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殺手武格濤,夜宿超級新星冷情處」斗大的標題刊載在各大報的娛樂新聞頭條。
諶無定楮看著報上的報導,一片寒霜籠罩在他瘦削的臉龐,形成一股駭人的氣息。
他的視線定格在那張被偷拍的相片上,一陣令諶無自己也無法理解的酸意直沖腦門,他驚覺地發現這種感覺叫嫉妒。他不是嫉妒擁有英俊面孔的武格濤。而是嫉妒他可以讓一向冷臉對待他的冷情,瞼上竟有了溫度!
不舒服的感覺揮之不去,他握緊了手中的報紙將它捏成一團,奮力丟向牆角,想像是將立在冷情跟前的武格濤丟開一般,稍稍宣泄心頭的不快。
帶著滿臉的怒容,他推開辦公室的門,走向已經到片場的成員,聲音像是爆發的火山,轟隆頒隆震得每個人的耳朵嗚嗚作響。「冷情到了嗎?」
眾人不敢作聲,以免掃到台風尾,喔,不,是暴風尾,只敢緩緩搖著頭。
「現在先不作業,等冷情來了,叫她到我辦公室來,下午再開始練習。」諶無仍無法讓聲音緩和,僻哩啪啦交代完畢,又像一陣風似的卷回辦公室內。
大家才稍松一口氣,就見到姍姍來遲的冷情,只見她仍是一臉置身事外的淡漠,仿佛從沒發生過任何事。大家有志一同地將手指向辦公室,示意冷情進去。冷情狐疑地挑高眉,臉上的表情寫著為什麼?
助理小張這才鼓起勇氣道︰「老大有事找你。」
冷情仍未將狐疑的神情褪去,但她知道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不如不問。逕自進入辦公室中找答案,是最快的方法。
諶無還來不及將怒氣平復,就看見了一臉無所謂的冷情,他更是一陣火大,幾乎是從鼻子哼出聲,他像極了抓著妻子奸情的丈夫,卻忘了自己根本沒有這個權利。「你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冷情仍是無所謂地聳肩,她不懂諶無干麼一副興師問罪的表情,她又不欠他什麼。
諶無站起來走向牆角,撿起地上的紙團,把它整平攤在冷情的面前。「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冷情只瞄了一眼,便大概知道。「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諶無好笑地重復。「別把事情推得一干二淨,我們是簽了約的,你有義務維持好你的形象,一旦受損,會連帶使我們聲譽下滑,若是變成這種情況,你想我們的片子還有人要看嗎?」
「那你要我怎麼做?難道我連基本的交友權利也沒有?」冷情不高興地皺眉,反問她的雇主。
她這麼說是承認報上寫的是事實嘍,諶無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接下來由他嘴邊說出的話語,更是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言論。「為了維持你的形象,不能再讓媒體抓到可以渲染的話題,你得暫時住到我那兒,當作是住宿舍,重整生活,直到戲殺青。」
冷情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是她听過最荒謬的事了,她懷疑諶無有沒有腦子。「你保證我跟你住,新聞不會鬧得更大,不會成為更大的丑聞?」
諶無其實很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但說出的話已是覆水難收了,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這你大可放心,我會對外宣稱這是訓練的一環,並且是證明你清白的方法。」
事情走到這個地步,也只能寄望冷情的反彈,來阻止事情繼續荒謬地發展下去,但冷情的反應卻更令人吃一驚。
「既然你都決定了,還問我做什麼?」
「當然得問你,不然你還以為我別有居心。」
「不是嗎?」冷情冷冷地回道,無數的念頭閃過腦海,她擔心新聞繼續炒下去,遲早她的背景會被挖掘,到時就沒戲唱了,這是她最後的孤注一擲。頓了頓語氣,她把心一橫,豁出去道︰「你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急轉直下的發展,令諶無也無法回過神,他只能楞愣說道︰「好,那你先回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我去接你。」
「那就這樣吧,我先告辭了。」冷情懷著不安的忐忑離開,她不知道走這樣的險棋到底對不對?她像走在鋼索上的小丑,只要稍一不慎,便會跌得粉身碎骨。
在街頭晃了一陣後,冷情並未直接回家,反而前往武格濤住處,她要解釋清楚自己的意圖,希望他不要誤會,然而這樣多此一舉的行動,是否正意味著自己作賊心虛?她搖頭揮去紛亂的思緒,按下他的門鈴。
武格濤開門見到是冷情,隨即有些大喜過望,心理正欣慰著冷情可以不畏流言的來訪,是否意味自己其實是被她認定的?
然而美麗的幻想並未持續太久,當冷情期期艾艾地說明來意之後,便徹底被打碎回到現實。「諶無要求我住到他那兒以杜絕流言。」
武格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覺得這是他听過最好笑的笑話了,但他不知為什麼笑著笑著,竟不由得想哭,他不懂冷情在想什麼。「杜絕跟我的流言,卻不怕跟他的流言,這不是很可笑嗎?」
「他會對外表示這純粹是為了訓練及澄清流言。」冷情說出諶無的用意,抬起頭看著武格濤,試圖說服他,也說服自己。「而我只是一心一意希望將我的目的完成,只是這樣罷了。」
「是這樣嗎?」武格濤望進冷情的眼底,想一並望進她的心。
冷情驀地垂下眼,害怕被看穿,她大聲嚷道,借以表明堅定。「當然!」
「你還愛他嗎?」武格濤不容她逃避,托起她的下巴,問出一句會刺傷自己的話語。
「不!我恨他!」冷情不敢相信為何武格濤會這樣問她,他不會不知道她對諶無強烈的恨意。
「愛恨只是一線之隔,放不下對他的恨,同時也意味著你放不下對他的愛。」武格濤無奈地笑著,很是蒼涼,他的心好痛。
「胡說!你胡說,我不可能再愛他的!」當這句話月兌口而出時,她的心底卻有另一個聲音反問著她,真的不可能嗎?冷情用力地搖著頭,揮去心底和武格濤的相同疑問。
「那你敢保證嗎?」武格濤知道自己很小人,但他放不下對冷情強烈的愛意,只能乘虛而入,他知道冷情一向重然諾。
「怎麼保證?」冷情不解地抬頭。
「保證你到時絕不心軟,一旦摧毀他的名譽和地位,便徹底拋開有關他的一切,實現當初對伯父的承諾。」
冷情當然知道他所謂的承諾指的是什麼,當初她為了說服父親答應她放棄學業進人演藝圈,所用的理由就是為了追隨武格濤,讓影迷認同他倆的戀情,然後才在眾人祝福下成婚。
安耀得本來就十分中意武格濤,所以才勉強接受他們的說詞。其實她早已對感情死心,她確定自己不會再為誰動心了,為了給父親一個交代,她並不排斥嫁給她所熟悉的小武,加上她當時根本沒有心情放心思在這上頭,所以她理所當然沒有反對。
現在武格濤既然重提舊事,冷情心里也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回頭反悔的余地了。
她點點頭道;「我答應你。」
雖然他無法從冷情臉上的表情獲得保證,但至少她還願意口頭承諾,他總算松了一口氣。「那我希望你能盡快結束這件事。」
冷情點頭離開,但不知為何心頭沉甸甸的,好生難受。
諶無依照約定的時間來接冷情,當她一打開門時,他看到她仍舊頂著精雕細琢的妝,一點也沒有因為今天必須搬家的勞動而有輕便的裝扮。
冷情瞅著一臉驚詫的諶無,不明白他為何會有奇怪的表情,她狐疑地看著他。「有問題嗎?」
「我以為你今天會有比較休閑的打扮呢,因為今天不用工作。」諶無怔楞了一下,才用似笑非笑的表情說著。
「這是我的自由,不行嗎?」冷情有些沒好氣地說,覺得這個人真是非常的莫名其妙。
「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覺得你似乎要用很多的外在裝扮來掩藏一些什麼。」諶無沉思地看向她。
「掩藏什麼?」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
冷情沉下臉,不知為什麼,曾經訓練自己不受任何人于憂的功力,一見到他。就注定要破功。「你這個人真是無聊透頂,窺探別人的隱私是這麼愉快的事嗎?我懷疑你的心態不正常。」
「嘖——別說得這麼嚴重,我只是好奇你為何一定要化濃妝?」諶無被這濃厚火藥味給啃得吐舌頭,卻仍舊不死心地續道。
「你穿不穿衣服?」冷情睨了他一眼道。
「穿啊!」諶無不僅她為何要問這樣奇怪的白痴問題。
「這就對了,化妝對我而言就跟穿衣服一樣,若是缺少了它,便跟赤果著身體沒兩樣。這樣的解釋行嗎?」冷情仍舊沒讓表情有任何波動,聲音一貫地冷淡。
「這麼說你上床時就會卸妝吧?」諶無笑得既曖昧又欠揍。
「下流!」冷情的臉色遽變,激動地揚起聲音。
「哪里下流了?難道你睡覺不用上床睡嗎?還是說你跟別人不同,是睡地上?」一臉無辜的諶無,顯得很委屈的模樣。
冷情驀地閉上嘴,她才不相信諶無會如此純情沒有邪念,但她不要再和他用一些無聊的話爭論下去,那只會折煞自己。
見冷情不說話,諶無也識相地閉上嘴,他彎想替她提行李,卻被她一手揮開。
尷尬的氣氛持續著,冷情清清喉嚨道︰「我先聲明,我會答應委屈自己住到你家,全是因為契約問題,希望你不要認為我們的關系就會因此而改變,我仍是討厭你,不願和你有工作以外的接觸。」
「喔,是嗎?」諶無臉上看不出波動,淺淺地說著。
「當然是,你懷疑嗎?」冷情揚起下巴,拉高尾音,顯現她的倔強。
「你太嚴肅了。」諶無笑著拍拍她手臂,想拍去她的正經。「人哪,要活得輕松點。」
冷情還想回嘴說些什麼,諶無卻以最快的速度拿起她的行李,邁開步伐往他車子的方向前進。
她著實氣他的霸道,緊追在他身後想搶回行李,但諶無已搶先一步將行李置于後車廂,揚起得意的笑容。他看著想將他笑容撕碎的冷情,突然覺得人生變得有趣得緊,隨時都可接到不按牌理出牌的她的各種不同反應。
冷情懶得扮演取悅他的角色,橫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打開車門坐進去,發誓不要再開口。
諶無看著她熟練地開著車門,讓他有一種錯覺,仿佛她一直是他的伴侶,而且從很久以前就是了。
一路上諶無也沒有多說什麼,似乎在沉思,剛好給冷情一個自在安然的空間。
沉默的空氣流蕩在他們之間,卻有一種恬靜的感覺,好像靜默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突然車子一個轉彎,流動地劃破靜謐,打散了冷情一瞬間的安然。
「到了。」諶無點起煙,沉思的面容已不復見,換上另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冷情在一剎那之間,覺得或許他的多變也是他的一種自我保護。
她點點頭,自己打開車門站在他住屋的門日,已不再堅持去拿行李,她知道他會處理。
諶無緩緩地拿起她的行李,慢慢地走過來。隔著層層的陽光,冷情覺得他更模糊不真切了起來。她知道諶無又陷人了沉思,他對她搬來同住之事似乎顯得有些躊躇,不知為什麼,冷情突然覺得此時自己竟可以解讀他的心事,不像以前,老覺得他難以捉模。
直到他穿過陽光,站在她跟前,他才又抹去了方才沉思的表情。「進去吧!」
門一敞開,整間房子的格局與風格便呈現出來,繁復的擺飾與設計,幾乎可以感受出主人興趣游移、無一專注的個性。倒是一整面滿相片的牆吸引了她的視線。各色的相片,記錄了他的足跡,甚至可見他當時的粲然笑容。冷情下意識地搜尋照片中有無哥斯大黎加的蛛絲馬跡,可惜沒有。她的心中涌上強烈的失望與悲哀,她悲哀自己竟是這般不值。
注意到她視線停留的位置,卻無法參透她心情的轉折,諶無一邊在吧台調酒,一邊解釋著。「這些都是我在旅行途中拍下的,從這當中幾乎可以勾勒出我的生活樣貌,是我很珍貴的資產。」他微笑地注視著照片,也一同品嘗回味,停頓了幾秒,他才記起自己要問的話。「想喝點什麼?」
「龍舌蘭。」冷情悠悠地說著。
諶無不覺皺起了眉頭。「太烈了吧。」
「適合這時候,我需要日出般的心情。」冷情纏繞在心底的事,諶無永遠不會懂,她想。
諶無沒有再說什麼,開始為她調一杯龍舌蘭。他該珍惜此刻的,因為打從相識以來,就屬今天最平和,沒有爭執、沒有嘲諷、沒有傷害,他們竟也有安寧的一天,他不想打破此時寧靜的氣氛,哪怕這平和的幻影如泡沫般短暫。
「這里是你全部的照片嗎?」冷情仍是按捺不住地開口問道,甚至特意加重語氣。
「大部分。」諶無沒有停止調酒的動作,也沒有發現冷情的語氣里透著急切,他不很在意地回答。
「那小部分呢?」
「秘密。」諶無揚起莫測高深的微笑,他沒正面回答,沒有出現的部分,是他心底珍藏的秘密,不容開架陳列。
但這句秘密在冷情听來,根本等同于登不上台面,代表著從不被在乎,就算遺失都不會清楚是何時發生的。
諶無一直很注意冷情的一舉一動,他看她話說得含糊,卻好似有無限的深意在其中,他不禁納悶起來。「你似乎藏著很多秘密。」
「誰不是呢?」冷情笑得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