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陰森冰寒,何桃花躺在牆角,眼楮上的白布染了鮮血。
擺暗橫擋在眼前,她看不見,伸手踫踫臉,阿然在她眼楮上覆蓋紗布——這才想起自己把眼膜給了赫希。
罷希身上的毒解了嗎?
肯定是,她記得,听見鐵木老人四個字時,羽嫣姑娘明顯松了口氣,老爺爺大夫很有名氣,那個莫答納賴即便機關算盡也害不到他。
真好,又逃過一劫,赫希還真是命運多舛,該去算算流年的,但願這是最後一回,往後她恐怕也幫不了他了。
拔桃花現在發冷又發熱,四肢乏力,胸口氣血翻騰洶涌,耳朵里嗡嗡作響,像有千百只飛蚊掠過,她快死了嗎?
也許,逆天沒好下場的,對吧?
無所謂,她終是改變了若干事實,過去這一年,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全是好事,逆天,她逆得好有價值。
痛……微微一動,就是扯心裂肺的疼痛,全身骨頭像被牛車輾過,而下月復一陣一陣抽,那疼啊,疼得她冷汗直流。
她的生命將要耗盡了吧,許多人事擦身而過,迷迷糊糊、腦袋空空的,她只想縮著、躲著,躲著她逃不開的疼痛。
老說她體健如牛,人吶,大話不能講。
閉上眼楮,她刻意維持同一個姿勢,讓自己慢慢適應疼痛。
阿然說,她向她承認自己偷偷愛著赫希,那麼,她和阿然的交情一定好到不行。因為這事,她連自己都不敢承認,多麼懦弱啊她,虧她還自謝是天下第一勇敢美女子。
她到底在忌諱什麼,身份?立場?或是她一直顧慮的友誼?可顧慮東、顧慮西,她終是沒把自己的幸福顧慮進去。
笨!阿然罵得好,她笨蛋透頂了。
如果再來一次,回到過去,她一定要在赫希宣布娶小卿的時候,跳出來捍衛自己的愛情。
她再不要把他的暖昧當成笑話,她要大聲說愛他,說得正大光明,就算她真是誤解了,也沒關系,好歹不遺憾,至少她承認了自己的心情。
再來一次……再來一次啊……
可惜這里看不見月亮,她無法再祈得一次月光奇跡,也可惜她將要死去,再看不到他重見光明。
她看不見他的英姿颯颯,看不見他迎娶美嬌娘,看不到才子佳人傳為千古奇話……
最可惜的是她來不及出世的寶寶,真的好可惜喔,她命中有貴子的說。
斌子,她單純地笑眯眼,她和他的……貴子……
☆☆☆☆☆☆
辦年貨挺忙的,大街上的人來來往往、摩肩擦踵,蘭赫希緊握住拔桃花的手不放,怕一放,兩個人便要走失。
「姑娘、姑娘,測個字、算個命吧。」
拔桃花被算命攤的老先生吸引,走近攤位,轉頭,瞧見身後男人滿臉的不屑。
他越是這樣,她越是要去算上一算!
斑一聲,她直直往攤子方向走。
「江湖街士之言,信那個,太笨!」
「是啊,我就是笨,我們這種小人物天生命歹運差,要是知道前頭有什麼橫禍,躲著躲著不也好。」
蘭赫希拿她沒辦法,只好陪她一道。
「姑娘測字還是算命?」老先生問。
「算命。」她在紙上寫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姑娘在二十歲前生活苦了點兒,凡事要靠自己張羅,才能過得圓滿。」
「可不?準唄!」她在蘭赫希耳邊說悄悄話,順帶拋了個鬼臉給他。
「哇,姑娘要嫁給當官的,未來日子可好咧!」老先生又說。
「大官還小闢?」
「這得看看姑娘丈夫的生辰命格我才敢跟姑娘說,但姑娘命中有貴子是確定的。」
「貴子?」
「對,我敢給姑娘打包票,您這兒子將來要馳騁沙場,當大將軍的。」
「這麼行?會不會比現在的蘭將軍還厲害啊?」她斜眼瞄過站在身邊的人,眼底淨是驕傲。
「肯定是更厲害些,姑娘要多種福田,多助貧困,就能保得丈夫兒子長命百歲。」
老先生說得太好,小氣財神硬是給他一兩銀子,樂得算命師闔不攏嘴。
離開算命攤,她得意揚揚說︰「你啊,好好練武功保住自己的官位吧,不然,我兒子可要取而代之嘍。」
「無所謂啊,青出于藍勝于藍,我可以接受。」蘭赫希嘻皮笑臉。
「誰跟你青出于藍,我兒子怎麼會出于……」話沒說完,她的臉紅透半邊天。
他呵呵大笑,「這個算命師還真準,下回我也來給他測測生辰,看我的老婆有沒有幫夫運,會不會釀出陳年好酒……」
一直以來,她總覺得赫希只是在逗她,可也許那時啊,他也存了點心,是她把事情搞砸了,他說過,他痛恨背叛。
懊後悔,可後悔有何意義?她就要死了,陪著她的貴子長眠地下。
也好,苦難皆隨她過去,人生,走到這里算是對得住所有人。
但願若干年過去,他不再怨她,那時他想起她,想的都是之前的美好,而不是背叛。
焙了呼吸、慢了心痛,何桃花像干涸的水母,慢慢地等待生命逝去。
☆☆☆☆☆☆
「你是白痴啊!桃花要真和那個莫答納賴勾結,她哪需要去求我來救你?放你死不是更干脆!天羲王朝有你這種將軍,看來也強盛不了幾年了!」阿然指著床上的男人鬼吼鬼叫,也沒想過這種話若往外傳,她的頭免不了要和身子分家。
「她背叛我,不是第一回。」蘭赫希淡淡說。
「你所謂的背叛是指那場別,還是她代替凌小卿嫁給你這頭大笨牛?」
「都是。」
他冷著臉。兩道寒冽眼光向阿然射去,忍耐她,是因為她救了他一條命,可不是人人都能到他跟前說嘴。
「哈,她背叛你?!她如果真的背叛你的話,我保證你現在的五官不是長成這樣,你的兩顆眼珠子早在八百年前就瞎到不能再瞎!」
阿然氣到跳腳,來來回回在屋里逛大街,手上的一把銀針揮過來、揮過去,就不知道哪個倒楣鬼會被戳上幾針。
氣不過,她又指著他吼叫,「你以為那場別是怎麼來的……」接著,她發揮她的好口才,把那個月光奇跡說得活靈活現,好像回到過去的人不是何桃花而是神醫姑娘本人自己。
她幫蘭赫希把眼楮處理好之後,留下藥帖延緩他毒發的時間,並告訴桃花好生休養,替蘭赫希解毒的事比較緊急,她先走一趟長白山替他找藥去,等回來,再慢慢幫她調養身體。
桃花滿口應了,沒想到她前腳走,桃花後腳就被關進地牢,這個死沒良心的家伙,捐眼楮給他,根本是暴殄天物!包恨的是,她追著蘭赫希要人,卻硬是被「請」出鎮遠侯府兩次!
這個無恥下作、恩將仇報、死三千次都不冤枉的爛男人還大言不慚說——如果不是看在你治好我的毒份上,我不會對你這麼客氣。
炳哈,這叫客氣,那他一定沒听過什麼叫做粗暴無禮!
「笨桃花以為說服凌小卿和何知辛正視自己的感情,就能幫你躲掉這場賓事,沒想到注定的事終究改變不了,大火還是發了,知辛樓還是燒了,她家那個懦弱的大哥還是瘋了。
「知道嗎,兩次的差別在哪里?第一次,她晚到,屋梁砸在你的頭頂上,燒掉你半張臉和一對眼珠子,第二次,她早了幾步,那根屋梁砸到桃花背上,在她背上留下一塊可怕傷疤,別告訴我,你在床上欺負她的時候,不知道她背上有道猙獰疤痕!」
對,他不知道,因為她從不讓衣服離開身子,但這位大夫的故事編得太扯,月光奇跡?他是生病,但不是病在腦袋瓜子,這些話唬不了他。
看著他的臉,阿然知道他不信她。
證據、證據,這種事要她到哪里去找證據?月里嫦娥總不會在這個時候抱著可愛的小玉兔,跳出來替她證明——你們要相信神仙姊姊的話喔,世界上真的有月光奇跡耶……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如果不是看在你那只眼楮是桃花送給你的份上,我一定馬上把它給弄瞎!」阿然惡狠狠地抓起桌上的筷子,恨不得下一秒就將它們往他眼楮戳去。
這句話,蘭赫希信了。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說,親愛的、尊貴的蘭將軍,您的右眼蓋了戳記,上面寫著何桃花專用物,那個白痴,不知道人家要恩將仇報,還眼巴巴的求我把她的眼楮裝到你臉上,把好好的眼珠子浪費在狼心狗肺的破爛東西身上,實在可惜啊!」他眼光一轉,瞪向旁邊的梁羽嫣。
「別看我,那是你家廚娘的忠膽赤誠,她不想你知道,我干麼多嘴,家務事咩。」她擺擺手,裝無辜,拿起扇子慢條斯理捩啊褊。「大驚小敝,不過就一顆眼珠子唄,人家姑娘說啦,您得拿弓射人、拿劍砍人,您是保家衛國的大將軍唄,損失的不只一只眼楮,而是成千上萬人的性命,而廚娘煮煮菜、釀釀酒,一只眼楮,夠用啦。」
她說得雲淡風輕,但每個字都敲上蘭赫希心間,敲出他轟天巨雷。
「展封!」他對著屋外大喊,心忐忑到了極點。
「別喊了,展封不就替廚娘小姐說了兩句公道話,已經被你調到邊境打壞人,韃靼王子耶,這下子還能不能活著回來講好話都不知道了。」
梁羽嫣不怕死地又對他甜甜笑。
一個暴跳如雷的阿然,一個事不關己、笑得閉月羞花的梁羽嫣,這時候,他寧願跟想把他生吞活剝的女暴君說話。
「來人!」他扯開喉嚨大吼,在門外候著的總管,便慌慌張張進門。
「大人。」
「去把桃花帶過來!」
他沒要她多事、沒要她連眼楮都奉獻出來,就算還債,也不必還得這麼徹底!
「帶?不必了,這會兒帶過來的,恐怕只剩下一具干尸了。」阿然手上的針刺不了他,說幾句惡毒話戳戳他、爽爽自己總成吧。
「你說什麼?」
蘭赫希驚得跳起來,兩只手像鉗子般夾住阿然的肩臂。
「你不知道她小產?不知道她得了產褥熱?不知道她剩下半條命還飛奔出去求我來救你?哦哦,你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把背叛你的人關進地牢里,果然是最最了不起、最最偉大的蘭將軍,與眾不同耶!」阿然皮笑肉不笑。
他不搭話了,輕功一掠,飛出房間。
屋里剩下兩個女人,兩人互視,眼底都掛著笑意。
「嘖嘖嘖嘖,他恢復得還真快。」梁羽嫣張大眼楮,強啊,蘭大將軍。
阿然冷哼一聲,「那是我的醫術高明。」
「也是啊,穆翩然。」
此話一出,阿然立時瞪大眼珠子,不敢置信地望向她。
「別急,羽嫣我見多識廣嘛,江湖軼事多少知道那麼一點兒……別別別,別動殺機,我沒意思掀你的底,只不過提醒一聲,你的身份和太子殿下,不成的。」
「你到底是誰?不是皇帝推給蘭赫希的女人?!」阿然放下手上的銀針,眯起眼。
「誰?說得這麼難听干麼,蘭赫希看上我,我還看不上他呢,我不過是被派來他身邊,幫忙抓幾只小毛賊的俠女嘍,這蘭將軍還是配配小廚娘才剛好。」說著,她慢條斯理地整了整雲鬢,走出侯府。
她在這里的任務完成啦,下一站要往哪兒去?喔,想起來了,江南雲家。唉,命差隕,誰叫她天生勞碌。
她走了,可阿然心仍舊吊著回想她的話。她當然知道和他不成的,可……能騙多久是多久啊,怎麼就讓她給戳了洞……
☆☆☆☆☆☆
蘭赫希真想殺掉自己,他居然把她折磨成這樣,他到底在做什麼?!
他愛她啊,那麼愛,卻差點兒把她愛進閻王殿,這算哪門子的愛情!
前天中午,何桃花清醒了一下子,發現自己待在他的屋里,恍恍惚惚間一旁替她扎針的阿然。「我不是又回到過去了?回到新婚夜嗎?這次我能改變什麼?」然後忽地把頭搖得像波浪鼓,苦笑說︰「阿然,什麼月光奇跡嘛,沒人警告過我,逆天是要倒大楣的。」
接著,又睡了。
阿然和蘭赫希對望,丟給他一個不屑的嘲笑。
前夜,他守在何桃花身邊,窗未動、門未開。一個白髯老者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他警戒著,守在她床邊,全身散發危險氣息,不準他靠近。
「你是誰?」他的聲音充滿防備。
「你不是派展封到處找我?」
是他?和桃花短暫交談過的老爺爺!
老人微微一笑,點頭說︰「你猜對了,就是我。」他听得見他心里在想什麼?!
老人莞爾走到床邊,他才要阻止,霎時,他發現自己全身動彈不得。
他心急,眼睜睜看老人在她額上虛點三下,嘴里輕聲說︰「醒來吧,你的孽債已清,逆天罪已除,往後的日子好好過。」
說完,又轉身看他,鶴發童顏的老人家眼光柔和,將他的戾氣消除殆盡。「你不相信月光奇跡、不相信鬼神天地?」
「不信。」他淡語。
「你本來應該毀雙目、傷容貌,娶凌小卿為妻,終生無子、抑郁而終,而何知辛發瘋,享年二十八,但她回到過去拯救了你們兩個,未來怎麼走我不知道,命運操縱在你們手上,萬望善加珍惜。」
「我不信的。」他堅持。
老人沒回答,自顧自繼續說︰「她幫你背了一條疤,她的孩子為你犧牲,她的命差點兒斷送在地牢里,但她的苦還沒吃盡,未來還有一劫,如果你真心愛她,就時刻守護她,這一劫需要你親手替她化解。」說著,長袖一揮,蘭赫希低頭,看見自己和何桃花手上各有一條斷掉的紅線,飄在半空中。
「這條線要不要系在一塊兒,全看你了。如果你還是固執,要把莫名其妙的背叛死扣在她身上,她的犧牲……未免不值。」語畢,老人朝他點點頭,然後在他面前,清晰的身子慢慢變得模糊,終至消失。
他怔愣,看到這幕,還能不相信阿然口口聲聲的月光奇跡嗎?
心狂跳,那兩條紅線還在他眼前飄浮,毫不猶豫地,他走近,抓起紅線兩端,系在一塊兒。
只是一個輕淺的動作,不明所以地,他的心踏實了。
躺在她身邊,摟住她的腰,踏實的心、踏實的睡眠,夢里,他和她笑著、幸福著。
☆☆☆☆☆☆
昨日天明,何桃花又醒了一下子。他知道她不會醒來太久,緊抓住時間,對她說了一百句「我愛你」。
可喜的是,她在入睡前,也輕輕對他說︰「我也愛你,不逃避了。」這件事後來被阿然知道,她又暴跳如雷,大罵他一場,把他將軍的尊嚴完完全全踩在腳底下。
「你白痴啊,你蠢豬啊,你的腦袋是豆腐渣子做的嗎?她醒來,你應該喂她吃東西,讓她養足體力,而不是講那些沒營養的廢話!」所以,中午她醒來的時候,他馬上喂她喝雞湯,但他一面喂,還是一面抓緊時問告訴她,他愛她。
他說︰「我愛上你,很久很久了,我認真回想過。自己是從什麼時候愛上的,我想,是你跪在地上說‘賣身給哥哥考狀元’那刻。你兩顆圓滾滾的大眼楮盯著我瞧,拚了命說服我自己有多能干,那時我心里想,這丫頭身子那麼小,哪里藏得住那麼多的勇氣?」
他又說︰「我越來越愛你,可小卿是我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我不能辜負她,這個時代被退婚的女子下場有多慘,你不會不知道,何況中間還卡了凌大人和皇上。
知道嗎?我只是嚇唬你,就算你不說,我也絕對不會把事情宣揚出去,凌大人是好官,我必須替國家考量。」
然後,「我同娘談過,娘同意我娶你,她知道我的心情,她不是名門出身,自然不會用那套眼光來看待身份問題,她說她要當好婆婆愛護你,我以為我們會幸福過完這輩子的,沒想到事情被我弄擰。」
他說得口干,也不喝水,繼續喂她,說下去。「我把對母親的恨,轉嫁到你身上,硬用背叛兩字扣住你,不讓自己好過,也不許你好過。
「昨日娘回來,她說思念我,我刻薄她,說她放不開這里的錦衣玉食生活,她卻笑笑說只是回來看我,並沒有住下來的意思,她說,現在的她很窮,守著兩畝薄田過日子。但她的丈夫很愛她,這輩子,她第一次認識幸福。
「我怨,生下我,居然不是她最幸福的時候,她說,她愛我,因為我是她的骨血,但她無法愛用錢買下她的爹,沒辦法愛上這份不屬于她的生活。說也奇怪,我對她有很多的恨、但她臉上散發出來的幸福,竟讓我無法恨她。」雞湯喝完了,蘭赫希替她擦嘴,看她還沒閉上眼,把握機會一直說。
「我逼問過你愛不愛我。你老是篤定回答——不愛,我為這個答案生過很多次悶氣,後來索性心一橫,擅自決定,不管你愛不愛都無所謂,我愛你就行,所以,我高高興興宣布要娶小卿入門,並打算在婚禮過後三個月內,讓你當我的新娘子。
「可是阿然說,你愛我啊……這讓我欣喜若狂,原來我心底對小卿有顧慮,你又何嘗不是顧慮小卿?阿然說,你知道小卿的心底人是知辛,于是回到過去,想要改變歷史,我居然誤會你耍心機,誤會死愛錢的你,為了財富不擇手段,我真是小人。」
他欺負她大病初愈,沒力氣講話,只能被迫听他不停道歉與訴說心聲。
昨天晚上她醒來的時候,他又照舊說過去、提從前,說一堆陳年故事證明他愛她,不虛偽。
他念詩給她听。桃花的書念得不怎樣,但詩詞多少背了幾首,全是他教的,于是她知道他念的全是情詩,證明她在他心底。
他道歉得很殷勤,好像她的心眼很小,說十次不夠、說一百次不足,非要一說再說,說到她耳朵長繭才算數。
再然後,就是今天了。
拔桃花張眼,蘭赫希馬上又要演梁山伯大告白,朱德正不愛江山愛美人,李後主的情詩宴……
可這回,她有了力氣,他未開口,她先說話。「對不起。」
「對不起?對,我對不起你,我亂栽贓,把你和莫答納賴牽扯在一起,我……」
他接下她的話,接得順理成章。
「對不住,我沒有保住你的‘貴子’。」她搶話。
蘭赫希停頓,听懂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已經走到傷心處,淚水翻下,濕了她的臉頰。
他顧不得她身子虛弱,硬是把她抱進懷中,吻順勢落下,像他的對不起般,親一次不夠,得親上千千萬萬次。
「對不起、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那孩子是我的錯,我應該好好照顧你,不讓你承擔這些……」
「我不是故意讓樹干砸到,我不知道逆天的罪那麼重,我以為我可以應付。」
「笨,你沒辦法應付,你是弱女子,這種被天譴的事兒應該留給我去做,不是讓你承擔,下次有這種事,你要找我一起去做,別自己一個人……」
他又說個不停,何桃花凝聯他。這樣一個豪邁的大英雄,居然被她折騰得嘮嘮叨叨、喋喋不休,變成左鄰右舍的三姑六婆。
忍不住,她發笑。「你變多話了。」
「我就是要多話,我要不停告訴你,我愛你,不管天荒地老,這句話始終有效。對不起,這些話我應該早一點對你說,不應該使性子折磨你,對不起,我這麼壞的人還要佔用你的眼楮。我明明識人不清……」
她嘆氣,揚起笑意。「以後你不能強迫我騎馬了,阿然說,少了一只眼楮,沒辦法目測距離。」
「我永遠不會強迫你騎馬。」
他心疼,輕輕地觸踫她的眼楮,他在那里望見自己的深情,明明還是清澈透亮的雙眼,怎就看不見了?
「真的?」
「真的。」他差點兒就要為這種事發誓了。
拔桃花松口氣,笑出滿臉的醉桃花。「早知道這招有效,干麼拖到今天,這下好啦,你承了我的情,我又免了馬難,這叫兩相受惠。」他懂,她拐個彎子抹去他的罪惡。抱她入懷,他抱得她的心、她整個人暖烘烘的。’
「對不起,我應該早一點承認我愛你。」她低語。
蘭赫希登時發傻,呆得不像堂堂大將軍,像蹲在風靈寺前的小叫化子,一見銀子就傻了眉眼。
「真好听……」他喃喃自語。
雖然他早就從阿然嘴里知道她愛他,但听她親口承認,那種滿足感大不相同。
他好快樂,快樂她說愛他,快樂他們手上的紅線綁在一起,快樂她為他逆天,快樂她未來的劫難將因為他而化解,這麼快樂的日子,怎麼可以不喝一盅桃花醉?
「桃花……」
「嗯?」
「我渴了。」
「桌上沒茶嗎?」
「我想喝桃花醉。」
‘嗯,我知道哪里藏了一大堆。」
「再大堆都會喝完,我們再開一間知辛樓,再聘請一群人為我們釀永遠喝不完的桃花醉好不好?」
「好,那賺的銀子……」
「通通歸你,我的小氣財神。」
拔桃花笑眯眉眼。原來逆天逆到底,竟是逆轉自己的命運,對未來,她又開始有了新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