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著笑意,吃完傳說中可以止孕吐的偏方後,柳意婷笑嘻嘻地讓湯承硯牽著手,走出湯家。
「我剛剛要出來的時候,覺得大家演戲演得好投入喔,真的都裝作沒看到我們耶!尤其是你爸,實在看不出來他那麼有演喜劇的天分耶!」
「我爸?怎麼可能?他很嚴肅的,哪會演喜劇啊!」湯承硯回頭反駁她的話,但他的臉上也掛著很噱的笑容。
「是真的!我們出來的時候,你爸剛好放下報紙,不小心看到我,傻了一秒鐘,才驚慌失措地趕快再把報紙拿起來遮住視線,假裝沒發現我的存在。但是他報紙拿反了,害我差點破功笑出來。」她不停地格格笑著,想到方才的狀況,她不禁笑得流出眼淚。
「真的假的?-竟然沒通知我看一下!」他不可思議地張大眼。
「是你要我不可以說話的嘛,我當然不敢叫你嘍!」她聳聳肩。
「下次有好康的,別忘記我。我看我老爸正經了一輩子,從來沒見過他驚慌失措的樣子,還真好奇-看到的是什麼表情呢?」他的表情有些扼腕。
她笑了半天,才慢慢平緩下來。
他靜靜地看著她笑,唇角也忍不住懊心情地跟著向上勾起。
蚌然間,她輕嘆了一口氣。
「怎麼嘆氣了?」他笑著揉她的頭。
「你的家人都是好人耶--」
「那是因為-是女生。」他的表情有些不以為然。
「為什麼因為我是女生?」她好奇地問。
「我從小就被我媽灌輸「女人是寶,男人是草」的觀念,如果-是男的,看我媽還理不理-!」他雙手環胸低哼。
「不管如何,大家為了我,努力合作完成那個據說是祖先流傳下來,天知道會不會有效的止孕吐偏方,他們的心意,我全都放在心里。可惜剛剛離開時不能講話,不然我真的好想跟他們道謝。」從一進門開始,她就受到家人般的對待,讓她心里又感激、又難過。
「還好-沒說出來,不然就破功了。」他攬住她的肩,慢慢地走著。
「你這麼當真啊?」她抬頭對他眨眨眼。
「心誠則靈嘛!」他笑著睇她。
兩人視線相接,瞬間擦出令人意料不到的火花。
彷佛被灌上了什麼超強效的接著劑,眼神望進彼此的眼底後,竟然再也挪不開。
他凝視著她,拾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
慢慢低頭,他俯身吻住她。
她閉上眼,雙手攀住他結實的腰間,身子軟軟地偎進他懷里。
當他進一步吻得更深時,忽然嘗到她嘴里麻油和韭菜的味道,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氣氛正好,他竟然發笑,真是討厭!
「喂,-嘴里都是麻油的味道。」他裝出一副不敢領教的表情,握住她的肩頭,將她推開。
「啊……是嗎?」她張大眼。
「不然-自己聞聞看。」
她立刻在手心哈了兩下,聞聞自己的口氣。「哇∼∼真的有耶!就是剛剛你媽煮給我吃的那碗嘛!」真是糗死了,糗死了!
「下次提醒我,-吃完韭菜豬肝後,除了不能說話之外,還要再加上一條--也不可以接吻。」
「可惡啦!竟然這樣笑我!」
她握起拳揍他,他動作靈敏地放開她,笑著閃到旁邊去。
她又生氣、又好笑地向他追了兩步,突然一陣頭昏,她晃了兩下,馬上蹲到地上去。
「怎麼了?」他臉色一變,馬上飛奔到她身旁,關心地扶著她的肩。
「我頭暈……覺得心跳好快……而且肚子好像有些悶悶的……」她臉色慘白地說,內心憂慮不已,希望寶寶沒有問題。
「-可能太累了,我們先回家休息一下。」他心里也想到了寶寶,但他讓自己保持著冷靜的語調安撫她,沒有把擔心掛在臉上,以免讓她的精神更加緊張。
她抓著他的手,虛弱地點點頭。
一直到她覺得好些了,他才扶著她慢慢站起來,向湯家走回去。
必到湯家後,湯母看到柳意婷精神奕奕地出門,奄奄一息的回家,趕緊整理一張床給柳意婷休息。
然後,湯母認定是兒子沒把人家女孩子照顧好,于是嘮嘮叨叨地訓了兒子兩個小時,訓到他不支倒地,睡死在柳意婷的床邊,這才放過他。
棒天的凌晨時分,下月復某種說不上來的奇異感驚醒了柳意婷。
她莫名心悸地張開眼楮,瞪著天花板,一動也不敢動。
微微翻正身子,便敏感地察覺到身體里有一股濕熱的液體,正從她的腿間不斷地向外涌出來。
緊繃的下月復深處,彷佛正在對她發出某種駭人而絕望的求救警訊……
寶寶?!
她倒抽一口氣,驚慌地壓著小骯坐了起來。
「怎麼了?不舒服嗎?」躺在她身旁的湯承硯被她的動作驚醒,忽然睜開眼,也跟著坐起來,警覺地看著她。
她沒有回答他,匆匆掀開被子下床,沖進浴室去。
湯承硯馬上眼著下床。
「意婷,-還好嗎?」他繃著聲音問道,擔心地敲敲緊閉的浴室門。
憊來不及回應,臉色死白的柳意婷倏地打開浴室門,驚慌地抓住他的手臂,沒發覺她此刻的力道大得嚇人。
「發生什麼事了?」湯承硯心里一驚,雙手立刻環住她。
「我……我下面在流血……怎麼辦?承硯,救救孩子,救救我跟孩子……」她絕望地哽咽著,雙手緊緊壓住小骯。
接著,腳下一軟,她虛弱地跌向他懷里,再也站不住。
湯承硯一听,早已經白了臉。他二話不說,馬上攔腰抱起她,立刻沖出房門搭電梯下樓,開車送她去急診。
他一路驚險飛車,闖過好幾個紅燈,她則縮在座位上不斷地哭泣,雙手死命壓住骯部,不斷地喃喃哀求。
「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放棄媽媽,媽媽連你的模樣都還沒看到,你怎麼可以放棄媽媽,不讓媽媽有抱你的機會?求求你……不要離開……不要離開……」她嘴里拚命對著胎兒哀求,內心求遍所有神佛,盼望能保佑她的寶寶。
她絕望地哭著,湯承硯也熱淚盈眶,但他一直努力地眨掉眼里泛出來的水光,拚命保持視線清晰,和最高的警覺心專注開車。
他必須保護柳意婷和肚子里的孩子,以最快的速度平安將他們送到醫院去。
「不要離阻媽媽,媽媽只剩下你一個親人了,失去你的話,媽媽一個人要怎麼活下去?」她淚流滿面,不停地對著肚子里的孩子說話。
他專注地看著路面,一手抓緊方向盤,一手覆向她壓在月復部上方的雙手。
當他握住她的手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也抖得好厲害。
他抓住她發涼顫抖的指尖,緊緊與她扣握在一起。
「不要哭,意婷,不要哭,-要留著體力保護寶寶,太激動對寶寶不好……」他啞著嗓子安慰她。
「……承硯,我覺得好冷……」她虛弱地低喃一聲,蜷縮的身子微微地發顫。
他聞言一驚,轉頭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的睡裙裙-沾著一片怵目驚心的紅色濕濡,呼吸頓時一窒,心頭也瞬間凍結。
他抖著手,飛快將空調轉為最暖的暖氣,努力讓僵硬的腳部將油門踩到底。
「我幫-開暖氣了,等一下就會暖和起來了。」
「……我覺得好害怕……」她閉上了眼,反握住他的手,像溺水者緊抓著救命浮木般。
她的虛弱狀態讓他心驚不已,只能不斷對她說著話,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不要怕,有我陪著-先慢慢深呼吸,我們就快到醫院了。到了醫院,醫生會想辦法保住我們的寶寶的……意婷,加油,-也要加油……」他努力下讓自己的嗓音破碎,不讓她听出自己的害怕及慌亂,免得讓她更加絕望、害怕。
但是……
真他媽的該死!為什麼到醫院的這段路程,遠得讓人分秒難熬、遠得這麼令人絕望、遠得好像該死的一輩子也到不了?!
懊不容易到了醫院,經過緊急安胎治療後,醫生告訴湯承硯,梆意婷有流產跡象,必須住院繼續安胎觀察。
「請問寶寶保得住嗎?」湯承硯一手握著柳意婷的手,看著醫生的神情非常凝重。
「這個很難講,只能盡人事,听天命。有時候流產是一種自然淘汰的結果,表示胚胎可能有缺陷。當然,我們會盡力幫孕婦安胎,如果胎兒最後還是保不住的話,你們就以平常心看待,不要太難過。」醫生平靜地告訴他們。
听完醫生的話,湯承硯低頭看向柳意婷。
他現在最在乎的,是柳意婷的反應。
丙然,躺在床上的柳意婷听到了醫生的話,蒼白著臉,說不出話來,只能閉著眼楮不停地流眼淚。
湯承硯握緊她的手,眼底滿是心疼。
「那麼……我能為我太太做什麼事?」他沙啞地開口間道。
「目前胎兒的心跳還在,我們會繼續密切觀察胎兒的狀況。你現在能為你太太做的,是盡量讓她躺著休息,至少要臥床休息四十八小時以上,並且要讓你太太保持情緒穩定,攝食均衡的營養。」
「要觀察到什麼時候?」他接著問。
「如果出血狀況有改善的話,那就是好現象了。」
「我了解了,謝謝你。」湯承硯點點頭,向醫生道了謝。
當醫生離開後,他在病床旁坐下來,這才發覺自己的腿竟然抖得好厲害,彷佛不是自己的。
他伸長腿,癱在椅子上,重重地吁出一口氣。
罷剛在路上,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第一次感覺到那麼的無助、那麼的驚慌,額頭狂冒冷汗,緊張得幾乎不能呼吸,就怕意婷跟寶寶會發生什麼意外。
「承硯……我們的寶寶……」柳意婷無功地向他伸出手。
他伸出一只手讓她握著,另一只手輕輕地撫著她過度蒼白的臉蛋。
「乖,-听到醫生說的了,現在要盡量休息,不要胡思亂想,這樣保住寶寶的機會就會越大。」
她點點頭。
他傾身在她沒有血色的唇瓣上,印下一個溫柔得令她想哭的淺吻。
「承硯……我好怕……」她的淚又流了出來。
「噓,別哭,別害怕,我會一直陪著-,還有寶寶。」
餅度驚惶之後,身體及心理都陷入十分疲倦的狀態,她慢慢地閉上眼。
眼角的淚痕還沒干,她已經沉沉睡去。
看著她入睡,他也疲憊地靠向椅背,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蒼白削瘦的臉蛋。
他一直以為自己對寶寶的存在不是太在乎,只是因為他喜歡她,所以連帶的也接受寶寶的存在。
今晚之前,他認為就算沒有了寶寶,他還是會娶意婷。
但是,今晚他才發現,他對意婷、對孩子的情感,早已經不是「買一送一」那種隨緣、無所謂的心情了。
他仍然想跟意婷在一起,但是如果失去了寶寶,那將會成為他生命中永遠的遺憾跟傷痛。
對于意婷,他在乎到靈魂深處會隨著她的悲喜而跟著共鳴。
當她微笑、開心的時候,他覺得世界是發著光的,他願意為了她的笑容做任何事。
當她恐懼、絕望的時候,他也覺得世界已經面臨末日,覺得心髒被撕扯、全身在發抖。
而對于寶寶,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變得十分在乎寶寶的存在,對寶寶的情感與期待,已經在骨血里生了根。
若是將寶寶的存在從生命中拔了去,將是無法忍受的疼痛。
當他看到意婷身體不停地出血,意識到孩子很有可能隨時會離開他們,而他們卻什麼都無法做時,他竟然無助到好想跪地求神、嚎啕哭泣,只求能保住那尚未完全成形的小小生命。
傾身靠向床邊,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很輕很輕地覆上柳意婷的月復部。
他第一次正式的、以爸爸的身分,對胎兒說話。
「喂,寶貝,你老爸剛剛才發現,我很愛你的媽咪,也很愛你。求你乖一點兒,好好地在媽咪的肚子里待到足月再出來,好不好?」
說到一半,他的話誥一斷,深吸了一口氣後,才又繼續說下去。
「媽咪失去你的話,她會很可憐,而老爸會更可憐,因為不但失去了你,也可能會失去你媽咪……你是湯家人,所以要爭氣一點兒,听到沒有……」
說到最後,他的嗓音哽咽,神情脆弱地將臉埋進掌心里。
病房寂靜無聲,他繼續守著他剛剛才發現自己很愛很愛的兩個寶貝,祈禱母子兩人安然度過孕期……
天亮後,湯承硯才打電話通知家人。
沒多久,湯家所有人全都趕來了,把病床整整圍了一圈,每個人都關心地猛瞧著蒼白虛弱的柳意婷。
柳意婷睡得很沈,一點兒也不知道身邊圍了許多人。
「老姊,-怎麼把全家子人都帶來了?」湯承硯看見這個大陣仗,皺起眉壓低聲音對著湯承蓉說道。
「我們都擔心意婷啊!本來想說兩個人過來看看就好,可是大家一直擺不平,干脆就全來了。」湯承蓉聳聳肩。
「意婷她現在怎麼樣了?」溫文儒雅的湯盛峰,挑著和兒子湯承硯十分相似的濃眉,關心地彎腰看她。
「她出現先兆性流產,打過了安胎針,醫生要地躺著休息,至少四十八小時之內都不要下床。」湯承硯嘆了一口氣。
「我們到病房外頭說話好了,免得吵了孕婦的睡眠。」湯承蓉的先生方順濱輕聲建議大家先出去再說。
大家同意地點點頭,又安靜無聲地走出病房。
到了病房外,湯紀美蘭沒有了顧忌,開始興師問罪。
「她的臉色好白啊!臭小子,怎麼沒好好照顧你孩子的媽?」湯紀美蘭生氣地打他的手臂。
「我有啊!」
「有?那她臉色怎麼那麼白,一點兒血色也沒有?分明就是營養不良嘛!你這臭小子,是不是虐待我媳婦?」
「我沒有啊!媽。」湯承硯一臉無辜地喊冤。
「好了啦媽,-沒看老弟已經很自責了?-就不要再念他了。」湯承蓉拍拍老媽的肩膀。
「現在意婷跟寶寶出了問題,最不好受的一定是承硯。」湯承蓉的老公方順濱也幫著說話。
「唉……我也明白,可是就是忍不住心疼啊!想到意婷那女孩好命苦,我就覺得心酸。她已經經歷過失去父母的痛了,萬一又要經歷失去孩子……而且,這個孩子又是咱們湯家的第一個孫子……唉呀∼∼」湯紀美蘭的同情心泛濫得不可收拾,心里又焦急、又難過。
湯承硯默然無語,內心也十分的苦澀。
但是,他們都無能為力,只能期盼胎兒的生命力夠旺盛,能夠抵擋得住這一次的試煉。
沉重的氣氛籠罩在眾人四周。
餅了一陣子,湯家的一家之長開口打破沈默。
「等意婷可以出院了之後,不管孩子還在不在,都一定需要好好地調養身子。承硯,你就把她帶回家里住,家里人多,照顧起來也比較周全。至于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了。」湯盛峰交代著,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輕嘆一聲。
「嗯。」湯承硯點點頭。
以後的事……
憊沒度過這一關,他完全不想、也不敢去猜測,以後他和意婷之間,會變成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