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札憤怒的目光掃向修爾,只見修爾露出不知所以然的表情,也吃驚地望著薩札,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用這麼凶狠的目光看著自己?
「你在村莊里有遇到什麼人嗎?」他用質疑的語氣問著。
「沒有,我沒有和任何人講過話。」
薩札知道神父不會說謊,但吸血鬼獵人的確是他引來的……
「走!」他拉起修爾的手臂轉身便要走進森林里,可修爾卻想掙月兌,口里仍說著他應該回去村莊才是,不過話才說到一半,他便整個人被薩札扛起放在肩上,被帶往森林深處。
「薩札!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不要這樣!」修爾在他肩上喊著,薩札卻恍若未聞,逕自朝隱蔽的角落走去,「薩札,放我下來——」
背著他的薩札猛地停下腳步。
森林里充滿著殺氣,靜得異常。
「薩札……」修爾小心翼翼地問著,他也察覺到事情不對勁。
一道箭氣破空而來,直直瞄準他肩上的修爾!
薩札大驚,本能地肩膀一落,隨即抱著修爾翻倒在地,用自己的身子完全護住修爾,不讓他受到絲毫傷害。
強勁的箭簇毫不留情地劃過薩札的右臂,衣衫撕裂,暗紅的血跡快速涌現。
藏身樹上拿著弓箭的男人待要再補上一箭時,突然一只手伸了出來擋下了弓箭。
「沙南?」手持弓箭的男人露出不解的表情,「為什麼要阻止我?」
「等等……」沙南饒有興味地看著翻落地上的兩人。
「怎麼了?」
「你不覺得有趣嗎?」
「哪里有趣?」
「那個黑衣男人是吸血鬼沒錯,可是他居然會去保護那個神父……」沙南轉過頭看著身邊的男子,嘴角微微上揚,「這……太不合常理了。」
他知道李維射出的箭雖有力,但其實對吸血鬼而言殺傷力不大,頂多是些皮肉之傷,但通常他都是趁對方一開始被李維強勁箭氣所震懾的瞬間乘機動手,一刀了事,干淨俐落。
「殺?還是不殺?」李維始終沒有放松手上的弓箭。
沙南棕色的眼眸黯了下來,「先殺了那個吸血鬼,那個神父留活口。」說完他便抽出長刀,從樹上跳落。
薩札還是不敢起身,他知道敵人有兩個——一個仍在樹上,氣勢內斂,拿著弓箭虎視眈眈,而眼前拿著長刀的這一個,那股無形中散發的逼人氣勢……
「你是吸血鬼獵人?」出乎意外的冷靜語氣,薩札抬起頭不疾不徐地問。
沙南長刀一翻,刀尖抵住薩札的下巴,笑著說︰「你很聰明。」
「薩札,你——」在他身下的修爾還是不太清楚狀況,但薩札手臂上的傷和「吸血鬼獵人」這個稱呼卻讓他心里升起一陣莫名恐懼。
修爾那棕色的眼眸望向手握長刀的男人的同時,兩個人霎時一震。
沙南疑惑地皺著眉頭,盯著修爾不放,這個舉動卻同時讓樹上的李維和和仍抱著修爾的薩札微微不悅。
「你——」刀尖離開薩札,移到修爾下顎,將他的頭往上抬了抬,好讓他能更看清楚對方的棕色眼眸。
異常的熟悉感浮上沙南的心頭。
「你叫什麼名字?」
「修爾•柯洛斯。」
「身世?」
「我是孤兒。」
沙南緩緩蹲了下來,雙眼直望進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棕色眼眸中。
「孤兒?你今年幾歲?」
「快要滿二十。」
沙南突然伸手襲向修爾胸前,薩札馬上不客氣地露出尖銳的犬齒示威,要他少對修爾輕舉妄動。
沙南愣了愣,隨即嘲弄地一笑。
「李維!」他手往後一揮,一支箭剎那間劃空而來,直射進薩札的肩頭上!
「薩札!」修爾吃驚地叫了出來,薩札卻沒叫疼也沒出聲,冰藍的眼眸透過凌亂的發絲仍瞪著沙南不放。
「再凶,這箭恐怕就不是射在你身上了。」沙南對著薩札搖了搖食指,示意他別再逞凶斗狠,繼續伸手在修爾胸前探著,不過心里卻真有點害怕薩札那一口銳利的犬齒會突然咬斷他的手。
他很快地便模到那枚銀色十字架,手指輕輕一用力,系著十字架的頸鏈應聲而斷,順服地掉落在沙南的手掌中。
沙南低頭看著銀色十字架良久,表情凝重。
「怎麼……可能……」握著銀色十字架的手一緊。他不敢置信地望著修爾,「你怎麼可能還活著?」
沙南隨即轉頭望向仍用身體護衛著修爾的薩札,「而你更奇怪了,既然已經知道他的身分,居然還能忍到現在不動手?」
薩札冰冷的目光仍是瞪著他,沒有任何回應。
「李維,下來。」沙南喚著。
樹上拿著弓箭的男子輕巧落地,他微微抬起頭,一頭淡棕色的長發在身後揚起。這男子有著英挺的臉龐,顏色極淡的棕色長發更襯托出他肌膚的雪白,粉色雙唇彎如他手上緊握著的弓箭般形狀美好。只是這樣漂亮的一張臉龐上卻帶著睥睨淡然的表情,給人一種高傲的感覺。李維站在他身邊,手上的弓弦仍舊緊繃。
沙南站了起來,再度按下李維手上的弓。
「沙南?」李維對沙南今天的舉動十分不解,要是平常他早就一刀迅速地砍下獵物的頭顱,絕對不會像今天這樣猶疑不決。
莫非是因為那個神父?思及此,他望向被壓在吸血鬼身下的年輕神父,那對棕色的眼眸也讓他微微一驚……
居然和沙南的這麼像?
「阿思特……」沙南看著手中的銀色十字架,緩緩念出這個名字,「你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刀尖又抵住神父頸上,這次則瞄準了血液正鼓動著的動脈。
「你是天生的獵物,至死方休。」
「要是你敢動他一根寒毛,我絕不饒過你!」薩札露出凶惡的目光。
沙南露出一絲冷笑,刀尖迅速翻轉,刺進薩札胸口!
「你到底明不明白現在的情勢?我在上,你在下,是我決定你們的生死,可由不得你。」刀尖更往前挺,薩札只是身子動了動,沒有出聲,威脅的眼神仍鎖住沙南不放。
只要再用點力,刀尖就可以刺穿這個吸血鬼的心髒了。
那不是普通的長刀,而是經過特殊儀式被賦予獵殺吸血鬼能力的神器。
在薩札體內的刀尖微微傳來顫動,渴望著想要一舉貫穿獵物的心髒。
嗜血的武器,必須靠著血液的供養才能得以發揮神力。
「住手!你們不要再傷害他了!」修爾突然出聲,他實在不忍心再看到薩札這樣被這兩個人凌虐,「你們到底想要怎麼樣?」
沙南睜大了眼楮,露出好奇的表情望著這一人一魔,隨即他便恍然大悟,仰天大笑起來,一時之間在場的三個人全露出茫然的表情看著他。
懊不容易收住笑聲,沙南收回長刀,微笑地看著被壓在地上的年輕神父,「阿思特•沃夫岡,你是難得一見的黃金律,是我們家族中最不想讓外人得知的秘密,你,也是我姐姐的孩子,」
其他三個人全睜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剛剛听到的。
李維意味深長地看了沙南一眼,但也沒說什麼。
「你是我的親人?」修爾雙眼睜得大大的,看了一眼薩札,只見對方的眼神和自己一樣迷惑。
「而你——」滴著血液的長刀撩開薩札散落額前的發絲,露出漆黑如墨的右眼。「夜之眼,你是祭司,吸血鬼一族中的祭司,對吧?」
薩札沒有點頭承認,卻也沒有搖頭否認。
「你到底在玩些什麼把戲?能不能一次把話說精楚?」修爾終于按捺不住,三個人同時又看向沙南。
「說來話長,換個地方說吧!而且我想你也不願意被一直壓在地上听故事吧?阿思特?」沙南的臉上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
漆黑的森林深處里挑起淡淡的火光,李維找了一塊空地生起火,沙南則在空地四周布起結界,以免行蹤暴露。
「很諷刺,不是嗎?一個吸血鬼居然需要結界的保護?」沙南布完結界後對薩札這樣說著,而對方只是轉過頭不想理他。
薩札其實根本就不需要什麼結界來保護自己,他擔心的只有一件事。
「你放心,在我的結界里,他很安全的。」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沙南隨後又補上了一句。
薩札才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一只溫暖的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胸口,他低下頭,遇上一雙擔憂的眼神。
「還好嗎?」修爾輕聲問,手指微觸著薩札胸口觸目的刀傷。
「沒什麼……」伸出手握住在胸前撫拭著的手指,薩札小聲地說著。
「那傷口沒那麼容易好的。」他倆的一舉一動全看著沙南眼里。
「什麼意思?」修爾問,一面看了看薩札其他被箭傷到的地方,卻吃驚地發現除了胸口的刀傷外,薩札身上的傷口早已全部愈合。
「普通的刀箭頂多只能暫時傷害他們,但是我用的刀可不一樣。」沙南笑了笑,「我的刀里摻有純銀,可以直接破壞吸血鬼的身體組織,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愈合的。」
修爾擔憂地又望了薩札一眼,薩札心里一動,差點想月兌口說出——只要你沒事就好,這點傷算不了什麼。盡避那刀傷此刻正如火燒般地在他胸口灼燒!
「你可以幫他的,阿思特。」沙南的口氣听來有些輕佻。
「要怎麼幫?」修爾微微皺起眉,不太相信沙南。
「你是黃金律,你不知道你的體液對他們來說,有如瓊漿玉液那般珍貴嗎?只要一點點,就可以讓他們獲得強大的力量,治愈所有的傷口……」沙南越講人越往修爾靠近,卻在半途被薩札的眼光給瞪了回來。
「體液?我的血……」修爾試探地問。
「你現在可不能露出任何血味,不然到時候連我都沒辦法救你。」沙南緩緩搖搖頭。
「那你在說什麼廢話?」薩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人的體液又不光是只有血液。」他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李維,伸出舌頭在他細女敕雪白的頰上舌忝了一下,「看清楚,這也是體液的一種。」沙南露出得意的笑。
李維則輕輕甩開他的手,一語不撥地走到角落上坐下,在火光的陰影里他的眼神依然鎮定,望著火光深處。
薩札的眉毛往上挑了挑,沒有說話,心里卻頗贊成沙南的提議,看著修爾薄薄辦女敕的雙唇,心髒突地一陣緊縮,胸前如火燒般疼的傷口燃燒得更加劇烈。
「言歸正傳,先把正事辦完,等一下再去做你們想做的事。」沙南坐在李維身邊,開始介紹自己,「我叫沙南•沃夫岡,如你們所知的,我是個吸血鬼獵人,這也是沃夫岡家族的使命。我們每代都會出現一個能獵殺吸血鬼的傳人,年滿十五歲後就必須離開家族,浪跡天涯,永無止境地追捕剩余的吸血鬼。」
他停了停,看看坐在對面的兩人,一個是吸血鬼族中的祭司,一個是人世間難得一見的黃金律,居然能相安無事地坐在一起,甚至兩人還會互相關心、保護對方!他嘴角揚起玩味的弧度。
「而你,我姐姐的孩子,阿思特•沃夫岡,你的出生在家族中是個禁忌,長老們無法接受負有獵殺吸血鬼使命的沃夫岡一族居然會出現黃金律,他們想殺了你,只要一開始就殺了你,那麼之後的爭奪殺戮便統統可以避免。」
修爾的臉色黯淡下來,火焰的陰影在他臉上顯出不定的神色。
「長老們把你丟棄在黑森林深處,在你身上設下封印,好讓森林野獸分食你的時候,黃金律那未成熟的血味不會散發。但是沒有想到你居然活了下來……」沙南看了一眼薩札,「而且居然和他在一起……」
薩札毫不畏懼地回望著沙南,冰藍的眼眸打量著他的動機。
既然是吸血鬼獵人,也知道修爾是黃金律,為什麼不殺了他們兩人永絕後患?
「想知道為什麼我不殺你們嗎?」像是洞察薩札的心事,沙南微笑地看著他繼續說著。「身為祭司的你應該知道沃夫岡家族的來歷吧?」
「本是同根生。」薩札冷冷地回著。
「沒錯,如果當年我的祖先們沒有背叛你的族人,投向光明的懷抱,恐怕我們這族早已絕滅。」
「背叛就是背叛,沒有什麼好說的。」薩札知道這段歷史,相傳沃夫岡一族原本也是吸血鬼,但在九百年前那場爭亂中,他們為了求生存而和上帝訂立契約,只要允諾他們一族興盛並能生活在光明下,那麼他們每代中都會奉獻出一位獵人,用以獵殺上帝所憎惡的夜之子民。
「背叛的結果,你能預見嗎?」沙南雙手交疊撐住自己的下巴,棕色的眼眸望著火焰後的兩人。
薩札猛地一愣……「背叛」這兩個字眼直沖腦海。
為了修爾,他不是也背叛了自己的族人嗎?
「上帝也不過只是個喜歡作交易的家伙,他給沃夫岡一族能生活在光明的承諾,卻也要求同等的回報。每一代的吸血鬼獵人,從出生就得開始接受嚴格的訓練,十五歲後便被放逐,不得再回家門一步,因為我們身上所沾染的血腥只會給家族帶來不幸。明明知道獵殺的是同類,卻又不得不繼續,只因為這是上帝賦予我們的使命。」
「不要這樣誣蔑上帝。」修爾皺著眉。
沙南失笑,搖了搖頭,「宗教,不過就像是鴉片一樣,越是相信就越上癮,最後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無法自拔。你口里的上帝,不過是人們端奉出來的完美偶像罷了!」
「就算你真是我的親人,你也不能這樣說。」修爾倏地站了超來,雙眉微皺,即使處在盛怒之中,多年來的禮教訓練仍讓他的語調听來平和。
「對不起,我忘了你是個神父……真是諷刺啊!」沙南擺擺手,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如果你的上帝要你死,你會為他死嗎?」
「我願意。」
「那麼你知不知道,當初長老們要處死你的決定,是誰的旨意?」
靜默……
「如果真的是神的旨意,那我無話可說。」稍後修爾淡淡地吐出這句話。
「無藥可救……」沙南嘆了一口氣。
懊一陣子,只有柴堆里的木柴輕微爆裂聲在寂靜的森林中回響著。
「你為什麼不殺我們?」薩札突然開口問。
「理由很簡單,第一,再怎麼說阿思特也是我的親人;第二,我現在殺了他,刀上沾著他的血氣,恐怕以後我自身也難保,一兩個吸血鬼或低等生靈我還可以應付,但要是一大群攻過來,我也會措手不及;第三……殺了你們,豈不是太便宜你們了?」
「什麼意思?」薩札盯著他問。
「我不想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要承擔背叛的後果,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
「反正幾百年前大家都是同一族,說起來我們應該還是遠親,不是嗎?」
「別跟我耍嘴皮子,我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薩札瞪了他一眼。
「是嗎?我是他的親人,那你也要說你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嗎?」沙南看著站在一旁的修爾說著。
「我和他……也沒有關系……」薩札的聲音弱了一些。
「既然沒有關系,為什麼要在他身上下封印?為什麼要千里迢迢把他帶到這里?為什麼又要舍命保護他?為什麼不願讓他受到一點傷害?」
沙南一連丟過來四個尖銳的問題,薩札則是一個也回答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