯著膽子向御聱控訴箸。
御鏊冷冷的打量靈靜,半晌後,淡然的道︰「這麼點衣服,也值得你們窮嚷嚷!」說罷,頭也不回的旋身離去。
「御鏊……唉,這孩子──」同大娘喪氣的垂下招喚的手。「少福晉,待會兒我讓弟兄們來抱衣服回去,要縫、要洗,他們自個兒有手呢!」
「不用了,同大娘,我來做。」靈靜黯然的垂著眼。
雖然御鏊的話,仍是那麼無情、傷人,但她真正難過的,並不是這個,而是……
她和御鏊相處一個月了,仍是無法改變他對皇親國戚偏執的觀念,從他對她還是這般無情看來,他仍是對她的高貴身份無法釋懷──——她原想,在她懷了孩子,離開天魁寨前的這段時日,她要放下格格、少福晉的身段,盡量做一個平凡的妻子,讓他偏執的觀念,不要那麼嚴重。
但以方才的情形看來,她做的似乎還不夠!
「少福晉,這會兒寨主夫人說不定已經下山了,我同大娘說的話,弟兄們多少會听,再說,他們也沒膽真要讓你幫他們縫補衣服。」同大娘氣咻咻地︰「這隻兒太大膽了,竟敢叫你縫衣服!」
「不打緊的,同大娘,謝謝您的關心!」靈靜拿起一件底部縫線裂開的長褲,將褲子拉成反面,好方便縫補。「這縫縫補補,還難不倒我的!」
「少福晉──你真是賢慧,可也苦了你了!」
「哪兒的話!」靈靜笑答箸。「同大娘,你去忙吧!」
「唉,若不是我老眼昏花,我定留下來幫少福晉你!可是廚房的工作,說真的,還挺忙的……」
「去吧,辛苦您了!」同大娘走後,小月拿來了針線,主僕倆便一針一線,慢慢的縫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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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這衣服可真是臭啊!」在縫補好衣服後,靈靜便和小月把衣服捧到後山的小溪流去洗,小月被一堆臭衣服,薰得哇哇大叫。
「還有這件白上衣,都變成灰色的了,真懷疑他們平常到底有沒有在洗衣服?」小月用力地揉搓著衣服,喘著氣,又嚷︰「說不定他們連澡也沒洗,要不,衣服怎麼會這麼臭,真是臭死人了!」
靈靜晃首輕笑。「你以為這兒是王府嗎?說洗澡就洗澡!」
「可我看這條小溪挺方便的呀,洗澡、洗衣服,全在這兒解決,一舉兩得,反正他們都是大男人嘛,又不怕羞的!」靈靜只是笑,她把手中的衣服洗淨放至簍籃里去。
「小月,你先把這些洗干淨的衣服拿回去晾曬,天快暗了,得快點才行!」
「嗯。格格,那你小心點,別被水里的石頭滑倒。」
「我知道,你快去吧!」靈靜抬眼望向天際,紅霞滿天,都已是黃昏了呢!憊有一籃子的衣服沒洗──——她伸了伸懶腰,以往在府里,衣服都是有下人在幫她洗,如今她親自來洗衣服,才能體會到下人的辛苦。
她用力搓揉著衣服上的污點,盡避手都因為一下午浸在水中而導致月兌皮,她還是努力的搓著。
只剩下一籃了,在天色暗下來之前,她相信應該可以洗得完才是!
使勁搓揉衣服之際,頭發忽地散落下來,靈靜挺直身,趕忙洗淨雙手,整理著散落下來的頭發──把頭發固定好之後,她又彎要洗衣服,但方才在石板上揉搓的衣服,竟然不見了──驚惶的抬眼掃視四周,赫然發現那件衣服順著水勢流走了!
「小月,快來呀──」靈靜驚惶的嚷箸,但這條小溪離寨內尚有一段距離,她這麼輕喊,也沒人會听得見。
她再看了那件衣服的流向,很幸運的,水中有一塊大石頭擋住了衣服。
唯恐衣服再度流走,靈靜等不及小月前來,便撩高裙擺,小心翼翼的往水中走去──
未料,才踏出兩、三步,她就被水中的滑石給絆倒,整個人跌坐在水中……
「哎呀──」她痛喊了聲,即便身上的衣服已濕了泰半,她仍是站起身,繼續往前走。
如此跌跌倒倒了三、四回後,她終于抓到了那件被水沖走的衣服。
欣慰的露出一個笑容,她將衣服攬在懷中,她起身坐在大石頭上稍歇,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全濕了,連頭發也沾了水……
「你難道不知道,這些衣服是明兒個弟兄們要穿的嗎?」一道冷寂的音調傳入她耳中,她猛地抬起頭,發現御鏊不知何時已來到溪旁。
「我……我是來撿這件衣服的!」靈靜把手中的衣服舉高給他看,連忙起身折回。
巴先前一樣,水中的碎石太多,她接連摔了兩三回,而且摔得更厲害,整個人傾倒在水中……
她支肘想起身,但手臂被碎石扎的疼痛不已,而且她發覺自己竟然沒力氣──——「還想休息嗎?」他踏進溪水中,蹲踞在她身邊。
靈靜搖搖頭,她勉強地撐起身子,乏力地癱坐在水中。
「你打算讓弟兄們明兒個沒有衣服穿嗎?」他盯視她,語音低沉。
「不,我……你可以扶我起來嗎?」她覺得身子泛冷,而且頭有些量。
御鏊的視線流覽過她的身子,濕淋淋的衣裳,貼黏在她曼妙的身軀上,尤其胸前的兩處高聳,更是讓人目光流連的所在……
御鏊抱著她走出水中,到一旁的沙地上,才將她放下。
他拉上自己的褲頭後,走上前,將她滑落肩頭的衣服拉上。
「回去!」
「可是……我的衣服還沒洗完。」她強忍箸身體傳來陣陣不舒服的感覺。
「我會叫人來洗的!」
「不,不用,我可以洗得完的!」雖然天色已暗,但她堅持要把衣服全部洗完,她要改掉他對官家千金偏執的觀念。
若是她把這些剩余的工作,丟給弟兄們去做,說不定他會在心中嘲笑她,到底她還是嬌生慣養的格格──——如此一來,今日她所做的一切,不就前功盡棄了!
「我說,回去!」御鏊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不僅因為她不听從他的命令,還為她不懂憐惜自己的身子而生氣。
她明明一副快暈倒的模樣,而且全身衣服濕透,九月天,傍晚的風有點陰涼,她若繼續待在漠邊,勢必會染上風寒的,她……
御鏊的眉頭緊揪著。不,他不是關心她,只是……不,絕不是關心她,他才不相心理她的生死──——他一個恍惚間,她竟又踏回石板前洗衣服去了!
「你就這麼愛洗衣服嗎?」他眼神陰冷,條地動手月兌掉自己的衣服,丟到她面前的石板上。「那你就洗吧,給我洗得干干淨淨!」說罷,他悻悻然地旋身離去,在要穿過一片小樹林前,他不放心地回頭別了一眼──——就那一眼,他看見了她的身子倒向前,趴倒在石板上。
「該死的女人!」
咒了聲,他急忙地折奔回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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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鏊把靈靜抱回降雪齋後,連夜請了大夫上山來為靈靜看玻
「喲,這少福晉的身子還真是虛弱呢,洗幾件衣服還會暈倒!也難怪,人家從小嬌生慣養的,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哎,都是我的錯,千不該、萬不該,竟要少福晉去洗衣服。」隻兒才回寨里沒多久,听見靈靜暈倒一事,建忙過來降雪齋,大大的冷嘲熱諷一番。
她有恃無恐,因為她知道御鏊的心底仍是對官家千金極為反感,要不,他也不會娶她當寨主夫人,對靈靜愛理不理,甚至知道她讓靈靜去洗衣服,他也沒責罵她──
「你說夠了沒?」御鏊雙手負背,冷冷地睞她。
「說……說夠了!」隻兒怯怯地答。即使他對靈靜愛理不理,可也沒因此就對她好,反而此以前更糟糕。
他一定是氣靈靜不夠,所以才把怒氣遷怒至她身上!
隻兒愈想愈對,自從靈靜和他一起回天魁寨來之後,他已經整整一個多月都沒給她好臉色看,這一切,都是靈靜的緣故!
她一定要想盡辦法趕靈靜走!
「說夠了,就回你的房里去!」御鏊冷硬地命令著。
「是。」見他生氣,隻兒也不敢違逆他,便帶著小春怏怏地離去。
這時,房內只剩昏躺在床上的靈靜,以及看診的大夫、丫鬟小月,和一臉陰郁的御鏊,房門外,羿忠盡職地守著。
「大夫,我家格格怎麼了?她會不會有事啊?」小月憂心忡忡地立在床畔。
老邁的大夫,蹙著眉頭,戰戰兢兢的替靈靜把脈,半晌後,他微笑的站起身。
「沒事的,小泵娘你放心!」
「她怎麼了?」御鏊向大夫詢問著靈靜的病情。
只見老郎中拱手作揖,面帶微笑的道︰「寨主,少福晉她只是受了涼、加上近日身子較虛,才會暈倒──還有……」
「把話一次說完!」
「是。少福晉她有喜了,恭禧寨主!」老郎中滿面帶笑。
「大夫,您是說……我家格格她有身孕了?」小月焦急的臉上,忽現喜色。
榜格有喜了!那……那不就代表她們可以離開天魁寨,回到豫王府去?若真是這樣,那真是太感謝老天爺了!榜格終于可以月兌離苦海了!小月在心中歡什的想著。
「是埃」老即中笑呵呵地。
「大夫,您現在馬上下山去拿副打胎藥上來!」御鏊神色肅穆。
靈靜有喜?那不就意味著她即將離開?不,她怎能走呢?他不準她走!
「寨主──」老郎中以為自已耳背,給听糊涂了。「你是說,要老朽拿……拿打胎藥?」
「不,貝勒爺,求你不要──」小月咚的一聲就跪下地,兩眼霎時蓄滿淚水。「不要打掉格格肚里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礙…」她萬萬沒有想到,貝勒爺竟然殘忍無情到要傷害自己的孩子!
「寨主──這……」老郎中猶疑著。
「我說,打掉他!」
「不要,貝勒爺,小月求你、小月給你磕頭──」說著,小月便伏趴在地上,額頭猛烈的撞擊地面。
御鏊對小月磕頭的舉動,根本視若無睹;而在外頭站守的羿忠,對房內的情景,實在看不下去,他大步走進房內,在小月再次磕頭之際,伸出手掌,抵住小月的額頭──
「小月姑娘,別磕了!」原來羿忠對小月頗有好感,見她如此這般猛烈地磕頭,把額頭都磕破皮,還滲出血絲,看得他好生心疼。
「忠爺,我求你,你幫幫忙,要貝勒爺別讓大夫拿打胎藥給我家格格喝──」小月哭腫著兩眼。
羿忠沒說話,只消和御鏊對上一眼,兩人心底想的事,各自心照不宣。
「要我不打掉你家格格肚里的孩子?可以!不過,你得發誓,不會把她懷孕的事告訢她!」御鏊陰惻惻的眸光又瞥向老郎中︰「還有你也一樣!」
「好,我不說,絕對不會說!」老郎中答的干脆。只要別讓他扼殺小生命,他絕對可以守口如瓶。
「那你呢?」
「我……我不會說的!」小月的唇微顫著。她實在不懂貝勒爺為什麼會有這種要求?
如果她不能告訴格格這事,那格格就不知道她自己懷孕,那麼,她們就不能回王府去──——可是,現下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為了能保住榜格肚里的孩子,她不得不點頭答應貝勒爺的要求。
「如果讓我知道,你告訴靈靜她懷孕的事,到時,我可真是會要她拿掉孩子的!」
「可是……若是格格她自己發現她懷孕了呢?」小月的問聲甫落,御鏊的臉色又沈了幾分,他陰凝的掃視房內的人,沒回答小月的話,便拂袖揚長離去。
「忠爺──」小月無助地望向羿忠。
「別想太多,好好照顧少福音。」羿忠又朝老即中頷首。「大夫,您講,我送您下山去。」老郎中臨走之際,為小月忠心護主的舉動,甚是感動。
「小泵娘,你放心,老朽會給少福晉抓幾帖補胎藥,請忠爺拿上山來。還有,你額上的傷口,別忘了敷藥。」
「謝謝大夫、謝謝大夫!」小月滿懷感激。
羿忠走出房門,又回頭看了小月一眼,他在心中暗嘆︰寨主明明就是喜歡少福晉,可他又被深植心中多年的偏執觀念給逼得非得討厭、唾棄少福晉……
唉,他們這段孽緣若是沒了結,恐怕小月也得跟著受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