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喝!棒喝!」
憊未踏進精武武館,在外頭就听見一群人中氣十足的喊聲。紅唇噙著一抹淡笑,蓮步輕移,愈往內走去傳來的喊聲愈大,走沒多久即可瞧見一大群人,在寬敞的前院上練武。
「阿輝,你揮出的拳力道不夠,再來!」
立于中央,有一抹灰衫挺拔身影,濃眉皺起,利眸嚴謹地審視一票弟子練武的情形。
「政德,你也一樣,重來!」
「師父,有人來了。」
其中一位弟子發覺倚靠在廊柱旁,一位容貌清麗月兌俗的姑娘,瞪圓了雙眼驚呼。
邵揚聞言揚眉,望向一旁,在瞧清來人後,雙眸發亮,臉上有著明顯的歡喜,疾步走向她。
「銀雙,你怎麼來了?」
「我陪秋雙回慈心庵,經過這青桐縣剛好有事想找你談談。」
杜銀雙清麗絕俗的臉上含笑,唇角那抹笑別具深意。
「我們到廳堂再說。」
邵揚溫柔地凝視著她俏臉上的淺笑,主動拉起她的柔荑,往內走去。
待兩人走後,被留下的一群弟子,有人忍不住懊奇地追問︰
「那位很美的水姑娘是誰,師父好像很喜歡她似的。」
「那位姑娘叫杜銀雙,杜家莊里的三朵花之一,在潘陽城內可是赫赫有名的,她不僅人長得美,而且也精明得很,自家的生意全是她一手打理。」政德得意地告訴師弟們,隨後又一臉神秘地透露出令眾人震驚的話︰「而且她還是師父未過門的夫人呢!」
由于他待在武館較多年,在無意中由師父和師公的對話中,才會得知這項秘密。
「什麼?」
「我們怎麼都不知道師父已訂親了?」
一群人听完,全都訝異地驚呼,不敢置信地望著政德。
「听說兩人是指月復為婚的,該是這幾年就會迎娶了吧。」
眾人有默契地相互使了個眼色,悄聲地移往廳堂,打算竊听。
內廳里,兩人坐在雕花椅上,在命人端來一些茶點和沏了壺茶後,兩人便邊吃邊閑聊起來。
「無雙和秋雙都還好吧?」
「還不是老樣子,提到無雙那丫頭我就頭痛,每天追著莫劍宇身後跑,真是丟盡我們杜家莊的臉。」
杜銀雙似真似假地低嘆,清麗絕俗的俏臉上有著莫可奈何的神情。
「你騙得了別人,可卻騙不了我。其實你很欣賞莫劍宇,不然以你的性子,絕不會放任無雙不顧女子的矜持,鬧得全潘陽城人盡皆知。」
邵揚一眼戳破她的謊言,取笑她的口是心非。
「看來你挺了解我的嘛。」
唇畔似笑非笑,並未加以反駁,端起瓷盅,杯蓋劃過杯緣,啜了口茶,美眸透過杯緣打量著他剛毅出色的臉孔,話鋒一轉。
「既然如此,那我接下來的話,你也該不怎麼驚訝才對。」
「什麼話?」
他濃眉微挑,明知故問,含笑地拿了塊她愛吃的綠豆糕遞給她,溫柔地注視著她秀氣的吃相和一臉滿足的神情。
「我要退婚。」
嬌柔的嗓音有著不容錯認的堅持,靈黠的美眸直視著他依舊含笑的俊臉。
廳堂外同時響起細小的抽氣聲,兩人不動聲色地往外望去。
「你們是太閑了嗎?全給我滾回去好好練武,待會我一個個測試!」
當一張要笑不笑的臉孔出現在眾人眼前,大伙全「哇」的一聲,迅速做鳥獸散,眨眼即不見人影。
「你收的這些徒弟倒挺有趣的。」
杜銀雙唇畔掛著一抹揶揄來到他身旁,無視他瞪視的目光,逕自笑得開懷。
邵揚旋踵返回椅上,沒好氣地注視著身旁隔著小桌的人兒,無奈地低嘆︰
「我們每次見面,你都非得提上一提嗎?我們之間的婚約,就這麼令你厭惡嗎?讓你每回見我一次,就非得提起一次不可嗎?」
想他這個精武武館年輕的館主,可是大受附近村民的喜歡,更有不少姑娘芳心暗許呢。但偏偏身為未婚妻的她,卻每見他一次,就想休掉他,怎不教他氣餒。
「我早說過,對你,我無一絲男女之情,即使名義上你是我的未婚夫婿,我依然不會承認這樁婚事。」
沒人能逼她做她不願意的事,即使那人是她的爹娘,必要時她不惜采取激烈的方法抗爭,也絕不勉強自己。她杜銀雙絕不任人擺布,更何況此事攸關她終生人事。
「行了,我知道。從你十歲時見著我,總共說了六年了,我的耳朵都快長繭了,就連我那微薄的自信心,也被你打擊得所剩無幾了。」
無力地輕撫抽痛的額際,從他十六歲時遇見年僅十歲的她,初相見時他的確為她罕見的美麗,和不符年齡的聰穎動心,當時他的確是不反對兩人的婚事。
可她見著他的第一句話竟是要退婚,且不顧當時雙方的爹娘都在場,著實令雙方驚愕且難堪。且一說就說了六年,令他不禁要懷疑,自己是否長相十分不堪,無法與清麗絕美的她相匹配。
「希望這回你的回答能令我滿意。」
他還敢說她提了六年!他不也推拒了六年嗎?害得她每每想到這件事,就心煩不已。
「好吧!既然你那麼堅持,那麼就再等兩年吧,若你到時依然未改初衷的話,我會同意解除婚約的,雙方爹娘那就由我說去,絕不令你為難。」
既然她這麼多年來,依然無法愛上他,即便硬是以婚姻來綁住她,兩人仍然不會有幸福的。他不想害她,即使她依然令他心動,到時他也會放手的。
「希望到時你說話算話。」
他這次的回答,總算令她稍有滿意,至少不是一口拒絕。
「難得來一趟,就在這住幾天吧,我爹娘也挺想念你的。」
「好啊!我也想見見邵叔和青姨。」
杜銀雙不反對地點頭同意,想起那兩位對自己十分疼愛的長輩,就算當不成邵家的媳婦,她也希望能盡量不令兩位長輩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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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午膳後,拒絕了邵揚的好意,打算自己四處逛逛。
罷好讓她遇上南北貨買賣的市集,大街上人潮擠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從人潮中擠出,撫著胸口喘息,耳邊即听見有人的尖叫聲——
「有賊呀!來人啊——快抓住那個小賊!」
美眸朝那喊叫聲望去,這一瞧不由得眯起。只見一抹小身影在擁擠的人潮中俐落地閃躲,身後不遠處追著幾名大漢。
那熟悉的小身影,令她不再遲疑,施展輕功,從人潮中將人給提抱起來,幾個起落來到一處僻靜的暗巷,才將人給放了下來。
「銀雙姐,你怎麼會出現在這?」
小小身形一見著她開心地撲向她,緊抱著她不放。
「這話該是我說的吧?冰兒,你怎會出現在這?還偷人錢包被人追著跑,你那個帶壞你的爹死哪去了?」
杜銀雙彎與她面對面,素手輕撫她細致的小臉,豈料她那雙水亮大眼,竟閃著淚霧,委屈地咬著下唇,語帶哽咽地說︰
「爹不見了,他已經失蹤三天了,他曾說過若他這次一去不回的話,要我把這封信交給銀雙姐。」
水兒吸吸鼻子,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交給杜銀雙。
秀眉微擰,拆開信來,這一看不禁憂怒交加,氣得將手中的紙緊揉捏在手中。
「你爹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跑到天闕門去偷‘避邪珠’,他就算不想活,也得為你想想呀!」
「爹曾說過,偷避邪珠對他來說是個十分誘人的挑戰。」
冰兒偷覷了眼盛怒的杜銀雙,怯怯地替自己的爹說話。
「是呀!只怕這下連命也被他‘挑戰’掉了。」橫了眼瑟縮的小臉,無奈地暗嘆了口氣。
冰兒的爹——駱玄,在江湖上人稱「快手神偷」,每次作案都將女兒帶在身邊,由機靈的冰兒負責把風,儼然打算將一身的本事全交給女兒,就這樣這對寶貝父女合作無間,犯下不少驚人的案件。這對父女專偷稀世珍寶,對一般的金銀財寶還不屑一顧。
而她這堂堂的杜家莊大小姐,為何會和這一對賊父女扯上關系,只因她倒楣的和駱玄同拜在「百變書生」的門下,從此成了他師妹。
百變書生,平生有兩種本事,一種是易容,一種是開鎖的技巧,而他十分堅持要分別傳給兩位徒弟,因此兩位師兄妹各學得一技,卻也夠橫行于江湖了。
多年來,快手神偷的確是揚名于江湖,也成了各大官府追捕的頭犯;而她礙于爹娘的告誡,卻從未踏足于江湖,因此江湖中人並不知快手神偷還有一位擅長易容的師妹。
「銀雙姐,你會不會救爹?」
水亮的大眼閃動著哀求的光芒,期盼地望著氣怒的美顏。
「不會。」
冷然無情的話一落,冰兒大眼里的淚水,也跟著落下去。
「不會才怪。」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素手輕拭她兩頰紛紛滾落的淚水,不舍地看著年僅十歲的駱冰兒。
冰兒的娘親,在她一出生時即血崩死了,從小即跟著她那不負責任的爹,大江南北地跑。
而她打從和駱玄成為師兄妹後,三不五時就得替他照料冰兒,唉,看來她真是上輩子欠了這對父女了。
她的性子並不像無雙那樣好管閑事,甚至有些冷情,可只要事情一牽扯上這對父女,她不想惹上麻煩都不行,只能咬牙認了。
「冰兒,這事沒那麼簡單,銀雙姐會想法子救你爹的,現在你先和我回精武武館那暫住一陣子吧。」
拉起她的小手,走出暗巷,往精武武館方向而去,秀眉緊皺,腦海里思索著該如何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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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武館,她告訴邵揚冰兒是她一位故人之女,因有急事而暫時委托她代為照顧。
長相細致甜美的冰兒,和不怕生的性情,輕易地獲得大伙的疼愛,如同抹了蜜的甜嘴,更是逗得眾人疼入心坎里。
「銀雙,你有心事?」
邵揚尾隨著杜銀雙身後來到後院,注意到她一進門即深鎖著眉頭,這才擔心地跟著她。
杜銀雙仰頭望著落日余暉將天際渲染成一片橘黃,只可惜她此時無心欣賞。像是做了重大決定,轉身面對著他。
「邵揚,我有事得去處理,可能會離開一陣子,冰兒就麻煩你代為照料。」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和冰兒有關嗎?為何不說出來?我可以幫你呀。」
他敏銳的懷疑問題出在冰兒身上,她出門時明明還好好的,這一回來身旁不僅多了個人,清妍的容顏上也多了抹憂慮。
「別問了好嗎?這件事我不想把你牽扯進去。」
「你這麼說,我更不放心,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會有危險嗎?」邵揚盯視著她回避的美眸,口氣不放松地追問︰「你該明白我的性子,我不想說的,你逼我也沒用。」
索性背過身子,不想承受他的逼問,也間接拉開兩人的距離。
「銀雙你……」
明了她執拗的脾氣,無奈地低嘆了口氣,知道無法從她口中逼問出來,只能任擔心盈滿胸口。
「答應我,你會平安回來。」
「我會的。」
她嘴上說得輕松,但心里卻一點也沒把握,一向小心、武功不弱的駱玄,竟無法如同平時作案後安然離去,可見天闕門的確不簡單。
腦中浮現的是一張冷硬的臉孔,和一雙鷹隼精銳的黑瞳,以及他狂傲的宣誓。
若是有緣再見,你會是我的。
一抹陰影飄落在她心底,是福是禍,她也沒把握,明知此行不易,她卻非去不可。
「什麼時候出發?」
不知為何,他隱約有股不好的預感,可卻又說不上來。
「明日一早。」
「我會幫你照顧冰兒的,一切小心。」
注視著她縴柔的背影,既然她不願說,他也只能做到讓她無後顧之憂。
可那股莫名的不安,卻硬是盤旋在他胸口,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