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東部有個臨海的小漁村,當地居民約有了兩千人,一般多是靠捕魚維生。
在這民風純樸的地方,有一間小小的白色小屋,就靜靜的坐落在離鎮上約十分鐘車程的海邊。
走近一看,所謂的白色小屋,外牆的漆都已經斑駁月兌落,進到屋內,簡單的桌椅擺設,更是讓人覺得寒愴萬分,還好牆上、桌上置了許多貝殼及編織藝品,這讓小屋增添了不少特別的風情。
這里就是這一年來,楚楚安全的避風港。
一年前離開了台北以後,楚楚一心只想遠離所有的痛苦,所以她來到了東台灣,這個偏僻的小漁村。
為了生活,她開始幫漁村的小阿補習。討海人家總是比較清苦,因此她收的補習費也僅僅只夠糊口而已。
但是每每只要看到一張張認真的小臉,背負著他們父母望子成龍的期待,她就更加努力的教著孩子,希望他們都能累積籌碼、將來能有月兌離討海生涯的機會。
雖然生活過得清苦,但是這兒濃濃的人情味,已經可以彌補所有的缺憾,對楚楚而言,這一年來物質上雖然貧乏,精神上卻找回她曾經失去的……「楚老師!」
外頭老遠就听到張大嬸的叫聲。
打開門,楚楚沒見到那個預期中的小身影,她擔心地問︰「大嬸,點點呢?」
點點,是楚楚這一生中最親愛的寶貝。是一年前,老天爺在她最彷徨無助的時候,送給她的禮物。
「點點在我家啦!我不敢把她帶回來。」張大嬸趕緊合上大門,還一臉神秘地朝外頭打探了兩眼。
楚楚幫村里的孩子補習時,點點就交給張大嬸照顧。
「發生什麼事了?點點她……」
「她沒事啦,她在我家,我都給她照顧的很好,」一口台灣國語的張大嬸急忙解釋。「因為最近村子里來了很多陌生人,我感覺給它有點奇怪,所以喔——啊對啦,你自己也要小心一點,他們也問很多你的事咧!」
「陌生人?」
「素啊,有好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最近常來我們村子,也不知道做什麼的,東問西問,還問很多你的事——」
「我的事?」
「嗯,」張大嬸猛點頭,神秘的壓低聲音跟楚楚耳語。「而且還問很多你和小點點的事,我都沒有跟他們說喔!」
張大嬸的話,讓楚楚的背脊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是他嗎?
他知道點點的存在了嗎……「楚老師?」
張大嬸叫了好幾聲,楚楚才回過神。
「啊你怎麼了?」
「我沒事……」握住張大嬸的手,楚楚請求她。「大嬸,麻煩你,讓點點在你家住一晚好嗎?」
「啊?」張大嬸瞪大了眼楮。「好啊,那有什麼問題!」
「謝謝……」
現在的她心好亂。
這一年來,點點的存在對她來說太重要了!
一年前,靳岩傷她傷得太深。如果不是因為點點,最親愛的母親在她最脆弱的時候離開自己,她已經完全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可也許……也許是她太敏感了!畢竟他厭惡自己、輕賤自己他不會要一個下賤女子生的孩子……縱然,這孩子是靳岩的親生骨肉。
★★★
濕冷冷的空氣凝結在強化玻璃上,形成層層的白霧,教人看不清窗外世界的真實模樣。
靳岩寂然的站在窗前,凝視著渾沌的窗外景色,而手上香煙燃起的煙圈不停的住上竄升,緩緩地飄過那張嚴肅、冷凝的峻顏。
靳岩看起來已不再復往日的意氣風發,殘留在他臉上的只是一層、又一層的疲憊和孤獨。
桌上一疊報告,最上頁的封面上,挾了一張女人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子長發飄逸、淺笑吟吟,笑容中卻掩藏了一抹淡淡的憂郁……那疊報告,是石雋給他的資料。
報告內容,詳實地解釋了楚楚的家庭、以及她到酒店上班的原因。
眯起眼,靳岩神色復雜地盯著那厚厚一大疊報告。
懊死的!
為什麼調查的結果,跟他的預期有這麼大的出入?!
事實的真相還原,她的無辜,像在控訴他的殘忍和……愚蠢。
石雋掌控全世界最大的黑幫,想調查一個小女人的生平,簡直易如反掌,資料來源絕對不會有誤。早在半年多前,他已經拿到這份完整的調查報告書。
半年多前,他就已經知道白雄到酒店買下楚楚、以及在周刊上自曝結婚消息等等都是白雪搞的鬼!
他竟然愚蠢的被一個賤女人利用!
五個月前,靳氏已經開始在台灣產業界全面封殺白家,以靳氏資產在全球的實力、以及台灣政經界的權勢,前後只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就讓白家徹底破產、一敗涂地,永無翻身的余地。
這都是白雪咎由自取、白景福縱容子女作惡,一切怨不得人!
想到這里,靳岩自嘲的牽動了下嘴角——一切真的全都是白雪的錯嗎?
這些日子以來,心痛一樣在懲罰他……事到如今,他才弄清楚,他到底失去了什麼。
半年來他透過各種關系尋找楚楚!
但自從她離開後,宛如從人間蒸發、從此失去了蹤跡,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即使動用石雋的關系也查不出她的下落。
無論要花多少時間,他都會繼續尋找她!轉過身、拈熄手上的煙,靳岩嚴肅的對自己承諾。
突然間,大門「啪」的聲,被人推開——石雋像陣風似的走進來,從容的坐在沙發椅上、大大方方地蹺起長腿,完全無視于主人陰鷙的臉色。
「我警告過你,禮貌上你應該讓秘書先通報一聲再進來吧?」靳岩眯起眼,陰沉地道。
「都是老朋友了,何必搞這套文謅謅的東西?況且我今天來,有重要消息要告訴你!」石雋不痛不癢地嗤笑。
他的話,立刻引起預期中的效果——靳岩那張俊臉,果然再也酷不起來!
「你找到人了?」靳岩鋼鐵般的聲音里,竟然有一絲顫抖……「說巧不巧,最近我正在進行一項東部沿海漁村的開發計劃,先遣的探測人員,送回了一卷當地的調查錄影帶……你猜猜,我在錄影帶里看到誰?」邊欣賞好友忽青忽綠的臉色,石雋笑咪咪地接下道。
靳岩的心髒無法克制的狂跳——「你看到誰了?」他向來鋼鐵般的克制力,竟然在瓦解。
「好像是某個楚楚可憐的小美人,不過,我最近記憶力不好——」石雋邪肆的低笑,視而不見靳岩鐵青的臉色。「讓我想想看,要用什麼樣的東西,才能勾起我的回憶好了。」
「SHIT!」靳岩低咒一聲。
他朋沉的目光足以殺人!
石雋笑咪咪地挑起眉游戲結束。
再玩下去,他敢打睹靳岩會控制不住殺人的沖動!
「好吧!我想到我要什麼東西了,你听著……」
★★★
這日午後太陽當空,天氣悶熱,但海風徐徐,吹散不少炎熱的空氣。
楚楚斜坐在前廊的躺椅上,聆听著海濤的聲音、和規律的波浪聲。她輕輕閉上雙跟,考慮著是否要搬離這座小漁村。
對這個充滿著濃濃人情味的地方,她已經有了深刻的感情。要離開這里……她會多麼的不舍啊!
況且,未來何去何從,讓她感到榜徨。
如果張大嬸說的那些人真的跟靳岩有關,那麼他已經知道點點的存在,如果靳岩真的想要回點點,無論她逃得多遠,以他的權勢,很快就能找到她們嘆口氣,楚楚睜開眼。正想起身回到屋內,一回頭就看到前方的小路上,有一部發亮的黑頭轎車在門口停下來。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從後座下了車,筆直朝小厘走來。
因為有段距離的關系,楚楚眯著眼也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隨著男人越走越近,楚楚的臉色越接近慘白……突然她轉身就往屋內沖,並且極快的拴上木門。
無力的背靠在門上,楚楚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全身同時在不斷發抖……靳岩……是靳岩……他真的找到這里來了!
門上突然傳來敲門聲,楚楚嚇得跳離了木門好幾步遠。
「我看到你了,開門!」記憶中那低沉、命令式的聲音響起。
搖搖頭,楚楚全身壓在木門上,虛弱地拒絕他。「我跟你已經沒有關系了,請你走吧!」
「開門,我不再說第三遍。」他的聲音危險的低沉了幾分。
「不……我和你沒有什麼好談的。」搞不清楚他是怎麼找到這里的,但楚楚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受他威脅。
「這片木板薄得很,信不信,我一腳就能把它踢爛。」沉默了一會兒,靳岩再開口,低嘎的口氣已經帶著三分威脅。
他怎麼還是一樣霸道、蠻橫!
心中無聲的抗議,楚楚相信他真的會把門踢爛。嘆口聲,她無奈的轉過身、打開門上形同虛設的鎖。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開門後,楚楚便迅速退到一旁。
不到一秒的對望中,過往深刻的回憶,喚醒了她強迫自己埋藏的往事……他瘦了點、眉宇間還多了一道從前沒有的皺痕,剛峻、冷酷的臉孔,仍然英俊的教人無法自拔……回想到過去的點滴,楚楚黯然地別開臉、不再看他,生怕自己的眼楮會透露出太多不該有的情緒。
相對于楚楚的回避,靳岩可是毫不客氣地盯視著每一寸的她赤果果的看,仿佛要透過眼神燒穿她。
「這一年來,好嗎?」他嘶啞地問。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白皙動人,東部的烈陽並未對她造成不良的影響,她一點也沒曬黑。
「很好,謝謝你的關心。」楚楚盡可能客氣有禮的回答,仿佛他是個跟自己無關的陌生人。
靳岩眯起眼,俊臉透出一絲不悅。他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才找到她,雖然曾經想過她可能的反應,卻沒料到她會顯得這麼生分。
狽顧一下四周簡陋的擺設,他不滿的皺了皺眉頭。
「從前是我誤會你了,你跟我回去吧!」他直接了當的命令,完全無視她一臉的驚訝。
他剛剛是在「命令」自己和他一起回去嗎?
一股難堪升起,楚楚覺得自己再次被傷害了。
他根本不在乎這一年來她的感覺,但以一句簡單的「誤會」帶過,以為她就會迫不及待的跟他回去嗎?
這個男人根本不愛她、也不在乎她……「不,我不會跟你走的。」楚楚平靜的拒絕。「我在這里過的很好,沒有搬家的必要。」
靳岩握緊拳頭,突然向前大跨一步,伸手緊緊握住楚楚縴細的肩頭,強迫她看著自己的眼楮。
「該死,我跑了這麼大老遠,不是來听你拒絕的話。」他凶狠狠的吼道。
被他那麼大聲一吼,楚楚備感委屈的紅了眼楮,再下一秒眼淚就不听使喚的流了下來。
「你不要那麼凶……」
「我絕不會讓我愛的女人,留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他月兌口而出。
楚楚簡直不敢相信他剛剛說了什麼。「你……你剛才說什麼?」她想再次確認是不是自己听錯了。
僵著臉,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不好意思,靳岩大聲的再吼了一遍。「該死!我絕不會讓我愛的女人,留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
他……他剛才說……楚楚不敢置信的張大嘴,一時間反倒不曉得該如何回應。
空氣中一片靜默,尷尬的氣氛讓靳岩正忍不住想搖一搖楚楚的身子,好讓她的腦袋瓜清醒一點——「嘻咕咕……」
小小細細的笑聲,突然地打破了這沉寂的尷尬。
「里面有人?」
他眯起眼,想越過楚楚走進房間。
「沒有一」
她慌亂的試著想擋在他前面、阻止他。
「嘻咕咕……」
「明明有人。」她驚慌的舉動反而引起他的懷疑。「里面有男人?」他的口氣變得僵硬。
難怪她不願意跟他回去!
「真的沒有人——不要進去!」
楚楚已經擋不住沖進房間的男人。
她心亂地跟著奔進房里,卻看到靳岩怔在床前,瞪著躺在床上哈哈笑的小點點……他沒想到,竟然會看到一個圓滾滾的小不點,含著自己肥肥的大拇指,沖著他「嘻咕咕」的傻笑。
如大夢初醒的楚楚,慌忙跑過去把小女孩抱了起來、緊緊護在懷里。
小肥球因為被抱得緊,在母親懷里不舒服的扭動著,楚楚不得不柔聲安撫女兒。「乖……媽媽抱抱……」
呆在原地的靳岩,一時間無法動彈、他震驚的說不出話——他怎麼都沒料到,竟然會冒出一個孩子!
傲無疑問,這個小肥球鐵定是自己的……骨肉。
那兩道倔強的濃眉,跟他小時候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像!
懊死的!石雋那個家伙……他竟敢隱瞞孩子的事!
走到楚楚的身邊,靳岩神色陰鷙的開口問︰「她叫什麼名字?」
「不、不關你的……」
蹦起勇氣,她慌張地奔到點點的床前,企圖擋住靳岩的視線。
靳岩的臉色鐵青。楚楚直覺以為他又要生氣……「她好小……」
他嘶啞地道,望向小點點的目光,竟然揉入一抹教她驚訝的溫柔……「點點……她生下來時不足月,只有一丁點大,所以我叫她點點。」
他眸中的光芒讓她心軟了……畢竟,他是點點的親生父親,她已經剝奪了他看著點點長大的權利。
「她多大了?」
他的目光竟然離不開床上那個吮著拇指的小肥球,還有床前那個挺起腰桿、想要捍衛女兒的美麗母親這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小女人……老天爺不但沒有懲罰他,還送給了他多麼珍貴的禮物!
「三、三個月大了……」楚楚心虛地回答。
靳岩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會不會生氣自己瞞著他,然後把小阿搶走?她忐忑不安的胡思亂想著。
男人看著小寶貝肥嘟嘟的身體,無法想像一個不足月的孩子,竟然能被養得這麼圓潤……情不自禁地,他伸出大手想抱住這小小阿。
「嘻咕咕……」
小寶貝口齒不清的咕噥,本能的張開胖嘟啷的小肥手,甜蜜蜜的自動投進靳岩的懷抱——緊緊抱住小寶貝軟綿綿的肥肚子,靳岩全身都在顫抖。
看到女兒一點都不畏生,親匿的摟著親生父親頸子的模樣,楚楚突然一陣心酸,眼淚再也克制不住的流下……「你居然瞞著我生孩子……」
他突然陰沉地粗道,楚楚的身體又僵硬起來。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以為你不會要她……可點點是我的寶貝……」
「該死的!」
他突然低吼把楚楚嚇住了!
下一刻他卻伸出另一手、直接把她摟進懷里,緊得讓楚楚幾乎無法喘氣……「你竟敢做這麼危險的事!一個人偷偷生孩子,萬一發生意外,你怎麼賠我?!」
想起她一個人懷孕、生產,萬一中途發生了什麼意外……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賠、賠你?」
眨著美麗的大眼楮,楚楚傻傻地問。
她實在听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我最愛的女人,萬一出了意外,你怎麼賠我?!」他粗著脖子,激動的低吼。
「靳、靳岩……」
掩住嘴,她莫名地哽咽了。
她竟然……在這剛峻的男人臉上;看見紅暈了。
一手抱住女兒,看到她頰畔流下的淚珠,他嚴峻的臉孔瞬間柔化。「你曾經說過,我是個無情的男人,我承認,過去我根本不想花時間去了解你、關心你。但是現在……我終于知道,我根本是個笨蛋!」他低嗄地咒罵自己。
「靳岩……」
她的心口好酸、好緊,根本說不出一句話……「再給我一次機會、容許我進入你和點點的生命。」
頓了下,他嘶啞地接下道︰「同時,我也請你和我,一起去見我的母親。」
母親?楚楚睜圓哭紅的雙眼。「她不是早就……」跟人跑了?
靳岩搖搖頭。「事實的真相早已還原,只是我沒有勇氣面對。有了你們在我身旁,我才能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
把最心愛的女人緊緊擁入懷中,靳岩溫柔地道︰「跟我一起回家吧!」口氣雖然放柔,讓人窒息的擁抱卻仍然那麼霸道。
這個男人呵……她知道他是一個多麼強勢、無情的男人,但今天,他溫柔的話卻讓她再也無法閃躲了……她還能夠再堅持下去嗎?事實是,她從來沒有一天不想他、愛他啊!她該給彼此一個重來的機會嗎?
男人緊緊擁住自己的手,似乎在顫抖……這麼強勢的男人竟然也有弱點。
「嘻咕咕。」
小肥球笑咪咪地沖著母親傻笑,肥成一縫的眯眯眼,似乎在跟親愛的母親偷偷眨眼楮……悄悄伸手環住男人的腰,楚楚笑著哭了。
「我們……一起回家吧!」
她決定,不再抗拒自己的心了。
終于得到她的允諾,靳岩的心豁然開朗起來環抱住他最愛的兩個女人,他有股如釋重負的感覺。
奇妙的滿足感在他心中滋長……讓他的心變得更加柔軟。
這,就是幸福的感覺吧?
一陣涼涼的海風吹進這小小的屋子里,在斗室里徐徐的盤旋著,好像是在向他確認般——愛人與被愛,這就是幸福的感覺……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