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九及皇族子女被安置在相府里為奴為婢,年幼的子女們負責灑掃的工作,較為年長的子女則做粗活。
金鳳九被安排磨舂米的工作,即搗米去糠,使其成為潔淨的白米,這是一種相當耗費體能的苦力勞役。
金鳳九將身子包得緊緊的,不敢袒露一點肌膚,因為飛散的米糠讓她全身感到奇癢無比,但為了自己的親人,再苦再累她都要忍下來。
懊不容易覷了個空,她趕緊到相府後花園的蓮花池邊洗了把臉。
冰涼的池水驅趕了她的疲累感,她輕吁一口氣,以小手捶了捶緊繃的肩膀。
突然,池中倒映出來的身影,卻讓她驚嚇地跌坐在地上。
「怎麼,見鬼了?瞧妳嚇得一臉蒼白。」司徒羽戲謔地扯唇哼笑。
「你、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她怒目質問。
「相府是屬于本相的地盤,本相出現在這里有什麼好奇怪的,妳該不會是想偷懶,故意躲在這里不干活兒吧?」他的長指輕撫著下顎,深邃的黑眸中寫滿嘲諷及譏笑。
「我才不像你這麼小人,滿肚子壞水,淨做些傷天害理之事。」被他一激,她忘形地指著他的鼻子斥罵。
「承蒙公主這麼看得起本相,真是讓本相感到意外。」他故意說反話,想激怒她。
看她雙頰漲紅,義憤填膺的模樣,讓他心情莫名地愉快起來。
如今,膽敢直視他,並對他直言勸諫的人已經不多了,不管是在朝堂或是在民間,已經找不到敢與他抗辯的人了。
對于她的嘲諷,他不但不以為忤,反而還樂在其中。
「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很不要臉?」她強壓下怒氣,睜大眼瞪著他,很懷疑他是否還有廉恥心。
「敢當面指責本相的人,早就不存在于這個世上。」他據實以告。
難得大爺他今天心情好,有閑情逸致與她抬杠。
「你想殺我?」她瞇眼審視著他。
在她面前的男人,是皇帝的寵臣,心腸歹毒,下手絕不留情,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有勇氣一再地挑釁他?
大概是身處逆境當中,突然勇氣倍增的緣故,再者,她壓根看不慣他仗勢欺人的嘴臉。
不管他是用什麼手段爬到今日的地位,她都不屑與他有任何接觸。
像他這種奸佞小人,她巴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她厭惡他說話的高傲口氣、夾帶著嘲諷的世故神情、俊美卻帶著一股邪氣的臉龐。
總之,她厭惡他到極點。
「本相曾經說過,要妳痛苦地活著。」他的表情又變得莫測高深,黑潭般的雙眸微泛著幽光。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何以對金鳳九特別容忍,不管她怎麼惹怒他,他就是不會動了殺她的念頭。
金鳳九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感謝他的不殺之恩,還是斥罵他的冷血無情。
「司徒大人,住在這麼金碧輝煌,壯麗宏偉的宮殿里,您難道不會感到良心不安嗎?這座宮殿,恐怕耗費不少人力物力,犧牲不少夫役吧!」她冷言冷語嘲諷。
放眼天下,也只有他敢將府第蓋得比皇宮還要壯觀華美。
「金鳳九,嚴格說來,本相算是你們前朝皇族的恩人,你對待恩人都是用這種態度嗎?」他若無其事地挖苦道。
金鳳九低首,默不作聲,兩人之間彌漫著一股窒人的氣氛。
他們的個性都執著而好強,誰也不肯先示弱。
他突然有感而發地建議。「金鳳九,只要妳肯對本相說些中听的話,本相可以讓妳在相府的日子好過一點。」
他倒想看看,她有沒有柔順屈服的一面。
「多謝大人的好意,我一向不會說中听的話。奴婢該回去干活兒了,告辭。」她斷然拒絕他的好心提議,還不忘提醒他加諸在自己身上的「身分」。
待她走後,司徒羽猖狂地大笑不止。
敗好,果然是個性夠潑辣的女人,他想馴服她的念頭,越來越堅定了。
他相信,早晚有一天,她會主動向他求饒的。
棒天清晨,天才蒙蒙亮,金鳳九就被其它的奴僕叫起來,來到後花園里采集露水。
她揉揉惺忪睡眼,不敢置信地問︰「這位大哥,你說什麼?司徒大人要我采集清晨的露水,讓他泡茶?」
「沒錯。」
「那……要采集多少露水才行?」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這是什麼粗活兒呀?根本就是折磨人的酷刑。
「直到日陽高照,露水都蒸發了為止。」奴僕交代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完全不理會金鳳九在後頭埋怨哀號。
「可惡的司徒羽,本公主詛咒你不得好死。」痛快地罵完之後,她癟嘴,蹲,開始認命地采集露水。
天寒地凍,她的鼻頭被凍得紅通通的,鼻水更是不停地流下來。
她邊吸鼻水邊采集露水,怎麼也沒有勇氣反抗司徒羽的命令。
前朝皇族子女的性命全都操縱在她的手中,現在唯有听從司徒羽的話,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她不能再沖動地行事,拿親人們的性命開玩笑。
她在後花園待了一個早上,雙手被玫瑰花的刺給刺破好幾個口子,采集到的露水卻只能泡兩壺茶。
她先將露水交給小婢,然後將泡好的茶端到前廳,給司徒羽飲用。
司徒羽毫不客氣地奚落她。「妳都在打瞌睡嗎?手腳這麼不利落,要怎麼在相府里做事?」
金鳳九深吸一口氣,才咬牙回道︰「司徒大人的怪癖還真不少,整人的招數更是高竿。」
卑畢,她很不文雅地打了個噴涕。
司徒羽似笑非笑地睨著她。「本相說過,只要妳肯說些中听的話,我可以讓妳在相府的日子好過一點。」
「我也說過,我不會說中听的話。」她的身子站得直挺挺的,一點都不想對他表現出卑躬屈膝的樣子。
「不會說中听的話不打緊,妳還有一項選擇。」他拿起龍紋青瓷杯,怡然自得地呷了一口茶。
「什麼選擇?」她狐疑地看著他。
他慢條斯理地將杯子里的茶飲盡,才不疾不徐地開口。
「到本相的後宮去,妳就不必再干粗活兒。」他對她勾起一抹淺笑。
金鳳九差點岔了氣,頭皮一陣發麻,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你說什麼?」
「到本相的後宮去,成為本相的嬪妃,妳就不必再當奴婢。」他一副施恩不望報的高傲神情。
「後宮?相府居然有一座後宮?」她驚訝地微張著小嘴。
通常,只有皇帝才有後宮,她沒想到司徒羽竟然也有一座後宮?這是什麼世道啊?
她不明白,為什麼心頭突然涌起一股酸澀的感覺,他有一座後宮,干她啥事?
「只要本相願意,沒有什麼事是辦不到的。」他抬高下巴,眼中寫滿倨傲。
他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就,完全是自己努力得來的,即便中間的過程並不怎麼光彩,但卻是他憑著一己之力得到的。
以前的他,付出一顆真心,結果換來的是非人的對待。
幸好,他及時醒悟,才能得來如今的榮華富貴。
「我寧願當奴婢,也不願到後宮去。」她想也不想地拒絕。
她對他恨之入骨,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地服侍他。
「別回答得這麼爽快,妳的拒絕,會讓本相認為妳在欲擒故縱。」他苛薄地說著。
「司徒大人,您若不怕半夜被人不明不白地暗殺,大可讓我到後宮去。」她咬著牙,一字一句說得極輕極緩。
「好,很好,妳很有膽識,本相越來越欣賞妳了。」他擊掌叫好。
她的威脅,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老實說,她在某一方面跟他很像,同樣都是一身傲骨,只不過,她太過感情用事,難以成大事。
在這紛亂的世道中,唯有強者才能生存下去,能屈能伸更是生存的不二法門。
像她這種弱者,永遠只有被欺壓的分。
「司徒大人還有什麼其它的吩咐嗎?若沒有的話,我該去干活兒了。」她很認分地躬身行禮,打算趕緊離開他的視線。
「本相沒讓妳走,妳就不能走。」他冷冷地告誡。
一再地被她拒絕,他的心情莫名地低落。
他沒想到,她對他的影響力居然如此之深。
他的後宮佳麗無數,美女如雲,比金鳳九出色又溫婉的美人多的是,為何他偏偏只在意她一人。
他不該任由她牽動著他的思緒,不該給她過多的關注。
「司徒大人日理萬機,應該沒有那等閑情逸致找我的麻煩才是。」她以試探性的口吻詢問。
司徒羽突然間由椅子上站起來。「經妳這麼一提醒,本相倒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得去辦。」
他的眼神突地熠熠生輝,燦爛又耀眼。
「司徒大人欲辦何事?」金鳳九突然覺得心里毛毛的,全身都感到不太對勁。
司徒羽勾唇,再度露出令人膽寒的邪氣笑容。
「抄家。」
他這個黑心閻羅,又要大展身手了。
司徒羽殘害忠良之事,時有耳聞,只不過,即使是忠臣良相,也有可能淪為貪官污吏。
司徒羽帶領著大隊人馬,前來抄戶部尚書的家。雖然,他是按照正常的程序辦事,但抄家所得竟全歸司徒羽所有,擺明了是在趁火打劫。
他的人才一踏進前院,戶部尚書就趕緊跑到他的跟前,屈膝一跪,要求司徒羽放過自己的妻兒。
司徒羽冷冷地拒絕。「尚書大人,本相是依法行事,沒有特權可以赦免你的妻兒。」
「司徒大人,誰不知道您是皇帝的寵臣,只要您肯開金口,下官一家人就有救了。」他趴跪在地上,不停地朝司徒羽磕頭跪拜。
司徒羽冷眼睨著他。「本相為什麼要替你求情?」
言下之意是,他絕對不做沒有好處可拿的事。
「大人,您之前收過下官不少好處,現在下官出了事,您就翻臉不認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戶部尚書伏跪在司徒羽的腳邊,跪拜得更加殷勤。
司徒羽朝他狠狠地踹了一腳。「混帳!膽敢栽贓誣賴本相跟你是一丘之貉,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要本相替你求情?也不想想你現在是什麼處境。」
在朝為官,貪貪小利不打緊,只要不出事,大家相安無事就好。但戶部尚書大概貪上了癮,行事越來越明目張膽,難怪會出事。
對付他這種人,不采取拜毒的手段不行。
萬一他將自個兒給拖下水,他的麻煩可就大了。
「司徒大人,下官犯了罪,死不足惜,但下官的家人是無辜的,求求您網開一面。」戶部尚書死賴在司徒羽的腳邊不走。
他正想抬起腳再補踹他一腳,金鳳九突然出聲制止他。
「司徒大人,且慢!請手下留情。」
听到金鳳九的聲音,司徒羽的身子為之一僵,臉色倏然變得鐵青。
他奉旨抄家,她又想來攪和些什麼了?她難道就不能安分一點嗎?
司徒羽將懸在半空中的腳放下,轉身面向她。「金鳳九,本相在執行公務,妳最好不要妨礙本相辦事。」
他之所以帶著她執行公務,是想讓她知道,他現在的權勢地位如日中天,無人可與之抗衡。
再者,他要她看清楚他這個人,讓她明白,凡是他看不順眼的人,下場有多麼地淒慘。
她最好不要惹到他,否則,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他以銳利的眼神直瞪著她,暗示她不要多管閑事。
他狠厲的眼神,讓金鳳九的心微微顫抖了一下,但隨即恢復鎮定。
她金鳳九可不是被嚇大的。
「司徒大人,法理不外乎人情,尚書大人的妻兒是無辜的,您何必趕盡殺絕?您也有親人,應該能夠了解尚書大人保護家眷的用心。」她試著對他動之以情。
「很可惜,本相一向六親不認,妳不必白費心思替戶部尚書求情,本相不會心軟的。」他不留情面地拒絕。
金鳳九剛才的話,戳中了他的痛處。
他是一名孤兒,無親無戚,無牽無掛,曾經被他視為親人的金鳳九都深深地傷害過他,他對人性早就感到失望透頂。
去他的三綱五常,他司徒羽就是天、就是地,誰也不能違逆他。
抱部尚書越是重視他的家眷,他就越是看不順眼,非得讓他家破人亡不可。
「司徒大人,求求您放過尚書大人的家眷,只要您肯高抬貴手,鳳九願意听憑大人的處置。」她突有所感,屈膝往地上一跪。
尚書大人的情形,跟她當初成為亡國奴之時好像,讓她感到心有戚戚焉。
「金鳳九,妳自己都自身難保,還想替他人求情,妳是瘋了不成?」他握拳,不敢置信地怒咆,額際的青筋隱隱抽動著。
她好像特別喜歡與他作對似的,要是哪天,她突然順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那才真是奇怪。
「大人若是不肯放過尚書大人的家眷,鳳九就在此地長跪不起。」她堅決而篤定地道。
她明白,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無足輕重,簡直跟只螻蟻沒兩樣。但他肯將她及親人安置在相國府,表示他的良心並未泯滅,他還是有一丁點憐憫心存在的。
她決定孤注一擲,賭他那少得可憐的憐憫心。
司徒羽瞠目握拳瞪著她,臉色鐵青,氣怒地連指甲都陷進肉里而不自知。
即便她金鳳九讓他又愛又恨,他也不會任她為所欲為。
任何人都別妄想能夠動搖他的意念及心志。
「天寒地凍的,本相就不相信妳能撐多久。」他面無表情地冷哼一聲,隨即轉身,往大廳走去。
他往上覷了一眼,瞧見天際開始飄起鵝毛雪,眉心微微蹙攏了一下。
是該讓她這副硬骨頭受點教訓了。
否則,哪天讓她爬到自己的頭頂上撒野,那還得了?
「司徒大人,你看著吧!鳳九不會輕易倒下去的。」她扯著嗓門,堅定地朝他喊話。
司徒羽的腳步頓了一下,接著,便大步朝前走去,還命令奴僕將大門給合上,想來個眼不見為淨。
他不會心軟的,更不會中了她的苦肉計。
他是沒心肝、沒眼淚的奸佞小人,情字對他而言,壓根起不了什麼作用。
金鳳九想做傻事,就任由她去吧!
出乎意料的,金鳳九的意志力極強,連續在外面跪了兩三個時辰,凍到嘴唇發白,全身發抖,都不肯輕易放棄。
她不停地用小手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告訴自己要保持清醒,萬一睡著了,她怕將會無法醒過來。
可是,她真的快撐不下去了,她好冷又好累。
雪水弄濕她的衣裳,她不停地打顫,意識逐漸模糊。
「司徒大人……」她啞著聲開口,這才發覺自己的喉嚨干澀緊繃,如火灼燒似的。
「怎麼?想求饒了?」夾帶著嘲諷的不屑嗓音,緩緩飄進了金鳳九的耳中。
大門不知何時打開了,司徒羽從屋內的躺椅上坐起,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他就知道她撐不了多久,算一算時辰,她大概也應該向他開口求饒了。
「司徒大人,鳳九想要一桶冷水。」她說得有氣無力。
司徒羽微揚的唇角瞬間垮了下來。
冷水?她要冷水做什麼?她是被凍到腦子不清楚了嗎?
「妳要冷水何用?」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不解。
「鳳九需要冷水潑身,以保持清醒。」她的眼皮漸漸沉重地往下垂。
「妳瘋了,妳不要命了嗎?」他怒氣沖沖地吼著。
他還沒看過像她這麼不要命的人。
就算是男子,也不見得有她這般的勇氣。
她非得把小命給玩完不可嗎?
「請司徒大人成全。」
司徒羽瞪著門板,力持鎮定地深吸一口氣。
半晌後,他雲淡風輕地命令。「來人呀!傍金鳳九一桶冷水。」
既然這是她的要求,他豈有不成全的道理。
她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他又何必替她感到心疼。
當奴僕提了一桶冷水給她時,司徒羽站在她身前,想看她究竟是虛張聲勢,還是真有勇氣在下雪天潑自己一桶冷水?
沒想到,她真的二話不說,將一桶冷水由自己的頭頂上往下倒。
當冷水潑灑到身上的那一剎那,她差點凍昏過去。
她咬著牙,忍受著蝕骨寒意,全身不停地劇烈顫抖著。
「好冷……好冷……」她感覺牙齒在打顫,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
她是清醒了沒錯,但卻因為太冷,身子不堪負荷,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無法動彈。
司徒羽惱怒地低斥一聲,隨即跨步往前走去。
「混帳!妳簡直在玩命。」他氣怒地一把將她攔腰抱起,並揚聲命令。「來人呀!拿一條毯子過來。」
尚書府的奴僕趕緊拿出一條毯子交給司徒羽,他用毯子包裹著金鳳九,大步往自己的馬車而去。
「回府!」
再不趕緊回相國府,她遲早會凍死在外頭。
他實在很想狠狠罵她一頓,斥責她的無知,但見她臉色發白,全身一直顫抖,狠絕的話梗在喉嚨,怎麼就是無法說出口。
此刻,他心中這種慌亂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他是在心疼?還是不舍?
不管這種情緒是什麼,那都不會是關心。
他只是不想因為失去她,而平白少了整她的樂趣而已。
這跟感情無關。
只不過,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她舍己為人的重情重義表現。
為了不相干的人,她連命都可以不要,他搞不懂,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名女子?
她這麼做,對自己根本沒好處,在他看來,實在是單純又愚蠢,但內心深處,卻又被她的行為給深深撼動著。
他無法對她置之不理。
快馬加鞭回到相府後,他先遣退一干侍衛,深怕吵到金鳳九休息,並命人弄來幾個火爐,還請大夫給她診治,開了幾帖藥方子。
懊做的都做了,為的就是救她一條小命。
深夜,一切都安排妥當後,司徒羽讓她躺在自己的床上,並且一直守在她的身邊,一步也沒離開。
約莫到了丑時,金鳳九蘇醒過來,發現自己待在司徒羽的寢室,心下一慌,卻因為全身虛軟無力,一時無法起身。
借著幽暗的油燈,她看到趴睡在一旁矮桌上的司徒羽,她的心突然猛烈跳動,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是司徒羽救了她嗎?還將她抱到他的寢室照顧?
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令人費解的事來?他不是應該對她恨之入骨的嗎?
憊是,她此刻是在做夢?
她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發覺這根本不是一場夢。
她盯著趴在矮桌上的司徒羽,黑眸中的疑惑更深。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實在越來越搞不清楚他的心思了。
他外表看起來冷血無情,憤世嫉俗,只要礙著他的人,他通通可以毫不留情地加以鏟除。
唯獨對她及她的親人,他沒有趕盡殺絕。
每當他看著她時,他深邃的黑眸深幽而復雜,總是讓她無法猜透他的心思。
他的眼神,那麼富有侵略性,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赤果果而毫無遮蔽地展現在他的面前。
偏偏她常常會被他深沉的眼神給吸引住,無法移開視線。
她讓他感覺似有情又無意。
明明就近在眼前,有時又覺得彼此的距離,遠得彷佛隔了好幾座山,沒有真實感。
他像是謎團,復雜又神秘。
她伸出小手,思索著該不該叫醒他。
突然間,她眼角瞥見矮桌上有一只做工精致的老舊小木匣,木匣的上方還雕刻著鳳凰的圖案。
木匣上那栩栩如生的鳳凰圖案,讓她感到相當熟悉,因為那是父皇當時特地請工匠雕刻上去的。父皇說,她的名字里有一個「鳳」字,凡是送給她的東西,都盡量以鳳凰為標志,方便識別,也可以顯示出她的與眾不同。
因此,她對屬于自己的東西一向很寶貝,也很珍惜。
那特殊的鳳凰圖案,她絕對不會錯認的。
她輕手輕腳地下榻,想看清楚那只木匣到底是不是她的東西。
當她站直身子時,寢室門口倏然刮進一陣冷風,赫然驚見一名蒙面黑衣人闖進來,舉刀就往趴睡在矮桌上的司徒羽砍下,金鳳九忍不住驚聲尖叫。
「小心,有刺客!」
司徒羽驚醒,身子閃過刺客致命的一擊,並伏低身子,在地上滾了幾圈,來到金鳳九的身旁。
司徒羽雖是文臣,卻有武將的功夫底子,堪稱文武全才。
只不過,他會武功這件事,很少人知道,畢竟,他不喜歡拿刀拿劍的,怕弄髒自己的手。
連續過了數十招,刺客逐漸敗下陣來,眼見情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他干脆將目標轉向金鳳九,一把抓住她,威脅道︰「司徒羽,若想要你的女人活命,就乖乖地束手就擒。」由在相府當奴僕的內應告知,今晚侍衛不多,他才趕緊潛入相府行刺。
他以手臂勾住金鳳九的脖子,全身虛軟無力的她,根本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刺客壓根沒料到他的寢室會有一名女人,因此,誤以為金鳳九是他的寵妃。
「哼!你抓錯人了,她只不過是一名無足輕重的奴婢,死了都不足惜。」他故意說著狠話。
聞言,金鳳九的心涼了半截。
原來,他對她好是有目的的,為的就是讓她當肉盾,以抵擋刺客的刺殺。
他的手段還真是高竿呀!
即使命在旦夕,她仍然不畏不懼地挺起胸膛。
「她真的不是你的女人?」刺客狐疑地問,視線在兩人之間梭巡著。
「你看她配嗎?」司徒羽涼涼地反問。
這時,殿外傳來雜沓的腳步聲,顯示府里的侍衛已經發現有人闖進相府行刺。刺客為了逃命,只好松開對金鳳九的箝制,往寢室外飛奔而去,趕緊逃命去了。
刺客一走,金鳳九就雙膝一軟,跌坐在地上。
寢室外傳來侍衛恭敬的詢問聲。「相爺,您沒事吧?屬下見一名蒙面黑衣人從屋頂飛縱而去。」
「快追!」他沉聲命令。
「是。」凌亂的腳步聲隨即散去。
司徒羽冷眼睨著她,臉上的表情波紋不興。「妳可以回房去了。」
他嗓音冷淡地下逐客令。
金鳳九落寞地垂下眼。「鳳九沒死,司徒大人想必覺得很可惜吧?」她苦笑地自我解嘲著。
「不,怎麼會呢?本相希望妳好好地活著。」他說得理所當然。
金鳳九納悶地抬眼望著他,眼中驚疑不定,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听錯了。司徒羽怎麼會說出這麼有人情味的話來?就算是說場面話也不可能。
因為他這句教人模不清心思的話,讓她的心口怦怦跳個不停,呼息變得紊亂而急促。
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炙熱的心瞬間宛如掉入冰窖內。
「妳若死了,本相就不能好好地折磨妳,這豈不是本相的損失?」他一字一句說得極其緩慢,為的是讓她听得更加清楚。
「能為司徒大人帶來樂趣,實在是鳳九的榮幸。」她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
「記住,妳的命是本相的。」話畢,他就背過身去,並要她離開。
直到金鳳九的足音消失在寢室之外,他才悄然吁了一口氣。
他知曉此刻的自己,必定是額際冒出汗水,臉色蒼白而無血色,若不是寢室內燈火幽暗,金鳳九肯定會看出他的不對勁。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擔心著金鳳九的安危,他從未對任何一名女子如此掛心過。
這實在太不像他自己了。
他暗暗立誓,今後,絕對不再讓任何人影響他的思緒,尤其是女人。