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怦……
怦怦怦……
春澤鎮上,臨近「蕭家堡」的最大一間客棧中,布置得極為雅致的最上等房間內,「門」門主——??玄月正兩眼直瞪著掛在牆上的畫軸,緊張得心跳如擂鼓,額際直冒冷汗,小手緊握成拳,腦海不時浮現想落荒而逃的沖動。
自從門中左右護法玄辰與玄星陸續出嫁後,門中就剩她和德叔、德嬸相依為命。德叔為門中園丁,打理門內一切粗活;德嬸則是門中廚婦,負責三餐煮食及打理一些瑣碎大小事。名頭不好听,卻是他們堅持要的,目的就是要讓外頭的人認定「門」不是一般上不了台面的小門小派,而是有園丁、廚婦的名門大派。
其實他們倆都是門中長老,毒技十分了得,要當門主綽綽有余,但他們對頭餃嗤之以鼻,也是想讓年輕的一輩出頭,因此便退居在後,適時提供他們的意見與想法。
眼看德嬸認真地將華麗精美的緋紅嫁衣一層層地往她身上穿戴,玄月便益發緊張,雙腿甚至已開始頻頻打顫。
「德嬸,我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不如咱們再想別的辦法混進「蕭家堡」如何?」玄月按住德嬸的手,試著說服德嬸打退堂鼓。
不久前,德叔和德嬸打探到「蕭家堡」的先人因緣際會得到一本「百毒秘傳」,據說那「百毒秘傳」為使毒寶典,其中的毒技之高超、厲害,連「唐門」最得意的「毒經」都無法與之匹敵,是以使毒的人皆想要一窺究竟,卻總是無法得知它身在何方,沒想到它竟是被深藏于「蕭家堡」,于是為了得到「百毒秘傳」加強使毒的功力,將曾失去的自「唐門」那兒如數取必,德叔和德嬸無不想盡辦法潛入「蕭家堡」盜書。
可那「蕭家堡」素有「天下第一堡」之稱,歷代堡主以俠義風骨揚名天下,它現任的堡主——蕭漠更是為人稱道、贊揚不已,蕭家代代相傳的風電雷馳八十一路掌法由他融會貫通加以運用後,更是教惡人聞風喪膽。
據傳,曾有數十名在江湖為惡、功夫不弱的盜賊和蕭漠狹路相逢,仗著人多勢眾出言挑釁,企圖打倒蕭漠好聲名大噪,怎料竟被蕭漠的風電雷馳八十一路掌打得猶如風中落葉,一個個慘敗且受到嚴厲的教訓,再也無法四處為惡。自此,蕭漠的威名更加遠播,武林同道提到蕭漠二字,無不豎起大拇指大大贊許。
「蕭家堡」既有毒門中人與其它旁門左道覬覦的「百毒秘傳」,自是擔心會有不肖人士潛入竊取,危害江湖,于是堡內守衛固若金湯,外人想要不動聲色地闖入「蕭家堡」,簡直比登天還難,德叔與德嬸亦每每鎩羽而歸。
懊不容易,德叔打探到今日是「蕭家堡」堡主蕭漠迎娶美嬌娘的大好日子,此事讓德叔靈機一動,想到可以來個以桃代李之計,讓她假扮成新嫁娘潛入「蕭家堡」,趁著洞房花燭夜,眾人酒酣耳熱之時伺機盜取蕭漠貼身收藏的「百毒秘傳」,然後揚長離去。
所以德叔與德嬸不動聲色地來到客棧,悄然迷昏真正的新嫁娘——姚紫絮與她的陪嫁丫鬟及房外的陪嫁護衛隊伍,然後德叔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姚紫絮帶到荒郊廢棄的茅屋囚禁看管,以防她逃月兌,橫生枝節,讓玄月悄悄取而代之。為了爭取時間,不讓人發現,德嬸不由分說,手腳利落地為玄月換上姚紫絮的嫁衣。
「如果有別的辦法,咱們早就想到了。「蕭家堡」嚴格控制出入的賓客與僕役,不是熟面孔,絕對無法混進去的。妳假扮成新娘子,有紅蓋頭蓋著,可以順利混進去,不被發現。妳曉得的,這是唯一的方法,也是咱們唯一的希望。」德嬸一打定主意,就決意勇往向前。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我總覺得我假扮成新嫁娘進入「蕭家堡」和蕭漠假拜堂,似乎不妥……」玄月心知德嬸說的話不無道理,這的確是她盜取「百毒秘傳」唯一的希望,只是不管她怎麼想,都不認為她該和蕭漠拜堂。盡避是假拜堂,且在順利得手後,會將真正的新嫁娘釋放,但她心頭總還是會覺得怪怪的。
唉!為何會是她抽簽當上「門」門主呢?說實話,她沒有足夠的自信帶領「門」回復原有的榮耀,因為她的毒技始終練不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愈練愈氣餒之下,德叔與德嬸才會想到要盜取「百毒秘傳」,讓她慢慢體會記載于上頭的高深毒技,來加強她的毒技。
倘若是玄星或玄辰來當門主,她們肯定會比她更有信心也更有勇氣。憶起早已嫁為人婦的左右護法玄星與玄辰,她心下不禁泛起一陣寂寞。
不過,也因為想到正新婚燕爾的左右護法,增添了她不少決心與勇氣。她不能永遠窩在蜀中足不出戶,讓左右護法為了「門」的事在外頭奔波,她們倆為「門」做得夠多了,且還歷經多次磨難,身為門主的她理當挺起胸膛,肩負起應負的責任,光耀「門」。
「假拜堂就假拜堂,哪里不妥來著?咱們「門」中人,本就非善類,更何況妳是堂堂門主,假如行事像一般尋常的善良百姓,豈不是失了威風?若不是由我扮成新娘子會露餡,我也不會讓妳這麼犧牲。」德嬸叨絮著。
由她一個老婆子扮成新嫁娘,雖然蓋上紅蓋頭,旁人見不著她的容貌,可是滿布皺紋的雙手肯定會泄底的,所以她才會毅然決然地決定和老頭子守在堡外不遠處接應玄月。
「也是,我行事的確該詭譎莫測,否則旁人會小看了咱們「門」。不過,那蕭漠是個怎樣的人?」身為「門」門主,就該有門主的自覺,或許她該偶爾表現得很陰邪古怪,如此能更加增添她的威信。
「我沒見過他,但听說他是個果敢堅毅的男人,蕭家代代相傳的風電雷馳八十一路掌法,他使得虎虎生風,讓敵人聞風喪膽,江湖上甚少有人敢和「蕭家堡」作對。」德嬸說著打听來的消息。
「听起來他似乎是個很嚴肅、隨時都會出掌打人的壯漢。」玄月的腦袋瓜立即幻想出蕭漠的模樣——他約莫長得虎背熊腰,身材魁梧,滿臉髯,眼一瞪就讓人望而生畏,雙掌一出,原本站在他周遭的人便全都嚇得逃之夭夭。
「他是個怎樣的人與我們無關,門主妳只消順利拿到「百毒秘傳」即可。」德嬸認定過了今天以後,他們與蕭漠便不會再有接觸,是以她無須對蕭漠存有太多好奇心。
「我會竭盡所能地將「百毒秘傳」拿到手。」玄月深吸一口氣,以堅定的語氣向德嬸承諾。為了「門」,她拚了!
「很好。來,把這個塞在胸前。」德嬸抓了兩顆包子遞給玄月。
「……可不可以不要?」玄月面河邡赤地瞪著那兩顆渾圓、飽滿的肉包子,再低頭瞧瞧自己很貧乏的前胸,悲傷登時涌現心頭。
「不行。姚紫絮的身段玲瓏有致,妳若不塞,絕對會被發現妳是假的。」德嬸堅決地看著她,要她面對事實,別再猶豫了。為了今天,她和丈夫可是費盡思量,毒得讓姚紫絮的送嫁隊伍及保護她的人一無所覺,才有辦法將新嫁娘調包,萬萬不能敗在身材不夠一致這一關上。
玄月嘆了口氣,認命地取餅兩顆包子塞進胸口,偽裝成豐滿的胸脯。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沒有玲瓏有致的身段,她貧脊的前胸豈是一聲嘆息了得?
「很好,如此便萬無一失。媒婆要來了,我先走了。門主,記住,萬事小心。」德嬸耳尖地听見下方傳來媒婆高揚的嗓音,快手為她蓋好紅蓋頭,右手如先前計劃好的,在紅蓋頭下施撒了些對玄月無任何影響、只有掀蓋頭的人才會中招的粉色粉末,輕聲將話交代完後,便縱身離去。
「我曉得,你們也是。」玄月輕聲回應,小手輕微一擺,施放藥粉,讓門外的守衛與房內昏迷的丫鬟蘇醒過來。
德嬸離開後,玄月馬上端坐在雕花的梨花木椅上,一顆心紛亂快速地躍動,深怕一旁椅子上的丫鬟醒來後,會發現主子已被調了包。
「喔,我的頭……我怎麼會睡著了?」丫鬟小蘭捧著昏沉沉的頭,不明白自己發生了什麼事。
「妳應該是太累了,所以才會在椅子上睡著了。」玄月冷靜回道,耳朵亦听見門外守衛醒來後的喃喃自語聲。
「是嗎?」小蘭感覺怪怪的,偏又說不上是哪里怪,因為小姐說的沒錯,這陣子為了小姐要嫁進「蕭家堡」的事,她的確是忙得焦頭爛額。
「當然。」玄月以無比堅定的語氣回道。
「……小姐,妳的聲音怎麼听起來怪怪的?」小蘭狐疑地看著蓋著紅蓋頭、身穿華麗嫁衣的小姐。
「我……因為我太想念爹娘,傷心地哭啞了嗓子,所以聲音才會變得與平時不同。」紅蓋頭下的玄月冒著冷汗,編造謊言。倘若被小蘭發現她是假的,便前功盡棄了。
「原來如此。小姐,妳就別再傷心難過了,蕭漠在江湖上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嫁給他,妳會幸福的。」小蘭听見媒婆特有的高揚嗓音傳來,輕聲安慰著。
「嗯。」為免小蘭再起疑心,玄月輕輕應了聲。
「姚姑娘準備好了吧?呵呵,蕭堡主已經前來迎親了,八人大花轎正在客棧外等著呢!」穿著褚紅衣裳、頭上戴著大紅花的媒婆搖擺著腰肢走進房內。
「是。小姐,咱們該下樓去了。」小蘭回應著媒婆,扶起坐在椅中的玄月,和媒婆一塊兒出房門下樓去。
玄月深吸一口氣,踩著堅定的步伐讓小蘭及媒婆攙扶她下樓。
有著劍眉朗目、黝黑肌膚、堅毅下巴的蕭漠,昂首闊步走進客棧內,目光炯炯地盯著由媒婆及丫鬟攙扶著,蓮步輕移下樓而來的新嫁娘。
到了樓下的玄月听到了迎親隊伍發出的喝采聲,在媒婆與小蘭的扶持下款款走到蕭漠身旁。透過紅蓋頭底端,僅僅看得見蕭漠的雙腳,讓她再次好奇地揣測著他的模樣。
「蕭堡主,您瞧瞧,咱們姚姑娘多麼標致,簡直就是天仙下凡啊!姚姑娘,妳也瞧瞧咱們蕭堡主,多麼威風凜凜、玉樹臨風,兩位根本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媒婆開始滔滔不絕稱贊兩人合襯的相貌。
躲在紅蓋頭下的玄月听見媒婆夸張的言詞,差點啞然失笑。她明明蓋著紅蓋頭,不僅旁人見不著她的容貌,她也見不著旁人的樣貌,媒婆居然可以睜眼說瞎話,一徑地猛夸贊他們倆很相配。假如媒婆曉得她不是姚紫絮,肯定會鐵青了臉,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
蕭漠面無表情地瞥了下全身包裹得像顆紅色粽子的新嫁娘,對媒婆天花亂墜的夸贊很不以為然。對于成親一事,他並不感到興奮或歡喜,只是把它當成該盡的責任,如此罷了。
與姚紫絮的婚約是在父母親都還在世時就決定的,因為父母與姚紫絮的姑姑是舊識,經由姚紫絮的姑姑從中穿針引線,便決定了這樁親事。至于姚紫絮的容貌與性情,在成親前,他與她有過一面之緣,亦有過短暫交談,知曉她是個美麗的姑娘,出身書香門第的她知書達禮,會是「蕭家堡」的好堡主夫人、孩子的好娘親,他認為兩人成親後,定能相敬如賓。一樁好姻緣該具備的條件全都具備了,他無從挑剔起。
「良辰吉時已到,請小姐上花轎。」盡避新郎倌面無表情,可媒婆認定兩人不論是家世或相貌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因此將嗓門再揚高,同時把同心結交由新郎倌與新嫁娘各持一端。
在媒婆一聲令下,外頭的迎親隊伍吹奏得更加起勁,陪同蕭漠前來迎親的僕佣簇擁著兩人離開客棧。
玄月在小蘭的扶持下上了花轎,蕭漠則瀟灑利落地躍上黑色駿馬馬背,接受夾道民眾的恭賀。
心情忐忑不安的玄月端坐在轎中,緊張得雙手十指扭絞,在浩浩蕩蕩、熱熱鬧鬧的迎親隊伍樂音中,前往「蕭家堡」。
原本莊嚴的「蕭家堡」,為了堡主蕭漠的婚事而張燈結彩、擺設宴席,宴請江湖上與「蕭家堡」友好的門派及附近鄉紳好友共同分享蕭漠成家的喜悅。
「蕭家堡」熱鬧歸熱鬧,但仍嚴格掌控赴宴人士,以免有人妄想魚目混珠,混進「蕭家堡」。
蕭漠迎娶玄月回到「蕭家堡」,于眾人見證下拜完堂,玄月旋即被領回新房,蕭漠則待在正廳接受眾人賀喜。
當夜晚來臨,在布置得喜氣洋洋的新房中,玄月仍端坐在床畔,貝齒咬緊下唇瓣,思量著今夜該如何下手。
據傳,蕭漠將「百毒秘傳」貼身收藏著,以防遭受不肖人士竊取,而正打著「百毒秘傳」主意的她,應當就是蕭漠想防的不肖人士吧?但德嬸說了,身為「門」門主,本來就不是善良之輩,她該既奸詐、又邪惡,被認定為不肖人士,可以說是小小的恭維,所以她根本就不必為了早先和蕭漠假拜堂一事而感到不該……
「小姐,妳听見了嗎?外頭好熱鬧啊!」與?玄月在新房里等待新郎倌回房的小蘭心生羨慕,很想出去瞧熱鬧。
「嗯。」小蘭的話打斷她的沈思,對于外頭熱鬧的情景,她倒是一點都不好奇,現下的她只想著要不負使命地取得「百毒秘傳」。
「小姐,說句實話,其實我覺得妳嫁給蕭漠並不是太糟,雖然他是江湖人士,沒辦法與妳吟詩作對,談論風花雪月,不過端看「蕭家堡」是如何恢弘氣派,就足見「蕭家堡」擁有多麼雄厚的財力,蕭堡主絕對有能力讓妳一輩子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夫人不也說了,要結為夫妻,首要看重的是雙方是否家世相當,對方是否能讓小姐妳過著衣食無缺的生活才要緊,男女之間的情愛並不是那麼重要,待時日一久,小姐妳自然會對蕭堡主產生感情。」小蘭趁著四下無人,小聲說道。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管小蘭說什麼,玄月都姑且听之。
「所以,小姐妳就忘了楊公子,下定決心和蕭堡主一塊兒生活吧!」小蘭謹記夫人的交代,要姚紫絮忘了擅長吟詩作對卻家徒四壁的楊公子。
「嗯。」玄月含糊地應了聲,終于明了小蘭前頭說了那一大串話的原因。
她心中不禁默默同情起蕭漠,今天和他拜堂的是她這個假新娘也就算了,誰想得到,真新娘早有了心上人,待他發現倒霉事不僅這兩樁,連「百毒秘傳」也失竊後,一定會覺得自己霉星高照啊!
「小姐,妳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妳可知這些日子小蘭見小姐為了不能與楊公子雙宿雙飛一事而終日傷心難過、以淚洗面,甚至憂傷到連嗓子都變了,有多擔心啊!」小蘭起初還擔心小姐會想不開,想不到小姐那麼快就想通了,虧她還想了一堆話要勸服小姐呢!
「嗯。」他們本來的計劃即是新嫁娘會比較害羞,尤其姚紫絮出身書香門第,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不至于因為能嫁給蕭漠而興奮得滔滔不絕,所以只要她努力保持沉默,就不會因為聲音的不同而被拆穿了。
「小姐,妳會幸福的。」像是怕她後悔似的,小蘭再次保證。
玄月的回應仍舊是輕輕地應了聲,端莊地坐在床畔。扮演姚紫絮這個大家閨秀,已經讓她快累癱了,她很想摘下沉重的鳳冠,月兌下繁復的嫁衣,直接趴在床上好好休息,可是礙于小蘭在場,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硬挺住。
唉,盜「百毒秘傳」真是件苦差事!希望這是先苦後甘,待她真正動手盜書時,會非常輕松利落。
為了打發時間,小蘭將進入「蕭家堡」後的所見所聞再次重述給玄月听,語氣帶著興奮。
夜色愈深,外頭喜宴上的喧嘩聲愈加高揚,加上小蘭在旁邊不停的說話,使得等到頭發昏的她忍不住大打哈欠。
都過了這麼久,蕭漠怎麼還不入洞房?她不僅僅是承受等待的疲累,因緊張而未進食的肚月復也在大聲哀叫,她已經快撐不住了啦!蕭漠若再不進來,她真怕自己會忍不住迷倒小蘭,不顧後果地拉下紅蓋頭、月兌下鳳冠霞帔,大坑阡頤一番。
遠遠地,她听見了三個人的步伐聲往新房走來,有兩個人的步伐沈穩,唯獨一人步伐凌亂虛浮,顯然是喝醉了,她的心跟著緊張地鼓鼓躍動,猜想步伐凌亂的定是在喜宴上被灌酒的新郎倌蕭漠。他終于回來了!
「堡主,小心廊柱。」扶持著蕭漠的李總管提醒道。
「我……每醉……」蕭漠嘴里像含了顆鹵蛋,話語含糊不清。
「是,堡主沒醉。」一旁的護衛略揚高聲說道。
「小姐,妳听見了嗎?姑爺他好像要回房了。」小蘭听見了外頭傳來的聲音,緊張又興奮地告知玄月,提醒她坐直坐正,以免帶給姑爺不好的印象。
蕭漠在李總管與護衛的扶持下穿過回廊,來到賓客都看不見他的地方時,李總管及護衛便恭敬地松開對他的扶持,不再作戲欺騙賓客。
來參加喜宴的許多賓客,其實是抱持著將蕭漠灌醉的主意而來,因為他平時總是非常自制、沈穩,以至于讓人好奇他喝醉時是否會丑態畢露?結果令眾人大失所望,蕭漠就連在大喜之日喝得「爛醉如泥」,也僅僅是說話含糊不清而已,並未做出令人瞠目結舌的事來,他們在沒有茶余飯後的笑料可以談論後,便放蕭漠回新房,去過洞房花燭夜了。
「你們退下吧!」蕭漠原本迷茫的雙眼變得清明有神,紅潤的臉龐也恢復正常表情,方才灌下的幾大壇酒,對他並未造成任何影響。
「是,堡主。」李總管與護衛恭敬地退下。
蕭漠疏離的眼眸掀揚,眺望著懸掛天際的明月。
接受過滿堂賓客恭賀的他,情緒依舊波瀾不興,但該過的洞房花燭夜終究得過,于情于理,他都沒有撇下姚紫絮的理由。
蕭漠收回對明月的凝望,不疾不徐地跨步走向新房。
來了,來了!蕭漠正一步步地走向她設下的陷阱!玄月的粉唇不由自主地漾起一抹奸笑。
蕭漠來到新房前,伸手推開掩上的門,端坐在床沿的新嫁娘立即映入眼中。
「小蘭見過姑爺。」小蘭機伶地屈膝一福。
「退下吧,小姐今晚不需要妳的服侍。」蕭漠伸出右掌,輕輕一擺。
「是。」小蘭立即遵命退開,離去時心細地掩上門。
蕭漠神色莫測地透過案上暈黃的燭光盯著新嫁娘看,尚未有接近的意思。
玄月端坐在床畔左首,因緊張而全身緊繃,心跳一聲大過一聲,擔心巨大的心跳聲會使蕭漠起疑。
蕭漠在做什麼?為何還不拿秤桿掀起她的紅蓋頭?今夜可是他的洞房花燭夜,他不是該熱情如火地撲向新娘嗎?莫非是哪里出了問題,以至于他沒急吼吼地撲上來?
玄月有著滿腔疑問,偏生無法問出口,使她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若非「門」的絕技在于用毒,而非武藝,她早就先發制人,狠撲上去制伏蕭漠,讓他乖乖交出「百毒秘傳」了。
蕭漠敏銳地發現,他的新娘因為緊張,身體繃得像張拉緊的弓,她約莫是在為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擔心吧?不願增加她的恐懼,蕭漠放柔面部表情。
「妳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妳。」蕭漠向她承諾。縱然兩人沒多少感情,但他不是會傷害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的惡徒。
「嗯。」紅蓋頭下的玄月听見他的保證,差點噗哧地笑出聲,但她強作鎮定回應。她當然不怕他會傷害她,因為她才是那個有可能會傷害他的人啊!
見她似乎因他的安撫而不再緊繃著身軀,他這才移步至床畔的右側坐下。
玄月屏氣凝神,感覺得到他坐在她身旁,努力要自己別太沖動,需得按部就班,方能順利達成目標。
「妳應當累了吧?」蕭漠舍棄秤桿不用,直接以手為她除下紅蓋頭,想早些完成儀式,讓她休息。
當紅蓋頭掀開來的那一刻,陡然間,他聞到了泛著花香的胭脂水粉味,那味道並不難聞,會使人心醉神馳。這有別于一般胭脂水粉的香氣,使蕭漠靈活的四肢突然發沈,腦袋瓜也彷佛有著千斤重般,整個人頹軟倒下。
糟!中招了!
普通的迷香無法如此迅速將他迷倒,這迷香應是特制,效果才會這般厲害。一有此認知,他馬上閉氣,不再嗅聞她身上傳來的陣陣幽香。在他的身軀軟軟倒向她時,已明確知曉與他拜堂成親的人絕非姚紫絮,因為姚紫絮並非江湖中人,根本就不懂得怎麼迷昏別人,而他一時不察,誤以為娶進門的是姚紫絮,才會大意地著了道。對方究竟是誰?有何目的?
蕭漠咬緊牙關,試圖保持清醒,不受假新娘身上的迷香所影響,想張大眼看清對方的意圖。
「好重!」完全不受迷香影響的玄月沒料到蕭漠會往她身上倒,被壓個正著,忍不住抱怨出聲。她頭上的鳳冠已經夠重了,現下又一個大男人壓過來,使她整個人就像教巨石壓住般,差點喘不過氣來。
玄月使盡吃女乃的力氣,想要用力將壓在身上的蕭漠推開,但他身上散發出帶著淡淡酒氣卻好聞的男性氣味,尤其他的唇還似有若無地吻上她的女敕頰,教她害羞地脹紅了臉,因此失了力道,沒能將他整個人推開來。
「走開……」小手慌亂地將他的臉自她的頰上推開,卻使得他的唇曖昧地滑向她的耳垂,讓她的小臉脹得更加火紅。
蕭漠沉重的頭顱受到她的推擠,自她的臉龐滑向她的耳垂,再重重埋入床鋪,他遲緩地甩著昏亂的頭顱。
玄月斂定心神,不去想他正壓著她,總算凝聚力量將他整個人推開來,讓他仰躺在紅錦被上。一獲得自由,再也無須偽裝身分,她馬上摘下沉重的鳳冠扔至一旁,再好好審視她的獵物。
「妳是誰?」盡避整個人昏沉沉的,意識不甚清楚,蕭漠仍努力想看清她的模樣。
眼前這位假新娘有著白皙的肌膚與靈燦的大眼、粉女敕唇瓣,沒有令人驚艷的美貌,卻也挺嬌俏可人的。他努力在腦海中搜索,不記得曾見過她。
「我是誰你不需要知道,我知道你是誰就行。」玄月以睥睨之姿,得意洋洋地看著被她制伏的蕭漠。盡避她一直對自己的毒技很不滿意,可她初出江湖就讓蕭漠這個老江湖中招,想來是她從前過于妄自菲薄了,其實她的毒技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差嘛!
晶亮明眸好整以暇地審視著蕭漠,隔著紅蓋頭無法見到他的模樣時,她就對他產生了好奇,現下一看,發現他的確如她所料般身材魁梧,有著精實的體魄,劍眉飛揚,朗朗星目,再配上不怒而威的嘴角,全部組合成一張好看、具有男子氣概的臉龐。
他是個好看的男人,有著渾然天成的俠氣。這一刻,她竟對姚紫絮心生羨慕,實在是太詭異了。
「姚紫絮人呢?妳將她怎麼了?」蕭漠猛然想起失蹤的姚紫絮,擔憂她已慘遭不測。
「你放心,她人好得很,要不了多久就會平安回到你身邊了。」看他一臉擔憂,玄月心生同情。他這麼擔心姚紫絮的安危,可惜姚紫絮早已將心給了別的男人,為免他受不了這個打擊,也算是對他的小小彌補,玄月決定隱瞞這個事實。
「妳想做什麼?」蕭漠不曉得這個笑得頗囂張的姑娘是打哪兒來的,因此對她說的話抱持著懷疑的態度。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從你身上拿點東西。」玄月說得客氣,卻是不容拒絕。
「什麼東西?」蕭漠盡量和她拖延時間,想盡辦法想恢復內力,就算僅僅一成也好,他惱怒身體受制于迷香,無法提起力氣反制她,就連揚聲喚人前來的力氣都沒有。
不!懊說就算有,恐怕他也拉不下臉來喚人前來救援。今日堡中賓客眾多,況且「蕭家堡」又以固若金湯聞名江湖,若是讓江湖人士得知有人輕易混進「蕭家堡」,且還扮成新嫁娘,「蕭家堡」豈不成了江湖人士茶余飯後揶揄的對象?
不!他不能使「蕭家堡」成為笑話。今日所承受的屈辱,他說什麼都得打落牙齒和血吞不可。
「「百毒秘傳」。」玄月噙著得意的笑為他解惑。
唉听見她是為「百毒秘傳」而來,蕭漠神色一凜。前些日子,有兩名上了年紀的男女三番兩次地想闖進堡中,可每每鎩羽而歸,他沒忘記那兩人擅長使毒,而眼前的女子以特殊的迷香迷昏他,他不得不懷疑他們是同一路的。
江湖中將毒物使得出神入化,又對「百毒秘傳」抱持興趣的有誰呢?頭一個浮現他腦際的,是「唐門」。
蕭漠目光灼灼地緊盯著她看,愈看她愈認定她師出「唐門」。
玄月被他看得莫名心虛,旋即告訴自己,目前蕭漠可是受她掌控,她何必畏懼他灼亮的目光?要耍狠大家一起來,就不信她會輸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