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末戌初時辰,月明星稀,乾清宮大殿旁走著一男一女,漫步閑聊。
「貝蒙,大內侍衛選的都是上三旗子弟,你是哪個旗分的?」說話的是敏柔,正興致高昂地盤查著貝蒙的家世背景。
「瓖黃旗。」貝蒙心里清楚,在他輪值時敏柔不該跟在他身旁,但是礙于她公主的身分又不好明說,對于她的問話,他也不能不答。
「那,姓什麼?」她歪著頭問,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
「伊爾根覺羅氏。」他看見其他侍衛朝他們投來古怪異樣的目光,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今夜當他走進侍衛值房,看見敏柔果真出現在值房內等候他時,就確信麻煩真的上身了。
一班侍衛們不知道敏柔公主為何會出現在值房內,嚇得悚然屏息,急忙讓座端茶,大氣不敢一喘。當他們知道敏柔是為了貝蒙而來時,更是驚訝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就當沒見到我。」敏柔笑著對眾人說。
侍衛們面面相覷,猶猶疑疑、戰戰兢兢地巡守去。
貝蒙有種大禍臨頭的預感,他佩上刀,提起宮燈前往大殿巡查,盡可能對敏柔冷淡,但是敏柔一直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地問問題。
「你是在哪兒長大的?你的武功又是跟誰學的?」敏柔對他充滿好奇,想到什麼就問什麼。
「我是在大漠長大的,武功是跟軍中一個漢人學的。」貝蒙面無表情,答話盡可能簡短扼要,他只希望這位公主不要在他身邊繞圈子了。
「你在大漠長大?是北方的大漠嗎?」敏柔听到大漠就敏感地睜圓了眼。
「是。」說到大漠,他苦澀地笑笑,眼神有些悠遠。「我阿瑪是靖邊大將軍傅爾丹身邊的副將,二十年前跟隨大將軍的北路軍屯兵在阿爾泰山,我自小就跟著阿瑪生活在北路軍中。小時候時間很多,日子太閑,所以拜一個武功高手為師,沒想到學了一身功夫,最後在兩軍交戰時,還是保護不了阿瑪……」意識到自己話似乎說得太多,貝蒙連忙頓住。
「你阿瑪戰死了嗎?」敏柔怔怔地問。
貝蒙輕輕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敏柔心中油然生起一股同病相憐的情緒。
「那你額娘呢?你家中還有誰?」
「我額娘死得更早,我沒有兄弟姊妹。」
「所以……你現在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你……都沒有親人嗎?」她試探著,暗暗期盼他不要說出自己尚有妻小這樣的話來。
「也不是,前幾日找到了住在京郊的瑪法和女乃女乃,還有塔答、額齊克這些親人也都在。不過我一個人慣了,並沒有跟他們住在一起。」他淡淡地說。(注︰瑪法——滿語爺爺;塔答——滿語伯父;額齊克——滿語叔叔)
敏柔松了口氣,因為他沒有妻小而感到莫名其妙的開心。
「大漠是什麼樣的地方?」她忘形地抬手搭上他的肩。「我听說那里全都是草原,人人都住在帳篷里,是真的嗎?」
貝蒙訝異她的舉動,連忙退開一大步,避開她的觸踫。
「大漠也不全都是草原,有大戈壁,也有寸草不生的火焰山。茫茫荒漠長年北風呼嘯,大雪撲面,冰冷酷寒。」貝蒙快步走出大殿,來到丹樨前站定,好一會兒沒听見敏柔出聲,他奇怪地回頭看她一跟。
「長年北風呼嘯、冰冷酷寒?皇上他……竟然要把我嫁到那種地方去?」敏柔面色慘白地呆站著。
貝蒙听清楚了,原來皇上要把敏柔公主嫁給蒙古王公聯姻。
「公主要嫁的是誰?」他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出奇溫柔。
「喀爾喀的一個親王。」她記不得名字,其實是根本不想去記。
听見敏柔要嫁的居然是最北方的喀爾喀,熟悉大漠生活的貝蒙也不禁深深同情起她來。要把這樣一個長在深宮內苑的嬌嬌公主嫁到生活條件嚴苛的干寒大漠去,也難怪她要嚇得臉色發白了。
「皇上雖然把公主嫁到漠北,但吃穿用度應該不會太委屈公主才對。」他試圖安慰她,忘了彼此之間的身分。
「我要的不是吃穿用度上的滿足!嫁到喀爾喀對我來說是最大的委屈,但皇上卻覺得是給了我最大的恩典!」敏柔忿忿地咬牙。她其實不要任何人的同情,也不要任何無意義的安慰。
貝蒙不語,在皇宮里應對進退都必須處處小心、如履薄冰,對于皇上的決定他更不能妄加評斷。
乾清門有兩盞燈影晃動著,貝蒙不動聲色地望過去,見兩名侍衛正在偷望著他和敏柔。
「公主,乾清宮是樞機禁地,屬為大內侍衛,身負重責,請公主還是別在這里逗留太久為好。」他必須恪守本分,把心底涌上來的憐惜壓抑下去,讓自己變得無情,甚至是冷漠。
敏柔的表情像被潑了一盆冷水。
總是這樣,宮里人人總是這樣對她,沒有真心,只有規矩!
在這里,有一道一道的宮牆鎖著她,宮里的人和她之間又都堵著看不見的高牆,她被有形無形的牆禁錮了身心。
「好沒意思,原來你和宮里所有的奴才們都一樣,表面謙順、內心麻木,根本就沒有我想像中那樣特別。」她孤傲地冷視著他。
貝蒙沒有回應,表情雖然淡漠,但是看著她的眼神明顯有了情緒。
他在乎了?敏柔有些得意。
「武功高強的大內侍衛,在本公主面前卻閃閃躲躲、唯唯諾諾,算什麼英雄好漢?本公主從來都不怕宮禁規矩,有我在呢,你也沒什麼好怕的!」她再接再厲,就想激他現出原形。
「我不是怕,我只是盡忠職守。」他語氣雖平靜,卻淡淡泄漏了內心的焦躁和火氣。
「是嗎?」敏柔揚高下顎,一只小手忽然朝他的腰際伸過去。
就在她剛觸踫到他的腰刀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鉗住她的手腕,倏地往後一翻,將她整個人摔跌在地。
「啊——」她倒在地上,痛得悶聲嗚咽。
「公主!」貝蒙錯愕地看見敏柔被他瞬間的反射動作撂倒,驚慌地急忙扶起她。「公主,你沒事吧?」
「沒事……才怪!」她的小臉痛皺成一團,渾身骨頭好像快要散掉了。
「受傷了嗎?公主,要不要傳御醫?」貝蒙緊張地看著她,真怕自己不小心摔斷她的骨頭。
「不用傳御醫了,我應該沒什麼事。」她揉了揉手、動了動腳,確定身上骨頭都沒有移位。
「公主,你踫我的腰刀干什麼?你知道剛才那樣有多危險嗎?」通常他下一步是扭斷偷襲者的脖子,幸好急時煞住,否則後果真不堪想像。
「你的武功真的不錯,這招叫什麼?好快呀,我都來不及反應!」雖然身體摔得疼痛,但她還是勉強擠出贊賞的笑容。
「這只是最簡單的擒拿手。」被摔倒在地居然還笑得出來?堂堂皇室公主該有的反應應該是將他拿下,然後听候處決才對吧?貝蒙愈來愈懷疑這個公主的腦袋有沒有問題?
「原來這招叫擒拿手啊!」敏柔興致勃勃地學著他的招式比劃。「這樣扭過來制住,然後用力摔……」
「應該是這樣。」見她做的不對,他忍不住出手指正。
「這下你肯教我武功了吧?」敏柔格格笑著,好生得意。
「什麼?!」貝蒙呆了一呆,這才知道自己上了她的當。
「都被你重重摔過了,難道還不肯教我武功嗎?」她可是使出有生命危險的苦肉計呢!
「公主身邊成天有人保護,為什麼還要學武功?」他實在不想當她一時興起的玩耍對象。
「我想學會保護自己呀!」她淺淺一笑,悠然低喃。「因為,總有一天,我會翻出這片宮牆。」
輕輕淡淡的一句話,貝蒙卻听得明明白白。
「翻出宮牆?公主要離開皇宮?」他狠狠倒抽一口氣。
「不錯!」敏柔笑得好不燦爛,仿彿已經是一只隨時可以飛出去的鳥。
貝蒙實在不想打擊她,但是自他進乾清宮當值以後,他便知道宮禁是何等森嚴,神武門、午門、乾清門守著的侍衛親軍,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景運門、隆宗門等宮內五、六十個出入要門,守衛的前鋒營、護軍營官兵多達五千人,敏柔公主要想不驚動這些侍衛離開皇宮,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公主就要出嫁了,到那時自然能離開皇宮,又何必急在一時?」他希望能打消她的念頭。
「那不一樣,我並不想去大漠。」她陷入一個人的世界里恍惚沉思著。「我其實想去的地方是南方,自從看過宮中畫師所繪的清明上河圖以後,我就好喜歡畫中那種生動、熱鬧又快活的氣氛。我很想親眼去看看繁華的南方,看看是不是真的就像畫中的那樣有趣?」
貝蒙愕然凝視著她,那份融合著迷離和向往、無邪和渴望的神情,竟讓他怦然心動……
「你去過南方嗎?」她忽然轉望他。
貝蒙立即截斷腦中的胡思亂想。
「沒有。」從大漠回京後,他就一直寄住在護國寺中,哪里也沒有去過,後來進宮當了大內侍衛,更不可能離開京城了。
「那……你想去嗎?」她認真地問。
「有機會,當然會想去。」他實話實說。
「真的?!」她驀然抓住他的手,眼瞳閃閃發亮。「要不要當我的伴,跟我一起去冒險?」
「什麼?」他像被火燒著一般抽回于。「公主,你無法離開皇宮的。」他不得不打破她不切實際的幻想。
「有你幫我,就可以。」她積極慫恿他。
貝蒙深深吸口氣,緩緩搖頭。她是將要嫁出宮的公主,而他是皇上欽點的正三品一等侍衛,怎能陪著她胡來,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敏柔對貝蒙的拒絕感到失望,但可以平靜地諒解。貝蒙是她發現到最能幫她實現願望的人,但是她雖然貴為公主,也不能逼迫他放棄前程,陪她去做一件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的事。
「好吧,我的事我自己想辦法。」她無奈地聳肩。「雖然你不肯幫我,但還是得教我武功。」
貝蒙嘆口氣。
「公主若以為學會了功夫就能翻出宮牆,那是過分天真的想法。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飛得出這座皇宮。」
貝蒙的話成功擊碎了她的部分夢想,但他是她好不容易抓住的一塊浮木,她絕不輕易松手。
「辦法總會有的,我會自個兒慢慢想,總之,你別告我的密就成!」她沖著他皺了皺俏鼻。
貝蒙的心口陡地一震,竟覺得她皺鼻的模樣很可愛、很動人。
「明日你早一個時辰進宮,我會再來找你。」她嫣然笑道,轉身步下丹樨,步履輕快地離去。
她的笑容像個稚氣的孩子,讓人心生憐惜,不由自主地想保護她。
驀地,他悚然一驚。對她的感覺愈多,他愈覺得糟糕。
這下子,麻煩真的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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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敏柔翻了個身,不小心壓到肩臂被貝蒙摔傷的地方,疼得她立刻驚醒過來。
為了不想害貝蒙受責,她沒叫御醫看傷,也沒讓秀婉用藥,刻意瞞著不讓任何人發現。
拉開單薄的里衣一看,她看見肩臂處有一塊明顯的瘀傷,腰腿處也有少許瘀青,不過都不是很嚴重的傷勢,大約痛個兩、三日便會好了。
她披衣下床,挪動著酸疼的腿,走出寢房想找水喝,看見當值的秀婉和翠紅靠在外間的炕上沉沉熟睡著。
她沒叫醒她們,逕自倒了杯水,讓沁涼的水暖暖滑過她干渴的喉嚨。
月光透過窗牖照進來,她怔忡地望著窗外浸婬在月光下的—層層後宮殿脊出神,忽然間沒有了睡意。
總有一天,我會翻出這片宮牆。
想起她對貝蒙發下的豪語,她不禁自嘲地苦笑。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飛得出這座皇宮。
連貝蒙那樣的輕功高手都飛不出去了,她還想翻出宮牆?她不過讓貝蒙摔了一下就疼得沒辦法好好睡了,那一座座高聳的宮牆,她哪里有本事翻得出去?是否太自不量力了?
斃恍然地走出正殿,她看見院前上鎖的大門,蹙眉瞪祝了半晌。
這是宮里的規矩,每天一到亥時,各宮院就要上鎖,所有的鑰匙都會上交到敬事房,任何人都不得進出。後宮上從皇後、嬪妃、公主,下至太監、宮女們,沒有皇上旨意,不得踏出皇宮一步。公主、宮女終有一天會嫁出皇宮,但是嬪妃、太監們卻一生都不能離開。
她是在宮里頭長大的,早應該被鎖慣了才對,但是她沒有。年紀愈大,她愈不能忍受這種簡直像是受到拘禁的生活。
寂靜的夜空中,隱隱傳來打更的悠長梆聲,一聲聲散進風里。
驀地,她有一種淒清孤寂的感傷。
她緩緩踱出正毆,往朱牆走去。
我真的翻不過這片牆嗎?
她手腳並用跳了幾跳,試著想辦法爬上牆,但是牆太高了,她跳了半天也模不到牆頭。左右張望了一下,她看見盆栽旁有張凳子,便搬來墊在腳下,然後用力使勁往上一跳,雙手一攀上牆頭,兩腳就拚命往上蹭,好不容易費了一番功夫,終于讓她坐到了牆上。
她喘了幾口氣,開心地放眼眺望。
一殿殿飛檐宮頂被銀白色的月光籠罩著,如夢如幻。她調過眼,看見養心殿的屋脊。
既然看得到養心殿,那應該也看得到乾清宮了。
她將兩腿抬上牆,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平衡身子站穩了以後,她的目光慢慢側轉,朝乾清宮的方向望過去。從她的方向,只能看得到乾清宮的匾額,再往下便看不見了。
不知道貝蒙在哪里?
她的視線往前移,所站的角度正好可以清楚看見乾清門。乾清門玉階上站著兩個帶刀侍衛,距離雖遠,但是她只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人是貝蒙了。
她心中一喜,偷偷觀察著他,見他打了一個大呵欠,她忍不住抿嘴偷笑,心想明日一定要來捉弄他一下。
西長街傳來幾下梆子聲,她仔細一听,已經是寅時了。
乾清門就在此時緩緩開啟,她遠遠看見一長列侍衛走向乾清門,而乾清門內的侍衛們也慢條斯理地走出去,看樣子是準備要交班了。
貝蒙和另一名侍衛走在最後,兩人說笑了幾句後,那名侍衛一路往前走,只剩下貝蒙墊後。驀地,她看見貝蒙停步,突然間飛身躍起,一手搭上梁架,迅速地從懷中取了件東西放上去,下一瞬間便輕盈落地,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走進交班的侍衛列中。
敏柔看得驚呆了,雙眸瞠得又圓又大!
她沒看錯吧?剛剛發生了什麼?前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貝蒙就把什麼東西放上了梁架?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在她驚愕呆怔的同時,養心殿東暖閣內的宮燈忽然一盞一盞地點亮了,數十名宮女、太監無聲無息地在養心殿內院中進進出出,西長街幾名太監也一一地打開石座路燈吹滅燭火。
敏柔微驚,乾隆已經起身準備上朝,天就要亮了!
萬萬不能被人發現她爬上了牆,否則傳進乾隆耳里去,少不得又得挨他一頓責罵。
她急忙戒備地彎子,讓雙腿先滑下牆面,由于剛才貝蒙給她的震訝太大,害她有些恍神,還沒踩穩凳子就先松開手,結果一不小心往後仰倒,直接著地,痛得她齜牙咧嘴。
隱約听見各宮各院的門下鎖了,她躡手躡腳地回屋,沒有驚動仍熟睡中的宮女,月兌下外衣後急忙上床躺好。
到底貝蒙在梁架上放了什麼東西?
她左思右想,就是猜不出個所以然來,在她想得迷迷糊糊、酣倦入睡時,天色已經漸露晨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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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貝蒙今日沒有當值。」
乾清門侍衛躬身行禮,畢恭畢敬地說著。
「噢?」敏柔微微蹙眉,下意識地抬眸瞟一眼屋上梁架。「那他明日什麼時候會進宮當值?」
「回公主的話,寅時至午時。」
敏柔心念一動,本來是親自想找貝蒙探詢,到底他放到梁架上的是什麼「東西」?不過現在她改變主意了,打算把梁架上的「東西」弄到手。
「秀婉,我忘了把那件玄青色的斗篷帶過來了,你回去取了來。」她轉頭吩咐秀婉,開始玩心機。
「公主,忘了就忘了,奴才回頭再送過來吧。」秀婉並不想為了一件斗篷專程跑一趟。
「我讓你現在就去取。」敏柔冷睨她一眼。
「是。」秀婉不明白敏柔為何非要急在這一時,當然更不知道其實敏柔是刻意要支開她。
等秀婉走遠了,敏柔一邊在玉階上走來走去,一邊從袖中取出一只色彩斑爛的羽毛毽子放在手里拋著玩,等得狀似無聊了,干脆踢起毽子來。
把毽子帶在身上,是她本想用來探問貝蒙的小道具,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敏柔踢毽子的花樣繁多,將羽色鮮艷的毽子踢得上下飛舞,像活了似的,讓兩個侍衛看得目不轉楮。
「唉呀!」她突然彎,撐住綁腰喊著。
「公主,怎麼了?」侍衛們嚇一跳,連忙問。
「我忘了腰疼得厲害。」敏柔蹙眉揉著後腰。「你們哪個人去傳我的話,就說我腰疼得很,走不了路了,讓秀婉抬轎子來接我回去。」
兩個侍衛你看我、我看你,心想著,按宮規,大內侍衛是不準擅離的,但是公主身體不適,他們也不能不理會。還好公主所居的永壽宮離乾清門不遠,只離開一會兒應該沒多大關系。
「公主稍候,屬下立刻去傳話。」其中一個侍衛立即听命而去,留下另一名侍衛守著。
只剩一個侍衛在,現在正是好機會!敏柔緊張得心頭突突亂跳。
「你叫什麼名字?」敏柔閑步走著,一邊問。
「回公主的話,屬下名叫瑞慶。」
敏柔點點頭,毽子—拋,又踢了起來。
「公主,您不是說腰疼嗎?還是別再踢了吧。」瑞慶忍不住提醒她。
敏柔噗哧一笑,忘了剛才胡說自己腰疼了,不過不這麼踢毽子,一會兒可不好瞞騙過去。
「喂,你瞧瞧是他們來了嗎?」為了不被太快看出破綻,她朝月華門伸手一指,果然引得瑞慶轉頭看去。
「不是。」
瑞慶剛答完,還沒轉回頭,就听見敏柔驚叫一聲。
「哎!我的毽子!」
「公主怎麼了?」瑞慶連忙奔過來。
「我的毽子飛上去了!」敏柔指著屋上的梁架喊。
「啊!」瑞慶呆了呆,滿臉困惑。毽子是怎麼會忽然飛到梁上頭的?
「發什麼呆?快拿梯子來呀!我要拿回我的毽子!」敏柔跺腳說道,其實她早暗中把毽子塞進了袖子里。
「是!」瑞慶哪里來得及細思,忙奔進值房內扛出梯子來。
「這里這里!我看見飛到這上頭了!」敏柔指揮著瑞慶將梯子放到貝蒙擱置那件「東西」的位置。
瑞慶架好梯子後,準備爬上去,卻立刻被敏柔制止。
「我的寶貝毽子我自己拿!那是世上少見的鳥羽做成的毽子,你要是不小心折斷了一根羽毛,看你拿什麼賠我!」她胡謅。
爆里的主子們所用之物有哪一樣不是珍稀少有?甚至有嬪妃為了宮女摔碎玉碗而把宮女給活活打死的,因此瑞慶一听敏柔的話就慌了神,連忙讓出梯子來。
敏柔攀著梯子,一階一階快速地往上爬,緊張得屏住氣息,擔心會引起注意和騷動,所以她爬的速度又急又快。
「公主仔細,當心!」瑞慶緊抓著梯子,渾身大冒冷汗,深怕她不小心踩空了跌下來,那可就十個腦袋也不夠皇上砍了。
「我又不是老太太,別嗦了行嗎?這麼大聲嚷嚷的,把一堆人喊來了招我煩!」敏柔必須在秀婉和另一名侍衛回來之前趕快拿到那件「東西」,因此愈接近梁架,她的心情就愈緊張。
終于攀上了梁架後,她在積了灰的角落里看到了她要找的「東西」——一個用紅綢布包裹的長形盒子。
一定就是這個了!
「公主,找到了嗎?」瑞慶在底下叫喚。
「找到了!」她飛快地把紅綢布包裹的盒子攏進左袖中,然後把預先藏在袖里的毽子取出來,故意明顯地晃動羽毛取信底下的瑞慶。
「還好找到了!」瑞慶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沒有絲毫懷疑。
敏柔爬下梯子,毽子抓在右手,左手則輕壓在月復部,小心藏妥那個「東西」,一顆心緊張得怦怦亂眺。
就在此時,秀婉領著兩名太監抬轎進了月華門,敏柔一刻不停地快步走向轎,等太監一掀轎簾,便立刻坐了進去。
「公主,這件斗篷交給誰?」秀婉捧著漿洗干淨的玄青色斗篷問道。
「給瑞慶吧。」她右手指著瑞慶。「瑞慶,這件斗篷你替我收著,看到貝蒙時再交給他。」
「是。」瑞慶雙手接過斗篷。
「走吧,回宮。」敏柔迫不及待地拉下轎簾,把盒子緊緊護在胸前。
「回宮了!」秀婉扶著轎喊一聲。
太監立刻抬起轎,穩穩地將敏柔抬回了永壽宮。
一進了永壽門,轎子才剛停妥,敏柔就飛快地掀開轎簾,頭也不回地奔進東偏殿她的寢房,然後緊緊關上房門。
「公主,您腰疼得厲害嗎?要不要奴才去請御醫來看看?」秀婉在門外高聲喊著。
「不用了,這會兒不疼了。」敏柔月兌了鞋上床,把兩邊床帳都放下。「我乏困了,想睡一覺,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
「是。」
听秀婉腳步聲走遠,確定安全以後,敏柔這才小心翼翼地把袖里的東西拿出來,解開外層包裹的紅綢布。
是一只玉匣?
她把玉匣捧高,在眼前仔仔細細地轉著看。
玉匣看起來就只是普通的玉匣,表面平滑,沒有任何雕琢,也沒有鎖,但是玉匣內似乎有物體滾動的聲音,勾起她強烈的好奇和。
里頭裝著的東西是圓的?
她深深吸口氣,緩緩地打開玉匣——
一道柔和的光芒從開啟的匣縫中溢射而出,奇異絢爛的五彩光芒倏地照亮了整個床帳。
敏柔瞠目結舌,被匣中散放著異色霞光的珠子震懾住。
這、這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