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微光射進紅磚屋內,藉由光的折射制造出懶洋洋的陰影,彌漫于半懸的蕾絲床邊,優閑得像是情人間的對話那般低濃。
舒適地躺在維陰斯臂彎中的路耕竹,也和窗外的陽光一樣懶洋洋地不想動。對她而言,這是屬于夢中的時光。二十世紀的一切仿若前世的記憶,無法越過時空的門檻破壞她此刻的滿足。她明白自己太自私,卻無法不放任自己享受前所未有的寧靜與幸福。在維陰斯懷里,她忘了自己曾是女警的事實,或許是槍林彈雨的日子過得太久,她幾乎忘了平靜的滋味,只是一味的追尋她的目標,試圖在她的人生中留下標記。
「你的頭發越留越長,看起來就像個女人。」維陰斯撈起路耕竹及眉的長發,眉心緊鑽任它們滑過指間,口氣不甚愉快的說。
「抱歉,我本來就是女人。」什麼意思嘛,難道他真的希望她是個男的?
維陰新懶得理會她暴躁的口氣,只是盼起眼看她。女人不能寵,一寵她們就爬到你頭上,至少他的小廝確是如此。
「你的胸部好象變大了,該不會是我按摩的結果吧?」他捧起她胸前的渾圓輕輕的搓揉,發現它們不只變大,而且乳暈的顏色也由原來的粉紅色轉為黯沉的淡褐色,唯一不變的是還是一樣敏感,輕輕一踫馬上挺立。
「我也不知道。」最近她的身體變得十分敏感,而且老想吐,八成是感冒了。
「看來多多運動還是有效的。」輕拂的指尖暗示性的挑弄她的高峰,深淺不一的吸吭則是加強其效果,它們立刻變得又圓又脹。「我很想就這麼跟你耗下去,可惜我不能。」維陰斯遺憾的結束他的豐胸游戲,翻身下床穿上衣服準備出門去。
「你要去哪兒?」她也跟著起身但未下床,里著毛毯的小臉看起來是那麼無助,他都快忘了眼前的佳人就是當日他命人從海中撈起的小可憐。
他不知道該不該回答她的問題,她知道得越少,危險也就越少。但他有權瞞著她嗎?他如何能要求她在等待的同時像個傻子,在面臨可能的危險時還欣然接受?
彬許他該放了她,任她再繼續待在他身邊是一種不智的行為。他要應付的對手是一匹狼,一頭狡猾的狐狸,他沒有把握自己是否能打嬴這場硬仗哦,最好的結果可能是兩敗俱傷。
但他放得了手嗎?放蕩不羈的海洋最怕遇到充滿決心的小船,他的小廝擺明了要與他共存亡,情願陪他到他枯竭為止,他卻不知道除去了之外還能給她何種承諾,他的心已經被復仇的佔滿了。
他靜靜凝望著她,心中的錢錘不斷地搖擺,布滿刻度的圓弧卻沒有著陸的方向。或許,他真該放了她。
「這不是你該問的事,你只要記住自己的身分,不要亂跑。」終究,他還是自私地選擇留下他的小船,任她在迷惑的海洋里浮沉。
這句話卻激起驚天大浪,使原本搖蔽的小船一展為龐大的船只,無畏的怒瞪著他。
「什麼才是我該問的事?」她受夠了!她可以閉上嘴巴當啞巴,但那並不表示她就沒有感覺,不代表她必須任他踐踏她的自尊。愛可以使人變得脆弱,相反的也可以使人堅強,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儒弱的女人,也不打算為他開先例。
「如果我是你的囚犯,那麼,趁早告訴我,讓我有選擇來去的自由,我不一定必須留在你身邊。」她不自由是因為她的心,一但迷惑她的咒語破解了,神話中的鳥兒自然能夠任意飛翔。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他陰冷冷的走近,眼中的不悅清晰可見。
「我只是要求對等的權利。」他不容許她有半點心事,卻不肯對她吐露他的過去。
對立的火花霎時漫天飛舞,交錯著兩個不同的時空,不一樣的觀念。沒人要求他們投降,真正相愛的兩方自然會找到愛情的真理,在無法交集的時空,找出屬于他們的相愛方式。
對維陰斯這是一個陌生的經驗。自小到大的教育告訴他無需為他的行為解釋,他是個貴族,不同于一般平民老百姓。即使面對的是一個貴族婦女,他也只需下令即可,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面對不同的聲音或頑強的抵抗。他知道她說到做到,能阻止她離開他的唯一方式就只有解釋。
他又僵持了一會兒,冰綠色的眼眸逐漸轉灰,露出軟化的前兆。
「你到底想了解些什麼?」他投降,嘆口氣走回她身邊,抱著她一起坐下,床墊立即凹陷一角。
「所有的一切。」她倚著他感覺他的體溫,覺得自己好幸福。「包括你的出生、家世背景及為何會跑去當海盜,這一切的一切,我都感到好奇。」她雖珍惜此刻的幸福,卻也知道潛在的危機正朝他們洶涌而來。
「你真貪心。」他輕點她的鼻尖,覺得自己好象也日漸融化于過于寧靜的生活中,不是個好現象。「就如你所見,我是個貴族之後,原本該傳承的封號拜雪爾夫之賜已經被克倫威爾奪走,所以我現在再也不能稱為索特伯爵,而是蒙契爾伯爵。」
蒙契爾伯爵?一樣都是伯爵嘛,有什麼差別。不過古英國的爵位繼承問題向來復雜,一般人很難弄懂,自古以來就是道難解的數學題,因而產生許多家庭糾紛。
「諷刺的是,我一點都不想繼承這個封號。但雪爾夫不同,他是我舅舅的私生子,在沒有正式子嗣的情況下爵位本該由他繼承才對,未料我舅舅竟會將爵位傳給我,甚至到他死前那一刻都未曾承認過他,雪爾夫的繼承大夢因此破滅,從此和我給下梁子,這是第一段故事。」
听起來滿悲慘的,身為蒙契爾的子嗣卻得不到該有的承認,難怪他會恨之人骨。
「後來呢?雪爾夫采取拔種報復手段?」雖然僅有一面之緣,但他那陰森的眼神至今難忘。
「栽贓。」他恨恨的說,彷佛回到多年以前那時候。「為了報復我繼承爵位,雪爾夫特地偽造了一份文件證明我家曾偷偷試過運送查理一世出城,天曉得那根本是最大的謊言。」
路耕竹十分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查理一世于一六四九年遭議會判刑之後,在同年被斬首示眾,罪名是︰暴君、叛徒、殺人犯和我國善良人民的公敵,在當時的情況之下,任何一種俯向王室的言論都是保皇的行為,更遑論是幫助國王偷渡,真怪乎他必須逃。
「我立刻明白這是誰搞的鬼,沒人能那麼有耐心,足足等了三年才動手。」
蒙契爾伯爵遺囑的內容載明了繼承權,在公布的-那間雪爾夫幾乎白了臉,接下來便是一連串精心策畫的詭計,引領不知情的他步人陷阱。
「他們在我的書房找到證據,我百口莫辯,沒想到這個時候我父親居然挺身而出,承認一切都是他的主意,因為他知道多說無益,只有他出來頂罪我才有活命的機會。」
原則上克倫威爾動不了貴族,廢了上議院已經是最駭人听聞的舉動,但如果有正當的罪名,比如說︰計畫偷渡死刑犯,便可堂而皇之摘掉其爵位,他家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伯父後來……」她幾乎不敢再問下去,由他臉上的表情不難想象索特伯爵的下場。
「死了。」他冷冷的說,強忍著悲痛試圖裝出一副無謂的樣子。
路耕竹了解他的傷痛,伸手抱緊他,他則微微一笑接受她的安慰。
「但雪爾夫那雜種還不放過我,不將我鏟除誓不甘心。在一次醉酒的途上派人暗殺我,雖然沒成功,卻也足夠教我印象深刻。我當場發誓有朝一日定會加倍奉還,于是我離開倫敦,帶著唯一忠實的家僕開始了海盜生涯。這是第二段故事。」
他的口氣淡淡的,彷佛這一切痛苦只是小意思,但她知道那其中必定合有更多的故事,否則他不會選擇當海盜。
「在我被剝奪了一切之後才恍然發現,所謂的友情不過是建立在身分、地位之上,除了喬治以外,其它的朋友全跑光了。這時我才發現金錢的重要性,才知道何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所以找選擇最快速的方式賺錢,那就是當海盜。」所幸他的運氣不差,招了些好船員,干完一票又一票,才賺到足以令他重出江湖的錢。
「說完了?」她抬頭柔聲問他。
他點頭。「這就是全部故事。」他有些赫然,極不習慣剖析自己。
「你好可憐。」她再度緊緊擁住他,讓一切情緒交會在彼此的心底。她曾以為他是個不可理喻的霸道分子,可是在听完了他的人生大半故事之後便完全改觀。一個人如何能在一夕之間完全長大,尤其他原來是貴族出身?
他是個天之驕子,擁有最佳的面貌、最好的身世和最亮麗的掌聲。杰出的出身使他無需為三餐所苦,俊絕的容顏讓他贏得女性的青睞。他盡情的享受人生,為什麼不呢?他受上帝的祝福出生,一切顯得那樣美好,在志得意滿的同時誰會留心撒旦的存在?于是他被命運狠狠的擺了一道,被迫學習另一種生活方式,他試著將一切做到完美,只有在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才會表現出他的不知所措,才會像個小阿子那樣鬧情緒,因為基本上他根本是個來不及長大的孩子,只不過寄宿在男人的外衣之下而已。
她從來不是一個富有母性的女人,但在這一刻她為他感到心疼。
經由肌膚的傳遞,她幾乎能喚出相知的氣息,言語在心靈的顫動間只會成為一種阻礙。愛,是不必多言的,體溫有時反倒是一種最好的溝通方式。
「不要獨自出門,知道嗎?」維陰斯打破寂靜,鑽起眉心擔心的說。「倫敦很亂,我不希望我在找線索的同時听見你出事的消息。」他不確定到時他受得了。
「我會小心,但請不要把我當成一般仕女。」她坐起身來抗議,畢竟她曾是個警察。「我練過劍,也懂得用槍,我能保護自己。」她保證。「倒是你,你能保證不讓自己陷入危險中,或是讓我知道?我拒絕待在家中等你,而你卻在外頭冒險,甚至讓自己去了性命!」她忍不住哭了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變得如此脆弱,只要一想到他會撇下她,就止不住心中的淚水,像黃河般決堤。
「我保證。」維陰斯心慌的回答,伸手抹干她的淚珠。他第一吹看見她流淚,心中的激動不下于她。原本以為她只不過是他生命中另一個過客,誰能料得到卻是上天送給他最好的禮物。
只不過一想起她生命的源頭,他就感到一股強烈的不安。現在她是屬于他的,但往後呢?誰知道上帝會不會突然決定結束他的好運,將她帶離他身邊,就像他生命中曾有的過往呢!
「維陰斯?」路耕竹迷憫的看著神情呆滯的維陰斯,無法了解他突然恍憾的原因。
倏地,她被一個力道壓進床褥,猛一抬頭,維陰斯俊俏的臉正懸掛于她眼前,雙手又開始不安分的動了起來。
「你不是要出門?」她臉紅心跳的響應他的動作,後者正以飛快的速度剝開礙事的毛毯,手指不斷的搓揉。
「不急。」他邪邪地一笑,將臉頰枕在她稍有長進的豐胸間。他或許是個獵艷高手,但對愛情這碼事所知不多。他不知道該如何平息心中那份恐懼,只好選擇僅知的方式鎮壓住心中那份慌亂的情緒,那就是性。
「我發現你的胸部還有待加強,就讓小的來為你服務吧。」激動的身體說明了他不只想服務她的胸部,而是更多。
路耕竹無話可說,因為她的胸部的確需要按摩。
窗外的陽光一樣懶洋洋,窗內則是一片椅旋。身處于天堂中的兩人想象不到撒旦之手正穿越地獄之門,朝他們一路伸來。
「你知道他正四處打听消息、找線索嗎?遲早有一天他會懷疑到你的頭上。」亞瑟挑起一雙稀疏的眉毛,神情凝重的注視著坐在他眼前的金發男子,後者正露出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不把他提到的威脅當一回事。
「他不會的。」金發男子淡淡的微笑,看似誠懇的面容此刻正扭曲成一張陰狠、充滿算計的面孔,淡褐色的眼睜亦噴出粹毒的目光,充分表達出他對維陰斯的恨。
「你這麼有把握?」亞瑟再度挑眉。維陰斯一生最大的敗筆就是交了一個不該交的朋友喬治。
「那當然。」他跟維陰斯從小一塊長大,親眼看見他如何獲得師長的喜愛、如何受大眾歡迎。他是人類最完美的典範,英俊、富有、聰明。在他身邊任何人皆成了小丑,皆是襯托他的活道具,他擁有最好的一切,同時也被寵壞了。他在盡情大笑享受人生的同時從未注意到他身旁朋友的表情,即使有也只是草草帶過,因為他拒絕相信這世上居然有人不為他著迷。
然而,憤恨的因子早已埋下,嫉妒不僅僅發生在男女之間。沒錯!他嫉妒維陰斯,嫉妒他那無懈可擊的外表,更嫉妒他唾手可得的家產和在社交界呼風喚雨的能力。他倆雖然是朋友,但出身待遇卻有如天壤之別,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男爵的三子,連繼承權都沒有,如此的差距使他越來越難以忍受他的幸運。所以兩年前亞瑟找上門來要他幫忙干掉維陰斯時,他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下來,因為他知道維陰斯非常信任他,絕對不會懷疑到他頭上來。他甚至在維陰斯出事後幫助他潛逃,為此維陰斯更是不可能懷疑他。如果他會對他起疑,就不可能將他就是海盜魯德爾的事告訴他,當然這又是他另一項要命的缺失。
「我了解維陰斯,他對我絕對信任。你忘了當年是誰幫他離開倫敦的?」沒有人會對好友兼救命恩人起疑。
「是你。」亞瑟朝著他舉杯,對他的深思熟慮敬佩不已。「我不得不為你的善于偽裝喝采,維陰斯一定料想不到真正陷害他的凶手,竟是他最好的朋友。」除了喬治以外,維陰斯不可能讓其它人進入他的書房。
「彼此彼此。」喬治也舉杯回禮,彼此心照不宣。「我還要再提供你一個令人興奮的消息,相信你一定會感興趣。」喬治陰陰地笑著,彷佛已經看見維陰斯上絞架的樣子。
「說來听听。」亞瑟酗起一雙藍色的細眼,心中的算盤又開始撥動。
「我們令人聞之喪膽、教克倫威爾將軍頭痛的偉大船長魯德爾不是別人,恰巧是我們親愛的朋友……維陰斯。」喬治笑得陰森,亞瑟也不遑多讓。
「魯德爾親口告訴你的?」
喬治點點頭。
「那麼,我們現在只要等著逮到證據抓人即可,這次我一定要他問絞。」一想到本該由他繼承的爵位他就恨。
「關于這一點,我想那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喬治的笑容中有相當的自信。「我已經從亞羅港找到一位叫馬克的水手,他曾在維陰斯的船上待過幾天,願意站出來幫咱們指證他。」當然代價是一大筆賞金。
「好極了,這個叫馬克的水手何時會到?」這次維陰斯不死都不行。
「再過幾天。」喬治也很想看維陰斯問絞的慘況,到時倫敦的婦女便可了解她們心目中的偶像不過是一名海盜而已。
「在那之前你最好小心一點,我派出去的眼線告訴我維陰斯已經開始懷疑你,昨天他才剛拜訪了一位過去的僕人,詢問你當日在他家的活動情形。」可見維陰斯的警覺心並沒有他想象中的低。
「該死!」喬治不禁咒罵,而後又露出一個無謂的笑容。今非昔比,他多得是解決維陰斯的辦法,想捉他的辮子?下輩子吧。維陰斯既然這麼想死,甚至等不到問絞,他就成全他!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解決他。」淡褐色的瞳孔中布滿死亡的訊息,為維陰斯的前景再添變量。
她的身體越變越奇怪了,而且整日食欲不振,吃不下早餐又想吐。她懷疑自己懷孕了,但又不能證實,也不敢告訴維陰斯。他最近很忙,行蹤飄忽不定,一個星期見不到他幾次面。要不是每天晚上他一定回家睡在她身邊,她必定會懷疑他是不是又去瘋了,畢竟這里是倫敦,是他的故鄉,有他認識的朋友、熟悉的一切,雖然她對倫敦也同樣熟悉,也有許多朋友,但那是在二十世紀,不是遙遠的十七世紀。在這兒,她只是一只迷途的恙羊,找不到方向不說,連主人也整日不見人影,她又能向誰吐露思鄉之苦?
在這令人沮喪的時刻,她竟然連可供依靠的肩膀也找不到。思及此,她的眼淚真的掉下來,一滴、兩滴……滴進鋪滿蕾絲的沙發里,也滴進大衛盈滿關心的眼底。
「你怎麼了,珍妮?為什麼哭?」大衛不知所措的站在門口,神色驚慌的看著一臉脆弱的路耕竹,憂心的問。
「大衛?」路耕竹眨眨眼,不敢相信她的眼楮。這不是大衛嗎?她在這里唯一的朋友,他怎麼會知道他們回到倫敦?
「真的是你嗎,大衛?」她再次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真的是我。」大衛笑了,對她的改變不知該抱持何種想法。記憶中的珍妮是個朝氣蓬勃的女孩,敢對著船長做鬼臉,敢持劍對付任何一個想指染她的男人。然而此刻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陌生的影子,同樣精巧的五官中包含了更多的脆弱,留長的發絲像是限制住她的柔情摧毀她的生氣,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渴望。這是一個極度渴望愛情的女人,再也不是原來講理的小廝。
事實上她也不需要講理,因為她已擁有維陰斯全部的愛情。只是,心中還有負擔的維陰斯放得下仇恨嗎?恐怕他對她的愛還不足以讓他-棄過去、展望未來。而她又能忍耐多久,無法對等的愛往往是最殘酷的傷害。
「大衛!」確定他不是幻影之後,路耕竹朝他飛奔而去,緊緊的擁住這個唯一的朋友。不知怎地,她的淚掉得更厲害了,就像是泛濫的河流找到源頭般哭個不停,浸濕了他的衣衫。「你真的跑去當神父了。」她破涕為笑,抬起一雙淚眼嫖向他身上的神父袍。「我不能說你看起來很帥,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當海盜的樣子。」
「千萬別這麼說,萬一被天主听見我就沒戲唱了。」他眨眨眼,很高興看見她又回復原來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我們回來倫敦的消息?維陰斯告訴你的嗎?」
「不,是比爾寫信告訴我的,我特地趁著回倫敦探親的機會過來看你。」也不想想維陰斯那種個性哪可能派人通知他,在他不可理喻的想法里自己泰半已經被貼上「奸夫」的卷標,最好有多遠滾多遠。
「這麼說,你是向上帝請假。」她覺得好窩心,她知道他是特地過來看她的,根本不是所謂的順道。
「你又猜錯了,我不是向上帝請假,而是向院長。我尚是實習神父,請假這檔事還煩不到天主。」而且照這個情形發展下去,恐怕永遠煩不到天主,她看起來糟透了,維陰斯究竟有沒有好好照顧她?
「這麼說你還是……」突然間她再也說不下去,由月復中涌上的惡心感打斷她接下來的話語。她連忙捧著月復部嘔吐,把早餐吐得一乾二淨,甚至連膽汁都快吐出來。
「珍妮,你不要緊吧?」大衛立刻趨前扶住她吐到傾斜的身軀,若有所思的盯著她蒼白的面容。
「我……我不要緊,大概是感冒了。」她躲避他刺探的眼神,不想從中看見同情的影子。
「你不是感冒,是懷孕。」他雖是男人,但有個已經生了兩個小阿的妹妹,對懷孕的初期癥狀了解得很。
「我沒有!」她否認,然而眼眶的淚水卻透露出無聲的訊息。
「你不必再否認了,我看得出來。」只要曾留心,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維陰斯知道了嗎?」恐怕還不知道吧。
路耕竹果然如他預測的搖頭,他深深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不告訴他?他有權知道這件事。」
她也知道呀,但他們一個星期見不到幾次面,往往天一亮即不見他的人影,她要向誰去說?況且身體的變化使她的情緒漸趨暴躁,她也很怕自己會變成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因而阻礙他的復仇大計。
「他很忙,我們一天見不到一次面。而且這只是我們自己的猜測,未經醫生證實,我不宜亂說。」終究她還是擺月兌不了現代人的習慣,崇尚科學。
「相信我,你絕對是懷孕了。」真搞不懂她那顆腦子在想些什麼,懷孕的征兆都如此明顯了還矢口否認,一點也不尊重小生命。「不管維陰斯是如何忙碌,你都該告訴他,或許他會因為這即將到來的小生命而放棄復仇計畫也說不定。」換做是他,他一定這麼做。
「不可能。」她苦澀的說。「復仇的已佔滿他的心房,況且我也沒有資格要求他忘了過去,畢竟他才是被剝奪一切的人。」
的確,被迫長大的滋味並不好受,尤其是在一連串陷害之下,不是身歷其境的人是很難了解那種感覺。但耶穌被釘在十字架時應該也有相同的感覺,身為他最忠實的子民,他還是認為寬恕才是正道,太強烈的仇恨往往引人步向毀滅之途。
「我還是認為你應該告訴他,畢竟他是孩子的父親,你不能擅自決定小阿的未來。」
她也不想,但維陰斯腦中此刻只容得下「復仇」兩個字,其余全部次之。她該怎麼處理?她能任孩子在她的子宮中一天天長大,而孩子的父親卻終日在外尋訪復仇的線索嗎?她不知道!她的心好亂,就連月復中的孩子也感染到她的情緒般焦躁不安起來,哭鬧著翻攪她的胃!
「珍妮!」大衛再一次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她的臉色更形蒼白,無助的神情教人不忍。
路耕竹忍不住靠著他哭了起來。她好累,有個可信賴的肩膀靠起來的滋味是這麼的美好。這一瞬間她不禁想念起二十世紀、想念起父親來。她和父親雖然時常斗嘴、嘔氣,但他一直是她的避風港,她心中永遠的巨人。如今她不但陷入一個陌生的年代,陷人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還懷了一個不該在此時出現的小阿。
「大衛……」她緊緊攀住他,不知道是否該讓自己已然到達臨界點的絕望決堤。
「相當感人的一幕,需不需要一條手帕幫忙止住淚水?」
突然而至的聲音劃破這溫馨的一刻,路耕竹和大衛不約而同的抬頭,映入兩人眼際的是維陰斯那張恨怒的臉,上頭正寫滿背叛的字眼。
「你誤會了……」路耕竹試著解釋,卻遭受到莫名的拒絕。
「我沒有誤會什麼!」原來所有人皆不能信任,包括他的愛人。「我倒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告解方式,大衛,你的神告訴你應該用這種方式安慰信眾嗎?」
「維陰斯!」路耕竹倒抽一口氣,對一個神職人員而言,這無疑是一種最侮辱的說法。
「當然不。」大衛無視其侮辱,反倒露出一個神愛世人的眼光。「天主教導我可以用任何方式安慰信徒,只要對她有所幫助。」
「是嗎?」維陰斯相當不以為然。「那麼你應該看得出來此刻對珍妮最好的幫助就是滾蛋,她是我的人,你踫都不該踫!」雖然他們早已分開,而且只是互相扶持而已,但他就是不爽。
「如果你還當她是你的人,就應該多關心她。珍妮不是物品,也不是什麼該死的小廝,你若還珍惜她的話,就不該忘記這一點,否則就放她自由,她可以擁有更好的生活方式,我也會盡全力幫忙。」
兩個差不多高的男人當場用眼楮打起架來,冷厲的綠眼迎戰溫和的褐眸,誰也不讓誰。維陰斯氣憤的察覺到他竟無言以對,他對路耕竹的漠不關心使他失去應有的立場,唯一能保有她的方式只剩「枕邊人」三個字。
「滾!」毫無立場的維陰斯一如他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突來的狀況地大吼,像個怕失去的孩子將他的界線標示得一清二楚。為何他生命里的每一件事物都必須像這樣來來去去?為什麼?
「我走了。」大衛無奈的對著路耕竹耳語。「需要幫忙的時候別忘了到聖路易修道院找我,知道嗎?」
她點點頭,眼中泛起不舍的淚水。
「我特地帶了件禮服送你,就放在玄關的櫃子邊,你有空的時候可以試試看。」他又說。
路耕竹再度點點頭,十分慶幸她有這麼一位好朋友,連她至今尚未試過女裝他也知道。
「保重。」
大衛高姚的身影就這麼隨他溫和的語氣消失在她眼前,路耕竹凝望著他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你們像這樣有多久了?」待大衛走後,維陰斯立即發飆。「你們是不是趁著我不在的時候做出什麼苟且之事?是不是?」他不分青紅皂白的捉起她的左手猛搖,表情凶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也火了。他可以終日不在,卻不許有人關心她。「在你的心中除了復仇之外可還容得下其它?你最近瞥正眼看過我嗎?曾注意到我的存在嗎?在你忙著找線索的同時是否還記得有人在家等你,為你擔心、受怕,害怕哪一天抬回來的是一具尸體?」為何男人就是這麼自私,總以為自己的決定一定是對的,他們在冒險的同時往往忘了自己對家庭的責任,忘了在家等待的人的心情。
他的確忘了,在看見她和大衛擁抱時涌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殺了他們,就是背叛,因而忘了深究在事情的背後是否還藏有另一個故事,比如︰宣泄。他被這一連串的事件搞亂了,喬治有可能才是真凶這個刺激使他對人性的信心蕩到谷底,直覺的將「背叛者」這個名詞套到她身上。
「對不起。」他做出令路耕竹備感驚奇的道歉,緊緊的擁住他心愛的人。
「沒關系。」她也擁緊他,享受風雨過後的寧靜。「我和大衛之間沒什麼,我們只是朋友。」難得他這麼講理,一定要好好運用。
「我知道。」他眷戀的吻她的峨眉、眼險,閉上眼將她的影像刻入心中。
「我已經……」她本想說出她懷孕的消息,卻在他睜眼的那一刻打消主意。
「嗯?」
「算了,沒什麼。」她拉下他的頸子回吻他,不想在他這樣的時候再增加他的負擔。
兩人的熱吻持續進行著,原本還陽光普照的天空此時台起一陣漫天煙霧,籠罩住倫敦的天空,似乎在預告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