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en醫師說,暫時不要再踫酒精,要大量喝水,將體內的酒精排除。」返回歐帝斯房間的黃如舒,為他倒開水讓他服藥,邊諄諄交代。
「知道了。沒事可以出去了。」他背靠床頭,出聲送客。即使她說不介意,他仍不願用這張臉與她相處。
「你想睡覺嗎?」
「哪有心情睡覺。」就算一夜未眠,他也不可能睡得香。
「如果不想睡覺,你該把握時間,構思創作設計。」她不禁提醒他將面臨的事業大危機。
「你以為創作那麼簡單?」他瞪她一眼,對她的提醒,毫無動力。
「我知道沒那麼簡單,可是時間緊迫,不是更該把握嗎?」明知他現在消極無力,她仍努力勸說。
「你知道我設計一季的主題商品需花多久時間?至少一個月!之前那套產品,其中兩件飾品還是最後期限前才趕出來,才來得及加工制作。
「現在距離珠寶秀僅剩兩周,一般情況下,要在展覽十天前將成品做出來,辦理保險、申請展覽等相關手續,就是再緊迫也需扣除六、七天時間,而要將我的設計圖全部成品化,就算動員生產部門所有人力二十四小時加工制造,至少也得四、五天,也就是說,我只剩三天時間,必須在三天內,重新構思主題,畫出十二張設計圖稿。
「如果只是為了應付了事,我不用一天就能設計十張圖,但若要力求完美,這根本是‘天方夜譚’!我不可能用三天時間所設計的東西,贏過自己花一個月時間才創作出的滿意作品。」因為認清現實的不可能,才令他更無力沮喪。
「你沒試,怎麼知道不可能?沒站起來,怎麼確定無法走路?」黃如舒不認同他的說詞。
「要說風涼話誰不會?要不你來試試?說不定外行的你,能三兩下設計出令我驚艷的飾品。」他語帶嘲弄。
「我從小到大完全沒有藝術細胞,但我盡我的能力,試做一些東西。」說著她走往沙發,拿取先前帶進來的一包物品。
打開塑膠袋,將東西嘩啦啦倒在他大床上。
「這……是什麼?」拉起一條剪紙串成的垃圾,歐帝斯一臉疑惑。
「項鏈。」黃如舒說道。
「項鏈?這串垃圾是項鏈?」歐帝斯難以苟同,濃眉一攏。
「是項鏈沒錯。」作品被批為垃圾,黃如舒不以為意。
從他手中拿過來,往旁邊的大白狗頸子套上。
「瞧!是項鏈吧!這是做給幼稚園小朋友的勞作。」
「小朋友的勞作?」他噗哧一笑,才覺得她變聰明,現在又變憨傻了。「你做這些勞作,想幫我提供珠寶設計靈感?」
也許她的用心他該有點感動,但她的幼稚教他哭笑不得。
如果是過去的他肯定要勃然大怒了,幼稚園的榮作竟敢拿出來與他的設計品一起討論。
「小阿子其實擁有無限創造力,我曾用這項鏈原形教他們如法炮制,結果有人做出這樣的皇冠、手環、腳環、戒指,還有可愛的命名——‘白雪公主的皇冠’、‘人魚公主的項鏈’、‘灰姑娘的手環’等等。」她一一拎起介紹,按照記憶中孩童曾創作過的作品,她重新做出這些紙勞作飾品。
「還有,這是小阿子的童話繪本,而這是我收過的卡片,全是助養的非洲孩童每年親手繪制寄送給我的卡片,許多繪畫雖然看不懂,但色彩鮮艷、圖騰特別,我全都很喜歡。」將兩三本兒童繪本及一大疊卡片拿出來,這些東西被她當成稀世珍寶收進隨身行李里。
「我想,要用類似主題再做突破一定非常困難,但也許你可以試著逆向思考,換個完全不同的角度,擺月兌既定風格與堅持,像小阿子發揮自由無拘的想像力,不用在意邏輯,無須擔心犯錯,給自己機會挑戰看看。」她游說鼓勵著,以她能想到的方式,為他尋求可能的方向與幫助。
她是創作的門外漢,不知這種方式對他能否有一種實質幫助,就算毫無助力,她也要盡一份心力,以行動鼓勵他振作,不輕言放棄。
原本對她的作為嗤之以鼻的歐帝斯,在听了她一番話後,腦中似有什麼撞擊閃過一抹火花,教他心灰意冷的沮喪,燃起一絲火苗。
他怔望著床鋪上看似亂七八糟的紙勞作,看看戴在寶貝頸子上好笑又花稍的紙糊串珠項鏈,低頭隨意翻翻童話繪本,再看看色彩凌亂的手工卡片……
腦中閃過的火花,忽明忽滅,開始啵啵地串連點燃起來,頓時明確的火花令他胸口熱燙,陰霾頹喪的消極無力,被一股熱流掩去。
他心跳加劇,眼眸閃爍,頓生一股強烈的創作。
「你的沮喪、憤怒與無力感,是正常的反應,只是我真的希望你能暫時放下那些負面情緒,不要被自己給打敗了,用自己的創作再度贏過自己、肯定自己,日後有得是時間,去追究背叛者的罪行。
「我知道用說的很容易,但我無法替你創作,也只能苦口婆心。」見坐在床上的歐帝斯低頭沉默,讓她誤以為他听得不耐,卻還是無法制止自己的多事。「不要認定不可能就連試都不願試,我也一直以為我不可能熬夜,可是,我做到了。從昨天到現在都沒睡,做了一夜的勞作,現在還能有精神跟你說說話。」
歐帝斯聞言,有些驚詫地抬頭看她。
「也許用這件小事來比喻很好笑,可是對我來說,原本也是不可能的事,我從小到大,沒超過十點入睡,每天十點半就躺著了,即使準備升學考試,我也無法熬夜,但我可以早上五點爬起來念書。跟你相反,我可以早起,但無法晚睡,之前為了替你按摩,我要先小睡片刻才起來的,但沒多久就又被睡意侵襲,所以生平第一次挑戰熬夜,證明了不可能還是可能的。」她拿自己做範例,說得有些拉雜瑣碎。
他听了更加意外,內心悸動了下。
她口中的小事,對她而言絕非容易的事,而她竟為了他突破自己的極限,令他有著莫名的感動。
他更因她提供的不相干物品,認認真真道出的一席話,讓他腦中靈感奔騰,原以為的不可能,似乎變得有可行性了。
轉身拉開床頭櫃抽屜,拿出筆記本與鉛筆,翻開空白頁,迅速畫下凌亂線條。
歐帝斯口中邊喃喃道︰「童話……童話……不對!」將繪了好幾筆的頁面上畫上一個大叉叉,他撕下揉掉,棄置地上,翻開下一頁繼續思考。
見他突然專注起來,挑戰創作,令黃如舒既驚又喜,倍感欣慰。
不想打擾全神貫注的他,她打算收拾床鋪上凌亂的勞作,退出他的臥房空間。
「東西放著,別動!」他出聲制止她的動作。
「啊?」她抬眸看他,愣了下。卻見他丟下筆記本,跨下床。
他走往客廳,從CD架挑了片貝多芬交響曲,放進高級音響,將音量開至最大,匆匆返回臥房,轉進更衣間挑了一套衣物,再轉回臥房拿起床上的筆記本。
「我去泡個澡。」
「呃?」他來去匆匆,在眼前晃過,而客廳傳來高分貝旋律,讓黃如舒一時有些錯愕。「那個……你不能泡熱水!」
見他走到門口,她才忙提醒他起酒疹不宜洗熱水澡。
「知道。」他輕應。即使浸泡冷水,他也要月兌去束縛徜徉在大理石浴白中,那有助于他創作力的發揮。
見他拿著筆記本轉進浴室,黃如舒在他床上坐下,伸手摟摟趴在一旁的狗兒。
「你把拔一定能創造奇跡,設計出完美的作品來。」她半躺著,傾靠著大狗,總算放下擔心一夜的心情。
「這什麼音樂?貝多芬還是蕭邦?」她完全分不清楚,喃喃說著,「慘了,听這種古典樂我會想睡覺……」
說完,她立刻打了個大哈欠。
即使是鏗鏘有力、氣勢磅礡的交響樂,幾近震耳欲聾的高音量,對她而言,仍是強力的催眠曲,令她瞬間便昏昏欲睡。
浴室里,歐帝斯半躺在寬敞的大理石浴白,雙臂枕在腦後,閉上眼聆听殷殷磅礡的交響樂。
他構思創作時,喜歡把音樂音量充滿房間每個角落,他才能完完全全被音符包圍,安心進入創作情境。
對他而言,音樂是種氛圍,將他帶進創作思維的前奏曲。
拋開內在的煩悶與紊亂,專注聆听熟悉的旋律節奏,當听到第三號交響曲「英雄」時,他倏地張開眼,有了清晰的圖像畫面。
急忙拿起置在旁邊架上的筆記本及鉛筆,他迅速振筆揮灑,一頁接一頁……
在浴白里整整泡了兩小時,幾乎將冷水泡成溫水了,他才起身跨出浴白,穿妥衣褲,開門步出浴室。
直接走往對面敞開的臥房門,踏進房內,他怔愣住。
他的大床上,躺著女人跟狗。
逼如舒偎靠寶貝側躺,她手臂摟著它月復部,一人一狗,睡得很安詳、很溫馨。
眼前的畫面教他看得怔忡,此刻的他完全不計較她逾矩佔用他的床,他甚至有個念頭,想擠進這個溫馨、溫暖的畫面中。
只可惜他沒有時間睡覺,方才畫下數張草圖,雖不盡滿意,但他知道有些東西能用,而他放手一搏,也許真的能化不可能為可能。
原本躲在棉被里自怨自艾、一蹶不振的他,竟能夠輕易被她說服,快速振作起來。他錯怪了她的單純、無知,她擁有潛在能量,足以改變他的固執與自負。
也許聰明的Mariabella開始便識出她的本性,才會選擇她當新保姆。
他突然覺得,很感謝寶貝當初的選擇。
神情溫柔地再望一眼床上睡得酣甜的女人,他悄悄退出臥房,掩上門板。
走到客廳,切掉氣勢磅礡的交響樂,從CD櫃挑張蕭邦鋼琴曲換上,將音量調至適中。
坐在沙發,他抱著筆記本繼續構思創作……
***
逼如舒感覺睡得深沉飽足,張開眼,視線有些迷迷糊糊,猛地想起身處環境,她驚詫地坐起身。
她竟然……躺在歐帝斯的床上睡著了!
現在幾點?她睡了多久?沒開燈的室內有些昏暗,令她一時看不清手表的時間,她慌忙跳下床,腳底踩到異物,令她痛呼一聲。
床上的狗兒也醒了,站起身跟著她要跳下床。
「Marry小心,有玻璃!」她抬起受傷的腳,忍著痛對狗兒警告道。
狽兒不在意,直接便跳下床,甩甩身上的毛,伸伸懶腰,一副若無其事,打算去找主人。
靶覺被漠視,令黃如舒莫名有些吃味。
「嗚……好痛!」她揪起眉頭,蹲下來裝哭。雖然腳底刺痛,但也沒痛到會掉淚,她只是想要狗兒來安慰她。
原本朝門口走去的Mariabella見狀踅返回來,朝蹲在地上的她,先伸出前腳拍了拍,再舌忝了下她臉頰,有點擔心。
沒想到它也懂得安慰她,讓黃如舒很開心,她仰起臉模模狗兒的頭,「Marry好乖,我現在不痛了。」
這才發覺自己的行為有點好笑,像在爭寵似的,希望自己在Mariabella心中,也能像它對主人般重視。
因為歐帝斯視它為最重要的寶貝,當自己孩子在疼愛,若能跟它關系愈親密,是否意為著她跟歐帝斯的關系,也能往前邁進一步……
倏地,她被自己的想法驚駭住!
她明明只想將他當偶像,放在心里喜歡就好,即使為了安慰他的沮喪,開口向他告白,她也沒有貪念奢想,怎麼會產生想利用Mariabella親近他的不當想法?
她為一時的錯誤想法,感到內疚。
「Marry對不起,我是真的喜歡你,不是為了討好你把拔,才跟你做朋友。」
她自言自語,向狗兒道歉。「可是,我現在也想跟你把拔做朋友,不知道這個想法是不是很不應該?我喜歡他,可是又覺得不應該喜歡他……
「他應該會覺得困擾吧!彬者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摟著狗兒的頸子,幽幽說著。「唉,不想了。希望你把拔有想出好的設計圖,我們出去看看。」
說完她準備站起身,比起自己的心情,她更在意他能度過難關。
站在房門外的歐帝斯,連忙將微開的門板輕掩上,轉身匆匆返回客廳。
方才他有些擔心一直未起來的黃如舒,于是走往臥房探看。
當他才推開房門,就听到里面傳來輕聲低語,從門縫望進昏幽的室內,只見她蹲在地上摟著狗兒的身影。
他有些好奇她跟狗兒的對話,于是悄然站在門外聆听。
听到她幽幽低喃的內心話,令他心緒為之波動,她告白的話語再度讓他心口暖熱。
他並非不放在心上,卻是真的感到有些困擾,因為不知怎麼面對回應。
不能否認,他對她確實改變許多觀感,多了些好感與在意,而知道她喜歡他,他內心是愉快的,但他早自我告誡不再踫感情。
他不願再輕易嘗試或接受一份或能變質的關系。
拔況他跟她有太多差異性,他無法想像兩人的進一步,只能任心里牽起的波瀾緩緩沉澱。
他只想假裝不在意,裝作若無其事,維持目前的相處模式,黃如舒緩緩走出臥室,看見歐帝斯蹺著長腿坐在沙發上,左手肘撐在沙發扶手,支著額頭,低垂視線,研究置在膝上的繪圖筆記本。
「起來了?」他略抬眸看她一眼,聲調平緩,態度無異。
「呃?啊!六點半了?」一看見牆上壁鐘,黃如舒驚詫不已。
天啊,她竟然……睡了十小時以上!
而且從白天睡到傍晚,這是生活作息規律的她,不曾有過的壯舉。
「那個……你餓了吧?對不起,我馬上去幫你送餐過來。」自己肚子的饑餓感才令她想起他也許已餓了一天,頓感歉然。
原本該負責他三餐加下午茶,替他把每餐餐食送進房間,結果她卻睡了一天。
他臉上紅斑未全退,肯定沒走出這個房門,應該也不會叫人送餐進來。
擔心他餓著,她急忙要奔出門。
「好痛!」才跑兩步,踩到傷處,令她痛呼一聲,「這里有沒有OK繃?」
她抬起左腳,想看看腳底的傷。
「你受傷了?」原本故作從容的歐帝斯霍地從沙發站起身,緊張地走向她。
「下床時,不小心踩到地上的鏡子碎玻璃。」她單腳跳到最近的一張沙發坐下來,將左腿盤在沙發,低頭檢視腳底一道血痕。
突地,她腳踝被人拉了去,她驚詫地抬眸。
就見歐帝斯蹲在她面前,將她左腿拉放他膝上,大掌棒著她縴白的腳丫子,檢查她的傷勢。
「還好,玻璃沒插進去。」他從茶幾上抽起面紙,為她擦拭腳底傷痕些微的血漬。
「啊?」腳底被踫觸,令她抽了下腳踝。他的輕柔動作教她怔愣得說不出話,只覺整張臉瞬間熱燙,從耳根泛到頸項間。
她腳抽動了下,以為弄痛她,歐帝斯抬頭看向她。
倏地,他胸口一緊,呼吸困難。
她一張小臉紅通通,眼色迷蒙,小嘴微啟,羞赧至極的表情,像是他對她做了什麼之事。
猛地一詫,他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他竟然……蹲在一個女人面前,抬起對方的腳放在他膝上,還動手擦試女人的腳底!
這比起他把她壓上床還令他感到驚駭、難以置信。
向來高傲的他,幾時對人卑躬屈膝,即使曾經愛過的女人,他也不可能高捧對方的腳踝,而他竟不自覺為她做出這種事!
「那個……只……只是小傷……沒沒沒關系……」黃如舒莫名口吃,慌忙抽回被他握住的腳,藏進沙發中,感覺腳底熱燙。
他看似不經意的舉動,卻教她大大震撼,一顆心怦跳不已。
因為知道他的性格,才會對此事大感震撼,而他也一臉怔愕地與她對望著。
兩人無言相互凝望,她臉蛋灼燒,而他內心也莫名鼓噪,體內躁動。
他再度被自己嚇到,他竟然……產生吻她的沖動!
雖然他臉上仍布滿許多紅斑,模樣絕稱不上俊帥,但被他一雙深眸緊鎖,感覺從他身上散發前所未有的吸引力,教她心慌意亂,不知下一刻會如何。
「我……我我我去……去去拿餐……」輕嚅唇瓣,她困難地顫聲道。
宛如被獵人盯上般,無法動彈,只能張大眼對望著,不敢也不能移開視線。
「去吧!」歐帝斯聲音微啞撇開頭,轉移緊鎖她的目光,站起身。
「啊?好……」仿佛逃過一劫的黃如舒,心里吁了口氣,卻又有種遺憾。
她還以為,他可能會吻她……
腦中閃過的遐思畫面,教她腦袋冒煙,神情更加羞窘,趕忙要逃開。
「叫兩個佣人進來打掃,半小時內完成工作,我去浴室泡個澡。」歐帝斯轉身交代道。
此刻的他也想逃離,逃離方才莫名的攀升。
「好。」黃如舒低頭應道。完全不敢再看他,即使是他的背影。
她穿上室內鞋,趕忙離開他房間。
「腳底的傷去給我Alien醫師擦個藥。」已轉往浴室方向的歐帝斯,在她走出門房前沉聲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