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洛杉磯北邊的六旗魔術山。
就同登山家矢志征服名山百岳的志願一樣,這兒,正是雲霄飛車愛好者必征之境,在這處大型的知名人工游樂園里,寒毛倒豎、驚叫連連正是游客們最常出現的反應。
而瑤兒,這個由古時候來到了現代的猴精少女,在幾乎玩盡所有刺激的游戲後,皺著眉頭、捂住耳朵,對這游樂場她惟一的感想是——
敗吵耶!
直線加速她不怕,失速下降她沒感覺,螺旋飛車更難不倒她,這些人工特制的玩意兒若比上她和猴老大或姊妹們在花果山時的斤斗雲競速狂飆,只能算是開胃菜了,偏偏這些奇怪的人們要在這里為了這種小刺激而失聲尖叫。
而且她不懂,若要叫、若會怕,別玩就是了嘛,干嘛沒事自己折騰自己,花了錢進來找罪受?
憊是說,他們是想進來這里和人比嗓子的?
可怪的是,她發現,愈是膽小的女生還愈愛玩那些刺激的大玩具,身邊最好還能再坐個大男人,好讓她們在驚叫之余、嚇得梨花帶淚後,有人可以提供肩膀讓她們倚靠。
這麼做是想藉著女人天生的柔弱,激發男人天生的保護欲而達到兩情相悅吧?
她在機器驟然降落時得到了這樣的結論,也原諒了那一波接著一波的魔音干擾,天道如此,陰陽相吸,這樣子生物才能生生不息地延續下去。
如此一想她總算對耳旁的噪音釋懷了。
那麼,她偏過頭忍不住再看了一眼,現在那正一邊尖叫一邊摟著莫邪手臂下放的易亭亭在做的事情,也是一樣的嘍?她正在試圖引起她身旁男人的注意力,好讓他也能喜歡上她嗎?
瑤兒微噘起小嘴轉開視線,不願再看下去。
易亭亭柔弱、莫邪剛強,他們看來十分相配,且從他的笑容及安撫動作來看,他應該也滿喜歡這種游戲吧,喜歡這樣一個可以把女人塞進他懷里又不用付錢的游戲。
瑤兒聳肩,無論如何,那都不關她的事,這只是他們人類之間的一種獵捕游戲,她是個猴精,既插不進去也玩不起。
心里雖叨念著不關她的事,可不知為什麼,她那向來不解愁緒的心卻沉了又沉、沉了又沉,像是心里頭生了個鉛錘,眼看著就要沉進了無垠的愁海里……
「好玩嗎?」一輪結束,游戲器停下。
是莫邪的聲音,他坐中間,瑤兒和易亭亭各坐在他兩邊,這次的六旗魔術山之旅是他說要酬謝兩個好「助手」,特意帶她們出來玩的,老實說,謝謝易亭亭是應該的,那可真是個好助手,而瑤兒,她自知只能算是個拖油瓶吧。
「好玩。」瑤兒回頭太過急促的回答和微笑,反而讓莫邪察覺出了她的不開心。
「喏!」他塞給了她幾張鈔票。「去買你剛剛吵著要吃的藍色棉花糖吧。」
「真的可以嗎?」
一個買棉花糖的許可立即點亮了她的眸子,剛剛的不開心與微微失落都在瞬間蒸發了。
「本來就可以,」他笑,「剛剛不許是因為我們還要玩這雲霄飛車,我可不想和你一塊兒成了黏人,現在該玩的都玩了,你去買吧。」
「可……」她由座位上躍起時突然想到了個老問題,「那我又得欠著你了?」
莫邪沒好氣,「你不是早就習慣了嗎?」
「那倒是!」
瑤兒重拾燦爛笑靨,揮揮手後蹦蹦跳的離開了莫邪和易亭亭兩人視線。
目睹一切的易亭亭始終保持著沉默,眸底卻愈來愈冷,一直到她和莫邪離開了游戲區她才拉住他。
「莫大哥,你……」易亭亭困難地發出了問句。「你是不是喜歡上瑤兒了?」
他俊魅一笑,挑挑眉沒出聲。
「也許是我多心了,可是從你對她的一些小動作,容易會讓人誤會……」
易亭亭一邊想幫他辯解一邊又盼著他的否認,但他卻沒讓她如願。
「不!你並沒有多心也沒有誤會,你比那笨丫頭還要聰明,是的!」他環胸矗立在傻愣了的她面前,笑容既柔且動人。「我是喜歡上瑤兒了。」
如遭雷擊的易亭亭半天才拾回嗓音。「為什麼?她明明……」
「她明明不特別漂亮、不特別聰明、不特別溫柔、不特別出色,甚至,連脾氣都不是特別好?」
睇著前方那正在和洋人店員比手劃腳,最後總算擁有了一根藍色棉花糖的瑤兒,他眼里是毫不掩飾的寵溺。
「那你還……」
「亭亭!」他打斷她,投給她的笑容明顯疏離。「喜歡一個人有時候真的沒什麼道理,以前听人說什麼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的話時,我總是嗤之以鼻,可真臨到自個兒頭上時才知道,感情這東西真是沒半點兒道理可循的,反正,愛,就是愛了,等你發現時,什麼天殺的問題都已經不再是問題。」
易亭亭面露淒楚,就這麼杵著听自己喜歡了將近十年的男人直言坦承他喜歡上別的女人。
尤其,無論言詞或是表情,都在在表現出了他對瑤兒的感情,絕非一時游戲,他是認真的,非常非常認真。
「瑤兒她……知道嗎?」
易亭亭將視線投往那正興味盎然地看人扔沙包游戲的少女。
「她不知道,我也沒打算直接用這事來困擾她那直線條的腦袋,我會讓她慢慢地習慣並接受事實的。」
他得逞的微笑,最近他老愛找藉口去抱抱她或黏著她不放,這少根筋的小丫頭已經習慣了他的踫觸,而要讓她知覺出她也在乎他,讓她願意為了他不再想回家,只是遲早的事情。
「你對她真好,」易亭亭嘆了口羨慕的長氣,「我真希望自己是她。」
「別羨慕,總有一天,你也會踫上個這樣對你的男人。」
莫邪說得雲淡風輕,可易亭亭卻忍不住想要大哭。她不要別人對她好,她只是要他呀!
「所以,亭亭,」莫邪想了想,「今天帶你們出來玩,一方面是感謝你這陣子的幫忙,此外,也是想順道告訴你一聲,明天我就要帶著瑤兒到埃及去接新案子了,所以,你也不必再上我那兒去幫忙。」
是呀!
是不用再去了,結局已定,她被判了死刑,又怎麼受得了整日見自己心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過日子?
「我懂了。」易亭亭僵硬地點頭,她不笨,更明白他挑這時和她私下攤牌講清的原因,他疼瑤兒入心,甚至不願意讓個愛慕著他,且有可能會在無意間傷了他心上人的女人留在身邊。
她是不該恨他的,自始至終對于她付出的愛,他從未表明接受過,他收了她的禮、由著她藉機親近,只是從未收不過她的心。
她真的是不該恨他的,可若是不恨他,她實在是不知道這會兒的她該如何自處?又該如何捱得住心痛?
即使認了輸,但易亭亭並沒有選擇逃離。
一是為了她殘存的自尊心,另外,她竟然還是可悲地無法割舍下可以親近莫邪的機會。
下午過後,他們來到了洛杉磯的另個知名游樂場——環球影城,不過,他們是為著晚餐而來的,在影城里的Wizardz用餐,既可以一邊觀賞魔術表演,還偶爾會遇著相士為你算命,餐廳內另一頭並設有劇場表演。
魔術表演讓瑤兒看傻了眼,對于人類這種奇怪的法術能力,她猜不出其中奧秘只覺得好玩,飯後一位戴著夸張圈圈大耳環,臉上化著濃妝、穿著吉普賽衣服的女人來到了莫邪身邊。
「原諒我被你吸引而來,年輕人,」吉普賽女人操著有點兒怪腔怪調的美語。「光憑面相就可以看出你是個很特殊的男人,你一生里,注定了是要和光怪陸離的奇人異事為伍的。」
「她在說什麼呀?」瑤兒小小聲貼近易亭亭,經由她的翻譯了解了吉普賽女人的意思。
「那她是不是,」瑤兒好奇小聲的問,「什麼都看得出來?」包括看出她是一只猴精?
「那倒未必。」易亭亭壓低嗓音用中文說︰「她們這種人雖然也有靈的,但更多的是胡言亂語純粹為了賺錢的。」
「女士,」莫邪掛著無所謂的禮貌笑容,「你形容的這種生活非常適合我,我也沒打算要改變,如果你是想拉些算命改運的生意,我勸你不用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年輕人,」女人哼鼻笑了笑卻沒打算離去。「你一臉自信滿滿,相信什麼事情都可以自我掌控,想來也不需要藉由我手上這副紙牌來預測你的命途,可你身邊這可愛的少女,應該就不同嘍!」
方才在旁觀察了一會兒的吉普賽女人,早看出瑤兒才是他惟一在乎的事物,想做生意,還是得著落在這有雙漂亮大眼楮的女娃兒身上才是,女人順手拉過了張椅子坐下,並執起瑤兒的手切了切牌,在瞬間鋪出了一副生命之樹的命運牌。
「奇跡!」吉普賽女人邊覷著牌,邊不可思議的搖搖頭。「小丫頭,你的存在及出現都是因緣巧合到百萬分中難得其一呢!十足十,是個真正的奇跡!」
「她在說什麼呀?」
這回瑤兒問的是莫邪,並在得到答案後笑得樂不可支。
「是呀,我真的是個貨真價實的奇跡耶!若非有咱們猴老大的一根毫毛,又怎麼會有我這可愛的小幫……」
她話沒完,就讓莫邪用杯子給堵住了嘴。「糖炒栗子,少說話多喝水!」
莫邪雖及時攔阻,但瑤兒那未盡的話語和莫邪難得失控的反應,都讓易亭亭心底生了疑。
「小丫頭,歡迎你的到來,只不過,這個世界于你有福亦有禍、有喜亦有悲,在你眼前……」吉普賽女人翻出了一張「死亡」牌,不由得眼神一凜皺起眉,「還有著死神招喚,而且,是個意志力十分堅定的家伙喔!」
接下來她又翻出了張「國王」脾。「所幸你身旁始終有個貴人相勸,可是所謂的貴人解不解得了你命定將有的劫數,那就很難說了,你要多多當心。」
女人翻開了最後一張牌,卻半天沒有聲音,只因那張牌正代表著「湮滅」,女人沉吟了片刻才接下去,「千萬千萬別讓厄運纏到了身,否則就將會是永遠永遠的煙消雲散,連重生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什麼?什麼?她又說了什麼?喂!你們干嘛都不出聲?」
這回瑤兒既推了莫邪又問了易亭亭,卻得到了一樣的沉默,沒人願意出聲。
「專心吃你的東西,小笨蛋!」莫邪硬生生將瑤兒的視線扳回她眼前的超大水果盤里,並轉身給了吉普賽女人一筆為數甚多的算命錢請她離去。
「哇!莫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了?說幾句話就有銀子可拿?早知這樣,我還不如改行去當算命師。」
莫邪沒作聲,逕自安靜地觀賞著台上重新開始的魔術表演。
易亭亭也沒多話,好奇的眼神卻忍不住瞅著沉默的莫邪。
她看得出莫邪的眼神雖是放在台上,可卻是心不在焉的,表面上他或許表現得毫不受吉普賽女人的預言影響,但對方所說的事情攸關他的心上人,他怎麼可能當真無動于衷?
易亭亭轉回了視線,心底的疑問也不斷地擴大。
必于瑤兒這個女孩的來歷她一直就有著疑惑。她曾問過惠馨姑婆,她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至于莫邪,則是笑嘻嘻顧左右而言他。
她愛慕了莫邪近十年,在他到德國前,他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重要的女子,可從德國回來後,他身邊卻多了個有著神秘身世的中國女孩瑤兒。
敝的是這女孩不但解釋不清自己的身世來歷,她的用詞或是思考的模式,甚至讓她覺得像個古人多些。
這在現代這種資訊科技發達的世界里,真是十分少有的事情。
憊有,瑤兒剛才不小心月兌口說了句——
「是呀!我真的是個貨真價實的奇跡喔!若非有咱們猴老大的一根毫毛,又怎會有我這個可愛的小幫……」
瑤兒的話沒來得及說完,那麼,她少說的那個字是不是精?
幫精?!易亭亭心底一震,想起了天禪和尚曾和她說過的話。
他就是為了要來降伏一只下凡搗亂的猴精而來,還有,易亭亭突然記起了那天在電話里莫邪曾和她交代的事情。
「亭亭,你想上我這兒來幫忙或做客都可以,只是——」
他在電話里難得地沉下語氣,那樣的語氣和向來凡事漫不經心的他很難搭在一起,「別再戴你那什麼鬼「闢邪血綠翠」出現了。」
似乎知覺自己的話重了點又容易啟人疑竇,他在電話里很快地改變了語氣,「你知道的,我是專司捉鬼的,你戴了別人的護身符出現在我眼前,就像是在嘲弄我沒本事似的。」
現在回想起來,她才想通了莫邪不讓她戴玉佩的原因,為的是要保護瑤兒,而且,自從她不再戴闢邪血綠翠後,瑤兒才開始對她的出現表示歡迎,也才願意和她開始親近。
所以瑤兒是個猴精!就是那天禪和尚想要降伏的猴精!
得到結論後的易亭亭心跳如擂鼓,連眼角都不敢稍瞬一下,一來是有些害怕起身邊的猴精少女,二來是怕被莫邪洞悉了她的心思。
幫精,好可怕!
那麼可愛的一個女孩子,骨子里竟然非屬人類,這件事情莫邪應該是知道的吧!
天下的妖邪想避過他的眼楮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若真是如此,他又怎麼還會去喜歡上瑤兒?怎麼會去喜歡上一個猴精?
易亭亭回想著莫邪剛剛是這麼說的——
靶情這東西還真是沒半點兒道理可循,反正,愛就是愛了,等你發現時,什麼天殺的問題都已經不再是問題了。
莫邪這話里有些玄機似乎又有些無奈,難道說,他是遭猴精所蠱惑,愛與不愛都已經由不得自己了?
是的!一定是這樣子的。易亭亭在心里拚命點頭,他一定是遭了妖祟才會沒頭沒腦地愛上了個猴精的,上一回,不也曾有個女鬼對他死纏不休了好一陣子嗎?
真糟糕!早叫他別整日踫觸這些邪物了他總不听,這回還真是被「妖」迷了心竅!
那麼……易亭亭咬咬唇,她又該怎麼做呢?
遭了祟的人肯定是不會承認的,她若開口要求莫邪遠離瑤兒,以他目前的沉迷他鐵定是不會同意的,而惠馨姑婆和莫大哥的家人也一定勸不動執拗的他,換言之,她能做的只有讓那猴精自己知難而退,自動消失離開他了,而能降妖伏魔的人除了莫大哥外,還有個不錯的人選……
思及此,易亭亭雙眸露出了解月兌的光芒。
是的!
她知道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