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家在南部的大宅蓋得像棟別墅,還有一大片的花園,花園里種著各式各樣的花卉,最多的當然就是燻衣草。
新雅宣的父母都是務農的,兩個哥哥也是農業博士,別人說務農會賠錢,但是兩個哥哥把農業當成企業在經營,而且經營得有聲有色。
對新家來說,新雅宣是個寶,她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就算在家當米蟲,也絕對不會餓死。
那一大片花園就是要讓她玩的,為的就是怕她閑在家里太無聊,讓她可以有點事情做,也恰巧她對種植花卉很有興趣,所以,每次放假就是在花園里拈花惹草。
回到老家,呼吸到熟悉的空氣,新雅宣繃緊的神經頓時放松下來,她絕口不提在台北發生的事,就是伯父母和兄長替她擔心,更怕他們去找時晁鈗算帳。
「我就說嘛,聞著花草香長大的小孩,怎麼住得慣台北那種地方,到處都是鋼筋水泥,有什麼好……」
新爸在一旁碎碎念,新媽馬上打岔,「你到底要念多久?孩子回來就好了,還不快點去田里,貨車要來收菜了。」
新雅宣的大哥經營農作物產銷,先在自家工廠做第一步處理,再分發到全省鎊地,是極大的農作物供應商。
新雅宣的二哥則負責通路,兩兄弟在南台灣創造出農業奇跡,讓大家看到就算務農,也能造就億萬富翁。
「我去好了。」
「女孩子曬得黑抹抹的能看嗎?以後嫁不出去怎麼辦?你留在家里幫我煮點心給農工們吃。」
「喔。」
種花不也一樣會曬得黑抹抹的嗎?老媽的想法有點自相矛盾呢!
但她不是個會唱反調的小孩,她從小最討人喜歡的,就是她很听話。
廚房是女人的天下,沒有男人在一旁打擾,母女倆才能講悄悄話,知女莫若母,新媽總覺得女兒這次回家好像有點怪怪的。
她雖然一直帶著微笑,但是一個人的時候卻常常發呆,和以前開朗的模樣相差很多。
「在台北遇到什麼事了嗎?」
「沒有啊。」
「有的話要說喔,不然被你爸和你哥他們知道,事情可不是用講的就能結束,他們就怕你少一根寒毛,老實跟媽說,你是不是被欺負了?」
沒想到老媽會突然冒出這一句話,新雅宣心一驚,本來菜刀落不是要切蘿卜的,沒想到手一歪,切到自己的手指頭,鮮血直流。
新媽一看,嚇得差點昏倒,「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我去拿藥箱!」
「不用啦,從外頭拔點草藥敷一敷就好了。」
新雅宣從小就學神農嘗百草,所以對于草藥懂得也不少,什麼草藥可以治什麼癥狀,有時像這種小傷,她還是比較相信古早的治療方式。
拔了些草藥搗碎,放在棉布敷在傷口上,沒多久血就止住了,但是,外傷容易治愈,心里的傷卻不容易愈合。
「血止住了?」
「止住了。」
「好吧,那你就在客廳休息吧,點心我自己煮就好。」
「我想出去騎腳踏車。」
「去吧,別騎太久,晚點要去喝你表姐的喜酒。」
那她更要騎久一點,久到錯過人家的喜宴,因為通常出席喜宴的都是親朋好友,他們最愛問的又是婚姻大事,所以她總會故意錯過。
時晁鈗和游惠妮的喜事將近,但他卻後悔了,他不想和游惠妮訂婚了,因為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但一時間卻不知道要怎麼向她開口。
兩人來到婚紗公司,他在更衣室外呆呆的候著,游惠妮則興高采烈的拿著剛訂做好的禮服進更衣室試穿。
過了好一會兒,游惠妮穿著全新的禮服出現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地問︰「怎樣?你覺得這件禮服好不好看?有沒有哪里還需要修改?我覺得後面應該可以再挖空一點,還有,前面再低胸一點,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有些女人喜歡時時刻刻展現自己傲然的一面,游惠妮就是那種女人,她喜歡聚光燈都集中在她身上,更想成為人們的目光焦點。
但她的美卻進不了時晁鈗的眼。
「惠妮,很抱歉,我不能和你訂婚了。」他知道自己非說實話不可。
游惠妮的笑容瞬間儡住,她不敢置信地瞅著他,「晁鈗哥,你是在開玩笑吧?
都決定好了不是嗎?」
「我知道你可能不會原諒我,但我還是不能跟你訂婚。」
「既然知道我不會原諒你,就不要做化讓人無法原諒的事情啊!」
「很抱歉。」
「我不要听你說抱歉,你看看我,我穿這件禮服很好看吧?我保證一定會成為最出色的新娘,拜托你不要說那些讓我傷心難過的話好不好?」
「我不愛你。」
「但是你已經答應和我訂婚了,我有自信讓你愛上我,所以我不允許你解除婚約!絕對不允許!」
他確實不值得被原諒,雖然他不愛游惠妮,但她確實因為他的魯莽而受了傷害,還有另一個女人也是,一切都是因為他一時沖動所造成的。
「你是個好女人,總有一天一定會找到一個全心全意愛你的男人。」
「我只要你!」
「惠妮,听我說,就算我現在勉強和你訂婚,最終也一定會解除婚約的,因為我真的不愛你,我不能耽誤你。」
「借口!說是為我好,其實只是想成全你自己!你要去找那個女人對不對?那個背叛你,和別的男人亂搞的女人到底有什麼好?」
「和她無關,你很清楚,就算沒有她,我和你還是不會在一起。」
「你答應和我訂婚了!」
「很抱歉,請原諒我不能履行承諾。」
游惠妮抓狂了,撩起裙擺沖到他面前,對著他又罵又打,他則低著頭,任由她把怒氣全部發泄在他身上。
打久了,游惠妮也累了,但看時晁鈗似乎不打算改變心意,更教她疲憊。
她很清楚,一直以來,都是她一個人一廂情願,也很明白他從來沒愛過她。
但是,她恨,恨他如此無情。
「要我原諒是嗎?那讓我看看你求我原諒的誠意有多深啊!不要只是嘴巴不斷的說抱歉,我看不到你的誠意!」
她的話音才剛落,時晁鈗立刻對她做了一個九十度的大鞠躬,這樣的舉動,比殺了她的殺傷力更大。
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竟為了另一個女人向她低頭乞求原諒,教她情何以堪!
她沖進更衣室,換下禮服,再回到時晁鈗面前時,他依舊彎著上身。
他知道這次真的是他的錯,所以他才甘願低頭祈求原諒。
「我替你父母感到不值,為了一個女人,你居然連尊嚴都不要,連我都忍不住要唾棄你!但是,我不會原諒你的,絕對不會!」丟下話,游惠妮便怒氣沖沖的走了。
直到她離開,時晁鈗才緩緩直起身,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只有讓你恨我、厭惡我,你才能從對我的執愛中覺醒。」
讓一個人清醒,當頭棒喝也許不是最好的方法,但卻是最快的。
失去後才知道擁有的可貴,新雅宣離開後,時晁鈗才發現自己實在有夠蠢,沒弄清楚真相,就急著定罪,顯然他在工作上的精明並沒有發揮在感情上,竟然讓憤怒嫉妒凌駕了理智。
這是他第一次發現,要找一個人原來不是這麼容易,他本以為公司會有新雅宣的個人資料,但查了之後才發現,她留的是華廈風尚的住址,而她的手機則一直關機,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和她取得聯系。
為此傷神好多天,直到他遇到董必升,才又重新燃起希望。
董必升是新雅宣的學長,可能和她還有感情上的糾葛,說不定他會知道她的老家在哪里。
但,問他,他會說嗎?
他當然不會告訴他,因為董必升看到他就像看到仇人一樣,一副恨不得當場掐死他的樣子。
董必升是真的想教訓他,而且不光只是想,是真的動手了。
他直接一拳揮向時晁鈗,時晁鈗沒料到他會突然來這一記,一時間來不及防備,結結實實挨了一拳,那突如其來的劇痛,是真的疼到骨子里去。
「你的拳頭很結實,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你心知肚明,仗著有點錢,就隨便欺負單純的女孩子,難道不該揍?」
「該,但是,會變成那樣子,你沒有任何責任嗎?」
「你說這是什麼鬼話?」現在都流行做賊的喊捉賊嗎?
「明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還在她那里過夜,你覺得你沒有錯嗎?」
董必升一直呵護著新雅宣,不願讓她受到絲毫傷害,但他從來沒想過,原來他的存在,會對她造成無形的傷害。
雖然她和時晁鈗分手對他是有利的,但是,他不想看到她不幸福。
「那天我被新雅宣拒絕,所以喝了酒和人打架,她只是把我當成兄長,像照顧親人一樣的照顧我,而且她說,那是最後一次為我那麼做,結果你做了什麼?分手是你提的吧?那笨蛋那麼喜歡你,是不可能自己提分手的。」听完他的話,時晁鈗忽然覺得董必升似乎沒有那麼討人厭,明知道是情敵,還把真相告訴他,看來董必升是個坦蕩蕩的君子。
「請你告訴我新雅宣的家在哪里。」
「我又不是傻子,為什麼要告訴你?有辦法就自己去找,如果你連找到她的能耐都沒有,就證明你根本不夠喜歡她,我就更不可能把她交給你。」
的確,是他太異想天開了。
「你是個好人,如果不是情敵,我會想和你交個朋友。」
「謝謝,我一點都不想被你發好人卡,而且,跟你講這些話,不是我認輸,而是我不想看到新雅宣難過,所以你也別想太多,如果讓我發現你沒能力給她幸福的話,我隨時都會再出手的。」
「我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的。」時晁鈗模了模發疼的臉頰,笑笑地說︰「如果你出手的話,這拳我可是會加倍討回來的。」
「哇!我還怕你威脅啊,要比誰的拳頭硬嗎?」董必升一邊說,一邊摩拳擦掌,似乎想直接讓他的身體印證一下他的話。
時晁鈗略微退了一步,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不想用拳頭解決問題,況且,他依舊覺得董必升是個好人。
「不了,我要去找她了。」
「找得到是你幸運,找不到就認命,我不會祝福你的。」
「謝謝,我也不需要你的祝福,我有信心。」
「最好是。」
情敵?並不是,董必升很清楚,他連愛情的邊都模不到,時晁鈗又怎麼可能是他的情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