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寧夏送朱希上了樓,朱希堅持要他進屋內喝一杯熱茶再走。
他不是第一次來她住的地方,但通常都是送到門口,雖然說已經是訂了婚的未婚夫妻關系,實際上他們卻還陌生得可以。
「對不起。」她把泡好的凍頂烏龍送到他面前,自己在他身旁有點不安的坐下,手里也抱著一個裝著熱茶的保溫杯。「因為我的事讓你受到不必要的困擾,我真的很抱歉。」
「那個男人愛你。」
朱希一愕,詫異的望住他。
「你不應該輕易放棄一個愛你的男人,尤其在你還很愛他的狀況下。」柳寧夏說得語重心長。「人的一輩子有多長呢?應該在可以愛的時候就勇敢去愛,就算錯了,又有什麼關系?」
飛蛾撲火嗎?
這樣的愛情觀,一點都不像她所認識的柳寧夏。
朱希怔怔地看著他,搖搖頭。「不,他不愛我,他只是一時失去所以才變成這樣,因為他太習慣擁有、太習慣掌控一切,因為我跳月兌了他的掌控,所以他才會覺得困擾。」
柳寧夏笑了。「傻瓜,雷伊不是普通人,像他這樣冷靜理智的男人如果不愛你,不會像剛剛那樣失態。」
她是身在其中,所以才沒能深切感受到那男人對她的強烈佔有意味是多麼的濃厚與明顯。
「我要嫁的人是你,我決定了。」朱希放下茶杯,不想再動搖。
為了作這個決定,她花了太多時間去思考,她相信自己沒有錯,更相信自己這樣做才是對的,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她相信只有她這個當事人才能明白。
「你應該再想想。」
「不要,我喜歡你,我想跟你這樣的男人走一輩子,柳寧夏。」她側身抓住他的手,很認真地對他說。
「要不要試試?」柳寧夏突然靠過來,鼻息近在咫尺。
她屏住氣息,有剎那間想退縮,可是她不容許自己回避。
他吻她,她閉上眼,想的卻全是雷伊,她感受不到他的唇,只感覺到溫溫的貼觸,不帶激情,也沒有心動。
她睜眼,不知該說什麼。
「知道了吧?你真的不愛我。」柳寧夏微笑,起身離開。
她伸手抓住他。「不是這樣的……一個吻不能代表什麼!我喜歡你是真的!就算我還沒愛上你,那又如何?我相信我會慢慢愛上你的,我們還是可以幸福的過一生,不是嗎?」
柳寧夏看了她好一會兒,點點頭。「或許吧。」
「柳寧夏……」
「你好好睡,不要想太多,明天早上我來接你上班,嗯?」
柳寧夏還是走了。
而她,又是一夜難眠。
她真的想過,也許,她真的不是愛上雷伊。
也許,那個男人對她的吸引力是因為聚少離多造成的幻象。
畢竟,在她心底,那個男人從來都不曾是她未來丈夫的人選,她也更不會是他未來妻子的人選,這樣的關系,怎麼看都只能說是伴,不是嗎?
她真的曾經以為,她沒有愛上雷伊。
所以,當她找到真正的幸福,找到真的可以真心相愛的男人時,她會忘記雷伊的一切,至少,時間也可以幫她淡忘掉一切。
他,卻這樣莫名其妙的出現,打亂她的生活……
她生氣也迷惑,亂成一團。
清早,天空便下起了雨,讓本來就不太溫暖的春天,變得更加的涼意襲人。
柳寧夏送她到公司門口,在她下車前,有點突然的開了口——
「這幾天,我得到日本出差,臨時的,對不起沒提早告訴你。」他說得泰然自若。
她看著他,沉吟半晌。「我還是要嫁給你,請你不要逃,如果你突然要去日本出差的原因是我,我想那一點必要都沒有,我已經決定好了。」
柳寧夏笑著伸手去模模她滑順的長發。「沒這回事,我不會因為任何事去躲任何人,是真的臨時,因為事務所里有一個建築師昨晚突然出車禍,日本那個合作案很重要,所以我必須代替他親自跑一趟。」
她抬眸,笑著瞅他。「那……要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
「日期不太確定,可是應該不會太久,趁這個機會,你可以看看自己會不會想念我?」
又是這句……
「關于我剛剛的宣言,你有什麼意見嗎?」如果有,她必須知道。
柳寧夏還是一貫的微笑。「我尊重你的決定。」
听著,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原來,他對她真的沒有愛,這樣的溫和有禮,讓她真的有點失落和沮喪。
「那……我們是不是該吻別一下?」她掩藏住情緒,俏皮的伸手指指自己的臉。
柳寧夏很想大笑,不過還是很配合的湊上去吻了她的頰畔一記——
「再見,朱希。」他說。
听起來,竟像是分手前的告別。
下了車,她微笑的跟他揮手,目送他的車子遠去,一轉身,卻撞進一堵寬大的肉牆里——
「啊!對不……」朱希模模被撞痛的鼻子,抬起頭來想道歉,卻發現對方意是雷伊,她傻住了,再次被他的出現弄得措手不及。
雷伊卻沒有讓她有太多發呆的機會,牽住她的手便走——
「等等,你要帶我去哪里?」
「陪我吃早餐。」
「我吃過了!」
「所以我說的是陪我吃。」
「我不要!」她想甩掉他的手。「我沒義務要陪吃早餐!你忘了我是別人的妻子了嗎?」
此言一出,雷伊冷冷的眸光掃向她,他已經很努力假裝剛剛沒看見她和柳寧夏在車內的親密吻別了,她卻很努力的想要提醒他,她身為人家未婚妻的事實?非得這樣挑戰他的忍耐極限不可嗎?
天曉得,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跟一個女人在大馬路上拉拉扯扯的一天,這實在有失他的格調。
雷伊索性放開她的手,很紳士的站在一旁看著她。「你一點也不想對挽回這間公司而做出一點點犧牲與努力嗎?」
朱希挑挑眉。他在威脅她?
「或者,我還得對柳寧夏工作的事務所下手?還是干脆讓他家老板找個不太名譽的名目把他辭了算了?」
他,真的是在威脅她!
可惡的男人!卑鄙的男人!朱希氣呼呼地睨著他的俊臉瞧,胸口起伏不定。
「你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雷伊聳聳肩,淡淡地提唇。「只是陪我吃一頓早餐,有這麼難嗎?需要我說出更難听的話才可以?」
朱希撇開臉,把手放在外套口袋里率先往前走。「想吃什麼?中式西式?」
「港式。」雷伊跟上,走在她身畔,高大英俊的外貌在大街上吸引了眾多行人的目光。
朱希則轉過來瞪他。
佰式?他在故意找碴嗎?就算想吃港氏飲茶,也得等到快中午人家餐廳開始營業才吃得到啊!
雷伊很無辜的看著她,好像讀得懂那一閃一閃的眼楮里,對他所做的控訴與不滿似的,解釋道︰「我只是想吃廣東粥。」
一句他想吃,朱希領著這高大的男人走了長長的一段路,在巷子里轉啊轉地,才在一個小攤子前面坐下來。
雷伊看看四周,沒有馬上坐下。
「這個時候只有這里賣你要吃的東西,我不是故意要帶大老板來這種小攤子吃飯的,所以不要一直用質疑的眼光看著我,以為我故意在整你,OK?」朱希沒好氣地說,伸手把他拉下來坐著。
人很多,高大的雷伊只能緊緊挨坐在她身旁,雖然對這樣的用餐環境很不滿意,倒也沒說什麼,反而因為可以這樣挨著她坐,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愉快,這可能是這一趟來台灣最讓他感到心情平靜的一刻了。
朱希叫了一碗大的廣東粥,幫他在碗里加油條,又拿湯匙在他碗里幫他攪了攪才遞給他。「吃吃看吧,你應該會喜歡。」
「你不吃?」
「我不是說我吃過早餐了嗎?你以為我在騙你?」
「和柳寧夏一起吃的?」
「嗯。」
雷伊舀了一口粥進嘴里,熱熱燙燙的,味道比他想象的好太多。
「這就是你想要過的生活?」他突然問。
她看著他的側臉,沒答腔。
他繼續吃著他的粥,又問︰「他真的是你想要的男人?還是因為他願意娶你,所以你就決定嫁了?」
朱希覺得他的話真的很好笑。「以我的條件,願意娶我的男人多到數不清。」
「既然如此,為什麼是柳寧夏?」
「為什麼不能是柳寧夏?他溫文儒雅,英俊挺拔,體貼細心,寬容大方,成熟穩重,幾乎找不到缺點。」
雷伊听著,粥也呼嚕呼嚕吃了快一半,意外的沒有反駁她的話,就像在听一段事不關己的話。
朱希坐在一旁,因為他的沉默而感到有點不安,手腳似乎不知往哪里擺,因為太擠,所以她不太敢亂動,結果她座位的另一邊換了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才一坐下便挨上了她,而且還越挨越近,雷伊雖然專心在吃粥,可頭頂上好像還長了眼楮,突然伸手一把將她摟進懷,直接用他的手臂隔在她和那個男客人之間,不讓任何人踫觸到她。
她抬眸看著他,頭一次有被這男人保護的感覺,感覺很奇怪,卻特別窩心。
她一直看著他,害他也不得不抬眸瞄了她一眼。
「下次不要再來這種地方吃東西了。」他說。霸道得不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雷伊速速吃完粥付了錢,拉著她的手就走。
必到公司的路還好長,他拉著她的手始終沒放,她想抽回,他卻突然開口——
「我也可以娶你,如果……這是留住你的唯一方式。」
聞言,朱希的心剎那間漏跳了一拍。
她幽幽地瞅產豐他,覺得胸口又悶又疼,淚驀地兜上眼眶。
雷伊站定腳步,回頭面對著她絕美的容顏,抬手,抹去她眼角不小心滲出的水珠。
「你哭,是代表很開心嗎?我是不是可以把它解讀成你答應留在我身邊了?」他溫柔的輕問。
他,幾乎沒有見過她的淚,此時此刻這樣看著她在面前流淚,心一整個揪著纏著繞著,方知道苦。
開心嗎?朱希真的不知道。
在她和另外一個男人訂婚之後,這男人才說他也可以娶她,她真的不知道她該哭還是該笑?
不過,她至少確定了一點,這個男人真的很在乎她,比她所以為的還要在乎很多很多,他明明為了他的接班計劃打算和名門千金企業聯姻,卻因為她而決定舍棄,說要娶她,只因為他想留住她。
扁這一點,就值得她愛他了吧?
扁這一點,就值得她釋懷了吧?
餅去那一年半的日子里,就算他從來沒說過愛她,那又如何?他們曾經走過的那一段,和一般戀人何異?有在乎,有牽掛,有思念,有不舍,他們緊緊擁抱過彼此一次又一次,只是少了一個承諾,又如何?
終究是,深深愛過的吧?
她看了她許久,終是笑了。「謝謝你,雷伊,只要這樣就夠了,因為你這句話,我想,以後的我都可以很幸福,沒有遺憾。」
他微微擰住眉。「什麼意思?」
「我不需要你娶我。」她拒絕,因為她不接受施舍;她拒絕,因為她不想成為他事業的絆腳石。
她想要幸福很久,而不要因為一時的感動而葬送她的愛情。
是,她愛他,很愛他,寧可保留最美的那一刻,而不想要有一丁點的牽強。
「朱希……」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嫁給你,雷伊,事實上,你連要承認我是你的女朋友這件事都很難宣之于口,不是嗎?」
雷伊冷冷地看著她。「所以你更該知道,當我說要娶你的時候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又得承擔多大的壓力,甚至可能犧牲掉什麼,不是嗎?」
她笑了,努力的忍住不哭。「是啊,我知道。」
「那你還是要拒絕我?」
「嗯。」
「因為柳寧夏?」他不想問,卻非得問不可。
「不是,是因為我愛他。」她鎮定的望住他,很溫柔的望住他,一字一句的慢慢說。「或許我真的喜歡過你,可是,我現在愛的人是柳寧夏,我的未婚夫。」
她說謊,她知道,但他不會知道。
只要她想瞞,只要她永遠不承認,他絕對不會知道她是深深的愛著他,愛到希望他的一切都順順利利的,不必因為任何人,包括她,而再受到一丁點的委屈與不平待遇。
雷伊的確不知道這女人心里究竟在想什麼,只知道自己被拒絕得很徹底,自作多情到讓他自己都生氣的地步。
「這就是你的答案?真心的?」
「對。」
「你確定听清楚了?我剛剛是在跟你求婚。」
「我听得很清楚。」她祈求著他不要再問了!再問下去,她會後悔的撲到他懷里去,說她要嫁他、要跟他走。
「我知道了。我會離你遠遠地,不會再打擾你。」雷伊終于松開她的手,轉身離開。
朱希看著他離去的背景,心碎成片片。
有一秒鐘,她後悔得要死,她很想追上去抱住他,可她忍住了,把唇都咬破了,也沒追出去。
「我愛你,雷伊。」她喃喃自語著。
心,似乎也在這一剎那間被掏空……
連續幾天,朱希覺得自己活得有如行尸走肉,常常發呆恍神不說,寫稿時不是腦袋一片空白,就是寫出來的東西前後不連貫,漏字百出,她悶壞了,有一股沖動想丟下這一切跑去度假,雖然她也明白,就算她去度假也改變不了她郁悶的心情,可總比被困在辦公室里好。
自從前幾天她衣衫不整的從雷伊的辦公室出來後,每個人看著她的眼神都很詫異,雖然沒人真的敢在她面前問什麼,但還是讓她覺得不太舒服。
「朱主編,听說今天下午變成你要跟我去采訪那場寶麗飯店的國際服裝秀?」小歐像風一樣沖到她面前。「這些是那個小編編要我交給你的,她的父母臨時出了車禍都在醫院里,受傷似乎不輕,她卻還惦著下午的秀,這樣的小阿很難得,你要記得,以後有機會要加她薪,嗯?」
朱希抬抬眉,點頭。「嗯。」
就這樣?
小歐看著她,突然伸手去模她的額頭。「你沒事吧?有沒有發燒?」
正常來說,她應該挑眉瞪著他,問他是不是管太寬了才對!結果,她竟是這樣的反應?所以說,最近她真的很怪,不能怪他疑心。
朱希沒拍掉他的手,還是懶洋洋,拿起他拿來的那堆資料對他揚了揚。「我得馬上看完這場秀的數據,然後我們早一點到現場去,這場秀是我們雜志社協辦的,我想早一點去盯場,看看燈光音效是不是都OK,你也得幫我瞧瞧拍出來的鏡頭效果好不好——」
「遵命!知道了!」小歐對她舉手敬禮。「下午我們開車一起去現場嗎?要約幾點?」
「不,我自己去就行了。」她有氣無力地對他知笑。「你知道的,有時候我想要一個人,對不起。」
小歐又把手伸過去模她的頭。「你的額頭真的有點熱,沒關系嗎?」
朱希笑了,抓開他的手。「夠了喔你,我又不是你的女人,你不要對我這麼好,如果害我愛上你這個小弟弟怎麼辦?」
「喂,什麼小弟弟?你不知道這樣說話會讓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抓狂嗎?我可是很勇猛的……」
「好,我道歉。」她快快舉手投降,大笑。
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小歐是成功的把她逗笑了。
她笑到眼淚都流出來,小歐則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望著她,將她笑中的淚納入眼底。
「如果可以,去大哭一場吧,朱希。」小歐突然很認真地說。
什麼跟什麼……
朱希斂了笑,幽幽地看著他。
她心底的傷,這小男人為什麼似乎比她還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