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早上,衣冠勤果然準時出現在她家門口,一點都不耽擱。
經過了昨日一整天的折騰,老實說,崔河詮還很疲累,卻還得強振作起精神陪公子玩樂。
「走吧!」她邊打呵欠邊轉身關門。「我們去四處逛逛。」
一大清早的,她懷疑自己能帶他上哪兒去,去寺院里敲木魚,和那些和尚一起念阿彌陀佛嗎?
她在心里抱怨得緊,衣冠勤不說話,只是點點頭,繃著一張臉,像個活僵尸似地陪在她身邊,任由崔河詮觀察他的側臉。
這個人,怎麼都這副表情啊?崔河詮邊走邊猜。
虧他長了一張迷死女人的臉,可不管每次開口或看人,永遠都是同一個樣,他的表情到底會不會變?
崔河詮納悶地看著整整高她一個頭的衣冠勤,猜想究竟要到何時他才會發現她在看他。
「你在看什麼?」
說時遲,這時快,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有反應。
「在看你。」她大膽吐白。
「為什麼看我?」衣冠勤仍是一貫的冷淡,說明了他相當習慣女性的注視。
崔河詮聳聳肩,做了個無聊的表情。人長得好看就是有這個好處,即使品德爛得可以,表情又形同死人,一樣惹人注目。
「沒什麼,只是在猜你臉上的表情什麼時候才會變。」打從他們倆第一次見面開始,她就納悶這個問題。
衣冠勤的反應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不做任何表示,繼續往前走。崔河詮見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敢發誓,在今天行程結束之前,她一定會先悶死在他的沉默之中。
丙然,一個上午走下來,事實證明這的確是一場災難,她費盡唇舌為他介紹金陵風光,結果只得到他冷冷一句--
「你在浪費我的時間。」衣冠勤相當不高興。「我們走了一個上午,除了花花草草之外,什麼都沒看到。我一大早起來,可不是為了陪你游山玩水。」原本他以為可以很快找到蓋房子的地方,結果事實完全相反,他白跑一趟。
「喂,姓衣的,你說話客氣一點行不行,誰浪費你的時間啊?」被他一把揭穿詭計,崔河詮有些心虛的反駁。「我只是好心,想你對金陵不熟,所以才會先帶你到處逛逛,你可不要不識好人心,亂栽贓!」
「你說的沒錯,我是對金陵不熟,可日後我有的是時間,要參觀也不需要急于這一刻。」衣冠勤的表情說明了他早知道她的想法。「再說,你也不是真的想帶我參觀金陵,你只是想拖延時間。」
衣冠勤這一番話,照例又塞得崔河詮啞口無言,找不到話反駁。
這個人……真是討厭,非常討厭。平時不愛說話,一旦開口往往一針見血,把她的心思模得異常徹底,教她想賴都不行。
「好啦,走啦!」思及此,她生氣地轉身。「找地、找地,你就保佑老天適時掉下一塊空地讓你蓋房子,否則我看就算到了明年年底,你這房子也蓋不成。」
崔河詮半是詛咒、半是抱怨地沿路嘮叨,根本也懶得理會身後的衣冠勤是否有跟上來。
苞丟了最好!
崔河詮掉頭朝他做了一個鬼臉。詛咒他被石頭絆倒,或是被街上二樓掉下來的花盆砸到,打傷了他的頭,讓他從此忘掉有找地這回事。
一路上,她氣呼呼的詛咒外帶暗罵,怎知身後的衣冠勤安然無事也就罷了,老天還特意送來一份天大的禮物,擺在他倆的面前。
吉地出售。
站在某條街道的轉角,崔河詮傻愣愣地看著木板上寫著的黑字,不怎麼確定的仰望老天。
「看來老天真的有意保佑我,咱們不必等到明年了。」崔河詮身後的聲冠勤揚起眉毛注視著同樣的一塊木板,僵硬的臉上總算露出一點笑容。
「不必高興得太早。」崔河詮氣得猛潑他冷水。「也許這一塊地並不適合你,這也是要講求緣分的。」凡事都靠緣字,風水更是如此。
「說不定。」衣冠勤不置可否。「不管怎樣,我們先進去探探地主的口風,再來決定該不該買這塊地。」
敗理智的決定,這也是他們接下來所做的事。由于這塊地就位于新浮橋的旁邊,很接近過去的皇城,因此行情看漲,價格自然也不便宜。
「一丈地五十兩,一個子兒都不能少。」地主一開口就咬得凶,活月兌月兌要將人咬出血來。
「我只給你三十兩,這是最大的讓步。」對方雖凶殘,衣冠勤卻也是不好惹,一砍就砍了近一半。
「不行。」地主的下巴抬得老高。「我這塊地的地點可好得很,哪有這麼便宜賣給你的道理,最少四十五兩銀子,再少不賣。」」三十五兩白銀,你這塊地就只值這麼多。」盡避地主一再強調地點的優勢,衣冠勤仍舊不肯松口。
「四十二兩。」地主再往下探。」三十八兩。」衣冠勤稍再往上抬。
「四十一兩。」
「三十九兩。」
「四十兩。」
「成交。」
須臾之間,但見雙方一陣你來我往,便將一大塊土地搞定。
崔河詮目瞪口呆地靜看這一切過程,不情願的發現到,衣冠勤真的很厲害,至少他能一路繃著臉把一筆交易撐完,換作她一定做不到。
崔河詮還在嘖嘖稱奇,可讓她吃驚的事還在後面,原本她以為衣冠勤一定急著丟錢下訂,沒想到他卻異常冷靜。
「既然咱們的價錢已講定,就請公子現在先付訂,我好為公子保留這個權利。」一講定價錢,地主便急著要衣冠勤給訂金。
「不用那麼急。」衣冠勤抬手否決。「讓我先看看這塊地,我再告訴你最後的決定。」
「這……好吧!」地主顯得很不開心。「既然公子這麼說,那麼你們就慢看,我不打擾了。」
地主說完這番話便走了,留下他們自己參觀。
「該開始干活了,崔姑娘,除非你想就這麼站到天黑。」就在崔河詮呆愣的當頭,衣冠勤面無表情的給她來一記當頭棒喝,將她打醒。
她臉色脹紅的回過神,氣憤的瞥了他一眼,這討人厭的活僵尸非得這麼說話才行嗎?
「要先看哪里?」崔河詮故意跨大腳步,大刺刺地從他面前走過,讓他知道她很不爽。
「我怎麼知道要看哪里,你才是風水師。」衣冠勤不耐煩的答道,心想她又要開始作怪了。
「雖然我才是風水師,但我總是要尊重業主的意見,免得人家說我傲慢。」崔河詮打定主意和他杠上了,就算要熬到天黑也無所謂。
聞言,衣冠勤的眉毛挑得老高,她的態度本來就傲慢,而且是故意傲慢。
「你若不介意的話,就從我站的地方開始好了。」雖然對方故意表現出傲慢,他卻沒空陪一個小女孩生氣,他有更重要的事待做。
「好啊。」可惡的家伙,冷靜得令人討厭。「就從你站的地方開始測量起好了……」詛咒那地方剛好地層下陷。
「糟了!」她突然抬起頭對他甜甜的一笑。「我忘了帶測量的工具。」也就是羅盤。
被句話說,她在耍他。只要是有點程度的風水師,一定隨身攜帶羅盤方便測方位,可她就是偏偏不帶,考驗他的耐心。
衣冠勤冷眼看著崔河詮低頭翻遍整個麻袋,然後抬頭對他微笑,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殺了她。
她明知道他沒有時間,他必須在年底前完成預定的一切,所以故意想盡辦法拖延。
「現在就去買一個。」他咬牙命令道,不打算讓她得逞。「你若是沒有錢,我有,我不介意幫你付這筆錢。」
「不行!」他不介意,她介意,更不想用他的臭錢。「我舊的那個用習慣了,如果要我臨時換一個新的,我會不習慣,到時更累,反而壞了你的大事。」嘿嘿,跟她玩?來呀!她一定要整死他,報那兩百人齊聲大喊之仇。
崔河詮得意洋洋地斜望衣冠勤,突然覺得他長那麼高也沒什麼了不起嘛,對她一樣起不了作用。
她笑嘻嘻的等著看他接下來會怎麼做,結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居然被他拎著領子走了兩個時辰的路回到她家拿工具,然後又被他同樣拎著領子走了兩個時辰的路回到原位,而後冷冷的松手。
「現在工具有了,可以開始測了。」回到原先的空地後,衣冠勤將他保管了一路的羅盤丟給崔河詮,老實不客氣地逼著她執行她的任務。
崔河詮氣呼呼地接過羅盤,瞪著衣冠勤。
「你這個人有病啊!」她指著天色。「都晚上了,我要怎麼測?」她又不是貓,當她懂得夜視不成。
「那是你活該。」衣冠勤不客氣的反駁,一點都不同情她。「你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害了自己。」
「你才害了自己呢!」崔河詮直跳腳。「瞧你把我說得這麼惡劣,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大可找別人呀,干嘛一定要纏著我?」同行的人金陵有一大堆,沒有理由非她不可。
「我就是要你。」
衣冠勤噯昧不清的說法讓崔河詮的心跳漏跳一拍。
「第一,我這個人要東西向來就要最好的,而我听說你是全金陵最好的風水師。」他冷冷地說。「第二,從來沒有任何一筆債能從我手中溜走,而你父親欠了我一筆人情債,我一定要追回,這兩點就是我執意要你的原因。」
他的說詞讓她啞口無言。
「所以別再浪費我的時間,快點開工。」
最後,他僅以兩根燃燒的木棍和斷然的說詞,利落地結束她的詭計,于是她又再吞下一次敗仗。
心里詛咒他一萬回,崔河詮真想拿起羅盤往他頭上狠狠的敲下去,現在她才知道什麼叫作狠,逼著她做夜工就叫狠。
只不過,當她拿起羅盤真正開始認真工作時,所有嬉鬧的態度全不見了,只剩嚴謹的呼吸聲,充斥在這寂靜的夜。
羅盤上的指針顯示出這不是一塊吉地。和陰宅一樣,好的陽宅地也要求需有「四神砂」。風水學上的四神砂,即指青龍、白虎、玄武、朱雀,風水學上極重視這四個條件。正所謂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無論是陽宅或是陰宅,這都是第一考量。
而從這塊地座落的方位來看,它左邊是大路,右邊也是大路,前面雖然有座污池,但後面的地勢卻是凹陷的。古書有雲︰「東有大路貧,北有大路凶」。這塊地的白虎,即右側,雖然佔對了道路,可應該是水流的青龍,即東側,卻一樣是道路。再加上本該隆起的玄武,即北邊,又好死不死的凹了個大洞;就算前面的朱雀,即南側前確實挖了個不小的水池,也孤掌難鳴。
難怪地主這麼急著把這塊地賣出去,只要是略懂風水的人,都不會想買這塊地。
默默地收起羅盤,即使崔河詮很想昧著良心讓衣冠勤當一次冤大頭算了。可她畢竟是名門正派,這種缺德事她做不來。
「這塊地,不適合你住。」崔河詮勸他算了,除非他的八字比別人重,命又比別人硬,否則一定遭殃。
「為什麼不適合?」衣冠勤不懂得其中的奧妙,只覺得她一定又在耍他。
「不適合就是不適合,我懶得解釋。」被他不信任的眼神惹毛了,崔河詮索性連解釋都不解釋,惹來他更嫌惡的口吻。
「原來你的風水師是這麼當的。」聞言衣冠勤輕藐地瞥了她一眼。「你連我的生辰八字都沒問過,如何斷定我不適合?」他雖然不如她這麼懂得風水玄學,卻也知道這還要跟命配。
「好啊,那你把你的生辰八字給我,我幫你看看合不合。」崔河詮不置可否地點頭。就算是將軍之命,也不見得壓得住玄武邊冒出來的凶氣,她看他是白給的了。
衣冠勤不信邪,硬是把生辰八字給她,崔河詮掐指一算,更糟!普通人沒有的命格他全有,他的命格乃屬大好大壞之命,若當真買了這塊地,鐵定會死得更難看。
「你不適合。」算罷他的命,崔河詮為他哀悼。「這地方你住不起,還是另尋別處比較恰當。」雖然她也想趕快擺月兌他,可職業道德不容許她作怪。
她是很有良心沒錯,可惜用錯了詞,馬上惹來衣冠勤不快的反應。
「住不住得起,我的口袋會告訴我,我比你想像中有錢。」衣冠勤誤認她是在暗諷他的出身,硬著表情沉聲道。
「我知道你有錢。」搶來的嘛,怎麼會沒有?「但有錢不代表你可以買到所有東西。」
「你錯了,有錢可以買到所有東西,包括人命,更包含這塊土地。」衣冠勤冷酷的反駁。
「可這塊地分明就是一塊凶地,缺了青龍不說,玄武邊又落陷,你若是不怕死的話盡避買下,出了事我可不管。」崔河詮亦飛快的回嘴,讓他知道再有錢也買不到風水。
「話雖如此,可是你不是號稱是有名的風水師嗎?」衣冠勤突來的一句話塞得她啞口無言。「我听說你幫人改過許多風水,這點小事一定難不倒你吧!」
衣冠勤半帶諷刺的說詞,差點沒教崔河詮氣得吐血,這個不懂事的自大狂。
所謂改風水,也要風水能改才行,這又必須配合天時地利和主人的生辰八字,才能決定能不能改、該怎麼改,可不是說改就改。
偏偏他的八字又和這塊地嚴重不合,除非她師父肯下山,或是求她師兄幫忙,否則憑她的功力,只能讓他保平安,根本達不到他「繁榮後代子孫」的要求。
崔河詮原本要將她的難處全盤托出,但隨即想起,不行!哪能這麼便宜他,這樣一來她那兩聲嘿嘿不就白喊的?她非給他一點教訓不可。
心意既定後,她連忙調整表情,正襟危坐的說道︰「你要我幫你改也行。」她已經想到一個不會害死人,但會整垮他的辦法。
「哦?」衣冠勤不怎麼信任的看著崔河詮,懷疑這又是她另一個詭計。
「買個大水缸放在你現在站的位置上,我想那樣會有所幫助。」他現在站的恰巧是主「浮絡」的位置。
其實地氣和人體內部運行的氣血很像,氣血一旦不順,人也會跟著生病,地氣也是一樣的道理。
「水缸?」衣冠勤繃著一張臉不解地問,他是不懂風水,可這未免也太扯。
「嗯。」崔河詮點頭。「要買一個很大很大的水缸,最好大到可以把你整個人裝進去,這才會有用。」
「為什麼一定要買這麼大的水缸?」衣冠勤更無法理解了。
「因為這不是普通的水缸,而是‘司馬光’的水缸。」崔河詮狂狂的回答。
「‘司馬光的水缸’?」這是什麼玩意兒?
「對啊,你沒听過司馬光這個人嗎?」不會吧,他可是宋朝有名的學者,以個性樸實剛直著稱。
「我知道這個人,但這跟水缸有什麼關系?」衣冠勤再問。
「大有關系嘍!」崔河詮搖搖手指。「傳說司馬光小的時候,和隔壁鄰居的小阿一起玩游戲,隔壁鄰居的小阿掉進一個這麼大的水缸里。」她用手比劃了一下,差點打到衣冠勤的臉。「司馬光見狀,連忙撿起地上的石頭打破水缸,把小阿救出來,從此他就留下聰明正義的美名,供後世崇拜。」鮮少小朋友像他這麼聰明,反應又那麼快,難怪他會在歷史上留名。
「你確定他沒有打到隔壁小阿的頭嗎?」正當崔延且感動時,衣冠勤忽然殺風景的質問。「依我的看法,他應該先回家呼喚大人來,這樣比較安全、也比較不浪費。」到底像那麼大一個水缸買起來也是很貴的,平白打破實在可惜。
「等他找到大人來,鄰居小阿已經溺斃了!」崔河詮氣呆,生眼楮沒看過像他這麼不解風情的人。「再說,我們討論的水缸和他家隔壁的小阿沒有關聯,請不要隨便更改話題。」可惡,這話題應該是她主導才對,怎麼變成他在說話?
「對不起,請再說下去。」衣冠勤不知她在氣什麼,只得面無表情的請她繼續。
「總之,」干脆直接跳到結尾。「從此以後,風水學上就誕生了這麼一個說法。說是只要哪個地方的氣不夠正,就在那個地方擺上一個‘司馬光的水缸’,就能慢慢導正原先的邪氣,此乃借水顛倒陰陽之術。」她說得煞有其事,衣冠勤卻是一臉狐疑。
「真的嗎?」他不確定的看著自己所站的位置。「只要在這個地方擺一個大水缸,就能改變原先的風水?」
「當然了!」多疑的家伙。「風水學是很玄的,你到底信不信?」
崔河詮脹紅著一張小臉問衣冠勤,分不清是心虛或是當真的硬要他點頭。
他點頭。因為除了相信之外,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解釋為什麼酒肆經她換了一個招幌之後生意立即大好,他需要她這股神奇的力量。
「我信。」他硬聲道。「就听你的意思,我明天就請人買一個大水缸來。」
「好,就這麼說定。」崔河詮興奮的笑開,轉身回避衣冠勤多疑的眼光。
明天就有好戲可看嘍!
帶笑的眼底浮現出惡作劇的光芒。
棒天雞未啼,衣冠勤就已經打點好一切,請人將崔河詮說的那口「司馬光的水缸」給搬到昨天指定的地點。
「就放在這兒,等注滿水以後,你們就可以走了。」他吩咐運送水缸的工人,等他們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一人分給他們一兩銀子,讓工人高高興興的回家。
他抬頭看看天色,捕捉清晨第一道曙光,然後剪下自己少許的頭發投入水缸之中。根據崔河詮的說法,如此一來,邪惡的地氣會因水的力量慢慢淨化成純掙的泉源,而地氣也會經由水缸中的頭發分辨主人的氣味,進而服從他。
對于這類神怪的說法,衣冠勤雖不是很了解,可為求速戰速決,他仍選擇照做,因為他沒有多余的時間再重找一塊地。
他深信不疑地照著崔河詮的指示進行種種改造風水的事宜,絲毫沒有想到,她竟會借著這次機會惡整他,一直到事情越來越不對勁,他才發覺上當。
首先,當他做完她交代的一切,回到客棧的路上,便遇到了第一件怪事。
「你看,這金魚好漂亮呀,咱們快撈!」
街道的兩側,擺著各式各樣的攤子,其中最大的一攤是撈金魚的。
受到姑娘們成尖的嬌笑聲吸引,衣冠勤停下來俯看了攤位一眼。偌大的木箱中,有一大群金魚正游來游去,每一條都只有兩根手指這麼小。
他不在意地瞄了木箱一眼,正打算走過去的時候,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木箱里的金魚竟像受到什麼指使似地,一條一條接著跳起,把他和撈金魚的姑娘濺得渾身濕答答。
「唉呀,要死了,看我的衣服都濕了!」撈金魚的姑娘,絲毫不察有人在場的叫了起來,等她們回頭看到還有個無辜遭殃的帥哥在場,才驚訝的以手掩嘴。
「都是你,說話這麼粗魯,教人听見了多難為情……」姑娘們一面打量衣冠勤,一面後悔自個兒的行徑,深怕在他面前壞了形象。
衣冠勤只是用力甩甩袖子,冷淡地看了她們一眼,看得她們小鹿亂撞,亂緊張一把的。
敝事,莫非這些金魚都撞了邪不成?
原來他並不是在看那幾個姑娘,而是納悶那些金魚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無緣無故焦慮起來。
他聳聳肩,調回視線。或許這只是湊巧,沒什麼好值得懷疑的。
教那些姑娘極端失望地,衣冠勤連回頭看她們一眼都不曾,緊接著邁開腳步往他下榻的客棧走去。沿路上,他又經過了一些攤子,跨過幾條水溝,來到一座酒肆的門口。
「他女乃女乃的,你敢拿這種酒給大爺喝!」
隨著酒肆內傳出的一聲吆喝,酒肆內丟出一壇酸氣甚濃的酒,不偏不倚地砸在衣冠勤身上。
「對不起,公子。」酒肆的小二,一見砸到了人,馬上追出來道歉。「有客人鬧事,小的這就去拿塊干淨的布來,您等著。」話罷,小二匆匆忙忙地跑入店內拿了一條白色的抹布出來,拼命往他身上擦。
「不用了,我自己來。」他推開小二,低頭看胸前那一大片污漬,心中的疑問越來越深。
又是水,今天他怎麼跟水這麼有緣,像是犯沖似地無論他走到哪里都跟著他?
「對不起啊,公子,對不起。」或許是衣冠勤沉下來的臉色太可怕,小二頻頻道歉,衣冠勤只是寒著臉把抹布丟還給小二,理都不理,繼續走他的。
他早上才剛放了缸水,緊接著就遇上了一連串跟水有關的怪事,莫非崔河詮在那缸水里動了什麼手腳?
鐵青著臉,一邊走一邊思考的衣冠勤不敢否定這個可能性,畢竟她不是出于自願,也不是甘心幫他忙,做手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那水缸是他親自買的,水也是他盯著讓人放的,理當不會出錯。
莫非是……
一抹思緒從他腦中掠過,好死不死地,他正跨過的木橋此時竟然斷裂。
「該死!」
衣冠勤萬萬沒想到,這座看起來頗為堅固的木橋,居然會毫無預警的說斷就斷,害他反應不及,砰一聲落入水中。
「咕嚕咕嚕……」
倒霉的他著實喝了不少水,幸好他從小就和水為伍,沒兩下就月兌離險境游回岸上,兩手抵住壩岸喘息。
可惡……
他的手捏成拳狀。
可惡!
他的額頭冒出青筋。
一連串倒霉的事都發生在他身上,而且每件事都和水有關,崔河詮一定在那水缸中動了什麼手腳,故意捉弄他。
利落地自水中躍起,衣冠勤寒著臉,渾身濕答答的走回客棧,跟小二交代了幾聲,然後又拖著同樣濕答答的身子,往崔河詮的住處走去。
事實上,他猜對了。崔河詮的確在那水缸里動了手腳,玄機就藏在那塊地底下。
當晚,她就看出他所站的是主「浮絡」的位置。
地氣和人體內部運行的氣血很像,只要氣血不順,人也會跟著生病,而那塊地本來就有病,而且病得不輕,道行不夠深的風水師根本治不了它。
她能不能治得了它,沒試過不知道。但她看出那塊地的「浮絡」就在衣冠勤站的地方,因為那地方的土質特別松軟,應該要填以碎石補強。可她偏不,為了給衣冠勤一個教訓,她故意叫他擺上水缸,注滿水,這無異是在破牆上鑿個洞,雪上加霜。
兩手高興地插在腰際哈哈大笑,在家笑得樂不可支的崔河詮,滿腦子都是衣冠勤被水教訓的模樣。她敢打賭,從今天以後,他只要看到水就會怕,淮教他惹火她崔大姐,被水扁活該!
她笑得彎腰,眼淚都快掉下來,才笑到一半,就听見敲門的聲音。
「誰?」她一邊拭淚,一邊去開門,等她看見門口站著的人是誰時,瞬間忘了擦眼淚。
是衣冠勤。
「你……」她瞪著狼狽不堪的衣冠勤,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他看起來狼狽極了,全身滴著水,仿佛被水淹沒似的一直滴、一直滴,滴到她已經笑不出來。
「繼續笑啊,你怎麼不笑?」雙手分撐在門板上,衣冠勤彎腰低聲的詢問,沒有錯過開門前她臉上的笑容。
「我……」崔河詮還是說不出話來。她是預想過他會被水扁,但沒想到竟會被扁得這麼厲害,他究竟是遭遇了什麼事?
「你……」她猛吞口水。「你怎麼了?」在整他之前,她並沒有想到這個方法會這麼靈。
「很驚訝嗎?你應該看得出來。」衣冠勤露出一個她沒見過的笑容,看得她渾身都不對勁。
「發、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全身都是水?」崔河詮實在很想落跑,可她剛想關門,立刻又被他用力把門扳開。
「你一面問我發生了什麼事,一面又想關門,意思未免太明顯了吧!」他干脆把門撞開。「你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倒想先問問你,你做了什麼?」衣冠勤命人把水缸抬進來,一個可容納兩個人的大水缸立即出現在崔河詮眼前,里面注滿了水,還有……衣冠勤的頭發。
「先回答我,這是什麼?」衣冠勤用腳踢踢水缸,水缸立刻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呃……‘司馬光的水缸’。」崔河詮硬著頭皮亂辦。
「‘司馬光的水缸’?」衣冠勤冷笑。「你說的司馬光,是那個勇敢打破水缸拯救朋友的小司馬光,是嗎?」
「是、是呀,就是他。」在他可怕的笑容之下,崔河詮不禁後退一步,想著逃走的辦法。
「那你有沒有听說過邪惡的司馬光?」衣冠勤趨前一步,讓她無處可逃。「沒、沒听過。」有這個人嗎?
「那真可惜。」他忽地捉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提起。「因為,你將親眼目睹他的模樣!」
衣冠勤話畢,崔河詮整個人就被「邪惡的司馬光」給塞到水缸里,咕嚕嚕地喝了半缸水。好痛苦!
她的喉嚨、嘴里都灌滿了水,甚至是肺,她幾乎要不能呼吸。
「起來,別想裝死!」
就在她以為快要溺斃的時候,她又被他提起來,重新獲得空氣。
「在你淹死之前,最好給我交代清楚,你究竟在里面動了什麼手腳,否則我饒不了你。」
顯然崔河詮痛苦的表情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安慰,他仍是照常虐待她,氣得崔河詮推開他的手大叫。
「好啦,我承認--咳咳!」她嗆得好難過。「我--咳咳,我承認的確是在水缸里動了手腳,要你把它擺在氣最弱的地方。」這是她不對。「可我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你今天究竟是踫上哪些事,能不能告訴我?」她以為頂多被幾盆水潑到,怎麼知道他會渾身濕透的回來。
崔河詮真心地反問衣冠勤,明朗的大眼中淨是懺悔的神色。
衣冠勤沉下臉,認真的觀察她許久,才慢慢地說︰「被水濺、被酒潑、還掉下溪流,你還想要知道更多嗎?」要不是他反應快又懂得水性,說不定早就淹死了。
得知他悲慘的遭遇後,崔河詮張大嘴,半天說不出話。她也是瞎子模象,第一次采用這方法整人,沒想到竟然就給她模對了。
「對不起。」她誠心誠意的道歉。「我會再為你找別的地,那塊地真的不行。」這回她一定要認真幫他找,就當是補償他差點沒命的報酬。
「不必!」她滿臉熱切,沒想到卻換來他無情的拒絕。
「啊?」崔河詮不解,他不要她了?
「你不必幫我找陽宅了,先幫我尋找埋葬我父親尸骨的墓穴才重要。」成家立業的事可以等,他爹的事可無法拖延,他必須在年底之前完成入殮的事宜。
面對衣冠勤的改弦易轍,崔河詮只得點頭,誰教她不義在先,他的表情又這麼可怕。「你知道嗎?我發現了一件事耶!」仔細推敲衣冠勤的表情,崔河詮忽地做出了一個結論。
「哪件事?」他發誓她若想耍什麼詭計,一定掐死她。
「你的表情變了。」這是她的結論。「雖然看起來不太好看,但至少比較像活人。」意思是他過去幾天像個死人。
衣冠勤挑眉,不對她的說法做任何評論,只徑自拿起擺在牆邊的石頭,一把將水缸打破。
啪地一聲!
「哪,水缸破了。」不在乎的丟下手邊的石頭,衣冠勤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喂,你--」崔河詮又好氣又好笑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心想原來他也有當司馬光的天賦嘛,只要改掉他那邪惡的個性就可以了。
她的嘴角不禁往上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