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日子以來,霍巽程都認定自己愛上的是個身家平凡的女人,但是一旦發現她事實上是個不平凡的女人,他有點難以接受。
心底多少有些受騙的感覺,他以為自己夠了解尉永繪,卻在最後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她。
看著他眼中那懷疑的眼神,尉永繪有些受傷,「你討厭有錢人?」
「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從頭到尾都不肯對我說實話?」
「我覺得那不重要。」
「不是不重要,而是認為我只是個不相干的人,所以說不說都無所謂吧?」他聲音冷得連自己都忍不住要打冷顫。
這並不是他想要說的,可是話很自然而然的月兌口了,連自己都來不及遏止。
以為一切問題都解決了,卻沒想到自己以為不是問題的問題成了他們間最大的問題,尉永繪大受打擊。
「我很抱歉給你這樣的想法,當初我和我父親立下約定,要在最短的時間賺到一大筆錢,我個性向來不服輸,所以便一個人來到台北賺錢,在那段時間里,我得忘記自己是亞頓董事長的小女兒,用我僅有的積蓄做最大的努力,那時候我只想要贏,沒想其他。」
「所以當你發現我愛上你,你逃了?」
「不,是女乃女乃希望我假戲真做,我逃了。」
「因為你不愛我?」
「是,因為那時候我以為自己不愛你。」
「那當你說愛上我的時候,為什麼不告知實情呢?」
「為什麼你一直質問我呢?」她為他的語氣生氣了起來,「我根本來不及說任何事情,你就接到于正人的電話,這不能怪我!」
「那是你向你父親求助的嘍?」
「這有什麼問題嗎?」
「又是裙帶關系!」霍巽程火大的摔下文件,「這是不是說明我霍巽程一點能力都沒有?永遠都只能用女人的關系站穩腳步?」
失敗!徹底的失敗!他發現自己是個失敗的男人,沒了方翠儀,還是有個尉永繪,因為她所以他得以把問題迎刃而解,而不是因為他的能力受到肯定,這樣的敗筆是男人都無法忍受。
「你為什麼要那樣想呢?」
「事實如此!」
「我父親和哥哥不可能支持一個沒有能力的男人,在我向他們求助之前,他們已經對你評估過了,所以他們才會無條件的支持你,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啊!」
但到這地步,霍巽程已經听不下任何的安撫話語,他只認為自己是個失敗的男人,永遠只能依靠女人的幫助。
「我受夠了!」
「巽程……」
「我不玩了!」他把所有的文件拂落一地,大吼,「我不玩可以了吧?!」
「巽程……」她上前拉他,卻被霍巽程甩開了。
不理會尉永繪的叫喚,他兀自奪門而去。
她追在後頭,追出鷹邦大樓,可卻追不上他,還不小心跌了一跤,「巽程……」
她的聲聲叫喚依然沒得到理會,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車子揚長而去。「為什麼會這樣?」一股恐懼感佔據了她的心,剛剛那一刻,她覺得他們的距離好遙遠!她突然好怕、好怕!
***
瀕巽程已經一星期沒有回家,連大哥大都關機了,那就表示他對她徹底放棄,走到這個地步,尉永繪也不由得心灰意冷。
曾經她以為她和霍巽程已經到了可以彼此信任,彼此依賴的階段,但是顯然是她太過高估兩人的感情了。
收拾了行李,她決定要離開霍家。
「永繪,你要去哪?」自從知道尉永繪的身份之後,張俞芳對她的態度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這就是人性,讓人感到可笑。
她不在意,知道這樣的轉變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反正她什麼都不在意了。
「我要離開霍家,我要離開台灣。」
「為什麼?因為巽程嗎?他只是一時鬧脾氣,你別這麼早放棄啊,他會想通的,因為他很愛你啊!」
「愛?」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還談什麼愛?
她持著行李繼續下樓。
「別走,我叫人去把巽程找回來,你們好好溝通一下,好不好?」張俞芳擔心她這一走亞頓會取消合作方案,忙迫著她勸告。
「伯母。」尉永繪知道她的心思,突然停下步伐。
「嗯?」。
「您放心吧,我爸答應要和鷹邦合作,就不會為了我反悔,您不用擔心我離開會影響鷹邦。」
心事被猜中了,張俞芳尷尬的滿臉通紅。
她開始知道兒子和婆婆會喜歡尉永繪的原因了,她不會因為自己的身份特別而驕縱,更不會用自己的身份來壓迫人,她過去眼光太過短見,才會一直想讓兒子娶方翠儀,現在她真的有些後悔。
「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我還是希望你不要走。」張俞芳突然希望出自己可以為兒子做點事情。
「為什麼?您不是很討厭我?」
「我承認自己過去一向自私,但是我希望可以有機會彌補你,留下來好嗎?」
看見張俞芳眼中難得的溫柔,尉永繪也很感動,她的改變將會是霍巽程的福氣,「伯母,以後幫巽程找對象,不要用金錢去衡量,我相信以巽程的條件,可以找到個很好的女孩。」
「他已經找到了,那個人就是你。」
「我想那個人不是我。」所以霍巽程才會如此說放棄就放棄,「對不起,我要走了。」
「別走,你要是走了,巽程回來我怎麼跟他說?」
「是我自己要離開的,您只要這樣告訴他就好了。」
「他會以為是我把你攆走的。」她為難的說。
「不會的,我已經留了一封信給他。」
「永繪……」
「我要走了。」
「你可不能走!」
突然傳來的聲音吸引了兩個人的目光,站在門口的霍李幸雲神情嚴厲的再度強調,「我這把老骨頭千里迢迢趕回來幫你們主持婚禮,你哪都不許去!」
「女乃女乃……」尉永繪望著她淚流滿腮。
「我知道,你的委屈女乃女乃都知道。」霍李幸雲對著媳婦大喝,「還不去叫人把巽程給我找出來!那臭小子,看我怎麼修理他!」
「我這就去、我這就去!」張俞芳連忙跑開。
***
「霍巽程,容我說一句話好嗎?」于正人知道自己再不說實話,這好友的未來幸福就可能像氣球一樣飛得無影無蹤。
「說!」霍巽程佔了于正人的床,喝光了于正人的酒,整整一個星期不修邊幅,現在的他落魄得像個流浪漢!
「評估鷹邦,我有一份。」
「什麼跟什麼?沒頭沒腦的!」
「我是說,我和小辨是老鄰居,評估鷹邦她根本不知情,那是她哥哥尉雲浩拜托我做的。」
瀕巽程突然從床上坐起,隨後又躺下,「那又如何?」
「我在跟你說這不關小辨的事情,是我故意介紹你去小辨的情人出租店的,你听懂了沒?」于正人氣得大吼。
「也是你安排她來幫我破壞相親的嗎?」
「你是說幫你破壞相親的女孩是她?」
「就是她。」
真是無巧不成書,「你們太有緣了,我只能這樣說。」
緣……又如何?「她一直對我說謊是事實!」
「難道你希望她像那個方翠儀那樣到處宣傳自己家里多有錢?我告訴你,尉永繪不是方翠儀,她向來是憑自己的能力賺生活費的,所以她沒說自己的家世是很正常的。」
「她家的老鄰居,哼!現在是她拜托你來說情的嗎?」
「唉!你太不了解小辨了,如果你現在不去追她,你將會永遠失去她的!」
有一瞬間,霍巽程動了一下,心情也跟著揪緊,可是下一秒,他又開始氣她的不誠實。
「先生,難道你要等她跑掉才來後悔莫及嗎?」
「跑掉?」他只想到自己被欺騙,心中又氣又恨,沒想到後果。
「你以為這樣避不見面一星期人家會怎麼想?」于正人滿肚子氣,「我真恨不得能一拳把你打醒,若是你再不清醒,不僅鷹邦要倒閉,連你最愛的女人都要拂袖而去的。」
「跑掉……」霍巽程不住的重復著他的話。
「難道你以為被個男人丟下來不理不睬,人家還會有臉繼續等你嗎?」
懊友的話震得他久久不能言語。
他只知道自己很氣,就跑了出來,每天在這里自怨自艾,認為她對自己不夠真誠,可是卻一點都沒听她解釋。
他確實不慎得同情。
「如果你不想將來後悔一輩子,最好現在快點回去把事情講清楚。」見他還是動也不動一下,氣得于正人踢他一腳,「你是入定還是石像?都不會動的嗎?」
然霍巽程還是動也不動。
「ㄏㄡ!我會被你氣死啦!」
「我在反省!」
在荷蘭那些美麗的日子突然跳上腦際,記憶依然鮮明得好像昨日才發生,她的笑是那麼真實,擁抱時肌膚的觸感還深刻的留在他的記憶里,而他卻破壞了那份美感,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怎樣?想通沒?」「我好後悔!」就在他後悔萬分的此刻,于正人的大哥大突然響了起來。「喂!我是于正人……女乃女乃?是、是!他在……」于正人一听到對方是霍李幸雲,聲音就不自主地必恭必敬了起來。「女乃女乃打的!」瀕巽程知道一定會被女乃女乃大罵,行動有些遲緩。但終究還是要面對的,他硬著頭皮接過大哥大,慢吞吞的叫喚,「女乃女乃……」「你還窩在那里干什麼?永繪走了!」「什麼?」「我說永繪留下一封信走了!」一句當頭棒喝。丟下于正人的大哥大,他拔腿狂奔。
***
知道要是明白說出自己要走,霍女乃女乃肯定不會放人,所以尉永繪就寫了封信給大家,然後趁著大家都在忙著找霍巽程的時候,偷偷的離開霍家。
台北,曾經給她許多夢想,她從不認輸,也以為會在這里創造屬于自己的美麗天空。
然而她卻發現什麼都還沒有創造,就已經先把自己輸掉了。她的心從沒有這樣沉重過,也不曾痛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哭。
「愛人原來是這樣痛苦的一件事。」
離開台北的路上,她還不住的回頭,可是,想不出來自己還有什麼留下的理由,只好任由計程車繼續帶著她向機場直奔。
在機場大廳里,她看見了自己旗下的幾個女孩。
「你們怎麼來了?」
「我們接到店長的電話之後就趕過來了。」
「喔。」她們雖然是她旗下的女孩,可是卻是她在台北認識最好的朋友,要離開心中其實還是有些不舍的。
但是,這還無法構成她留下的動力。
現在她才知道,當一個人心受傷了,不是說好就能好的。
「店長,你真的要回美國啊?」容襄芸一臉不舍。
尉永繪拍拍她的臉頰,笑說︰「情人出租店有你們撐著,我很放心,不過小心身體,不要工作過了頭喔!」「人家會想你耶!」「對啊,好不容易盼到你回台灣,結果你又要走,這樣我們都覺得很無力。」
尉永繪轉向說話的代理店長藍采寧,「我不在的時候,你也管理得很好,我很放心。」
「話不是那樣說,你是店長耶!」
「我會回來的。」。
「何年何月何日?」
大家都知道,尉永繪是在傷心欲絕的情況下起了離開的念頭,要她回來,恐怕很難了。
「霍巽程那個呆子呢?」容襄芸開始在四處梭巡,「他沒來向你賂罪嗎?」
「別鬧了,我不想見他。」
「店長……」
「別說了,我要上飛機了。」
尉永繪背起隨身小包包,轉身向眾人道別,容襄芸看著她的背影落淚,「真的要讓店長這樣離開嗎?」
「不然有什麼辦法?」藍采寧無奈的聳聳肩。
現在這種狀況,除了霍巽程,大概沒有人留得住尉永繪了。
可是,偏偏她們誰都不是霍巽程,哪有辦法!
「可惡的書呆子,為什麼要這樣欺負店長呢?」
說人人到,她們看見像個火箭似的向她們奔過來的霍巽程。
「書呆子,你可出現了!」容襄芸看見他開始大罵。
「先別急著罵我,她呢?」霍巽程知道自己現在是天怒人怨,可是看不見尉永繪令他心急如焚。
藍采寧指著前方的電梯,「我們店長已經去出境大廳了!」
聞言,霍巽程拔腿狂奔,撞到人連聲對不起,腳步卻沒有停過。
望著他狂奔而去的背影,眾人忍不住猜測,「他可以留住店長嗎?」
「我想可以……」不太確定的語調。
「我希望他留得住店長。」容襄芸滿心期許。
藍采寧說︰「我也希望。」店長不在,她連逛街都沒時間。
***
其實離登機時間還有段距離,可是怕太多的離情愁緒淹沒了自己,尉永繪才會匆匆和幾個女孩告別。
然而到了出境大廳,她卻又不想太早進去登機室。
去過阿姆斯特丹國際機場,就更感覺到中正國際機場的陽春,這里的商店簡直就是乏善可陳。
但是她還是像其他游客,背著簡單的包包走來晃去,為得只是打發時間,也為了不讓自己亂想。
可是,她發現自己竟然邊走邊落淚,更知道旁人都用奇怪的眼光在看她。
甚至有人上前詢問︰「小姐,你人不舒服嗎?」
「我沒事,謝謝!」她謝過了路人,轉身走向最不起眼的角落。
可是,沒人看見她哭得更起勁,越想阻止,淚水來得更急。
「討厭!我什麼時候淚腺變得這樣發達了!」她不住的埋怨自己的懦弱。
瀕巽程東奔西跑,活像個瘋子似的在機場出境大廳到處尋找,甚至還想沖入登機室找人,但是他一來沒登機證,二來沒帶護照,自然給攔住了不能通行。
就在他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時,听到一對母女的對白。
「剛剛那個女孩,大概是舍不得家人在哭吧?」母親猜測。
「我倒認為她是失戀了在哭。」
「你又知道了?」
「因為我失戀過啊,那時候我就像那個女孩那樣難過。」
心中燃起一個希望,霍巽程突然抓住那個女孩,嚇得那個女孩大叫,而那個母親更拿起背包不住打他,以為他是個瘋子。
發現自己的行為不對,霍巽程連忙放開女孩,不住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請不要誤會!我是想找你們說的那個哭泣的女孩……」
「什麼咽?」
「我不是故意冒犯,我在找那個哭泣的女孩,可以告訴我她在哪嗎?」
大概是他的真誠說動了那位母親,她放下背包,指著她們剛剛經過的方向
「我們剛在那個方向踫見她的,但不知道她有沒有走開就是了。」
「謝謝,對不起!真的謝謝!」
看他像個瘋子般沖過去,母女又開始對白——
「他大概是那個女孩的男朋友?」
「百分之百。」
這一回兩母女的看法一致了。
瀕巽程朝那母女說的方向到處尋找,終于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找到了背對著他的尉永繪。
她那無助的背影讓他自責萬分,她不停拭淚的動作讓他心疼得沖上前,一把將她抱人懷里。「別哭!」他心疼的安慰。突然被抱住,尉永繪起先嚇了一大跳,可是當听到聲音是來自霍巽程,她開始不停的掙扎,「放開我!」
「不放!」
「放開我!」為什麼要在傷她那麼深之後才來挽回?那有何意義呢?
可是,如果不在乎了,為什麼她的淚水就是停止不了?
她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她很高興他來了。
「我不放!」他依然堅持,並且貼著她的發低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傷害你的,對不起!」
不久,一旁竟然有人在說︰「原諒他吧!」
「跪下來求她啊!」又有人在慫恿。
「男人犯錯就要勇于認錯,快點跪下來求她,啊!」
尉永繪听得有點哭笑不得,卻又不能怪那些好心又好事的旁觀者,人似乎越聚越多,讓她有點尷尬。
「我要去登機了……」她掙扎著想要逃離。
「別走!」
「跪下來求啊!」有人心急得大叫。
這些人真讓人哭笑不得哪!別人的事情也管得這麼熱切,但是,卻反而顯現出人性本善的可貴,更為這冷冷的世界注入溫暖。
「留下來!」霍巽程再度央求。
「你對我如此不信任,我留下有何意義呢?」尉永繪落著淚看他。
未料,他竟然真的雙膝著地,當眾跪了下來。
「你……」
「我錯了,請你留下來!」他真誠而深情的望著她,似乎眼眶中也泛出了一絲淚光。
「你為我哭嗎?你真的在乎我嗎?」
「我在乎,非常在乎!」失去她,他的人生將再無生氣,「我不能沒有你,求你留下來!」
他的聲音越說越大,似乎想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四周的人仍不斷匯聚了過來。
「快起來!」她出手拉他,既感動又尷尬。
「你願意留下來?」
眾目睽睽下,似乎她若拒絕就犯了眾怒,尉永繪望著那些期待的眼神,不知道如何是好?而當她和霍巽程的眼神再度對焦,她在他眼中看見了深情。
難道還要繼續錯過嗎?她問自己千百回,答案都是否定的!
「我留下,你快起來吧!」
她的話換得霍巽程一個結實的擁抱,身旁那些雜杳再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雨過天青,重要的是,他們深愛彼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