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閔斯珣走進鋪子的時候,古芸媚還以為自己的眼楮花了,他竟然真的親自前來。
「請問店主人在嗎?」他一走進鋪子,就指名要找古芸媚的老爹,她完全無法反應。
「怎麼回事?」閔斯珣環視這間簡陋到不能再簡陋的鋪子,牆壁斑駁到處月兌漆便罷,就連店鋪最重要的門板,也多有傷痕,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沒有拿喬的本事。
迸芸媚還是說不出話,像具人偶似地呆立在櫃台的後頭,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難道就沒有人可以——」閔斯珣本想就算店面再怎麼小,也該有個顧店的,不期然看見櫃台後面站著的嬌小人影,瞬間被她那張清麗的臉龐吸引住。
這個女孩子怎麼說呢?
太美了。
心形的輪廓,兩頰勻稱豐滿,比傳統的瓜子臉還要來得短一些。一張一個巴掌就足以覆蓋的臉龐,上面瓖嵌著一雙極媚的眼楮,說是鳳眼又不像鳳眼,不如說是一潭浮在空中的池水。宛如秋湖的兩眼之間,小巧鼻梁挺立其中,緊接著是一對豐勻小巧的嘴唇,如同飄落的桃花瓣被長短適中的下巴托在距離鼻梁最適當的位置,每一處五官只要移動一寸,就會破壞她這張上天刻意雕琢出來的容顏,真的是太完美了。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會,兩人同時屏住棒吸,不敢出聲。
閔斯珣不敢出聲是害怕她是幻影,他只要一呼吸就會把她吹走。古芸媚則是因為太意外忘了呼吸,任她跌破頭也想不到,他居然會親自找上門來,這下該怎麼著?
怦怦!
怦怦!
兩顆心同時飛快地跳躍著,朝同一個方向邁進。
他們兩人都明白該有人先說話,但又同時說不出話,對他們來說彼此都是幻影,只是一個欣喜,一個巴不得對方快消失掉。
懊吧,只有豁出去了。
迸芸媚決定先攻,大步往前一跨,突然想起她先前在總管面前的淑女表現,又急急縮腳,柔荑攬著羅帕,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行。
「請問您找哪一位?」她蓮步輕移,一向大剌剌的雙腿差點因此打結,做淑女可真難啊!
閔斯珣似乎到這個時候才清醒,急忙撇過頭輕咳一聲,再回頭面對。
「抱歉,姑娘,在不想見店主人一面,可否請他出來相見?」他越看古芸媚,越覺得她那雙眼楮真是不可思議,仿佛能引人陷進去一樣。
「請問您是……」她故意請教他的姓名,小巧豐腴的紅唇微微開啟,引人無限遐思。
「在下姓閔名斯珣,是閔氏商號的少東家。」他報上名,她則裝傻。
「閔公子……?」她裝出一副您有何貴干的迷惑樣,他急忙解釋。
「昨日總管已先行登門拜訪,但听說你堅持必須本人前來,我只好親自來一趟。」他話說得客氣,腔調也滿好听的,但仍可以從他說話的語氣中,听出他的不滿。
「這是家規,沒有辦法,還請您多多包涵。」盡避不滿,混蛋,最好教不滿給撐死!
迸芸媚露出一個為難的笑容,攬在心口的手帕增添了幾分無力感,似乎真的很為如此不合理的規矩抱歉。
「這也不是你能夠決定的事,請姑娘下必在意。」閔斯珣意外發現她笑起來還有梨渦,益發覺得上天不公平,所有最好的條件都落在她身上。
精致的五官,甜美的笑容,和一雙美到難以形容的大眼。她身上每一個部分都吸引人,特別她的舉止又非常合宜端莊,典雅大方的氣質活像個官家千金,讓人難以相信她是市井出身。
「閔公子真明理,希望您不會誤會小女子是在刁難您才好。」古芸媚又道,羞澀的表情令人著迷,閔斯珣不可避免地被迷住了。
「一點也不會。」他只會覺得她真美。「但是可否請店主人出來見上一面?我有事情想拜托他。」
「閔公子是想請家父打鎖吧!」
原來她就是店主人的女兒,雖然先前早已懷疑過這個可能,但親耳听她證實,仍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的,在下正想請令尊打鎖。」區區一名鎖匠之女居然有如此出眾的氣質,太令人吃驚了。
「我想你多少也有听到風聲,閔府已經遭小偷聞入金庫好幾回,在下這次前來,正是來求鎖。」一把真正的好鎖。
「但是我听說那偷兒什麼都沒偷走,就只開鎖。」說這話的時候,她必須用力壓住胸口,才能忍住不笑,甚至做出不解的表情。
「是這麼回事沒錯。」閔斯珣臉上的表情極為尷尬。「這個行徑怪異的小偷,雖然沒偷走金庫內任何東西,但卻把在下的面子都偷光了,我非得阻止他再繼續囂張下去才行。」畢竟現在閔氏是由他當家,他若不在這件事上有所作為,他這個當家的位子很有可能會被撤換掉,他不能讓這件事發生。
「我懂了,閔公子。」可憐哦,堂堂一位男子漢竟然拿她沒轍。「但是恐怕要令您失望了,家父恰巧出城,要過些日子才會回來。」她這可不是撒謊,她爹確實不在城內,真的是很不巧。
「什麼?」閔斯珣愣住。「令尊不在城內?」
「昨兒個一早就出城去了,我也沒想到閔公子會真的親自前來,因此沒有事先知會總管,真的是很抱歉。」說著說著,她那雙靈媚的大眼竟泛出水氣,看得旁人十分不忍。
「沒關系,古姑娘,我不會怪罪于你,請你不要放在心上。」古芸媚楚楚動人的模樣著實可憐,閔斯珣也不免心動了。
「謝謝閔公子,您真是一個好人。」她努力眨回眼眶中的淚水,不想在人前落淚卻又止不住淚水,每一個舉動都教人心疼。
「古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閔斯珣越看她的眼楮,越覺得熟悉,他一定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我們全家半年前才從外地搬到京城,除非是在街上偶遇,否則不可能見過。」古芸媚沒想到她戲演得好好的,閔斯珣卻突然有此一問,害她差點亂了套。
「說得也是。」閔斯珣點頭。「應該是沒見過。」是他多想了。
「是啊,鐵定沒見過。」古芸媚拿起手帕擦拭眼淚,可憐的心髒差點沒因此而嚇出病,這混帳真愛捉弄人。
「除了令尊之外,可還有其它人能夠作主?」比如說掌櫃之類……
哎呀呀,真沒耐性。
「還有娘可以作主,但是她老人家身體不適,現正在後頭的廂房歇著,如果閔公子堅持非得跟她老人家談不可,我可以去請她出來……」古芸媚又使出昨兒個對付總管的絕招;謙恭有禮、端莊賢淑外加羞澀脆弱,三兩下就將閔斯珣擋于門外。
「不必了,古姑娘。」閔斯珣果然搖頭。「既然不便,那麼在下改日再登門造訪。」
「慢走。」古芸媚仍是攬條羅帕壓在心口,一路送客人出門。
待閔斯珣的馬車轉出胡同口後,她才敢放聲大笑。
「真的、真的好好玩哦!」她笑到岔氣,捏著羅帕的拳頭像打不痛似猛捶原本就已經龜裂的門板,直接宣告它壽終正寢。
「啊?又斷了,真沒用。」她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斷成兩半的門板,告誡自己不能再這麼不知節制下去,一些零花都拿去買門板,她還想要吃糖葫蘆呢!
她將劈壞的門板拆下來丟向一邊,兩手枕在腦後不屑地想。
所有男人都是容易上當的大傻瓜,她還以為閔斯珣有多厲害呢!憊不是照樣被她騙得一愣一愣的。
她撇撇嘴,不明白端莊賢淑的女人有什麼好,日子過得忒無聊。不過閔斯珣就愛這個調調,她只要一直假裝下去,就能將他騙得團團轉,未嘗不是一件樂事。
「媚兒,你又想搞什麼鬼?」燕千尋拎著包袱從後頭出來,一踏進店里就瞧見古芸媚鬼祟的表情,判定她一定又在使壞心眼。
「沒有啊,娘。」古芸媚笑得很甜。「我只是在煩惱又打壞了門板該怎麼辦?我這個月也已經沒有零花可賠了。」
「上山砍柴,反正你的力氣大得很,搬幾塊木頭下山對你來說應當不是一件難事。」燕千尋想不透女兒長大後怎麼會變得這麼調皮,她小時候還挺可愛的,都教踏雪給寵壞了。
「娘,您一點都不疼女兒!」古芸媚跟燕千尋嬌聲抗議,同樣記得小時候爹娘對她好溫柔,現在變得好凶。
「再疼下去,你都要飛上天了。」撒嬌無效,非得想辦法找個人治她不可,免得到時無藥可救。
「我和你爹要出城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想開店也行,不想開的話就關上店門,隨你高興。」反正她打鎖的功夫幾乎跟她爹一樣行,肯認真賺錢的話絕對餓不死,餓死了她也沒辦法。
「你跟爹要上哪兒去?」雖然說他兩老時常結伴雲游四海,但把她一個人扔了就跑這還是第一回,況且他們還要消失一段很長的時問。
「秘密。」燕千尋瞪女兒一眼,不許她再多問,害她好委屈。
「娘啊——」
「我該走了,你爹還在城外等我。」燕子尋拿起包袱跟女兒隨便揮了揮手,便趕著出城。
「娘,您和爹保重。」古芸媚追到門口,依依不舍地看著燕千尋的背影,只見燕千尋一笑.
總算沒有白疼她這個女兒。
燕千尋哪里知道,古芸媚幾乎轉過身便掩嘴偷笑,喜孜孜地大喊︰「我自由了!」
看來,她還是白疼了這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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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棘手的是壞事不但傳到外頭,還傳進他爹的耳里。
「珣兒,坐。」
憊有他那煩人的妹妹,也跟著一起來了。
「听說昨兒個夜里,咱們又遭小偷。」
閔斯珣在閔老爺子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僕人隨即奉上剛自江西運到的九龍茶,翠綠色的茶湯裝在白瓷杯中宛如一塊上等的翡翠,卻無助于改善他的壞心情。
「這已經是咱們第十次遭竊了吧!」閔斯琳也跟著拿起九龍茶品嘗,但她在杯底看見的卻是一道好風景,難得爹會訓哥。
「這茶好香。」她品嘗了一口,嘴角揚起一抹惡意的笑容,閔斯珣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理都懶得理她。
「我已經在想辦法了。」他將注意力放回到與閔老爺的對話上,不讓他妹妹有插嘴的機會。
「其實也不必這麼緊張。」閔斯琳又啜一口薄茶。「反正這偷兒什麼也沒偷,只是純粹跟咱們惡作劇、捉迷藏而已,不必理會也行。」
閔斯琳明知錢莊、金庫、古玩鋪都歸閔斯珣管理,故意出言挑釁,就怕她哥哥不生氣。
「江西李家那批畫軸都到手了嗎,你還有閑情在這里磨牙?」閔斯珣早已習慣他妹妹的挑釁,生氣倒不會,只覺得很煩。
「都是些次級貨,我還不屑要。」閔斯琳才不會中她哥的調虎離山之計,難得看他吃癟,可要好好的欣賞欣賞。
閔斯珣狠狠地瞪她一眼,最不需要她這個時候還來添油加醋,讓爹更生氣,他這個當家的位子還沒坐穩,他可不能讓妹妹有機會破壞。
「珣兒,你說已經在想辦法,可想到了什麼辦法?」閔老爺就生閔斯珣一個獨生子,個性是傲慢了點兒,但對生意很有一套,也頗會處理大小事情,唯獨拿這個頑皮的偷兒沒轍。
「還能有什麼辦法?」偏偏閔斯琳就愛找碴。「八成又找新鎖匠換鎖.」增加再多的護院也沒用,一樣一粒小石子搞定,再找只是湊人數。
「你能不能閉嘴?」這回閔斯珣是真正被惹毛,他能理解她心理不平衡,但別用在他身上,特別是此刻。
「好,我閉嘴。」閔斯琳乖乖合上嘴巴,看她哥打算怎麼辯解,或能想到什麼了不起的方法。
「珣兒?」
「……我已經另覓一名優秀的鎖匠,只是他不巧出城去,過幾天才會回來。」閔斯珣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他確實別無他法。
「噗!」好好笑。
閔斯琳差點把口中的茶噴出來,閔斯珣又瞪她。
「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哦!」閔斯琳忙搖手澄清,她是什麼都沒說,但惡意的笑容比開口說話還更教人生氣。
「我以為事情交給你處理就沒有錯,沒想到你這次的效率這麼差,真教我失望。」閔老爺相當以閔斯珣這個獨生子自豪,他天資聰穎,人又長得一表人才,手腕強,處理任何事都明快。但自從發生夜賊第一次闖進閔府王此,已過了兩個月,仍是束手無策,這讓閔老爺很不高興。
「是的,爹,都是孩兒的錯,孩兒會檢討。」閔斯珣幾乎是咬牙說這些話,過去爹對他只有贊賞,極少責備。
百嘿嘿。
閔靳琳見狀在心里偷笑,心想︰總算也被罵了吧?只挑她一個人的毛病,偶爾她哥也該挨頓刮,那才公平。
「但是光換鎖有用嗎?你都已經找了九名鎖匠了。」閔斯琳伸出手,掐指一算——不得了,十根手指都快不夠用了,難道還要讓她月兌掉繡花鞋接著算嗎?
「閉嘴!」閔斯珣簡直忍無可忍。「你要是有空管我的閑事,不如學習怎麼做女紅,要不就出去跟人家尋寶、搶古董,別來礙我的事。」
「瞧你把我講得跟個土匪似的,我可是拎著銀子去跟人家搶的。」以為尋寶有這麼簡單呀, 。「況且至少我搶出一片江山,不像你,連個小小的夜賊都對付不了,還敢跟人說大話。」
閔斯琳本來也想稍微削她哥兩句就算,但他既然先開戰,她當然也得全力以赴,免得被恥笑為孬種。
「好了好了。」閔老爺出面做和事佬。「琳兒近來確實替家里做了不少事,從皇甫家的手中搶下不少古董,這一點她倒沒說錯。」
閔氏商號和廊房頭條的皇甫家是京城兩家最大的古董商,同時也是世仇,不同的是,閔氏商號原來不涉及古董買賣,皇甫家世代則皆是從事古董交易,在閔氏還沒成立古玩鋪前,稱霸了京城整個古玩市場,是閔氏的頭號對手。
「難得爹也會說公道話。」閔斯琳得意極了。「皇甫淵那混賬,一定沒想到我居然有這麼大本事,搶下這麼多他看中的貨。」
尋寶、搶古董不僅得花費時間、金錢,還需要極好的眼力,她就有一雙只消一瞥,即可明辨好壞真偽的利眼,這也是她屢屢戰勝對方的利器,畢竟不是人人都有一雙像她一樣銳利的眼楮。
「只是跟他手下的嘍較量也這麼得意,等哪天皇甫淵親自出馬,你再來得意也不遲。」閔斯珣本來沒什麼興趣跟他妹妹抬杠,不過既然都已經開干了,他也下客氣,也是很痛快地削回去。
「就算他親自出馬,我也不會輸。」閔靳琳對自己的眼力和行動力都深具信心,也不怕她哥挑釁,倒怕她爹不公平。
「別吵了,你們兩兄妹。」閔老爺頭疼著呢,沒見過像他們這麼不和的兄妹。「珣兒說得也沒有錯,琳兒你確實太野了,是該收斂一點。」
才在怕她爹不公平,她爹就不公平給她看,氣煞閔大小姐是也。
「爹就只會念我,干嘛不說大哥?是他把事情搞砸的。」閔斯琳噘高嘴,一點都不服氣。
「我說過,我已經在想辦法,不需要你多嘴。」閔斯珣冷著一張臉,非常厭惡被他妹妹抓住小辮子,讓她有說天地道的機會。
「哼!」閔斯琳轉過臉,不理她哥哥。
「不過珣兒,」閔老爺嘆口氣,很是擔心。「這件事情不趕快解決也不行,咱們因為屢次被這該死的夜賊得逞,成了京城茶余飯後的閑話,我可丟不起這個臉。」
這恐怕才是讓閔老爺發火的主要原因,畢竟城里有個死對頭皇甫家在,到哪兒都不安心,做什麼都要考慮面子。
「怕就怕人家已經拿這個笑話當瓜子嗑,還配上一壺上好的雨花茶給吞進肚里了。」閔斯琳這話說得輕巧,實際上的意義卻很深刻,間接提醒她老爹——皇甫家已經笑翻天了,直接點中閔老爺的痛處。
「珣兒,你一定得想辦法才行。」閔老爺一個拳頭打在手邊的黃花梨箭腿小桌上,再多一份力量便能將椅腿打碎。
閔斯珣冷冷看閔老爺氣憤的表情,和他妹妹臉上的微笑,心想這對父女還真是寶,一搭一唱活像在演雙簧,他都懶得回應了。
「我一定會盡快解決這件事,您放心。」只是,他也有錯。身為當家,卻阻止不了金庫遭竊,怎麼樣都說不過去。
「這就好。」閔老爺點到為止,沒再繼續責備閔斯珣,氣壞了一心找碴的閔斯琳。
今日兄妹交手的結果還是由閔斯珣勝出。
雖說這是因為裁判不公的結果,但現實就是現實,誰也沒有辦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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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得可以。
桌上的落花生堆得跟座小山一樣,就看見古芸媚斜坐在櫃台後方的椅子上,兩腳大剌剌地放在櫃台上,一邊啃花生,一邊打哈欠。
日子怎麼過得這麼無聊……啊!
然後順便伸了一個懶腰,見店鋪前面毫無動靜,又繼續拿起花生啃。
味道真不錯,這個時候要是能夠來一杯小酒,就更對味了。
她張大口,不斷地往空中丟花生,每一粒花生都接得準準的,技術之熟練,恐怕連江湖老前輩都自嘆弗如,都要感嘆長江後浪推前浪。
驀地,她瞧見有輛馬車遠遠朝鋪子駛過來,那好像是閔斯珣的馬車。
他來店里做什麼,該不會又要找老爹吧?
迸芸媚這才想起自己的店門沒關,她這個樣子要是被閔斯珣瞧見,那還得了,于是匆匆忙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把桌上的花生殼通通掃到地下,將已經剝殼但來不及吃的花生統統塞進嘴里,卻因此而被花生嗆到。
「咳咳!」天殺的,這是什麼狀況,怎麼剛好挑這個時候來?
眼見閃躲來不及,她干脆一面咳,一面拿門板關門,卡到最後才發現少一片,都怪她該死的蠻力,沒事把門板劈成兩半做什麼?
「嘶——」閔斯珣的馬車方在鎖店的前面停妥,他便急著掀開赤色錦織門簾跳下車,欲進店鋪。
「怎麼,店沒開?」看見緊閉的門扉,閔斯珣的臉都綠了,他以為這次一定能見到店主人,結果卻賞給他一記閉門羹。
然而,最教閔斯珣掛念的還是古芸媚。他從來沒見過像她這麼脆弱易感的姑娘,隨便一句無心的話便能引起她滿心的道歉,讓看得人都為她心疼。
閔斯珣其實不願承認,自己這麼急著來此,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古芸媚,他好像愛上她了。
一見鐘情這種例子屢見不鮮,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在他身上,真個是太奧妙了。
只是緊緊關閉的門著實掃興,就算他想面見佳人,也被這些傷痕累累的門板擋住,無從表明心跡。
他有些失落的轉身,害怕自己從此再也見不到古芸媚,和她天仙似美麗的笑容。
「咳咳!」
自門後方發出的咳嗽聲瞬間阻止他離去的腳步,閔斯珣定神聆听,這聲音竟然是歸古芸媚所有,于是焦急地捶門板。
「古姑娘,是你嗎?」他敲得可用力了。「是你在門後嗎?」
門外的閔斯珣擔心她是不是因為生病了才會咳得這麼厲害,門後古芸媚一只手壓住門板怕他闖進,另一只手抓住絆頭,免得自己會被滿嘴的花生噎死,簡直痛苦到不知怎麼辦才好。
「古姑娘!」叩叩叩!她越是不出聲,閔斯珣越是擔心,門捶得更厲害。
拜托,不要捶了——
「咳咳咳!」她終于還是被花生噎到,只得用力捶自己的胸膛,硬把卡在喉頭的花生敲進肚子里去。
「古姑娘!」他好像听見撞擊的聲音?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迸芸媚決定不躲了,開門打發閔斯珣走,省得真的被他害死。
「咳咳咳!」天啊,真難受,下次她絕不再踫花生。
她把門板一塊一塊拿下來,正要開門之際,突然想起先前的偽裝,只得神色一凜,匆匆請戲神上身,和她一同欺騙人去。
「閔公子——咳咳咳!」她一方面得裝端莊,一方面還得和喉頭的搔癢搏斗,真個是非常辛苦。
「古姑娘,這是怎麼回事,你生病了嗎?」閔斯珣就怕她出事,沒想到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她咳得非常厲害。
「沒什麼要緊。」她咳到小臉發紅。「只是感染了些風寒,吃點藥就好。」媽的,她的喉嚨癢得不得了,好像有千萬只螞蟻在爬一樣難受。
「但是……」
「閔公子是不是又來找家父?」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只想速戰速決,然後沖進廚房找水咽。
「是。」他擔心地望著古芸媚。
「家父在城外生病了,家母昨兒個出城趕去照顧他,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什麼時候才會回來,這回恐怕幫不了閔公子的忙,就勞煩閔公子另請高明吧!」她一邊說話,眼楮一邊流下豆大的淚珠,她真的恨死這些花生……
「這麼說,現在店里頭只有你一個人?」他打听過了,這家店主人就生她一個女兒,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兄弟姐妹。
「是的,閔公子,就只剩我一個人。」她第一次被迫流下這麼多眼淚,還是浪費在該死的花生上。
她的喉嚨真的好癢……
「所以你才把店門關上。」他可以理解她為什麼流淚,她一定很害怕獨自一個人在家。
「嗯。」古芸媚點點頭,好希望他趕快滾蛋,讓她回房休息和喝水,她真的咳得好累。
「只有你一個人在家,你一定很害怕吧!」閔斯珣環看整間屋子,前方是鋪子,後面是住家,完全是市井小民的格局。
「還、還好,不是十分害怕。」她現在最怕的是他死賴著不肯走,那才是噩耗。
「咦,那些是……」好像是花生殼,他是不是眼花?
「哪些……」她的視線跟著飄到櫃台的地上,看清楚了以後大吃一驚——那些死不瞑目的花生殼!
「咳咳咳!」為了掩飾,古芸媚趕緊閃到他前面大咳特咳。
「咳咳咳!」怕演技不夠逼真,她咳到雙手壓住胸口彎,就怕自己比不上西子。
她也許沒有西施沉魚落雁的容顏,但上等的美貌至少獵得到幾只容易上當受騙的水鳥,眼前的閔斯珣很明顯就是那些傻鳥之一,而且比任何人都心急。
「古姑娘,你咳得這麼厲害,必定是染上了嚴重的風寒,是否該請大夫過來為你診斷一下?」只是傻鳥傻則傻矣,卻也有意外厲害之處,隨便一出手便射中紅心。
「大夫?」古芸媚眼楮瞪得大大的,好像從來沒听說過這個字眼。
「我想請大夫過來為古姑娘診治,確定一下你到底受寒有多嚴重,才會咳得如此厲害。」閔斯珣不知不覺把在下兩字換成了更親密的「我」宇,但古芸媚現在哪管得了這些,她擔心的是他會不會真的去請大夫。
「我只要好好休息一晚就會恢復了,閔公子您毋須如此費心。」她試著用最客氣的措詞婉拒他的好意,柔弱的語氣只會更加深他的決心,沒有絲毫作用。
「不行,古姑娘。」他的好意不容拒絕。「令尊跟令堂皆不在家,你又如此柔弱,我必須負起看顧你的責任。」
沒人要求你負責,傻蛋。
迸芸媚眼淚簌簌地流下,好想殺了自己。
她只是被花生噎到喉嚨癢,和該死的風寒無關,拜托不要請大夫。
「我真的只要休息一個晚上就沒事了。」別逼她吞花生殼自盡,死相會很難看。
「那好吧!」閔斯珣退讓一步。
「呼!」太好了……
「我請大夫明兒個早上再過來看你。」
結果他還是堅持請大夫,只是時間早晚。
「謝、謝謝閔公子。」古芸媚有苦說不出,她沒事,一點都不必看大夫……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閔斯珣雖然答應先定,總還是不放心,頻頻回首。
「慢走。」她攢著羅帕貼在胸口,溫馴地為他送行。「慢走……你這混賬,啊——」
迸芸媚氣得仰天長嘯,心想她怎麼這麼倒霉,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不管了,豁出去。
當天晚上,她一會兒洗熱水,一會兒泡冷水,洗完了後故意穿著薄衣,同時還要求爺爺告女乃女乃,拜托風寒大神快點降臨。
兩個時辰後——
「哈……哈啾!」她可以確定,風寒大神已然光臨寒舍,她染上風寒啦!
她模模額頭,嗯,不錯,還發燒,這下那混賬可沒話說了。
「哈……哈啾!」連鼻水都流下來了。
迸芸媚一面擤鼻涕,一面詛咒閔斯珣。
她跟他真是犯沖,無論十年前或十年後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