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夜晚,飄浮著蠢蠢欲動的氣流,炙熱的火輪雖已西沉,但滯留在空氣中的悶熱仍揮之不去。
扮萍拎著剛買好的晚餐——牛女乃和三明治,緩步踱進涼爽的大廈。當冰涼的空氣迎面撲來時,她不禁暗暗地吁了口氣。
夏天真的來了,她心想。回到空蕩蕩的辦公室,她優哉游哉地一邊嚼著三明治,一邊看著剛打印出來的企劃書。她以嚴格審慎的目光評量自己的企劃,揣想著執行的可能性與困難度。
蚌然電話鈴聲響起,在偌大、空蕩的辦公室中回響。
「褚虹萍。你好。」她迅速接起電話,公式化地答著。納悶誰會在這時打電話進公司給她。
「女人,你真的還在公司啊。」話筒傳來宋君兒的聲音,語氣中的關切讓虹萍笑彎了眉眼,「拜托!你老板是不是有虐待狂!連加了快一個禮拜的班,公司是沒人才啦?要你這麼拼命?」
扮萍聞言,哈哈大笑,「老媽子,你念完沒有?瞧你說得我好像一年到頭都在加班,怎麼?沒有我陪你,你寂寞了對不對?」
卑筒里傳來一記悶響,像是某人摔倒的聲音,「褚虹萍!拜托,沒看過比你更‘大面神’的人了,我不過好心慰問,怕你被老板‘苦毒’,竟惹來‘摔地之禍’。」
扮萍大笑,放下筆,坐在椅子上的她旋來轉去,差點沒步上宋君兒的後塵,來一場「世紀大浩劫」。好友的關心,讓她心中泛起一道暖流,溫撫了疲憊的心。
「別笑得活像三八,我是你朋友耶!我跌倒,你竟笑得那麼開心。」
「怎麼會?我只是在表示我的‘感動’,我是那種沒有同情心的人嗎?」
卑筒傳來一陣沉默,然後才響起宋君兒的聲音,涼涼道︰「我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你的‘感動’?」
扮萍再次大笑,隨口又笑罵了幾句,宋君兒迭聲交代她別忘了吃飯後,才收了線。她嘆口氣,知道有某個人真心關心自己,這種幸福感很容易讓人沉溺。
只不過,不知為何,她的心中仍有個部分像是缺了個口,那是再深的友情也難以填平的。
她搖搖頭,避免再去細究那份孤單與缺憾。
「你常一個人留在辦公室發呆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虹萍猛力一轉,雙腳「砰」地撞上冷硬的資料櫃,痛得她眼角沁出一滴淚。撫著痛處,虹萍斜眼瞪向罪魁禍首。
只見一派瀟灑自如的方野森,嘴角含笑地倚在門邊,昂揚的飛眉、深邃的瞳眸,讓她的心跳亂了譜。
方野森滿臉興味地望著臉紅的虹萍,驚訝地發現,心中的不快一掃而空。今晚他應好友唐菱之邀,參加一場慈善晚宴。原本有美女陪伴應是一件快樂的事,但唐菱卻突然對媒體透露她和他可能即將步入禮堂的決定。
他並不排斥婚姻,對這個交往三個月的女伴也不討厭,但感情也還不至于到論及婚嫁。面對唐菱這種先斬後奏的逼婚招數,使一向好脾氣、有教養的他動了怒。
除了淡淡否認這件「婚事」外,他立刻向唐菱表明分手之意。確定有人護送唐菱回家後,方野森不顧尚未結束的晚宴,徑自離去。
帶著疲憊與不快,他回到位于辦公室樓上的住處,卻透過大樓管理人員得知還有人待在辦公室里。他好奇地走進辦公室,便看見正在發愣的褚虹萍。
而一見她怒眼圓睜的模樣,讓他突然興起作弄她的沖動,心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看到我有必要那麼激動嗎?」
他曖昧的話招來虹萍一記白眼。他卻是毫不介意,嘴角的微笑甚至咧成了刺目的大笑。
扮萍回過身不理他,方野森瞥一眼滿桌滿案的文件、資料,輕松地步入辦公室靠近她。
「拼命啊?」
听到他鍥而不舍、充滿興味的口氣,之前的悸動一掃而空。
她沒好氣地答︰「是啊!誰叫我的老板是個有虐待狂的狡猾狐狸,苦命的我不賣力點怎行?」
「別冤枉好人,我可沒拿把刀子架在你的脖子上,不知道是誰當初豪氣萬千地接下挑戰,說要令我刮目相看,怎能說我有虐待狂來凌虐你呢?」
扮萍啞然,瞪了他兩秒後,悻悻然道︰「你敢說你沒有其他居心?故意使用激將法,讓我自動接下這份苦差事。」
「此言差矣,我不過希望你英雌有用武之地,給你一個機會大展拳腳,若這樣也算居心叵測的話,我對你的確是‘用心良苦’。」
扮萍再次臉紅心跳地望著他,不明白今晚他為何總是用言語撩撥她,霎時,那吻的記憶再次浮起。
「算我說不過你,你走吧!我還有事要忙。」不管方野森究竟想怎樣,虹萍決定來個置之不理,埋首于文件中,冷淡地下逐客令。
但方野森依舊不為所動地佇立原處,只拿那道炙熱的目光,盯得虹萍直喘不過氣來。
五秒、十秒,環種庸去了。他仍舊不發一語地看著她,寂靜的室內隱隱有一股暗流沉重地流動著?br那熱切的視線讓她心浮氣躁,而他則是氣定神閑地望著她的背影。她敏感地察覺到他規律、綿長的呼吸,而她的卻越來越快、越來越紊亂。
終于,她受不了了——
「你非要在那兒當銅像嗎?能不能請你移駕到別的地方去?我沒時間欣賞你這件‘藝術品’。」
方野森有趣地露出迷人的笑容,無辜地眨眨眼,「沒辦法,我的肚子餓得動不了。」
扮萍翻個白眼,心里嘀咕;說得好像這是全世界最偉大的理由似的。
「那就去吃東西啊!瞪著我就飽啦!」
「你看起來秀色可餐。」方野森寓意深長地打量她的全身,眼里閃爍著邪惡的魔力,讓虹萍的腎上腺素陡然升高。
被了!她決定她受夠了,他的曖昧、有意無意的撩撥,讓她緊繃的神經達到最高點。雖然在美國類似這種言語上的挑逗,她早已司空見慣,也練就完美的應對技巧,甚至有時還能享受這種言語調情的刺激,但不知為何,一面對方野森,她卻無法一笑置之、從容面對。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極力克制自己的脾氣,道︰「你究竟想干什麼?你能不能明白地說出來,別這麼‘拐彎抹角’說話,何不給我一個痛快?」
方野森聞言,忍不住「撲哧」一笑,她真的很能取悅他,和她在一起,他感受到無比的輕松自在,而逗弄她不知不覺成了他下意識的反射動作。
他的確好愛看她生氣的模樣。
「我不想給你任何‘痛快’,只是想請你陪我一道吃飯。」他莞爾道。
「我不要!」她想也不想地就拒絕。
「為什麼?」
「因為我吃飽了。」
方野森瞄了一眼啃了一半的三明治,滿是笑意地說︰「你說謊,嘖!嘖!原來你害怕與我一同用餐。膽小表!」
扮萍才剛要昂首沖動地答應與他吃飯時,腦中一閃,識破道︰「少用激將法,那對我不管用了。再說,和你吃飯難保我不會食不下咽、消化不良。」
「這你大可放心,我會幫你準備各種胃藥,讓你‘安全無虞’。」突然,他恍然大悟地沖著虹萍曖昧一笑,「我知道了,你不想和我吃飯,是因為……怕受不了我的魅力,會臣服在我的西裝褲底下,是不是啊?」
扮萍氣急敗壞地直嚷︰「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笨蛋才會看上你。」
他搖頭直笑,「膽小表就是膽小表,明明就怕還虛張聲勢。這樣吧,只要你承認是怕受我吸引,會情不自禁地愛上我,我們就不吃。」
「你——好!吃就吃,誰怕誰。」
方野森挑眉微笑,彎腰作勢道︰「請。」
誰說激將法不管用?越是和她相處,方野森發現她的心思其實不難捉模,只要掌握要領,往往能無往不利。而他也越喜歡她這般單純、不復雜的個性。
走入電梯,方野森拿出磁卡刷了一下,然後按下最頂樓。虹萍狐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干嗎帶她到頂樓,那兒會有東西吃嗎?該不會是請她吃西北風吧?
當電梯門滑開,一個布置巧妙的玄關映入眼廉,當他們踏出電梯,玄關的燈亮起,然後方野森按下開關,所有的電燈隨之亮起。
扮萍驚訝地打量寬敞、明亮的客廳,簡單的設計將整層樓規劃成一個單身住家。牛女乃色的沙發讓人忍不住想窩在上面休憩,靠牆的大櫥櫃中,擺放著幾件光彩奪目的水晶雕飾,令人眼楮為之一亮。
「我沒想到你竟然就住在公司樓上。」
方野森輕笑,「這樣我才能就近照顧我的事業啊!順便盯著你們,看誰偷懶。」
「是嗎?我看是方便你賴床吧!住在公司上面,你大可睡晚一點,真狡猾!」
方野森聞言一笑,徑自解開領結沒有反駁。他月兌下黑色禮服,走向臥室,「你坐一下,我換件衣服。」
扮萍看著他消失在門後,一股心慌突然涌現。她就這麼跟來他的住處,似乎有點不妥吧?和他吃飯是一回事,但到他家,感覺總是怪怪的,似乎……太過親密了點。
就在她心中七上八下地考慮該拿什麼借口月兌身時,方野森已出現在她身後。
「我喜歡水晶,它的透明、純淨,讓人一眼就可以看透。如果人的心像水晶那樣透徹而坦白,或許這世間就沒有那麼多爾虞我詐了。」
直到他的聲音響起,虹萍才驚覺自己一直盯著櫥櫃中的水晶,她詫異地轉過頭望他。
「沒想到這話竟然是由你口中說出來的,你應該沒有這方面的問題才對,看穿別人的心思不是你一向最拿手的嗎?」
「那是因為某些人的心思較單純,容易看穿罷了。」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她。
「你都是這麼招待客人的嗎?」
他偏著頭打量著她,「你生氣了?」
「沒有,只是突然沒有胃口。對不起,我還有工作,先失陪了。」她現在只想盡速地離開他。
就在她經過他身邊,以為自己可以離去時,他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由于力道過猛,虹萍重心不穩地跌入他的懷中。
「嘖!沒想到這麼嬌小的身體里,竟藏著這麼多怒氣與精力。」他自然而然地環著她的縴腰,低頭嗅著她的發香,「小野貓,你都是吃什麼長大的啊?」
扮萍渾身一震,因為他的擁抱,也因為他對她的昵稱。現在他們之間不單只是親密一點,而是親密得過火了。她抬起雙手推拒他靠近的胸膛,不習慣突然和男人靠得那麼近。
她甚至不知道,她的臉、頸子皆已泛紅,在日光燈的照耀下,顯得粉女敕而誘人。
原本的故作冷淡,因他突來的擁抱而亂了調。她生氣地仰頭瞪他。
「關你什麼事?還有,別亂用昵稱叫我。」
「為什麼不?很適合你,尤其是現在在我懷里張牙舞爪的你,可愛得讓人想吃你一口。」
扮萍的呼吸一嗆,胸脯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其他原因,劇烈地起伏,曖昧地擠壓著他堅硬的胃。
她口干舌燥地看著他豐厚的雙唇,模糊地回想著曾與它們相貼的感覺,繞在她鼻尖的是干爽、好聞的男性氣味,環著她的是他溫熱、緊實的男性胸膛。
她覺得她的理智迅速沉淪,而感官則出奇敏銳。他的呼吸也開始和她一樣變調,濃濁而沉重地噴在她的唇上。
「我們的主菜還不知在哪里,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品嘗甜點了。」
他的唇貼上她的,他們的呼吸終于交融,自動尋找相同的頻率。而當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她的雙手已纏上他的頸背,她的臀則放蕩地貼著他的大腿廝磨、搖擺。
她驚慌地想命令自己松手,想停止這羞人的扭擺,卻發現她無能為力。
兩人同時倒抽一口氣,卻又不自禁地為這美好的貼觸而嘆息。方野森的嘴一邊自她的耳際滑至鎖骨,一邊踉蹌地抱著她移至沙發。
但當方野森的話在腦中反復敲擊後,她像從夢中驚醒般僵在當場,下一秒,她的身體已做出反應——將他推開。
「不!」
方野森滿臉迷惑地愣在原地,望著虹萍驚慌失措的臉,還一邊狼狽地滾下沙發椅背。
「為什麼?」
「我不能。」
「為什麼?」他的大叫變成咆哮。
扮萍深吸一口氣,「我就是不能。對不起,我今晚不該答應和你吃飯,不該到你家,更不該和你……親熱。」
就當方野森想開口時,虹萍飛快地攔截他的話,「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你有這種錯覺,平常我不會這麼……這麼隨便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袋突然……錯亂。」
望著滿臉困惑、陰郁的方野森,虹萍壓抑住心底翻涌的苦澀,總結道︰「對不起,我先走了。」
「等一下!」
方野森像突然回過神來,想阻止她離開,但虹萍卻已搶先一步奔出房,按下電梯,跨步而入。
方野森立即追出去,一手抓住即將合上的電梯門,「該死!你不能就這麼走掉。」
無法壓抑的淚在虹萍的眼底閃爍、翻滾。她睜著絕望的大眼望著他,低泣,「對不起……」
方野森呆住了。他的手無力地垂下,電梯門緩緩合閉,而虹萍傷心而恐慌的臉也被緩緩遮去。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抽鞭,當電梯傳來運作的聲響,他才驚醒。
拳頭用力地擊在緊閉的電梯門上。
「砰!」
扮萍站在電梯里,眼淚終于滾下。她脆弱地靠在冷硬的牆上,任心痛化成酸澀的淚宣泄而出。
她該怎麼開口告訴他,她不是不願、而是不能和他享受魚水之歡。想起短暫的婚姻、不堪的經驗,她如何能將對性的障礙與恐懼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