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人丁興旺,光是召開一次宗族大會,就得用掉好幾間廳堂,方可容納前來開會的族人。季二爺、季三爺、季五爺,勉強可算是這次宗族大會的發起人,只見他們門里門外、前廳後院轉個不停,彷佛他們才是季氏的大當家,而非季玄棠。
當然過了今天以後,季玄棠再也不是季氏的掌權者,他們處心積慮召開這次宗族大會,為的就是拿掉他的繼承權,把他從高高在上的季氏嫡傳長孫這個位子上踢下來。
「五老太爺,歡迎歡迎,這邊請。」季二爺以季氏未來掌權人之姿,招待各位長老入座,從各地來京城參加宗族大會的族人,大約有五、六百人,其中有資格被稱為長老的只有十三位,他們位高權重,做出來的決定多能獲得族人的認同,所以季二爺才會想辦法說服宗族長老召開宗族大會,否則光靠他們這幾個兄弟,根本號召不了幾個族人,況且是將季玄棠從繼承人的名單中除名。
季氏位于京城的祠堂,不但佔地寬廣,並且建築豪華,處處顯示出它身為京城最大家族的氣派。五、六百位族人就這麼坐在椅子上,互相招呼。這五、六百位族人,只有極少數知道今兒個召開宗族大會的目的,大多數的族人只是收到通知,便風塵僕僕地趕到京城開會,全然不知開會的內容。
十三位長老全部到齊,顯示今日將要商議的事情重大,需要所有長老共同決定,缺一位都不行。
「咳咳!鎊位族人,謝謝大家前來參加宗族大會,小弟不才,出面主持這次大會,還望各位批評指教。」
季二爺公開主持會議,底下的族人頓時議論紛紛,現任的族長應該是季玄棠,哪有他造次的分?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安靜,听他說話。」十三位長老一齊敲動手中的拐杖,要大家冷靜下來,季四爺冷眼看這一切,從頭到尾不發一語,就看他二哥這出戲怎麼再唱下去。
「各位族人,大伙兒一定奇怪,為什麼這次的宗族大會是由小弟主持!」
「是啊,為什麼是由你主持,嫡房的當家呢?」有些年紀比季二爺輕,輩分比他高的族人很不服氣,他也不過是前兩任當家的次子,憑什麼主持宗族大會?
「這個」
「安靜安靜!」季二爺還沒講上兩句話,底下的族人就站起來反對他,要不是有十三位長老壓陣,這會怕是開不成。
「大伙兒都別插話,讓他說。」十三位長老中,最具權威的當數五老太爺,他當年雖然不掌管季氏,但屬于自己的鋪子卻經營得有聲有色,贏得全族人的敬重。
「是這樣的,小弟今日召集各位族人來此召開宗族大會,是有一件要事向大伙兒宣布。」
季二爺先轉頭詢問十三位長老,經過他們點頭授意,再轉向底下的族人,朗聲說道
「經過十三位長老商議,他們一致決定取消季玄棠繼承人的位子,改由小弟掌管季氏。」
季二爺此話一出,底下的族人紛紛站起來,不客氣地反駁問季二爺!
「季玄棠少爺是嫡傳長孫,本當繼承大位,憑什麼剝奪他的繼承權?」
「再說自他一年前接掌當家的位子以後,鋪子的生意就大有起色,不知道要比你們四兄弟強上多少。」
「季玄棠少爺是大伙兒認可的繼承人,不可以剝奪他的繼承權!」打倒季玄棠沒有季二爺想象中容易,支持他的族人遠遠超出預期,季二爺有些招架不住。
「沒錯,論聰明才智,在座沒有一個人能贏得了他,但大伙兒別忘了,他可是整整痴傻了十二年,誰曉得哪一天他又會撞到頭,變回原先的呆子!」眼見爹親遭到圍攻,季二爺的兒子趕緊站起來為父親助陣,其它堂兄弟也一道幫腔。
「物己說得沒錯,季玄棠聰明是聰明,但是太不穩定,季家若想指望他,怕是會落空!」
「他雖然是嫡傳長子,但咱們不能將季氏的產業交給一個隨時都會變成傻子的人,咱們總得保護自個兒的利益!」
「一點兒都沒有錯,咱們得保護自個兒的利益!」
「對!對!」
出面幫襯的,全是季玄棠的堂兄弟,他們都恨不得殺了他,關鍵時刻,自然樂意倒推一把。
在這一面倒的聲浪之中,只有一個人按兵不動,那就是季四爺。他按住兒子的手背,不許他跟著起哄,凡事靜觀其變。
「安靜安靜!」眼看著情況快要變得不可收拾,五老太爺說話了。「我知道各位族人都很不滿意咱們的決定。」
五老太爺皺眉。「但是老二兒子的話也有道理,玄棠孫兒的身體狀況確實必須列入考慮,這也是萬不得已的做法。」
季玄棠畢竟是嫡傳長孫,這麼多孫子輩里頭,五老太爺也就只記得季玄棠的名字,其它老太爺們的情況也差不多。
「可是,就算要剝奪玄棠的繼承權,也得經過他本人同意,玄棠沒到場,這宗族大會還開得成嗎?」始終噤聲的季四爺這個時候開口,一發言就氣死其它三位兄弟。
「四弟!」
「四哥!」
「我只是說明情況,沒別的意思。」季四爺衡量眼下的狀況,表面上看好似季玄棠的繼承權被拿定了,但事實上恐怕沒有這麼容易。
「四爺說得有理,就算要剝奪玄棠少爺的繼承權,也得他本人在場,為什麼不見他的蹤影?」
被季四爺這麼一鬧,底下的族人紛紛站起來要求季二爺給個解釋,他們的族長為什麼在這麼重要的時刻不在場?「各位族人,請冷靜下來!」季二爺恨恨打量季四爺,猜不透他安什麼心。季四爺打開折扇呵呵笑,頗有在一旁看戲的味道,氣壞了其它三位兄弟。
「不然你說,玄棠少爺為什麼不來參加宗族大會?」底下的族人不放過季家三兄弟,定要他們給個理由。
「因為……」季二爺想破頭。「因為……」
「因為他以為我真的被他施展的調虎離山計弄昏頭,來不了此地。」
就在眾人齊聲質問季玄棠為什麼沒有出席宗族大會的當頭,祠堂門口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季玄棠緊接著在一群手下的簇擁之下,走向季二爺。
「是玄棠少爺!」
不少人瞧見他現身松了一口氣,畢竟祖先長久以來傳下來的規矩,大位都是傳給嫡子嫡孫的,要他們莫名其妙破壞規矩,這責任怕誰也擔不起,況且季玄棠年輕有為,被不少家族年輕人視為模仿對象,大伙兒只要一想到季氏的當家是如此出色,都覺得與有榮焉。
「你、你怎麼會……」
「知道你們偷偷背著我召開宗族大會?」季玄棠笑呵呵,將季二爺的反應全看在眼底,覺得他愚蠢透頂,怎麼跟他斗?
「你是怎麼知道」
「今天召開宗族大會?」他仍舊笑呵呵。「簡單,你派探子跟蹤我,我就派探子查你的底細,扯平。」
二叔自以為計劃得天衣無縫,看在他眼里卻漏洞百出,還反過來被他利用。
「這是怎麼回事兒?」老二明明跟他說玄棠的頭痛宿疾又發作,在一個隱密的地方靜養,他才勉強同意他不必出席,怎麼現在又跑出來?
「五老太爺。」射人先射馬,季玄棠先向五老太爺打躬作揖請安,博取他的好感。
「你不是正在休養?」五老太爺一頭霧水,搞不懂這些年輕人葫蘆里賣什麼藥。
「孫兒沒病,又何來休養之說?」季玄棠反將季二爺一軍。「孫兒之所以會前往小鎮靜養,完全是二叔的主意,因為他想藉此機會將孫兒調離京城,好說服諸位長老召開宗族大會,其心可議哪!」
隨著季玄棠的話落下,底下的族人紛紛發出怒吼,抗議季二爺的做法過于小人。
「冤枉啊,五老太爺,我也是為玄棠好啊!」季二爺眼看眾怒難平,急忙喊冤。「我怕他身子負荷不了繁重的族長工作,特地幫他找了一位好大夫讓他去休養檢查身子,我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一片好意。」
「說得好听。」季玄棠冷哼。「你根本是別有居心,否則你為什麼處心積慮說什麼也要召開這次的宗族大會?」
這也是所有人的疑問,季氏一族昌盛繁榮,大伙兒的日子都過得好好的,干嘛要召開宗族大會?
「因為咱們兄弟認為你不適任,家族應該推出更好的人選領導季氏。」既然目的被拆穿,季二爺索性豁出去了,直接挑明族長該換人做做看。
「這只是表面,其實你還有別的目的。」要玩明的大家一起來,他可是不會玩輸人。
「你這話什麼意思?」季二爺一向就覺得他這個佷子很可怕,心思深沈,手段凶狠,宛若一只禿鷹。
「你真正的目的是要謀取我的家產,好供你那些不長進的兒子花用,還有三叔跟五叔也都是共謀,你們都想霸佔我的家產,所以才會連手說服諸位長老召開宗族大會,剝奪我的繼承權!」這是陰謀也是陽謀,完全遭他識破。
「老二,事情真的是像玄棠孫兒說的那樣嗎?!」五老太爺听了季玄棠的話以後震怒,認為自己被利用了,要季二爺說個清楚。
「他說謊!」季二爺急的。「這不是事實,我沒有要謀取他的家產,供我的兒子花用?」
「對,他說謊!」季五爺也來哭天喊地。「我的兒子好得很,沒有不長進,一切都是他在胡說!」
「咱們的兒子是很優秀的!」
癩痢頭的兒子還是自個兒的好,即使他們的兒子再無才情,看在父親的眼里,仍然個個是狀元郎。
「是嗎?」季玄棠聞言冷笑。「我就讓你們知道自己的兒子有多優秀!」
季玄棠揚起右手,楊忠立刻把查到的證據交給他,季玄棠一邊注視季二爺冷笑,一邊將寫滿黑墨字的紙張攤開,將他的堂兄弟做過的骯髒事公諸于世。
「該從誰先念起才好呢?」他不懷好意地笑笑。「就從物己開始好了,他對外欠款最多,欠的大多是賭債。」
他接下來把季物己欠了哪幾家賭場多少銀兩,一一念出來,季物己除了大驚之外,亦心慌。「胡說,我沒有欠下賭債!」
「沒有嗎?」季玄棠挑眉。「要不要我把你親手畫押的借據拿出來讓大伙兒瞧瞧?」為了弄到這些借據,季玄棠花了不少工夫,耗費巨資才弄到手。
季物己一听說他手上有自己的借據,臉都白了,再也不敢囂張。
「還有五叔您那兩個乖兒子,背地里也干了不少壞事呢!」這些壞事包括深夜里殺死一名妓女、一名新嫁娘,害人家上吊自殺,最後都是拿錢擺平。
季五爺越听臉色越蒼白,這些家丑,季玄棠都毫不客氣地掀出來,公開給族人知道,不留半點余地。
「三叔,恐怕您還不曉得清雲都背著您干了些什麼事兒,就讓佷兒說給您听吧!」
季三爺兒子的罪狀那可是洋洋灑灑,包娼包賭,為了賺錢,連自個兒的堂兄弟都可以設計陷害,有不少季氏子孫都栽在他和外人合資的賭場上,有些人還被詐賭。
「季清雲!」竟然連自己人都騙?
「沒這回事兒!」
「還錢來!」砰砰砰!于是一場宗族大會當場變成武斗大會,所有吃虧上當的季家堂兄弟們一擁而上,對著季清雲拳打腳踢。
扒呵。
季玄棠把證據收起來,交給一旁待命的楊忠,十指交叉在背後和大伙兒一起欣賞這出好戲。
「真不象話!真不象話!」五老太爺看不下去,事情發展至此,實在荒唐。
「五老太爺……」季二爺急得滿頭大汗,五老太爺揚起手要他別再說了。
「玄棠孫兒,你說的話可都是真的?」五老太爺嚴肅地問季玄棠。
「一句也不假。」季玄棠朝五老太爺打躬作揖,頗有請他主持公道的味道。
「二叔、三叔、五叔三位叔叔,長久以來就覬覦我的家產,孫兒甚至懷疑……」說到這里,季玄棠故意停頓不敢再說下去,五老太爺當然不會坐視不管。
「說!」五老太爺命令道。「有什麼話,玄棠孫兒但說無妨。」
「是,五老太爺。」季玄棠連忙把握住柄會,給他的叔叔們致命的一擊。「孫兒甚至懷疑,十二年前孫兒無端跌傷頭不是一場意外,而是三位叔叔連手設計的陰謀。」季玄棠這招夠狠,一箭三鷗,一口氣解決掉三個心頭大患。
「別听他胡說,咱們沒有連手」
「原來這件事真的是你們干的,你們太教我失望了!」
季二爺剛要為自己辯解,自家兄弟第一個站出來斥責他,讓他大吃一驚。
「四弟!」
「四哥!」
季三爺、季五爺也同樣吃驚。
「五老太爺,他們雖然都是我的兄弟,但他們的所作所為,天地不容,還請五老太爺代玄棠主持公道,他的一生,差點教我這三位兄弟給毀了。」季四爺大義滅親,季家兄弟到現在才知道誰是真正的狠角色,他竟然借季玄棠的手,除掉自個兒的兄弟,接下來就是瓜分他們的財產了吧!
「可惡!」五老太爺大怒。「你們居然敢欺騙老夫及諸位長老,又做了陷害玄棠孫兒這種傷天害理的事,老夫絕不饒恕你們!」
季二爺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原本是想奪取季玄棠的家產,最後演變成他們大部分的鋪子被族人決議收回,交由族長!也就是季玄棠發落,落得兩頭皆空。
「老四、季玄堂,你們不得好死,咱們一定會報復的!」季二爺一干人等在被拖出祠堂之前還發下毒咒,听得所有族人頻頻搖頭。
「四叔,難為您了。」季玄棠不得不說些場面話,從頭到尾他四叔都站在他這一邊也是事實,他若不致意未免太說不過去。
「你沒事就好。」季四爺拍拍季玄棠的肩膀,感慨道。「大哥就生你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你若是再出什麼差池,做弟弟的我,死後還當真無臉去見他哪!」
季四爺真情流露地提及季玄棠的父親,讓旁人听了也不免鼻酸,三位叔叔不長進,幸虧還有個四叔可以依靠,族人們紛紛擁上前,安慰季玄棠之余,不免稱贊季四爺做得好,這會兒功勞全攬到他身上。
季玄棠將這一切全看進眼里,心想他四叔果然才是最厲害的角色,心思深沈跟他有得拚。
也罷,就讓他去居功吧!
反正目的已達到,誰搶去風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口氣擺平了三只老狐狸,贏得大勝利。
「來來來,各位兄弟不要客氣,盡情地喝酒,今兒個不醉不歸。」
「干杯!」
「干了!」
鏘!
事情了結,季玄棠在京城最知名的「京冠酒樓」大擺宴席,慰勞手下。
這座由柳絮飛開設的酒樓有四層樓高,到處雕梁畫楝,金碧輝煌。每一層樓都有數目不等的包廂,中央采開放位置,依序擺滿了桌椅,牆壁上掛滿了「高朋滿座」等賀詞的匾額,有不少是出自名人士大夫之手,更別提放眼望去處處可見的名畫,每一幅都大有來頭。
「干杯!」
「干了!」
酒杯互踫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在顯示這群人有多快樂。他們辛苦了幾個月,在季二爺還沒密謀要召開宗族大會之前,便一直在監視季家三位老爺以及他們的兒子,早已經是累得人仰馬翻,如今終于能夠停下來歇口氣,自是特別愉快。
鏘!幾乎每個人都在互相敬酒,都在舉杯慶賀,唯獨季玄棠一個人不高興。他默默在一旁喝酒,楊忠注意到他的心情不好,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一旁小心伺候。「這是味善酒坊最新出窖的酒叫「山海」,听說是由柳絮飛的媳婦釀的,味道好極了。」手下邊喝酒邊閑聊。
「柳家的媳婦也會釀酒?真是奇了,莫非她也是釀酒師?」
「我看頂多就是釀酒坊混久了,懂得怎麼釀酒而已,哪能算得上是真正的釀酒師。」
「我想也是。」
「哈哈哈……」
隨著幾杯黃湯下肚,屬下的興致越趨高昂,季玄堂的臉色越陰沈,這款名為「山海」的酒,讓他想起了斜雨釀,雖然味道全然不同,但口感倒有幾分相似,也是屬于甘甜香味。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沾著酒喝,喝到最後,他的腦子滿滿都是他和花橙倩在地下酒窖燕好的畫面,越喝越覺得心煩。
砰!大伙兒酒喝得好好的,就瞧見季玄棠隨手拿起酒杯朝包廂的牆壁砸去,精美的瓷杯瞬間化為碎片。「少、少爺!」
大伙兒都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季玄棠為什麼喝酒喝到一半突然發火,因此你看我、我看你,每個人皆心慌意亂。
「少爺,您是不是在想花姑娘?」楊忠是最了解季玄棠,也是最敢同他說真話的人,一點就點到季玄棠的痛處。
「你說呢?」季玄棠悶悶地注視窗外,心思早已飄往羅新鎮,只差人沒跟著走。
「既然想念花姑娘,何不把她接到京城來?」楊忠在一旁獻計,季玄棠把頭轉過來,面對楊忠。
「我去接她?」他在說笑嗎,要他去低聲下氣?
「若是派屬下去接當然也成,就怕花姑娘不肯跟我回來。」
有可能,她倔強到連他都覺得沮喪,以前還可以靠拆回春堂的招牌恐嚇她,現在這項優勢沒了,只能用求的,問題是他從來不求人,難就難在這兒。
「少爺,高雅的花朵值得親手去摘,錯過了才可惜。」楊忠苦口婆心,就怕主子太驕傲,放掉了愛情。
「高雅的花朵嗎?」他想起花橙倩微笑的模樣,確實就像楊忠說的那麼高雅,且帶有一種誘惑人心的嬌艷。
「如果您已經下定決心,屬下隨時可以動身。」楊忠最挺季玄棠,可以為他兩肋插刀。
「不,這回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他不想帶著大隊人馬嚇壞她,況且她對他這群來無影、去無蹤的手下並無好感,所以還是省了吧!
「您要單獨前往?」楊忠聞言蹙眉,不認為這是好主意。
「對,你別偷偷跟來。」他警告楊忠。「我不希望有人看見我被拒絕的狼狽模樣。」
楊忠聞言失笑,這是他頭一次听季玄棠說這種話,可見他真的很沒自信。
「是,屬下明白。」凡是陷入愛情的傻瓜,都有這種通病,看來他的主子雖然聰明過人,卻也無法免俗,想想也真有趣。
「來,我敬各位。」想通了以後,季玄棠頓時心情大好。「謝謝大伙兒幾個月來的辛勞,每個人再多賞一百兩銀子。」
「謝謝少爺!」
「干杯!」「干杯!」
鏘!
一頓飯吃下來,賓主盡倍,每個人都笑逐顏開。
次日,季玄棠一大早就出發到羅新鎮迎接佳人。
此番前往,他未帶侍衛隨行,跟車的護院到了羅新鎮以後,亦隨車返回京城。
季玄棠堅持,他要一個人會見花橙倩,用真心說服她跟他一起回京城,因此把人數減到最少,另一方面他也怕屬下看見他出糗,他可不想被屬下暗地里嘲笑。
他在回春堂的門前站定,兩個月前他第一次踏入回春堂,不把這個地方當回事,隨隨便便就闖入人家的內院,同樣的地點,如今他卻忐忑不安,深怕被花橙倩趕出來,神情因此略顯緊張。
說來可笑,想他堂堂季家大少爺,要什麼有什麼,連三位叔叔都被他扳倒,現在他卻害怕一位小女子,緊張得連門都不敢踏進去,這豈像是季玄棠?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可笑,季玄棠深吸一口氣,準備踏進回春堂,卻和突然沖出來的花橙倩撞個正著。
「對不起」她抬起頭跟對方道歉,在看清被她撞到的倒霉鬼時,不自覺地睜大雙眼,半天說不出話。季玄棠也是無法開口,但他不是驚訝,而是因為太過想念。多少個輾轉難眠的夜里,出現在他眼前的都是這張清麗的容顏,他對她的想念超出自己的預期,他對她的感情,恐怕遠比他願意承認的來得深,所以他才會如此激動,連一向靈敏的舌頭都突然間打結。
「妳!妳懷有身孕了嗎?」他原本是想問她好不好,想不想他?誰料到他一開口就提女人最敏感的話題,壓根兒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蠢得可以。
「……沒有,如果你是特地來問這件事,那麼你可以回去了,謝謝關心。」花橙倩從他的身邊走過去,擺明了不想理他。
「慢著!」他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走。
「又有什麼事?」她冰冷地注視他的手,他松開手,尷尬地說。
「我……」該死,為什麼這麼難以敔齒?「我是來問妳……」
「如果你是想問書的事情,我可以告訴你,一本也沒少,全被我好好地收在廂房,隨便你愛什麼時候取走。」
她又跟他扯東扯西,讓他好挫折,他只想好好跟她說話,為什麼她就是不給他機會?「我不是要問書本的事。」該死,那些書根本不值一文,要緊的是她!她到底懂不懂啊?
「如果是問鴿舍,那麼很抱歉,鴿舍被地主拆了,他說你不可能再回來,用不著那玩意兒,放著只會佔地方,于是就把它拆了。」
她一連串談話,看似平靜,其實每一個字都是控訴,尤其是最後那幾句,根本是在罵他沒肝少肺,無血無淚。
「誰說我不會回來?」季玄棠傲慢地回道。「我這不就又回到鎮上?」
「我該跪下來叩謝你的大恩大德嗎?」她不客氣地反諷。「你回不回來不關我的事,麻煩請讓路,我還有急事需要處理。」
報橙倩說著說著又要走人,季玄棠再一次拉住她,不讓她離開。
「有什麼比我更重要的急事?」他火大了。「我風塵僕僕從京城趕來,不是來听妳廢話的。」
季玄棠甫出口,就知道自己又說錯話,從她突然轉沈的臉色,便看得出來他又把事情搞砸。
他真是……
「很抱歉,我只會說廢話,浪費你的時間,可不可以請你讓個路,讓我去把我那不重要的事情做完?」她口中的急事,不過就是和巷子口的李師傅下棋,之前她和他下棋下到一半,有事先回醫館一趟,這會兒正趕著去把棋下完,未料會踫見季玄棠這個無賴霸著她的手臂,不準她走。
「該死,橙倩,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搔搔頭,生平第一次詞窮,不曉得該怎麼道歉。
「那你是什麼意思?」她生氣地看著他,悶熱的夜晚,她也同樣輾轉難眠想念他的擁抱。對她來說,與他的相遇就像一場美麗的夢境,雖美卻不真實,因為他們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兩個人,有不同的價值觀,從任何一個地方來看都不相配。
「我!」他思索著怎麼表白,想告訴她,他很在乎她,卻始終說不出口。
「我!」
咻的一聲,一支飛箭從他身邊掠過,釘在回春堂的門板上,嚇了兩個人一大跳,季玄棠馬上松開花橙倩的手,轉向發箭的方向,有人躲在暗處偷襲他們,要致他們于死地。
咻!第二支箭朝他射來,他靈敏的躲開,第三支箭緊跟著射向花橙倩。季玄棠想也不想飛身將花橙倩撲倒在地,在跌落地面的同時頭撞到回春堂前的台階,瞬間昏死。
「玄棠!」花程蓓捂嘴尖叫,鄰居紛紛跑出來關心發生了什麼事,當他們瞧見回春堂門上釘著箭,也紛紛尖叫,還有人跑去報官。
躲在暗處偷襲的殺手,眼見找不到機會下手,暫時撒退。
「玄棠,你醒醒呀,玄棠!」花橙倩撐起季玄棠的頭,哭得像淚人兒。
「這不是季少爺嗎?怎麼回事……」
街坊鄰居議論紛紛,季玄棠陷入最深的夢境全然不知。他的現在未來彷佛跟著他的夢境消失不見,時間倒回到他十歲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