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希幾乎一夜未眠,早上柳寧夏特地開車來接她,因為有數十盒的訂婚喜餅要發給同事,所以需要他來當司機及搬運工,把所有的東西都就定位之後,柳寧夏便開車去他的建築事務所上班,約好晚上一起吃飯。
結果柳寧夏的車子才開走,她就被班總監叫到辦公室,攝影師小歐像當賊一樣的閃進來湊熱鬧,神秘兮兮得像是公司里有什麼可疑人物。
「公司鬧鬼了嗎?」朱希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們兩個。
「差不多。」小歐點點頭。
班老大瞪了小歐一眼。「你不會真不想混了吧?」
小歐笑咪咪,手掌朝上。「給我資遣費,我馬上走人。」
朱希累得找椅子坐下來,包裹在黑色牛仔褲里頭的長長美腿,作勢往小歐身上踢去。「你想走?門兒都沒有!除非跟著我走。」
「好啊。」小歐連忙飛到她身邊,半蹲半跪在她面前。「我偉大的朱主編,您到哪兒小的就跟到哪兒,絕對不離不棄。」
朱希笑出來,很想模他的頭贊他一聲乖,卻對上他的眼,迷迷蒙蒙地,玩笑中帶著一股讓人猜不太出來的深意。
她的眸光閃了閃,突然湊近他的臉。「喂,小歐,你可不要愛上我喔,那是一件絕對不被允許的事。」
她說著,笑著,清淺的就跟小歐的眸底所隱藏的情愫一樣,讓人有點模不清也猜不透。
偏偏,他懂,笑著去扯他的長發。「你不要太自戀了,朱希小姐,你當我小歐是沒女人愛嗎?會去愛你這個老我三歲的女人?」
朱希聞言大笑,銀鈴般的笑聲在整個辦公室里回蕩。
班總監看著這個又看看那個,咳了兩下才道︰「你們兩個夠了喔?當這里沒人啊?還有,朱希,你即將是有夫之婦,不要隨便笑成這樣,會把男人給迷死的,那就罪過了。」
朱希的眸睨向班,一反剛才的燦笑,回復她平常有點清冷的模樣。「說吧,一大早叫我進來做什麼?」
「那天沒機會告訴你,所以想要提早一點告訴你,免得你被嚇壞,是關于我們公司被並購的事,听紐約總公司那頭說,有可能收掉台灣分公司……不是,我是想要告訴你,並購我們的財團是TF……」
「TF?」朱希一愕。「那麼雷伊……」
「就是BW雜志社的新老板。」小歐界面道。「這就是為什麼那天我得親自開車,帶他去參加你不準同事們參加的訂婚宴的原因,當然,他命令不了我,是班逼我的,班說他一家老小都在台灣,他愛BW,他不能在他快要退休的這幾年丟掉這份工作,所以我才去當他小弟的。」
班沒反駁,拿出手帕來擦汗。「朱希,你可以去跟執行長說說看嗎?關于收掉台灣分公司的事。他會親自去參加你的訂婚宴,我想,你跟他的關系應該很不錯,雖然我不知道你何時認識這麼一位大人物,可是,我很感激你認識他,如果可以,我想你能不能救救這間雜志社?」
他從紐約總公司被派來台灣當總監已經快十年,這里等于是他的第二個家,如果這間公司被收掉,已經五十幾歲的他回到紐約也沒他的位置,當真要失業了,何況,他很愛這里,也愛這間公司,一千一萬個不想離開。
朱希沉默不語。
突然覺得這一切都荒謬透頂。
那個男人,是因為要親手結束掉在這里的一切才回來的嗎?
下午,長年空在那里形同虛設的BW社長辦公室外頭,突然變成雜志社內人人必經之地,女人打扮得花枝招殿的,借故在門口晃來晃去,男人們也不遑多讓,把筆電拿到社長辦公室門口外的會議室里看似非常認真的工作,眼楮卻一直往那扇門望去,期盼它可以馬上打開,然後讓里頭那位大老板可以親眼目睹他們有多麼努力且認真的工作,最好還可以上前打招呼報上自己的名字,讓老板或多或少留一點好印象。
結果,被叫進門里的只有一個女人叫朱希。
她看看他,神情復雜,腳像是被定住了,動也不能動,她就站在離門邊最近的位置,卻好像怎麼樣也無法在他的目光下走開。
這個時間,在紐約是半夜睡覺時間,這男人卻好像沒時差,精神奕奕、容光煥發又英俊逼人到了無法無天的程度。
「我听說你想收掉這間分公司?」朱希開口,率先打破沉默。
雷伊睨著她,淡笑著,波紋很淺,就是這樣的他,常常讓她看得有些發愣。
「嗯,是有考慮過。」
「為什麼?我們的業績其實還不錯,在業界的評價也很高,雖然是分公司,但還是有能力主導某部分的業務及主題,而且東西方人所喜好的東西及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樣,就算是同一場服裝秀,紐約和台灣這兩邊的拍攝角度和介紹方式也都不同,各有各的特色和市場,不是嗎?」
雷伊看著她,輕挑起一道俊眉。「也許對我來說,這樣兩邊動作的模式並不能替我帶來我想象中的收益,而整並在一起所節省的成本,甚至比這家分公司所帶給我的利潤還要高,如果真是這樣,我沒有理由保留它。」
「你的意思是失去台灣這個市場也無所謂?」她高傲的仰起下巴,美麗的眼楮堅定不已地望住他。
他也看著她,暗自贊嘆著她此刻驕傲又自信的美麗。
他太久沒答腔,朱希咬住唇,繼續道︰「難道你不打算進軍大陸市場嗎?台灣比任何一個國家更了解中國,也比任何一個國家的人更容易融入其中,光語言這一項你們就望塵莫及,以TF的強大財團背景及雄厚的資金而言,把台灣當亞洲出版中心,營銷到全中國,是不是更可行?TF在美國可以帶領流行,難道沒有雄心壯志以成為中國的流行創造者自居?」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雷伊很少有機會見到這樣的朱希,他知道她有能力又自信而美麗,但眼前的她卻比他所以為的好太多,犀利卻沉穩,講話的邏輯明坑邙有條理,是那樣驕傲又有見地。
他突然好想吻她。
起身走上前,他修長好看的指毫無猶豫地撫上她江山如畫美麗的頰畔——
朱希一嚇,下意識想退開,一只大手卻扣住她的縴腰往里帶,讓她整個人跌進他寬大溫暖的懷抱里。
心,怦怦怦地跳著。
她仰起臉想罵人,卻剛好迎上他迫近而來的吻,剎那間唇齒交纏,鼻息交融,那曾經熟悉的味道,那曾經不止一次相貼近的心跳,憑借著這個吻,挑惹出那一段又一段動情的滋味……
她的蓓蕾挺立,敏感的磨擦著衣料,腰上的大手像是烙過的鐵般,燙得她渾身仿佛著了火,一切的一切都要失控,就如之前的每一次……
他的吻從她的唇移到她的頸、鎖骨和胸前,她嬌喘著,整個人幾乎都要癱軟在他懷里……
腦袋嗡嗡作響,她有點神智不清了。
迷惑在他的吻里,沉溺在他點燃的情火爆城,臣服在他的霸氣里……
不,她不可以臣服!
她已經跟別的男人訂了婚,她已經決定要了斷和雷伊的這段地下情,她也已經決定要過屬于她的幸福,絕對不可以臣服……
就算,他的吻讓她心動,他的擁抱是如此令她眷戀,他的笑是多麼令她照迷,她都不可以再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驀地,朱希狠狠推開他,自己還因此站不穩而後退了幾步,卻因此用力的撞上了後方那扇離她本來就不遠的門。
她疼得差點飆出淚來,伸手撫向頭,雷伊則氣悶地望住她,下一秒鐘他的大手覆蓋住了她的手,輕輕地揉著她被撞疼的後腦勺。
「很痛嗎?公司里有沒有冰敷袋?」他擔憂地問。
有。但是她不想告訴他。
她只想快快離開這里,離開他的懷抱,遠離他的視線,否則,她擔心自己會毀了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
總是這樣的,這男人像是她生命里的克星,總是打破她的規則與計劃,一再地讓理智的她失控。
「我沒事。」朱希再一次推開他。「我只求你,不要再這樣子對我,也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
說完,她找開門沖出了辦公室,卻听見一堆人的驚喘聲——
朱希抬起頭來,看見外頭杵了不少同事,全都瞪著她,再後知後覺,她也該知道自己身上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低頭,她便看見胸前襯衫的領口意外的敞開,一顆應該在上頭的鈕扣竟然消失無蹤……
懊死的!
她不太淑女在心里發出一聲低咒。
這一晚的晚餐,柳寧夏發現朱希換了一件衣服,和早上出門時不一樣。
他打趣地問︰「怎麼?和我吃個晚餐還特地去買新衣服穿嗎?那以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不是要買三百六十五件新衣服?」
朱希心虛的故意眯眼假笑。「怎麼?柳大建築師怕我把你的錢也拿來買衣服嗎?如果怕,現在還來得及退婚,我可不接受當天落跑的新郎。」
也許,電影里這樣的情節很浪漫也很有趣,但如果真的發生在她身上,她可能會丟臉到想去死。
聞言,柳寧夏微笑地看她,他的笑和某人不同,不是那種令人迷亂的笑,而是一種極溫柔寵溺的笑,像大海一樣,又深又廣,可以包容一切。
「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的,但如果落跑的人是你,我會無條件原諒。」他淡淡地說。
如果一個人可以在結婚當天發現自己不愛對方,總比結婚之後才發現來得好——這是他柳寧夏對感情的邏輯。
朱希看著他,下意識地用湯匙舀了一口冰淇淋塞進嘴里輕輕嚼著。
「看來我要嫁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大方的男人?」她輕哼了一聲。
柳寧夏還是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終于發現自己根本不想嫁給我,婚禮那一天是你的最後期限。」
他用「終于」兩個字。
朱希意外的看著他。「你以為我根本不想嫁你嗎?」
「我是說如果。」
她無語,低頭把飯後甜點冰淇淋吃光後,再把桌上的葡萄酒大口飲盡,紅酒有點澀,就像她現在的心情。
柳寧夏送她回家,在路口她便嚷著要下車,他只好把車子停在路口,說要陪她走回家。
她沒鬧性子,他停車,她也乖乖的等在一旁,可說她真沒鬧性子也不是,因為她會在路口就說要下車,分明就是在鬧性子。
柳寧夏停好車走到她面前,朱希伸手去拉住他的手。「我是你的妻子了,對吧?柳寧夏先生。」
「是未婚妻。」
「未婚妻就是妻子了。」
柳寧夏笑著點頭。「好,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听起來,真的有點勉強。
朱希苦笑,不知道自己替自己選了一個什麼樣的男人,明明條件好到不行,可以找到這世上任何一個比她更美更好更愛他的女人來娶,卻莫名其妙的便答應了她的求婚……
「柳寧夏……」
「嗯?」
「我們會很幸福對吧?」她仰著一張古典清麗的臉睨著他。
柳寧夏回望著她,不語。
本來,他也以為他們兩個人結婚可以很幸福。
可是自從那個叫雷伊的男人出現後,他就不再有把握了,因為他可以掌控自己的心,卻不能掌控她的,兩個人在一起要幸福,至少,必須有一個人是愛對方的,如果兩個人都無法愛對方,又怎能幸福?
「如果你覺得會,那麼應該就會,因為我會盡力。」他這麼對她說。
沒有甜言蜜語,也沒有承諾。
朱希幾乎可以判定,眼前這個男人跟她就算真的從談戀愛開始交往,也不會有太大的火花。
可是,她知道這樣的男人可以跟她一起平凡的過日子,而且只要她願意,兩個人可以白頭到老。
這,不就是她要的嗎?
比起那燦爛一時的美麗火花,她比較想擁有的是一輩子被一個人重視與珍惜的感覺。
朱希拉著他的手往她住的地方走,這條巷子算是寬,一邊是住家,一邊是公園,散步走著感覺很悠閑。
直到——巷子的盡頭處,出現了一個高大英挺又出眾的男人,那男人的身上只穿著一件極具質感的灰色線衫,迎風而立。
三月的晚風,依然透著涼意,連穿著風衣的她都還覺得有些冷,她不懂,那男人為何要這樣傻傻的守在她家門口?這根本跟他的形象完全不符,就像他突然出現在她的訂婚宴上一樣,讓她迷惑不已。
朱希握著柳寧夏的手緊了緊。
柳寧夏低頭看著她。「就送你到這里,我先回去了。」
朱希不放手,反而抓得更緊。「送我上樓好嗎?」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就算不逃避也不能解決問題。」她拉著他的手,很無助。「柳寧夏,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嗎?我需要你的保護,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
這一刻,她是膽小表,還是個賴皮鬼,她知道,但無所謂,她就是不想面對雷伊。
終究,柳寧夏還是依了她,牽著她的手越過那個不知在這里站了多久的男人,打開一樓的門就要往樓上走去——
「她是我的女人,一個跟我上過很多次床的女人,你還要嗎?」雷伊突然在他們身後說。
朱希愣住了,覺得身上的血在倒流,她愣愣的轉過身,完全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雷伊,會為了打擊她而說出這樣的話來。
心,在疼著,扯著。
不明白他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出言傷害她?
她想上前打他一巴掌,卻被柳寧夏給拉住了,他對她搖搖頭,轉頭對雷伊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在乎。」
「是嗎?那今天早上的那一次呢?你也不在乎?你應該發現她換了衣服吧?因為早上我不小心把她的上衣鈕扣扯掉了——」
「住口!雷伊!」朱希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聞言,柳寧夏一愕,卻依然只是淡道︰「我不在乎。」
說完,柳寧夏拉著朱希就要上樓,雷伊卻上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根本不愛她吧?柳寧夏,心里愛著別的女人卻又要娶另外一個女人,不覺得很卑鄙嗎?」
雷伊是故意激怒柳寧夏的,因為覺得這男人的從容實在礙眼。
終于,柳寧夏那始終平靜的神情動了動,他意外的挑眉,神色有些不悅。「你調查我?」
「當然,我的女人要嫁的男人,我怎麼能不查?」雷伊迷人的一笑,很高興這男人終于變了臉。「因為你愛著的始終是另一個女人,所以才對朱希的一切如此不在意,你應該對她誠實,說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愛上她,也不可能給她她想要的平凡的幸福。」
柳寧夏瞪視著他,那些陳年往事這樣被揭開,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雷伊這個男人可以神勇廣大到這種程度,竟然可以查得到他的過去——那些,他打算把它封存起來的過去。
朱希看看柳寧夏,再看著雷伊,驀地,她走出來擋在柳寧夏面前。「都過去的事了,我也不在乎。」
這兩個人,你護著我,我護著你,是故意在他面前曬恩愛嗎?
「是啊,你當然不會在乎,因為你也不愛他,你愛的人是我。」雷伊冷冷地指控著。
「你……」朱希一臉蒼白的瞪著他。「誰說我不愛他?我明明跟你說過我是因為愛他才嫁給他……」
「你是在自欺欺人。」
她咬住唇,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真的從來都沒想過,雷伊會連她的幸福都不能容忍。
他想毀了她的一切嗎?她的愛情、她的婚姻、她的事業、她的一切……
懊死的!她竟然開始恨起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