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到胃痛……
想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點頭答應跟花橙藜合作,蒲硯卿就忍不住生氣,罵自己沒用。
莫非他犯花痴了不成?花橙藜那臭娘兒們只是隨便對他笑了幾下,他就不知道今夕是何夕,這不是著魔了還能有何種解釋?
蒲硯卿一個人關在房里生悶氣,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他心想一定是花橙藜,剛好他正想發脾氣,算她倒霉。
「進來。」他磨刀霍霍向豬羊,打算痛宰花橙藜,結果敲門的人是小七子。
小七子手里拿著托盤,端著一碗東西進來。
「蒲公子,喝雞湯了。」小七子將碗從托盤拿出來放到桌上,白色的瓷碗冒出陣陣白煙,應該是剛煮好的雞湯。
「橙藜姊特別為你熬了丹參雞湯,你快起來吃。」小七子邊擺筷子邊解釋。「因為你不能喝補酒,她只好改用食補,橙藜姊真是用心良苦。」
小七子對花橙藜的仰慕都寫在臉上,蒲硯卿看得出來他很崇拜花橙藜,只是不清楚原因。
「我在家一天到晚喝補湯,早就喝膩了。」無論是補脾健胃的鯽魚湯,還是益氣暖胃的肥羊湯,沒有一樣他沒喝過。
「我把湯放在桌上,要不要喝隨便你。」對于他的任性,小七子沒說什麼,只是盡力做好花橙藜交代的工作。
蒲硯卿好奇地打量小七子年輕的臉龐,發現他長得十分秀氣俊美,跟小六子粗獷的長相完全不同,唯一相似的只有體格。
「你跟在那女人身邊多久了?」他指指桌上的雞湯。「我看你好像很熟悉這些事。」抓藥、煎藥、熬藥,沒有一樣難得倒他。
「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小七子答。「在橙倩姊和橙蕾姊還沒有遠嫁京城之前,我和我哥哥就時常過來醫館幫忙,等到她們兩位姊姊陸續出嫁以後,橙藜姊一個人忙不過來,干脆收我們兩個當徒弟幫她的忙,順便學習醫術。」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難怪他做起來駕輕就熟。
「你在女人的手底下做事,不覺得窩囊嗎?」蒲硯卿翻開棉被準備下床,不期然接觸到小七子冰冷的眼神。
「有這種想法的人才是真的窩囊,橙藜姊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大夫,我不許任何人侮辱她!」小七子維護花橙藜的心意,連瞎子都看得出來,蒲硯卿的眼楮沒瞎,當然一眼就能瞧出花橙藜在小七子心中的地位。
「那女人厲不厲害我是不知道啦!」可惡,竟敢瞪他,他是哪根蔥?「不過你既然是醫館的奴僕,就不能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我好歹也是醫館的客人。」怎麼能如此無禮?
「別以為有錢就是大爺,我隨時可以將你攆出回春堂。」小七子生氣撂狠話。
「你敢!」不過是醫館的奴僕,囂張什麼。
「有什麼不敢的?」小七子丟下這句話冷哼轉身走人,從未遭受這種侮辱的蒲硯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只不過是一位不起眼的僕人也敢拿喬,真個是……氣死他了!
蒲硯卿氣得摔東西泄恨,花橙藜正要到蒲硯卿的房間查看情形,差點撞早迎面而來的小七子。
「怎麼回事?」她蹙眉聆听從蒲硯卿房間傳來的聲響,里頭乒乒乓乓砸得正厲害。
「呃,我……我剛剛和他吵架。」小七子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承認是他得罪了蒲硯卿,這會兒蒲硯卿正在房間里頭發大少爺脾氣。
「你干嘛跟他吵架?」她知道小七子的脾氣好、耐性也夠,一定是蒲硯卿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惹得他不快。
「誰要他說你的壞話,我一時忍不住就——」小七子又低下頭,都怪他一時沖動,給她添麻煩。
「他說了我什麼壞話?」她倒是很好奇蒲硯卿對她有什麼批評指教,批評得有理的話她可以改進。
「他問我在女人的手底下做事窩不窩囊,擺明了就是在侮辱你!」他不能忍受。
「我當他說了什麼更難听的話,還好嘛!比我預期的好多了。」她一點都不以為意。
「他這麼說你不生氣嗎?」小七子不解,這還不夠難听嗎?
「有什麼好生氣的?」花橙藜瞄了蒲硯卿的房間一眼,他還在摔東西。「蒲公子只是一直被關在屋里,沒有機會出去見世面,看得少,知道得也少,當然會覺得你在女人的手下做事很不可思議,你就別同他計較了。」
「橙藜姊,你人真好。」被人這般侮辱都能忍下來。
「咱們當大夫的,心地善良是首要條件。」花橙藜微笑。「小七子,橙藜姊一向都覺得你很有天分,又肯學習,要是你的心胸能夠再寬大一點,就十全十美了。」
「是,橙藜姊,我會努力學習。」受到她的鼓勵,小七子的精神頓時全涌上來。「將來有一天我也要像橙藜姊一樣,當個了不起的大夫。」懸壺濟世。
「這才對,小七子。」她笑著點頭。「我相信你將來一定能夠成為一位很好的大夫。」
報橙藜對小七子的期望很深,他後來也真的成為一位名震大明朝的神醫,這又是另一個故事,在此不談。
「你辛苦了,接下來交給我,你去後院幫我分藥草。」花橙藜交代好小七子工作,就要去應付蒲硯卿。
「橙藜姊,你最近有沒有打算出門采藥?」小七子叫住報橙藜問。
「算算時間是該出門了。」花橙藜沉吟。「雖然現在不愁沒有藥材為患者治病,但我還是喜歡自個兒采藥,不過現在蒲公子既然住進醫館,我就有責任照顧他,恐怕暫時不能外出采藥。」
「哦,我還以為這回終于能夠和你一起出門采藥。」小七子的失望全寫在臉上。
「總有機會的,你別著急。」花橙藜安慰小七子。
「我現在就去後院分藥草。」小七子用力點頭,隨即轉身往後院奔去。
報橙藜凝視小七子的背影搖搖頭,他是個認真的孩子,將來必定有一番作為。
啪!砰!
她忘了,廂房里頭也有一位任性的公子哥兒很認真地在摔東西,她再不趕快進房阻止,房間都要讓他給拆了。
于是她推門進去,蒲硯卿以為是小七子,想也不想拿起枕頭朝門口丟過去,被花橙藜靈活閃過。
蒲硯卿沒想到來人是花橙藜,一時之間呆住,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報橙藜瞄了他一眼,彎腰撿起地上的木枕朝他走去。
「你很愛丟東西哦!」她將木枕交還到他手上,他面河邡赤地接下木枕,沒好氣地說。
「我以為是小七子。」誰曉得竟然是她。
「就算是小七子,你也不能隨便亂丟東西呀!萬一砸傷人怎麼辦?」花橙藜搖搖頭,敗給他的大少爺脾氣,看來未來的日子還有得磨。
「誰叫他要惹我生氣?」蒲硯卿氣呼呼地反駁。
「可是在我看來,反倒是你惹他生氣哦!」她笑吟吟地說道,提供給他不同的見解。
「我惹他生氣?」蒲硯卿愣住,他向來以自己為中心,家里無論是雙親或是兄弟乃至于下人,因為怕加重他的病情,幾乎事情都讓他,也間接養成他「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這種觀念,以為錯永遠不在自己。
「我——」
「他都跟我說了。」花橙藜搶先一步說話。「你說他在女人手底下做事窩囊,他听了很生氣呢!」
「我才沒有這麼說。」該死的小七子,就會胡說八道。「我只是問他,在女人的手底下做事,會不會覺得窩囊?可沒說他窩囊,他到底把話听到哪里去?」
「可听在小七子的耳朵里,都是同樣意思。」原來如此,他沒把話講清楚,小七子沒把話听清楚,才會產生誤會。
「你不生氣嗎?」這個女人也真奇怪,兩個男人為了她吵架,她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還笑咪咪。
「你不喝湯我才生氣,這是我特地為你炖的丹參雞湯,對治療你的脈管炎很有幫助,我以為你也想早日好起來。」她生氣不為自己,而是為他的身體,任何一個男人听了都會感動,況且蒲硯卿本來就多愁善感。
「要我喂你嗎?」花橙藜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她的目的已經達到,這下他鐵定會乖乖喝下雞湯。
「我又不是沒有手,我自個兒喝就行了。」蒲硯卿果然接過她遞過去的碗,將雞湯喝得一滴不剩,她又贏了一回。
直到把雞湯喝得碗底朝天,蒲硯卿才發現自己又著了花橙藜的道,並且因此而懊惱不已。
報橙藜走到窗前將窗子打開,一陣清風迎面吹來,心情敢跟著變得清爽起來。
「今兒個的天氣真好,咱們一起出去走走吧!」她回頭看蒲硯卿。
「咦,出去走走?」蒲硯卿愣住。
「我帶你到街上逛逛。」花橙藜點頭,很樂意善盡地主之誼。
「可是我很少逛街。」他沒想到她會邀他出去,在京城的時候大家都想盡辦法將他關在家中,就怕他出門惹事,或是當眾昏倒害蒲家沒面子,畢竟他父親也官拜六品,丟不起這個臉。
「就是很少逛,才要出去逛呀!老是做同一件事情有什麼意思?」她笑得好甜。
她的話听起來有理又毫無道理,她還不是每天做同樣的事,卻做得那麼快樂。
「好吧!」他幫做勉強狀。「反正無聊,去看看這個鬼地方到底有多糟也好。」
蒲硯卿以為他裝得很像,但其實他想什麼花橙藜全都知道,他明明就想逛街,還非要說些不中听的話,個性真是別扭。
「你笑什麼?」察覺到她嘴角的笑意,蒲硯卿不禁臉紅,她似乎能看透他。
「我沒有笑啊!」她一臉正經地回答他的質疑,他真是單純得可愛,看來往後的日子會相當有趣。
「你明明就在笑。」他發誓他有看到她的嘴角上揚,還死不承認。
「不同你爭了。」她笑笑。「我要到巷子口豆腐店去吃豆腐腦,再晚人家可是要關門了。」
「咦?」她也愛吃豆腐腦,這麼巧?
「我走嘍!」她轉身走出房間,不理蒲硯卿了。
「等一下,你不是要帶我去街上逛逛?」怎麼一個人跑了?
「好忙,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吃好吃的豆腐腦。」她假裝沒听見蒲硯卿的話,自己走自己的。
「可惡!」蒲硯卿愣了一會兒才想到追上去。
「等等我,我也要去吃豆腐腦,你別想一個人獨享!」蒲硯卿跟在花橙藜的後面踏出醫館。
天上飛來一只燕子,在天空盤旋幾下而後停在回春堂黑底金字的招牌上,好奇地注視往巷子口邁去的兩人。
位于巷子口的豆腐店,可以說是羅新鎮的鎮鎮之寶,凡是羅新鎮的居民,沒有不上門吃豆腐腦的,就連往來驛站的官員都免不了聞香下馬,在方圓百里內可說是小有名氣,還有不少外地客,就為了這麼一碗小小的豆腐腦特地繞路來羅新鎮,可見它的味道有多棒。
「大嬸,給我一碗豆腐腦,蔥花加多一點兒。」花橙藜一到店里立刻自己找位子坐下,反倒是跟在後頭的蒲硯卿不知所措,不曉得怎麼跟店家打招呼。
「我、我也要一碗豆腐腦,辣油——辣油不要放太多。」他想起來她曾說過他的口味吃得很重,他雖然不知道其中有什麼關聯,但直覺不好,于是自動減輕辣油的分量。
報橙藜听見他對店家這麼說,驚訝地抬了一下秀眉,原來他大少爺也不是不怕死嘛!憊是說他有把她的話听進去?如果是後者,那會令人非常感動。
蒲硯卿一臉不自在地在她的對面坐下,逃避她打趣的眼神,他也不曉得自己干嘛這麼做,但她就是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教人乖乖听話,他也控制不了自己。
「豆腐腦兩碗。」店家的動作很快,轉眼就把豆腐腦端上桌,免去蒲硯卿尷尬。
他們津津有味地吃著豆腐腦,加入辣油、蔥花和麻醬的豆腐腦雖然簡單,卻非常美味,尤其是豆腐腦本身細致滑潤的口感,更是讓所有上門的客人忍不住大喊︰「再來一碗!」
蒲硯卿也是手伸得長長要把空碗再填滿的其中一份子,花橙藜瞧他一臉滿足的表情,也跟著眉開眼笑。
「沒想到你這麼喜歡吃豆腐腦。」她以為他會嫌棄這里庶民食物,配不上他這位官家子弟。
「我很喜歡吃豆腐腦,在京城的時候,每隔兩、三天就要吃上一回。」蒲硯卿承認他就是抵擋不了豆腐腦的誘惑,不然也不會跟在她的後面。
「哇,你吃得比我還勤。」她也喜歡吃豆腐腦,但沒他這麼瘋狂。
「沒辦法。」他聳肩。「在這個世上,我喜歡的東西不多,但是一旦被我喜歡上了,我就會一直喜歡下去,算是比較死心眼吧!」
這是他第一次坦露自己的想法,花橙藜很喜歡他如此無拘無束的談論自己,那會使他們兩人更接近,她才能醫治他的心病。
「死心眼是件好事,沒有什麼不好。」她對他笑一笑,笑容如往常一樣柔美,他必須低下頭猛舀豆腐腦,才不會一直臉紅,但心髒一樣怦怦跳就是。
「對了,既然你這麼喜歡吃豆腐腦,那你一定知道京城二條胡同附近有家豆腐腦,又滑又女敕,堪稱人間極品。」
沒錯,她做的豆腐腦就是這麼好吃,只要吃過一次就會上癮。
「你怎麼會對京城這麼熟悉?」這兒離京城有八百里遠,可她竟連程大娘的豆腐店都曉得。
「我不是對京城熟悉,而是對程大娘熟悉。」他誤會了。「程大娘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鎮上一趟,待多久不一定,視情況而定。」
「你認識程大娘?」蒲硯卿吃了程大娘十多年豆腐腦,還沒有機會見程大娘,沒想到他竟然在這座偏遠的小鎮听見她的大名,花橙藜還認識她。
「因為我妹妹橙蕾的關系,程大娘對我十分照顧,橙蕾拜托程大娘,若是有空就到鎮上走走,看我好不好。」她的兩個姊妹雖然遠嫁京城,對羅新鎮還是十分有感情。尤其是妹妹花橙蕾,認識許多江湖中人,怕她一個人獨自待在鎮上危險,一直要這些江湖大叔大嬸有空就來瞧瞧,她很感激妹妹的好意,但她其實沒那麼脆弱,總覺得她瞎操心。
「我听說你還有兩上姊妹,但都嫁人了。」只有她一個人還小泵獨處。
「是呀!」花橙藜微笑。「她們都嫁到京城去了。」
「所以你妹妹才會認識程大娘。」因為嫁到京城。
「事情才沒有這麼簡單。」她搖頭。「是因為兩年前橙蕾和程大娘一起去十王爺府搭救嵐兒她們才認識的,可不是買個豆腐腦,就能隨便開口拜托人家幫忙。」想法真單純。
「十王爺?」蒲硯卿愣住。「他不是因為有謀篡皇位之嫌,已經被皇上下令處決了嗎?」怎麼會和那件事扯上邊?
「听說是如此。」只是根據江湖中流傳的內幕消息,這件事似乎還另有隱情。
「不可思議。」他听得頭都暈了,沒想到一碗小小的豆腐腦,竟能衍生出這麼多故事,對他來說無異是大開眼界。
「等程大娘來了你再親自問她,算算時間她也該來了,說不定再過些時候,你就能吃到她親手做的豆腐腦。」她店里的生意好到必須請三名長工幫忙,他在京城吃到的豆腐腦,未必都是出自她的手,但換到羅新鎮可不一樣,保證每一口都由她親自制作。
「真的嗎?」蒲硯卿聞言喜出望外。「謝謝你,我好想念她做的豆腐腦。」已經好多天沒吃到了,真的有些想念。
報橙藜打量他興奮卻也落寞的臉,心想他想念的恐怕不只是程大娘的豆腐腦,而是京城的一切,他根本是被家人流放到羅新鎮的。
「不客氣,我們再去別的地方走走吧!」花橙藜之所以收留他,除了他是一個很好的試藥對象以外,她也想醫治他的心病,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出自內心關心他,就算他一時被父母放棄,也不需要灰心喪志,只要堅持下去,一定能得到回報。
「好。」蒲硯卿看看天色,快黃昏了,他來這座小鎮鬧著鬧著也過了半天,令人不得不感慨時間的流逝。
必春堂離羅新鎮的主要街道並不遠,只要走到底再轉個彎就到了羅新鎮最熱鬧的地方,只是蒲硯卿所乘坐的馬車是從另一條路過來,再加上他那時在和家僕嘔氣,並沒有掀開簾子看窗外,否則他一定會被羅新鎮的繁榮嚇到。
「這兒就是鎮上最熱鬧的地方,咱們都戲稱這條街是正陽門大街。」
正陽門大街正是順天府,也就是京城要進正陽門前那條道路,許多胡同都和正陽門大街有交接,豬市也在附近。
蒲硯卿其實沒去過幾次正陽門大街,但他對那附近頗有印象,確實非常熱鬧。
他萬萬沒想到,被他稱為「鬼地方」的羅新鎮,竟然有如此風景,客棧、布莊樣樣不缺,甚至還有票號和青樓,此外還可以看見驛站的旗幟在空中飛陽,隱約看見朝廷官員在驛站內進進出出。
這瞬間,蒲硯卿覺得自己真是井底之蛙,以為羅新鎮離京城八百里必定很荒涼,結果完全不是如此。
「說起來,你好像也沒有帶多少東西。」連個包袱都沒有。
「我爹說會托驛站的信差送來,最慢明兒個就會到。」他苦澀地回道,由此就可以知道他此行有多匆忙,說是被攆出來的也不為過。
報橙藜非常同情他的遭遇,被家人排斥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難怪他的脾氣會如此乖戾,畢竟親情勝過一切。
「賣布的店家一定會很失望,因為這次我沒辦法幫他拉到生意。」她語調刻意輕快,她的責任是使病人的心情變好,得想法子轉移他的注意力才行。
「怎麼說?」她促狹的表情引起他的好奇,自從他來此,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麼頑皮。
「因為來咱們鎮上的公子哥兒,都不愛自個兒帶衣服,總喜歡在鎮上找裁縫做衣服,就當做是……買紀念品。」有趣吧!
「呃,那我也得去找裁縫做一件嗎?」蒲硯卿听不出來她是在跟他說笑,很認真的問她該不該入境隨俗。
報橙藜雖然知道這麼做很不禮貌,仍然忍不住噗哧一笑,蒲硯卿的臉又紅起來。
「我說錯什麼話了嗎,你干嘛笑成那個樣子?」他困窘地看著她的臉,發現她放開大笑的時候更漂亮,當然微笑也很美就是。
「因為我很開心。」她承認此刻她的心情很輕松,雖然她本來就愛笑,但如此發自內心開懷大笑,仍屬少數,原來這位大少爺還有逗人開心的本事。
「你很開心?」他愣住,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令她開心的事,但只要她能夠一直這麼開心下去,他也很快樂……不對不對,她開不開心關他什麼事,他干嘛還要負責逗她開心?
蒲硯卿總是搞到讓自己變成傻子,才發覺自己不能再傻下去,好歹他也是官家子弟,怎麼可以老是被一個小鎮姑娘逗著玩。
「喂,我說你——」
「花二小姐,又有新的病奔住進醫館啊?」
他正想警告她,他不是逗她開心的玩具,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翁迎面走來,還沒走到他們面前,遠遠就跟花橙藜打招呼。
「是呀!這位是蒲公子,今兒個剛打從京城來,我帶他出來逛逛,也好認識一下咱們這座小鎮。」她在老翁的面前站定,很有禮貌地跟老翁打招呼,蒲硯卿迫于禮貌,也點頭跟老翁問好,老翁點點頭,笑嘻嘻地說道。
「又是一個打京城來的公子哥兒,你們姊妹跟京城的人還真是有緣。」老翁明顯是在跟花橙藜開玩笑,她也不以為意。
「可不是,我也是這麼想。」說這話時,她瞄了蒲觀卿一眼,他一臉莫名其妙。
「我先走了,你們慢慢逛。」老翁打完招呼以後,繼續朝前方走去,花橙藜則是帶蒲硯卿轉彎到下一個街口,那兒也有不少商家。
「剛剛那位老先生說什麼?他為什麼說你們姊妹跟京城的人很有緣?」蒲硯卿跟在花橙藜旁邊要答案,只見她大小姐轉動一雙美眸,似乎不樂意講。
「沒什麼,你想去逛布莊嗎?」她顧左右而言他,一般人不會上當,可單純如蒲硯卿就會。
「逛布莊?」他干嘛去逛布莊?
「你不是想做件衣服當做到此一游的紀念品?」花橙藜巧笑倩兮的反問他。「既然如此,就必須先去挑布,不然裁縫怎麼有辦法替你做衣服呢?」
听起來合情合理,確實也是他自己提議要做衣服,但此刻他更想知道老翁話中的意思。
「可是……」
「布莊在咱們方才走過的那條街,咱們得往後走!」
蒲硯卿還搞不清狀況,就被花橙藜往回拉,害他得像螃蟹走路一樣橫著走,連續踉蹌了好幾步身體才轉正。
這女人,根本忘了他是病人……
蒲硯卿本想提醒花橙藜,莫忘了他還有脈管炎,但男性的自尊這個時候抬頭,讓他怎麼都說不出口,只好忍著痛。
「廖掌櫃,我又帶客人來了。」花橙藜顯然已是識途老馬,而從店掌櫃的反應來看,她也大受歡迎。
「好久不見你了,花二小姐。」店掌櫃連忙跟她打招呼。「我還以為你又出門采藥去了,正愁見不著你呢!」
「沒的事兒。」花橙藜笑得香甜。「我要過一陣子才會再去采藥,目前會留在鎮上全心照料這位公子。」
「原來如此。」店掌櫃點點頭,一邊轉向蒲硯卿。
「這位公子,您打哪兒來?」他順手把店里最好的幾疋布統統拿出來讓蒲硯卿挑選,一邊探他的底細。
「順天府。」蒲硯卿自幼就是由家料理一切,不要說他沒挑過布,就是連杯茶都是僕人泡好端給他喝,現在要他自個兒做選擇,一時之間還真挑不出來呢!
「又是京城人氏!」店掌櫃一雙眼楮意有所指地看著花橙藜,引發蒲硯卿好奇。
「掌櫃,我是京城人氏有什麼不對?」為什麼大伙兒都這麼看他?
「沒有不對,只是覺得花家姊妹跟京城的人特別有緣,感覺有趣而已。」
這是他第二次听見鎮上的人這麼說,蒲硯卿轉頭無聲問花橙藜,但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打算解釋,他只能自個兒猜了。
「你懂得怎麼挑布嗎?」花橙藜有種預感,店掌櫃接下來會問蒲硯卿有什麼毛病,果然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回答,店掌櫃的就問了。
「這位公子,您有什麼毛病?病情嚴重嗎?」
這幾乎已經成了羅新鎮的慣例,只要回春堂一住進新病奔,就會勾起大伙兒的興趣,接下來問個不停。
「呃,我——」蒲硯卿生平頭一遭被人當面詢問身體狀況,只能無助地看著花橙藜不知所措。
「他全身上下都是毛病。」花橙藜據實以告,結果引來店掌櫃大笑,以為她在開玩笑。
「哈哈哈……」真愛說笑。「花二小姐,你說話永遠這麼有趣,難怪鎮上的人都愛跟你聊天。」
店掌櫃壓根兒不信蒲硯卿的身體有這麼糟,他們接下來遇見的小鎮居民也都不相信,反應和布莊的廖掌櫃一模一樣,搞到最後,蒲硯卿也開始認為自己的身體不錯,但其實他現在小腿就痛得半死,卻還得在鎮民面前佯裝堅強。
累斃……
「恭喜你,竟然沒有人肯相信你全身都是病。」好不容易應付完所有好奇的鎮民,他們兩人終于能喘口氣,到茶棚喝口涼茶。
「還說呢!」他都坑詎臉死了。「你們這個鎮上的居民真奇怪,說話一個比一個直接,我都快招架不住。」
「我看你應付得很好呀,大伙兒都很喜歡你呢!」只要一直臉紅和結巴,就能引起婆婆媽媽的疼愛與不舍,厲害。
「才沒有這回事。」蒲硯卿咕噥。「那是因為大家都太單純了,我根本不需要刻意應付,大家就很親切……」
「所以我才會這麼喜愛羅新鎮呀!」不必他多加解釋,花橙藜也知道羅新鎮的鎮民有多可愛,天底下再找不到第二座可以跟它媲美的小鎮。
報橙藜對故鄉的感情全寫在臉上,這對蒲硯卿來說是一種全新的感受,畢竟他對京城的印象只有華屋與高牆,京城是很熱鬧、很繁榮沒有錯,但就是缺少一種能打動人心的感覺,至少就打動不了他的心。
「我猜你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羅新鎮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不曉得怎麼搞的產生一股失落感,好似他心底的某種希望注定要落空。
「對,我不會離開。」她肯定答道。「我要一輩子留在回春堂,鑽研醫術。」
丙然。
「真羨慕你有人生目標。」她對醫學的熱愛,連瞎子都看得出來,任何喜歡她的男人,第一關就會被她對醫學的熱情打敗。
「你也可以訂定人生目標啊!」她鼓勵他。
「我?」蒲硯卿愣住。「就像你說的,我全身上下都是病,什麼時候要離開人世都說不一定,還訂什麼人生目標?」還是算了吧……
「你可以一步一步慢慢來,第一個目標就是把身體養好,等這個目標達成以後,再換下一個目標。」她不認為他的身體有那麼糟,雖然毛病多多,但還不至于死人,不需要過于悲觀。
「花、花橙……」
「叫我橙藜就好了。」她笑得好美。「我會在你身邊陪你,幫忙你調養身體,你真的不必擔心。」
蒲硯卿在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仿佛看見她的頭上浮現一個金色的光圈——儼然就是天使。
他很感動,真的很感動,從來就沒有人如此鼓勵他,帶給他人生希望……
「所以,答應我,咱們一起努力好嗎?」
天使不僅笑容美,猛然包覆住他大手的柔荑更是令人臉紅心跳,他只能點頭再點頭,數不清第幾次失了魂。
「太好了!我已經幫你擬妥一套調養身體的計劃,明兒個就開始實施。」花橙藜照例一得到滿意答案就立刻放開他的手,蒲硯卿倏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又上當。
這個女人……對她真的一點兒都大意不得,他要被騙幾次才學得會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